文革

亚洲周刊|朱大可:郑念,比古瓷更美更硬的灵魂

郑念在美国去世,她在文革中坚拒间谍罪名,要当局道歉,展示中国女性反抗暴政的伟大品格;她的英文自传追述知识分子理想如何被政治粉碎,轰动世界。2009年11月2日,杰出的中国女性郑念在美国华盛顿仙逝。这个日子,距离柏林墙被推翻20周年的纪念日,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郑念的《生死在上海》(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方耀光等译,上海百家出版社,以下简称《生死》),是中国大陆第一部以“笔述实录”方式反思“文革”的独立回忆录,由此推动了中国个人回忆录出版的多米诺骨牌。出版者在封面加上“自传体小说”的字样,是一种自卫符号,以便在遭政治追查时,可用虚构性体裁的理由自我辩护。此类手法在上世纪曾被广泛运用。例如,人民文学出版社前社长韦君宜,撰写关于延安整风运动的回忆录《露莎的路》,不得不饰以“小说”体裁。读者须在阅读时进行语法转换,才能握住“小说”的真实意义。但《生死》不是虚构性小说,而是真正的历史纪实文本,像里程碑那样,屹立在中国现代史前沿。《生死》以第一人称直陈事实,时间和地点确凿无疑,文中所涉人物,绝大多数都以真名出场。无论从内容到样式,都呈现为典型的回忆录。21年前,我第一次读到了《生死在上海》,惊诧于郑念的这段黑暗记忆,跟我的生活曾发生过戏剧性的交集。根据郑念的描述,她于七三年出狱之后,被政府安置在上海太原路45弄1号2楼居住,跟我所在的25弄,属于一个小区,我们两家之间,相隔只有几十米。这一历史细节,启动了我的童年记忆。我出生于襄阳南路,两岁时,全家便搬到太原路上。这是典型的欧式建筑群落,包含四排西班牙风格的建筑和一个小小的汽车间广场,当时号称“外国弄堂”,如今改名为“太原小区”。我还记得,七三至七七年间,我时常看到那位叫作姚念媛(郑念)的“无名氏”,独自出入于弄堂,风姿绰约,衣着华贵。她的孤寂而高傲的表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郑念家南面斜对面,63弄2号,住着知名翻译家方平,七六年前后,我时常去他家玩,以一个技校学生的身份,跟他阔论文学、摄影和政治。郑念家正对面和隔壁,住的都是我的小学同学,也是我童年玩耍的主要地点之一。跟郑念同排、相隔几幢房子、也即我家南窗的对面,住着中国胸外科奠基人之一、上海胸科医院院长顾恺时。《生死》曾提到过这对患难夫妇。王若望在长篇报告文学《欲望三部曲》里,把顾恺时当做共和国苦难事的主人公,精细地描述了他在文革期间的悲剧命运。他的女儿,一位在云南插队的知青美女,曾跟我的外号叫“大头”的密友闹过短暂而狂热的姐弟恋,而我这个毫无经验的“菜鸟”,一直在幕后给予热心指导。“外国弄堂”及其四周,住着许多“不三不四”的“历史余孽”,例如民国首任总统黎元洪的大公子、中共创始人陈独秀的女儿。陈独秀的外孙,跟我玩过两年,后来突然失踪,据说去了新疆。民国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人物、《秋海棠》的作者秦瘦鸥,就住在我家隔壁,他们夫妇俩经常并肩出入,身材高瘦,犹一双形影不离的筷子。他之所以被红卫兵批斗,除了写毒草小说之外,还因为他居然胆敢用印有毛像的报纸包书。回忆录里,还提到了居委会主任卢英和派出所的户籍警“老李”,这也是我熟悉的两个人物。12岁时,一名凶恶的邻居突然冲进家门来殴打我,我被迫举起菜刀自卫,被其他邻居死死抱住。事后,卢英同志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而“老李”则没收了我的菜刀,还耐心指导我写下生平第一份“检查”。他给我的唯一称赞是:“小赤佬,你的字不错啊!”郑念是深居简出的,她对人的审慎和猜疑,流露在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上。她唯一亲密接触的几个人中,应该包括沈克非的妻子程韵。这是其回忆录里被省略的部分。程韵是我母亲黄佩英的好友,里弄工作的积极分子,热衷于在知识分子和大资本家家属间展开联络,组织各种活动。程韵的丈夫沈克非,中国外科学奠基人,上海第一医学院副院长兼中山医院院长,曾任民国卫生署副署长。由于她的牵线,我母亲不仅跟宋庆龄有过往来,也跟郑念有过少量接触,作为燕京的校友,她们似有些共同话题。但到了七七年,由于父亲去世后长期陷于抑郁状态,母亲需要彻底改变环境。我们不得不跟“外国弄堂”告别,搬进陕西南路绍兴路交界的一处花园别墅。母亲告别了自己的悲痛记忆,而我则告别了阴郁的童年。“外国弄堂”的文革情境,郑念本人并没有见识过,因为她的搬入,已是文革后期。六六年至七七年间,这个小区完全陷入了红色恐怖的迷雾。每天早晨,都有灰皮运尸车驶入,从某幢楼里抬出用白布包裹的尸体。这种阴郁的景象印刻在我的记忆里,犹如挥之不去的噩梦。而郑念的噩梦则固化在臭名昭著的“第一看守所”里。在那里,郑念必须独自面对各种纳粹式的暴行——饥刑、铐刑、拳打脚踢刑和精神虐待刑,以至于遍体鳞伤,内外交困。但郑念奋力抗辩,坚决捍卫个人的自由与尊严,拒绝莫须有的“间谍”罪名。她甚至拒绝被释放,除非当局向她道歉。这是极其罕见的场景。我们就此看见了中国女性反抗暴政的伟大品格。依据互联网上的时尚解读,郑念的家庭被阐释为“姚家三美女”。这个“性感组合”,包括姚念媛(郑念)、郑念的妹妹姚念贻(配音演员,曾为影片《奥赛罗》女主角苔丝蒙娜配音),以及郑念的女儿郑梅萍(上影厂演员)。郑梅萍在文革中被造反派迫害,“自杀”身亡,死因至今仍为悬谜。而在丈夫亡故、女儿被杀﹑家人背叛的情形下,郑念四面楚歌,孑然一身,却保留着良知与勇气,这内在的美丽,穿越了文革时代的严酷黑夜。郑念就学于左派阵地的伦敦经济学院,其立场是不言而喻的。而正是这信念促使她选择跟家人一起留在大陆,以期能以自己的西方背景,为新中国建设效力。这曾是无数知识分子的良善理想,但经过包括文革在内的历次政治运动,这夙愿早已化为齑粉,彷彿是一堆被飓风卷走的尘土。正是由于英国壳牌公司的背景,郑念沦为疯狂猜疑和迫害的对象。郑念的遭遇俨然是白桦电影《苦恋》中那位画家的现实投影。在乌托邦小说《一九八四》里,奥威尔进一步阐释了这种荒谬的极权语法,那就是——永不停息地从自己人中间制造“敌人”以及“敌人的帮凶”。作家约翰·库切深感惊异的,是郑念非凡的个人勇气,而我阅读《生死》时,还要惊异于文明的脆弱与坚硬,犹如高贵的瓷器。红卫兵抄家砸烂了那些优雅的明清古瓷,郑念以自己的机智,庇护了残剩的藏品,并在文革后把它们捐赠给上海博物馆。这是一次富于象征意味的事件。面对极权主义的狂热暴力,华夏文明像明清瓷器一样破碎了,而只是由于郑念们的抗争,它们才有望跟郑念一起残留下来,成为未来文化复兴的种籽。2011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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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蟹档案】文艺界在包子的带领下向着无尽深渊一路狂奔

以下被新浪审查删除的微博来自自由微博网站以及其他来源,数字时代编辑整理: *春风过驴耳:关于年号,庆丰之类,言不雅训,不合古制,且不能体张皇帝业。今上自正大位以来,兴继高皇,雷霆雨露,先打击大V,次打击贪墨,故斗胆建议,以元打为初元,以今年为元打三年。(赵楚)。我的意见是:今上重立新规,偏爱双规,年号称:元规。 2015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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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黑锅”与“王八”

汤一介先生在为其夫人乐黛云女士的《四院·沙滩·未名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一书写的跋“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中回忆说:“他们绕湖同行,常常也会触景生情:湖的这边,曾有他们的学生跳水自尽;湖的那边,埋葬着他们所钟爱的一个学生的骨灰;湖边的小桥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被隔离审查时离别的分手处;湖畔的水塔边,他们曾看到两位老教授背着大黑铁锅,游街示众,脖子上划出深深的血痕……”乐黛云在感佩季羡林先生的《三真之境:我心中的季羡林》这篇文章中回忆,“文革”中的一天,她在未名湖畔水塔边,迎面撞上一群红卫兵敲锣打鼓,喊着口号,押着两个“黑帮分子”游街:“走在后面的是周一良教授,走在前面的就是先生!他们两人都是胸前挂着‘牌子’,背上扣着一口食堂煮饭用的中号生铁锅,用细绳子套在脖子上,勒出深深的血印。红卫兵们推推搡搡,高呼着‘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的最高指示(这是最高统帅对北京大学所作的结论)。一些著名的科学家和学者,其实与政治并无牵连,仅仅因为他们有影响,就被当做‘王八’或‘神灵’揪了出来,那背上的黑锅就是‘王八’的象征。”(《四院·沙滩·未名湖》第149页)如果细细追寻,“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的“发明权”应是北大学生。“文革”前夜,著名史学家、北京大学副校长兼历史系主任翦伯赞就被点名批判,“文革”一开始,他自然成为首当其冲的批判对象。北大历史系教授、曾是翦伯赞先生助手的张传玺先生在《翦伯赞传》中写道:“历史系办公室所在地名三院,已由明窗几净的书斋变成嚣声嘈杂的战场。学生们在三院大门上贴有一副红纸黑字大对联,上联曰:‘庙小神灵大’,下联曰:‘池浅王八多’。”对此联,张传玺先生还作了专门解释:“后有人发表谈话,主张改为‘池深王八多’。”(《翦伯赞传》,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96页)据“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的主要作者、当时执掌北大大权的聂元梓回忆:“北大那时候出了一副对联:‘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这是讲北大的‘牛鬼蛇神’多。过去总是说北京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有很多国内外知名的专家教授,现在是把褒贬都颠倒过来了。这对联不知道怎么传到毛主席耳朵里去了,毛主席说,要改一个字,‘池深王八多’。毛主席的话,是他女儿李讷当面告诉我的。池浅也好,池深也好,这都是针对教授们讲的。”(《聂元梓回忆录》,时代国际出版有限公司2005年版,第163页)1967年6月,由北大红卫兵“新北大公社文艺批判战斗团”编辑的《文艺批判》问世,1968年3月,此刊改名为《文化批判》,编辑者也改为“北京大学文化革命委员会《文化批判》编辑部”,第5期就发表了题为《池深王八多——看旧北大校务委员会中的国民党势力》的“大批判”文章。总之,无论是“浅”是“深”,乐黛云所说“王八多”是“最高统帅对北京大学所作的结论”大致不错。因此,“文革”中的北大的红卫兵、革命群众格外要强调“牛鬼蛇神”们的“王八”符号。季羡林先生在《牛棚杂忆》中回忆,关在同一牛棚的一位“右派”学生背上就被画了大王八。多年的折磨,使这位北大西语系的学生被关进牛棚时神经已不太正常,显得像半个傻子。“牛鬼蛇神”本就任人打骂,而这位半傻子,更是成为“牢头禁子”们残暴毒打、肆意侮辱的对象。“有一天,我在这个傻子的背上看到一个用白色画着的大王八。他好像是根本没有家,没有人管他。他身上穿的衣服,满是油污,至少进院来就没洗过,鹑衣百结。但是这一只白色的大王八却显得异常耀眼,从远处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别人见了,有笑的权利的‘自由民’会哈哈大笑,我辈失掉笑的权利的‘罪犯’,则只有兔死狐悲,眼泪往肚子里流”。的确,季氏不仅“背黑锅”,背上也曾被画上“大王八”。他清楚地记得,1968年6月18日,他从牛棚中押出接受革命群众批斗。批斗结束,饱经毒打的他已经麻木,拳头打在身上都没有多少感觉了。“回到黑帮大院以后,脱下衬衣,才发现自己背上画了一个大王八,衣襟被捆了起来,绑上了一根带叶的柳条”,他想,“这大概就算是狗尾巴吧”。(《牛棚杂忆》,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8年版,第157、166页)根据当时情况,我以为,给他绑上这根柳条象征“王八尾巴”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一些。在这种不把人当人的非人环境中,人也不想当人了。季羡林先生回忆说:“每一次红卫兵押着我沿着湖边走向外文楼或其他批斗场所时,我一想到自己面临的局面,就不寒而栗。我是多么想逃避呀!但是茫茫天地,我可是往哪里逃呢?我现在走在湖边上,想到过去自己常在这里看到湖中枯木上王八晒盖。一听到人声,通常是行动迟缓的王八,此时却异常麻利,身子一滚,坠入湖中,除了几圈水纹以外,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变成一只王八呢?”(《牛棚杂忆》,第1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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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 | 关闭传播歪史微信号因苏联是前车之鉴

原标题:尊重历史是制造悦读的底线(人民时评) 历史故事可以鲜活生动,但保证民众读到真实的故事,接受准确的党史国史,是满足民众需求的底线。 日前,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依法关闭“这不是历史”等133个传播歪曲党史国史信息的微信公众账号,并表示将加大网络执法力度,深入查处即时通信工具平台网民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消息一出,引发网友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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