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

一五一十 | 韩老虎上访维权,众粉丝情何以堪?

作者: 三界神尼  |  评论(2)  | 标签: 韩寒 松江府上海县有句土话,叫“老卵”,是专门形容象松江府上海县县民韩寒这种狂妄之徒的。可是我现在再拿这句土话去套韩寒,却发现怎么也套不上了。自从他被方舟子挑衅后,一改往日嬉笑怒骂得意洋洋的神情,哭丧着脸夹着尾巴逃回家舔伤口,“卵”再也“老”不出了。前几天才得知,他已经默默地背起行囊,踏上了漫漫上访维权的不归路,求爹告奶,要仰仗曾经被他奚落过的体制,作为权威,刷道圣旨,御赐块“民意领袖、当代鲁迅、千年神童”的牌匾和“不容质疑”的丹书铁券,身穿黄马褂,手握尚方剑,强迫粉丝重新竖立起对自己的迷信鸟。 这让我等围观群众大跌眼镜,我还等着见识你这位 “当代鲁迅” 所谓的文采,总以为能看上你们大战三百回合呢。人家鲁迅跟人对垒,哪次靠的是法院信访局?你平时不是挺拽的吗?你平时不是挺能吹能写的吗?怎么也装出一副弱势群体的熊样,就这么泄了?你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记者以后到京城哪个桥洞底下去采访你?你让亿万韩粉情何以堪?你让鲁迅脸往哪搁?粉丝丢不起这人哪!扯那!那爷今朝要请侬七生活! 天下做人粉丝的人其实最可怜了。何谓脑残?做人粉丝即是脑残。尤其在中国,历来有做人粉丝的习惯,有天生的“偶像情结”,很多中国人似乎一生都在苦苦寻找着自己的偶像,上下而求索,不找个偶像来崇拜崇拜简直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于是,各路骗子就有机可乘,纷纷粉墨登场,在中国这个大舞台上尽情挥洒,前有义和拳信仰大师兄,后有红卫兵崇拜毛冬冬,古有长毛贼追随天王洪,今有众弟子痴迷某某公,末了,最后还没忘蹦出个韩神童。 我们惊奇地发现,中国几千年历史的巨轮正是由这一出出荒诞不经的崇拜连续剧推动的,偶像和粉丝始终是里面的主角。直到微博技术的出现,更降低愚人们找偶像当粉丝的难度,更方便了各种奸邪之徒散布谣言。他们宣传邪说,蛊惑人心,扩大影响的途径,打着什么“学者、名人、写手、作家、公知”的旗号,内怀奸诈,包藏祸心,或巧言令色,专挑愚人爱听的说,如空谈民主取悦对现实不满者,而摇身一变俨然成为“民意领袖”,如鼓吹“新读书无用论”,而被厌学少年视为“知心姐姐”,或危言耸听,专选愚人害怕的讲,以图精神控制,神化自己“天降神童”的野心家地位,美其名曰“百花齐放”。望着日益增长的粉丝数动百千万地日益增长,他们嘴角露出了狞笑,可谁知道里面有几个是洪秀全?有几个是毛冬冬?想那韩仁均路金波之流都是如当年黄巢洪秀全那样的“不第秀才”,长期处于三流作家的行列,心理严重表态,充满着对社会的仇恨,等靠诈术积蓄够了脑残粉丝,一旦风吹草动觉得时机成熟,定要兴风作浪、为妖作怪、报复社会。 我还发现有个规律,越土的脑残越爱追偶像当粉丝装洋盘,微博里什么鲍鹏山、什么易中天、什么贺卫方,多得要命。微博里“关注”的偶像越多,我告诉大家,此人脑残得越厉害。洋人一般只关注球星歌星影星,相比之下,政客和所谓的文化人并不那么为粉丝热衷。而中国人心灵极度空虚,老要找个活人当自己心灵鸡汤,喜欢在文化人中寻找“人生规划师”,像是在找个万能搜索引擎,以后有什么疑难,只消敲几下键盘,就能在偶像那里找到答案,产生对教主般狂热的崇拜和强烈的依赖。往往这样的人,也有显著特征,平时说话最喜引经据典,最喜抬出偶像,动辄就做出真理在手的样子说:“某某名人说过,某某洋人说过”,显示自己乱七八糟的书看得很多。可唯独说不出自己的见识。在电影《大浪淘沙》里薛鉴白有句台词:“年轻人最大的毛病是感情冲动,而盲从又是感情冲动的忠实朋友。”别看薛鉴白不是名人而被塑造成大反派,倒是讲出了实情:越喜欢做人粉丝的人,越爱感情冲动,也就越不成熟,也就越容易接受邪说,为人所利用。 一旦他们认准了自己的粉丝地位,会义务为偶像分忧解难,会主动为主义站台背书,不讲索取只求付出,比家里养的看门犬还敬业。要是偶像和别人发生了矛盾,可能偶像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就已经群起而攻之了,污言秽语一起上。这一次倒韩,韩粉倾巢而出,对实质问题视而不见,要么顺带问候别人的母亲时破口大骂倒韩网友是“水军五毛”,要么就只会表忠心:“我就是相信韩寒,读韩神童的书,听韩神童的话,当韩神童的好粉丝”,要么明知韩寒有假,也要竭力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不去关注吴英,不去关注贪官,非要质疑我的偶像?方舟子老婆也做假了,你们为什么不管?”活像当年陈水扁的女儿撒泼:“国民党的那些头目也贪腐了,你们为什么不关心,非要针对我们扁家?”有的甚至上纲上线说:“你们攻击韩寒,就是攻击中国的民主领袖,就是打击中国民众对民主的向往!”说这话就不怕被雷劈?就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 粉丝对偶像这么忠心,相反,偶像可从不把粉丝当人看,而是当牲口看的。无论哪个偶像,天王洪大师兄也好,某某公毛冬冬也罢,都把粉丝当利用工具,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尽把粉丝往死路上推,粉丝的生命一钱不值。韩神童等网络偶像靠着百万粉丝才能赚钱,有了粉丝捧人场,才不愁有人请他出书拍广告,大赚出场费,没了粉丝,只有喝西北风。可他赚了钱,会分给你们粉丝多少呢?你们就跟小鸡仔小猪仔一样可以在偶像间相互买卖,必要时还可以出卖你们,你不觉得你微博和博客里加了那么多偶像,对自己是一种耻辱吗? 中国的粉丝另外还有个特点,当他成为某些“理念或主义”的信仰者后,会爱屋及乌,自觉成为某些打着这些主义旗号的“组织”的粉丝,觉得凡是该组织做的事,都是正确的,维护该组织就是效忠了该主义。且极其具有献身精神,容不得别人半点对这组织的批评,一旦这组织被揭露干了多少坏事,他会主动跳出来圆谎,即使一分钱没分到,也要义务地出来当帮闲,使劲遮掩,即所谓“用屁股决定大脑”,也就是说,他已经为“信仰”丧失了作为一个正常人判断是非的能力,完全成了精神上的奴隶。 我在网上发言,根据的是自己的判断,不为任何财团左右,不受任何势力影响,不拘任何主义限制,不依附于任何民粹。不论哪派不合我意,我都要骂。这让一些人感到很困惑,他们惊异地问我:“你到底是哪派的?是左还是右?怎么听你说话一会对体制不满,一会又对我们的组织说三道四?”在这种人看来,不去投靠某个派别而有独立思想是不可思议的,他认为你要么投靠左派要么依附于右派,这才算正常,他们始终搞不懂:“人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呢?”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中国人比洋人还精神空虚,比洋人还不肯动脑子。他们不懂得,人生最宝贵的,除了有这个身体,就是有自己的思想,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就是具行尸走肉。他们不懂得,除了已经开悟的佛可以做“人天导师”,菩萨值得自己顶礼,其它的人,无论什么领袖、上师、教授、学者、演员、军师、能人都不值得自己去崇拜,因为这些人的谬误未见得比你我少,和你我一样生活在“无明”之中,何必去膜拜。叫大家不要乱拜偶像,就是这道理。 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群是不可能有他们想要的“民主”的,这是民智问题。如果说对佛的信仰是正信的话,那么除去对已开悟的佛菩萨诸圣贤之外的信仰,即是迷信。民主需要在一个普遍是正常人的社会里,在一个崇尚独立判断不人云亦云的社会里,才能正常运行,在中国这种民智未开,有十多亿不能站在公正立场看问题的脑残疯狂粉丝,充满着千万大大小小类似韩寒的诈骗集团,各种迷信和邪说甚嚣尘上的社会里搞民主,是绝不可能成功的,即使实行了,用不了几天又会回复到疯狂个人崇拜的专制中去,大家又要回到过“早请示晚汇报”的日子里去了,只不过把画像从毛改成了韩。因此培养中国人的独立人格,什么时候他们真正懂得“独立思考光荣,人云亦云可耻,做人粉丝愚昧,竖立偶像荒唐”,什么时候才能民主。 荀子曰“有治人,无治法”,人的问题第一位,制度的问题是第二位的,中国首要问题是解决人的智力问题,而制度问题、道德问题都由其派生,居于次要地位。需要指出的是,智力不等同于学位,更与小聪明无关。会独立思考的人,有自己见识的人最聪明。人要都会独立思考,不容易被奸人邪说左右了,精神上不再那么空虚,不那么急于找偶像当粉丝了,制度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其实无论什么制度,这样的国家都搞得好。相反,像中国有那么多智力低下的粉丝脑残,就是华盛顿降世来帮忙,那也白搭,用不了几天就是韩寒父子的天下了,保证。 我虽然不是方舟子的粉丝,但不得不说方舟子作为一个没有特权的普通网民在打假问题上,功不可没,开了个很好的头,没有他,韩氏诈骗集团不知道还能骗走多少粉丝的血汗钱,不知道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的社会毒瘤。但即使他以后不打假了,我们依旧不会放过韩骗,请韩骗不要以为能摆平方舟子就能摆平我们。 望着走在漫漫上访路上韩寒的背影,粉丝们,你们就可劲哭吧:“送偶像,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状子别有错别字。路漫漫,雾茫茫,上访的道路多崎岖,法院大门几点开?偶像啊偶像,亲爱的偶像,当心桥洞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594d0a70100z9kj.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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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 | [转载]我看方韩之争

原文地址: 我看方韩之争 作者: 易中天 韩寒与方舟子的这场“官司”,是“关公战秦琼”,还是“三英战吕布”?要看事态的发展。但不可否认,它已经是一个“文化事件”。要想不沦为“娱乐节目”,而能对社会和公众有些意义,恐怕得说清三个问题:一,方舟子能不能质疑韩寒?二,韩寒该不该起诉方舟子?三,我们要有怎样的言论自由?   一,方舟子能不能质疑韩寒?   当然可以。这是方舟子的公民权利和言论自由。也就是说,只要没有被剥夺公民权,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质疑和批评。其对象,则可以是政府,可以是企业,也可以是公民。说名人必须保护,是不对的。相反,名人更应该接受监督。因此,我支持方舟子质疑韩寒。如果哪天他要质疑我,我也表示竭诚欢迎。 质疑方舟子的动机,则是可笑的。公民行使权利,根本就不必问动机。比如某个台湾人因为喜欢“三只小猪”,就去投蔡英文一票,不可以吗?同样,质疑方舟子的资格,也是不对的。公民二字,足以表明其资格。这就是我主张的“批评三不问”:不问动机,不问资格,不问对象(请参看《李辉、文怀沙与批评的自由》,原载 2009 年 6 月 30 日《南方都市报》,已收入广西师大出版社《书生傻气》一书)。 但,批评权人人都有,“权限”(空间尺度)则因人而异。普通民众的最大,想质疑谁就质疑谁,想怎么质疑就可以怎么质疑。公职人员的最小,因为很难分清他是代表政府还是个人。一旦被认为代表官方,就有公权力侵犯私领域之嫌。也因此,一旦他的质疑失误,不但必须赔礼道歉,还必须辞去公职。 公众人物的空间,介于二者。因为他的话语权和影响力都大。一旦质疑失误,对被质疑者的伤害也大。这个时候,赔礼道歉都未必管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公众记住的,往往是第一印象。如果被误疑的还是公众人物,他可能一辈子都“跳进黄河洗不清”。 这就不能用“公众人物就该如何”来说话了。没错,公职人员最该被监督,公众人物次之,普通民众守法即可。但,该被“盯着”,不等于该被“冤枉”。公众的“知情权”是要满足,名人的“名誉权”难道就一文不值?真相固然重要,善意难道就可以罔顾? 有鉴于此,方舟子对韩寒的质疑,首先应持有最大的善意,其次要有过硬的证据。第三,一旦失误,不妨郑重道歉。当然,对此,我只有建议权,也不认为可以强迫道歉。但,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道歉只会加分。死硬到底,则可能“反误了卿卿性命”。   二,韩寒该不该起诉方舟子?   首先要肯定,起诉是韩寒的公民权利和言论自由。言论自由包括:说,不说;说什么,不说什么;这样说,那样说。这三条,都自由。而且,既然是权利,就可以行使,也可以放弃。回应、答辩、起诉,是行使“言论权”。不回应,不答辩,不起诉,是行使“沉默权”。无论哪种,都是我们的自由权。 因此,起不起诉,是韩寒自己的事。受不受理,则是法院的事。这两件事,公众和媒体,都可以议论,可以批评,更可以建议,但不能干涉。议论、批评、建议,是行使“言论权”。干涉,则是“越权”,也“越位”。 起诉是否“不智”,也是韩寒自己的事。何况每个人能够忍受的尺度和底线,是不一样的。自证清白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这就像节妇断腕、烈女跳楼,虽不宜提倡,却应该同情。把人家逼到那个份上,哪里还谈得上智不智?出于爱护,私下里劝劝是对的,说说也没关系。公开指责,就未免没有心肝。 所谓“笔墨官司笔墨打”,则是扯淡!学术观点不同,艺术评价有异,才是“笔墨官司”。包括《红楼梦》的作者是谁,因为曹雪芹没说是自己,不存在名誉问题,也该“纸上谈兵”。疑人窃斧,也“笔墨打”?说你是“强奸犯”,还弄得谣言四起,大家都将信将疑,也不起诉?这种“大度”,留给阁下自己为好。 没错,名人是应该更宽容,但宽容不是纵容。你们家的宠物,也该善待吧?公园里的草木,也不能践踏吧?名人就可以随便蹂躏,然后让公众消费、媒体狂欢?士可杀不可辱。被逼无奈,也可以拔剑而起,何况诉诸法律?你说韩寒不成熟,是孩子,我看他是汉子。方舟子慨然应诉,也是汉子! 韩寒起诉,是否“示弱”?问问阿 Q 就知道。阿 Q 是决不会起诉的。他只会说,这是“儿子骂老子”,或者“方舟子小时候被父母卖掉,没有爱心”。至于把法院等同于“官府”,把起诉看作“打不赢就叫哥哥”,恐怕太不像法治社会的观点。大家若都这么想,法官们真可以去“休假式治疗”了。 韩寒起诉,是否“妨碍了方舟子的言论自由”?当然不是,除非法庭剥夺方舟子的答辩权。但即便如此,那也是法庭的错,不是韩寒的错。相反,正因为韩寒提供了法庭这样一个平台,方舟子反倒有了更好的发言机会。难道在微博上说就是自由的,到法庭上就不自由了?没这道理吧? 还有人说,现在司法不独立,韩寒的起诉,会造成更多的人不敢说话。呵呵,依此逻辑,小白菜就不该告御状,那时可是慈禧当家;秦香莲则要算运气好,因为包公只有一个。那么请问,韩寒是该去找包公呢,还是等到司法独立那天再诉呢?如果大家都这么等,那一天又啥时候能到来呢? 至于韩寒起诉方舟子,是否“滥用诉权”,则要看情况。如果韩寒视清白为生命,那他就是在为生命而战,岂是“滥用”?这事也要看结果。结果不是谁胜谁负,而是能给我们什么启示。也就是说,如果借此机会弄清言论自由的概念,制定批评质疑的规则,那就不但不是“滥用诉权”,还应该说是“功德无量”。   三,我们要有怎样的言论自由?   首先必须确定,言论自由是法律概念和人权概念。也就是说,无论一个人的言论多么错误,多么离谱,都不得因此而被剥夺人权,判处徒刑。其次,自由即责任。任何人在行使权利的时候,都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言论权也一样。第三,任何人的言论自由,都不能侵犯他人权利,剥夺他人自由,无一例外。 责任也有种种。比如,一个外交官出言不慎,引起国际纠纷,可以不负法律责任,但要负政治责任;一个教授在课堂上当面骂学生,可以不负法律责任,但要负道德责任。前者可免职,后者可开除,但都不能判刑。至于普通民众,骂爹骂娘,百无禁忌。但被认为素质低下,也得认了。这叫“负审美责任”。 名人责任更重。比如方舟子,是以“打假”闻名于世的。他对韩寒的质疑,如果被证明错了,得负“判断失误”责任。当然,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可以原谅。但前提,是得认账。不认账也行。既不违法,也不缺德,但“没品”。说他“死皮赖脸”或“不像男人”,也得认了,也是“负审美责任”。 另外,由于方舟子是科学工作者,一贯主张科学,因此,如果他的质疑,被发现违背科学精神,不守学术规则,则还要负科学责任和道德责任,即承认有违科学良知和职业道德。这一点,希望方是民先生能有思想准备。 最后要说的是,所谓“言论自由不负法律责任”,是指“不负刑事责任”。由于他人的权利和自由不容侵犯,因此,一旦侵权,就必须负“民事责任”。不负责任的言说,决不是自由的言说;不能追究责任的自由,也决不是真正的自由。这正是“韩寒诉方舟子”一案的意义所在。哪怕最后法院判决方舟子不构成侵权,也如此。 因此,正如我支持方舟子质疑韩寒,我也支持韩寒起诉方舟子。但我希望,双方都做好败诉的准备,并表现出良好的风度。“寒战”虽非“选战”,但今年台湾地区领导人的选举,其参选人的表现,是可供参考的。果能如此,则方韩之争,就真是意义深远了。   刊载于 2012 年 2 月 14 日《南方都市报》 B07 版,责任编辑李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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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晓芒:我与小凯

    1982年,我硕士生毕业,留在武大哲学系当教师,同年结婚。83年,我因晚婚(34岁)而被照顾分到了湖边五舍的一间16平米的结婚房,是那种三层的所谓“筒子楼”。在走廊里生炉子做饭,一楼有一个女厕所,二楼有一个男厕所,三楼没有厕所;各层楼都有一个水房。我们住三层。我觉得够不错的了。同事送我一桶绿色油漆,我把门窗全部油了一遍,又从建筑工地上拎来半桶熟石灰,凭以前做小工的经验加了几把盐,自己做了一个排刷,将几面墙和天花板刷得雪白耀眼,用我以前在长沙挑土积下的7百多元钱置了一套简单的家具,就在这里营造了一个自己的小家。那时我和妻子小肖都不怎么会做家务,生炉子生得满楼道都是烟,最后还常常灭了,又要重生。煮菜也不大会煮,去食堂买饭菜又常常受气,菜贵不说,还难吃。有次我买了一份“萝卜烧排骨”,回来一看,只有一块带毛的大肉皮,没有半点排骨,气得小肖拿去食堂退钱,还和人家吵了一架。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挺满意这个家的。首先是风景好,到处绿树成荫,屋后面还有一大片树林子,湖边的风吹来阵阵清新的水气,各种鸟儿在树枝间觅食和嬉戏。再就是安静,住在这片的大都是青年教师,白天不是上课去了,就是在家看书做学问,除了中午排队打饭时食堂门口传出鼎沸的人声,以及傍晚在几栋宿舍之间的空地上几个打羽毛球的人的声音外,其他时间整个周围环境和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断续的蝉鸣声。        挨着湖边五舍的是三舍和四舍,距离我们也就三、四十米。几乎与我同时分到三舍住的是中文系的李敏儒,和他爱人小彭,都是我的湖南长沙老乡。他们的房子比我们的更小,只有12平米,一楼,又黑又潮。记得那时常和他换工,到他们中文系或者我们哲学系借一辆三轮车去煤站拖蜂窝煤,一个踩车一个推车。两人都下乡当过知青,劳动力强,拖个七八百斤煤不在话下。李敏儒后来远渡重洋去美国读博士,现在是美国俄亥俄大学比较文学教授,全家都成了美国人,但几乎每年都要回来看看老朋友。易中天是稍后来到湖边四舍的,他早我一年中文系研究生毕业,但工作问题和爱人李华的调动问题迟迟没有解决,到一切办妥时已过去一年多了。他也是12平米的房间,一楼。他们的小女儿贝贝挤不下,只好暂时寄住在中南财经学院的爷爷家。他们两口子也都是湖南人,李华虽然在新疆出生和长大,但祖籍是湖南。我们三家除了小肖是武汉人外,都是湖南人,经常在一起聊天,连小肖都学会了长沙话。        大约也是在这一段时间,湖边的“湖南帮”又加盟了一位大名鼎鼎的长沙人,这就是学经济的杨小凯,他也是住四舍,12平米。        我知道杨小凯已经很久了,但以前从未见过他。那还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我们文革前就下放在湖南江永县的几千知青纷纷回到长沙“造反”,并且从传闻和大字报知道,长沙市最有名的造反派就是一中“红中会”,他们的理论家是高中生杨曦光,也就是后来的杨小凯。于是,凡是与杨曦光有关的大字报我必看,并对他的见解钦佩不已。我们当时也在办一份知青小报《中毕红旗》,不是控诉性的,而是有一定的理论色彩,虽然在老百姓中并没有很大影响,但在杨曦光的文章中居然也被关注到了,称为知青运动走向理论化的新动向。但后来就是“省无联”的倒台和杨曦光的被捕,听说他是逃到武汉,在长江大桥上被抓的。接着就是“中央文革小组”全体出动批杨曦光这个“小人物”,相关的传单满街都是,印象中似乎每个人都讲了话,讲得最多的是江青,康生,陈伯达,大意是说杨曦光的文章《中国向何处去》决不是一个19岁的年轻人能够写得出来的,后面肯定有“黑手”。我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太小看一个19岁的中学生了,同时又觉得他们这么多大人物一起来批杨曦光,又似乎太重视这个小人物了,由此也就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想要把杨曦光的《中国向何处去》找来看一看。但哪儿也找不到。因为该文作为大字报刚贴出来不久就被复盖了,我没能赶上看,后来就被宣布为“反动文章”,见不着了。然后听说杨曦光的母亲自杀(她原来当过周恩来的秘书),又传来杨曦光被正式判刑10年的消息。        1968年,我们知青陆续返回到下放地,重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理”起地球来,心情无比郁闷。有一天,我们大队知青造反派的头,人称“芋头” 的,拿来一份传单,神秘兮兮地把我们十几个人叫到一起,让我们传看。我一看,这不就是杨曦光的《中国向何处去》吗?我如饥似渴地读起来。文章还有点长,好像有一万多字,主要是分析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意图,以及在运动过程中每一步伟大领袖的战略考虑,再就是毛、周、刘等人之间的角力和平衡。我怎么也看不出文章有什么“恶毒”和“反动”的地方,通篇没有攻击任何人,从头至尾都是在客观冷静地侃侃而谈,对形势和政治关系的分析头头是道,细致深刻,远远超出我们这些被运动者的简单头脑,一切都是那么理性和有主见,从表面的口号底下揭示出隐藏的实质意图来。我想,也许这正是使那些大人物们感到恐惧的地方。如果人人都有杨曦光这样的头脑,或者至少这样的人多一点,所谓的文化大革命就根本搞不起来了。这篇文章让我感到极为震惊的,不是里面的具体观点,而是那种冷静旁观的理性分析态度,这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在我心目中,毛泽东是神,是只能服从、不能分析的,即使是善意的分析也不行。杨曦光的分析可以说还是属于善意的分析,隐约还似乎为毛泽东的“巴黎公社原则”未能在“上海人民公社”中实现出来而感到惋惜。但他的这种理论上居高临下的审视态度把我彻底震住了,我如梦初醒,深深地为自己以往的不动脑子、只凭激情而感到惭愧,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杨曦光那样,有自己的主见和分析,而不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呢?我和杨曦光同岁,为什么他能做到的,我就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呢?           从那时起,我就自觉地走上了一条自我教育、自我充实和自我训练的不归路。我开始认真地读一切我能够找到的理论书,在漫长的农村生活和艰苦的农业劳动中,我挤出每一点空余时间来加强自己的理论修养,为的是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头脑。态度的改变是决定性的,我一下子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思想也变得深刻起来,能够在当时那些表面的宣传口号底下发现某种不可明说的隐秘目的。与大多数人由林彪9.13事件才看清文革的实质和开始反思毛泽东不同,我是从1968 年读到杨曦光的《中国向何处去》就已经跨过了这道门槛,所以对于1971年的林彪事件我丝毫也不感到惊讶,反倒由此思考起中国几千年政治传统的必然性来。经过整整10年的艰苦自学,在1979年,我以一个初中毕业生的“同等学力”考上了武汉大学哲学系的研究生,专攻西方哲学,并以优异的成绩留校任教。但我没有一瞬间忘记了我与杨曦光这一段未曾谋面的缘分。           可以想见,当我听说杨曦光也被刘道玉校长聘请来武大,并且就和我住在同一个湖边小区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激动!我迫不及待地和朋友们去拜访了他。在那间昏暗的小房间里,杨曦光,现在是杨小凯,面容刚毅,偏瘦,但显得很结实,虽然说不上漂亮,但英气勃发,同时却又很谦和。说话的速度不快,偶尔还有点结巴,但思路极为清晰。那时他刑满出狱已有五年,听说最初是湖南省出版局局长胡真看中了他的才华,想录用他,但当时的形势还不允许这样大的动作,所以暂时安排他在邵阳印刷厂当校对。正是在邵阳印刷厂,他认识了他后来的夫人吴小娟,两人谈起了恋爱。这桩恋情双方的家长都不同意,小凯家可能嫌小娟是个普通工人,文化不高;而小娟家对她找上个刑满释放的反革命也是耿耿于怀。我在见到小凯前就在长沙小凯家见过小娟,印象中是一位“冷美人”,脸上从不带笑。现在想来,她那时可能正为她不为杨家承认而痛苦,其实她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女孩。后来小凯考上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的社会科学研究人员(助理研究员),但社科院因为政治问题迟迟不敢要他,一直吊着。是刘道玉顶着“左”的巨大压力把他作为人才引进武大来,聘为经济系讲师,且分了一间房,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胆举动。           我们可以说是一见面就成了莫逆之交,他的夫人和小孩暂时还没来,他就天天在食堂打饭吃,傍晚就找我们和他打羽毛球,我和小肖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们都打得满头汗,而他大气都不喘一个,显得十分轻松,上来试了几拍,我们就成了他的啦啦队。他打球又快又狠,准确潇洒,动作灵活,姿态优美,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他体格强健,身材匀称,据说从小习武,三四个人拢不了他的边。虽然这是听说,但有件事让我亲自领教了他的功夫。有一天傍晚我和他一起骑自行车从武大走小路去华中工学院(今华中科技大学),他去拜访华工的数学老师,我去看我的一个朋友。晚上返回的时候,我从朋友家出来,走了不多远,还没出华工校区,自行车的链条断了,那时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如果推着走回去,至少也得一个半小时,我想把链条修好,就在路灯下鼓捣起来。正在满头大汗地修车,这时小凯也从老师家出来了,恰好碰见,问清了情况,就说,不用修了,我带你走。我说,你带我走可以,但是我这辆车怎么办?他说,我也一起带上。我大吃一惊,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我是一辆永久二八的大车,他骑的是一辆二六的小车,他要骑着小车带大车,后面还坐一个大活人,而且回去的路上是没有路灯的泥巴路,一般骑车都要半个小时,能行吗?但我看他那种信心十足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坐上了他的车后坐。他就这样一只手扶车把,另一只手牵着我那辆车的车把,带着我晃晃悠悠地骑行起来,但不久就平稳了。我一直提心吊胆,在黑暗中,只隐隐约约看得到前面的弯弯曲曲的小路,他像玩杂技一般同时保持着两辆车的平衡,一直到家都没有出什么事,只是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是由于用力,我是由于紧张。从此,我对他这种掌控自己身体和外部工具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且似乎也为他思想的那种数学般的精密找到了身体上的理由。他完全是用数学和逻辑操纵着他的身体在外部世界中的活动,同时反过来,他又是用极其具体的身体感受在把握他思想中那些抽象的数字和公式,这样的人,真乃奇人也!           所以我很喜欢和他谈学问,虽然这样的机会不多,因为我们都太忙。有一次我碰巧和他同路,谈起了马克思的《资本论》和凯恩斯经济学的比较,他说马克思的经济学现在已经过时了,大意是说,马克思用的是抽象法,抽出一个经济学的概念,比如“价值”,然后把它往一个一个经济学现象上套,解释不了的就用偶然因素添加进去,视为对本质事实的偏差;但现在偶然因素越来越多,“偏差”越来越大,那个“本质”就离现实越来越远。而凯恩斯经济学则用的是统计法,紧紧贴着现象来找规律,建构起可操作的数学模式,虽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可以解决问题,并且随时可修正。我那时脑子里还满是形而上学,总认为不管怎样,马克思所发现的还是资本主义的本质规律,是对一切经济学事实彻底理解的根据,如果像凯恩斯那样,把经济规律建立在人们那不确定的消费欲望之上,一个流行时尚就可以改变规律,那还有什么真正的规律可言,只是碰运气罢了。不过我没有和他展开争论,毕竟我不是经济学专家,他说的那些概念术语,什么“边际效应”等等,我都不懂,只觉得大开了眼界。记得当时只向他提了一个问题,我说,你现在如此相信经济学问题可以用数学来解决,致力于研究数理(计量)经济学这套东西,但它对于中国的经济生活真的能够有作用吗?他沉吟半晌,说:相信将来是会有用的。我觉得我这一问可能击中了他的要害。在目前中国,并不存在计量经济学所要求的那种统计,一切统计数字都有掺假的成份,而且经济运作也不是按照统计数字,而是按照权力博弈和潜规则,离他所设想的那种“规律”还无限遥远。当然我并不否认他的数理经济学是一门科学,在欧美发达国家有广泛的实用价值,但我深知小凯的志向决不仅仅是当一个世界公认的经济学家,而是要为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未来设计蓝图。他骨子里是一个立志报效国家、振兴民族的传统中国知识分子。           还有一次,他谈到他在牢里结识了几位最优秀的知识分子,他的数学就是向其中一位数学家学的。“中国最优秀的知识精英都在牢里”,他说。有一位被作为“反革命罪”和他同在一起服刑的刘凤祥,原来是湖南工人报的编辑,极有才华和思想。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下放车间劳动,被机器轧断了一只胳膊,文革中再次遭难,先判无期徒刑,后被枪毙,80年代才获得平反。小凯受他影响很大,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社会经验和历史教训。从牢里出来,他头脑里装着两种知识,一种是可以定量化的数学和经济学知识,这是一种专业性很强的科学知识;另一种是人性的知识,包括哲学、伦理学、文学、宗教学和社会历史知识,他认为这一类是通俗的知识,任何人都可以掌握而不须专业训练。他的这种划分我当然不敢苟同,因为我认为像哲学这种知识也需要长期的专业训练,如哲学史的训练。其他人文社会科学也不能没有方法论的训练,并不是任何一个人未经训练就可以进得了门的。文学创作则更需要天才。小凯的这种划分可能反映了他的一种偏见,一是他不太瞧得起人文科学的学术性,二是他以为他只要愿意,也可以轻易成为一个好的哲学家或文学家。后来的事实证实了我的这种猜测。           大约是1983年冬天,他通过著名美籍华人经济学家邹至庄,办成了赴普林斯顿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的手续。是否放小凯去美国,这在武大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又是校长刘道玉力排众议,拍板放人。这事后来成了刘校长的一项“罪名”,但在全校教师心目中却为刘校长树立了崇高的威望。在此之前,小凯已经把爱人小娟和刚刚两岁的女儿小溪接来武大,而且换了一间好一点的房子,在北三区36家,16平米,还有两家共用的一个厨房和一个厕所,离菜场和商店也近,不像湖边买东西要走上二十分钟。更令人羡慕的是,他们还获得了一个煤气灶和一个每月可灌一罐气的煤气本,这是当时青年教师做梦都不敢想的。不过,他们享受这一特殊待遇并没有享受多久。小凯远渡重洋之后,小娟一个人带着孩子,要自己做饭,又要上班,又要料理孩子,忙得焦头烂额,还要马拉松式地办理出国陪读手续。那一段时间,我看小娟几乎都要疯了,有时请我们帮忙照顾孩子,她自己过汉口去办手续,整天来回跑,人变得又黑又瘦,家里孩子的脏衣服丢在地上,身上尿湿了也没时间换。大概在84年夏天,她也有狠,终于把陪读的事办成了,临走前交待我和小肖帮她看房子,连同煤气灶、粮油证、副食品证等都给了我们。这等于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我们一边祝贺她带着女儿去美国和小凯团聚,一边庆幸自己天无绝人之路。因为那时小肖也已怀有几个月身孕了,我正愁原来的筒子楼条件太差,孩子生下来后连身子都转不开,现在我们居然有了两处房子,还有半个自己的厨房和厕所,以及点火就着的煤气灶,这样的好事哪儿有!我们非常感谢他们夫妇对我们的信任。后来,我们两家常有信件来往。有一封信是小凯写的,说他现在正为是否加入基督教而苦恼,因为他不愿意和儒教断绝关系。后来就听说他最终还是入了基督教。我想,在那样一个基督教社会中,不入教可能是难以和人家相处的吧。不过我总觉得,他的儒家情怀是深入他骨髓的东西,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摆脱的。           这年9月,我们的女儿出生,从妇幼保健院抱回来,就住在这间借来的房子里。房子在一层,虽然只有16平米,却有两个窗户,一个对着上山的小路,一个就直接对着几米远处珞珈山那郁郁葱葱的满山楸树、樟树和马尾松,树影摇曳,鸟语声声。我们请了一位老家的堂侄女来帮忙,用小凯的柜子家具把这间房子隔成两部分,外面部分放一张双层铁床,由小保姆住下边,上边放箱子;里面部分是一张大床,我们一家三口就挤在这张大床上,后来添了一张婴儿床放在大床边,给孩子睡;靠窗子刚好还能放下一张书桌。我戏称我们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小娟留下的粮油证,开始我们还帮他们攒着,后来看看他们可能不会回来了,于是就把油票都用了,粮票用不完,就拿去和农民换鸡蛋。这样直到两年后,有关部门才把粮油证收上去,那时候粮票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在自由市场上买得到,也不贵。小娟还留下一只小木箱子,没有上锁。有次我偶尔打开看看,居然是小凯的一些手稿,其中大部分都是他的文学创作手稿。我稍微翻阅了一下,觉得小凯实在不具备写小说的天才,所有的人物都在发议论,对每个人物的内心都在进行分析。这种情况我因为自己就经历过,所以十分熟悉。我当年也曾尝试过写作,但后来放弃了,我觉得自己过于理性,缺乏创作所必要的激情。但我知道,即使不成功,这些都是小凯宝贵的精神财富,记录着他某一个阶段的心路历程,于是我又把一切放回了原处,细心保存起来。学校收回这套房子和煤气灶是在88年,那年小娟的父亲从湖南来,用一辆大卡车把他们的家具用具,连同那口小箱子都运走了。不过在那之前87年,我已搬进了湖边九区一套一室一厅、带自己单独的厨房厕所和阳台的新居,30多平米,号称“鸳鸯楼”,并且分到了一个和小凯同样的煤气灶,总算是从住房的困窘中摆脱出来了。我永远记得,是小凯和小娟帮助我们渡过了难关。           小凯再次回到武大来看我们已经是90年代中期了。92年,我搬到了学校新盖的一套60平米的三室一厅的房子,小凯第一次回来看我们就是在这套房子的客厅里。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他拿出了一套他自己拍摄的照片来给我和小肖看,是拍的他在澳大利亚自己设计、自己盖起来的一栋很气派的房子。他说现在国外时兴自己动手盖房子,看他说话的口气,颇为得意。这时他已拿到博士学位,被澳大利亚一所名牌大学聘为教授,后来又被选为澳大利亚科学院院士。问起小娟,他说她现在忙于带孩子,他们在国外又有了两个孩子。我看他满面红光,经常从事体育锻炼的样子,身体比以前更加强健了,心想在国外的生活和国内就是不同。我们都为他的成功感到由衷的高兴。但使我们不解的是,对这样一个在国外卓有成就的经济学家,武汉大学居然只能由经济学院的院长私人掏钱接待,官方拒不出面。我想如果还是刘道玉当校长的话,是决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90年代,小凯经常在一些华文刊物上发表对中国国内经济发展的研究和评析文章,得到了经济学界高度的评价,常被引用。我想,就算他的经济学观点不被政府采纳,他这一片拳拳报国之心总是应该得到尊重的啊!谈到个人的收入,他似乎对国内大学老师现在的生活水平,尤其是对当时还在实行的福利房政策羡慕不已。他以他那精于计算的头脑帮我算了一下,认为我现在的收入表面看来比不上他,实际上并不比他在澳大利亚少,除了物价差别外,还有不少隐性收入。我甚至想,如果武汉大学现在要聘任他,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应聘的。他后来还来过两次,每次我都是去珞珈山庄见他,顺便给他带一本我自己出的书。           03年的时候,听说他生病了,我很吃惊,想不到他如此健壮的身体也会有病。但我想,他肯定会很快就好起来的,他体质好,也许是过度劳累,一时不适应,但恢复起来应该是很容易的。过了不久,果然听说他病好了,我也放心了。在此期间,我收到过小凯入基督教会后在教堂所作的几次见证记录,谈他如何因为信仰上帝而使自己去病消灾。对于我这样的无神论者来说,小凯的这些见证显得如此不可思议,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像他那样一个崇尚科学理性的人,怎么会如同一个普通老百姓一样相信神的力量在自己身上的应验。当然,我也不能担保,如果我自己处在那样一种处境下,我会怎么做、怎么想。也许人骨子里都有自己幼稚的一面,只是平时没有暴露出来,连自己也不清楚罢了。这种幼稚在世俗眼光看来是愚昧,但未尝不表明一个人内心深处还有某些单纯和天真的东西,它是通往善良人性的。我由此对宗教的感召力无比敬仰,虽然我自己不信宗教,但我尊重和钦佩那些真正有信仰的人。去年我在香港道风山汉语基督教研究所做访问三个月,悉心体会周围信众的那种宗教氛围,我觉得这种氛围根本不是科学所能够分析和理解的,它是由每个人的瞬间宗教体验而建构起来的。例如德国当代最著名的宗教哲学家、神学家之一潘能贝格(W.Pannenberg),就是在青年时代一次强烈的宗教体验中决定皈依基督教的,那次他正从山上下来,突然看到在夕阳的照射下,整个山谷充满着金色的阳光,他被深深震撼了,感到确实有上帝在抚慰着他的心灵。我不知道小凯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宗教体验,但世界上多少杰出的科学家,饱学之士,在谈到上帝时都是如此虔诚和幼稚,因为在上帝面前(如果真有上帝的话),谁不是孩子呢?尽管如此,我仍然无法信仰他的上帝。也许经过文革,我对那种盲目的、未经充分反思的信仰已经绝望,对宗教式的祭拜仪式尤其不敢苟同。但我同情小凯的信仰,我不敢说,我这样的无神论者和他那样的有神论者,哪个的精神生活更可取、更有意义。至少,基督教帮助他克服了儒家士大夫那种“遑遑如丧家之犬”的痛苦心态,能够平和地对待自己的命运,坚强地支撑起自己的独立人格,功莫大焉。           2004年,我得到了小凯终于去世的消息,大感震惊。小凯已有好几年没到武汉来了,听说有时偶尔回大陆,也只到长沙看望90高龄的老父。我想他大概已经对武汉大学的那种冷漠和不通人性深感失望,这些官僚们哪里有半点关心学术和国家前途的心,只关心自己的乌纱帽。但我一直还在期盼有朝一日小凯能得到武汉大学的承认,只要他活得足够长久。可惜他已经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天妒英才,小凯可能是我的几个最有才华的同龄朋友中最早离开我们的。05年我在海南大学和萌萌、志扬一起还在为小凯的早逝而感伤不已,谁知翌年萌萌也突然走了,也是得的肺癌。他们的父辈都活到了八、九十岁,但也许正是因为他们自己太优秀了,才不能见容于这个庸人的世界。小娟在04年底曾带着她的小儿子到武汉大学来,住在我们家。那时我刚好到西南政法大学讲学去了,未能见着,颇感遗憾,是小肖接待的她。她来武大,第一个拜访的就是老校长刘道玉先生。正是由于有刘校长,小凯一家的命运才有了决定性的转机,华人世界也才多了一位杰出的经济学家,这位经济学家的成就,据业内评价,是足以获取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但刘道玉这样的校长在中国也已经绝迹了,每次我在校园里碰到他,都有一种“恍如隔世” 之感。我无比怀念我和小凯一起在湖边居住的日子,那是一个金色的时代,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虽然物质贫乏,但内心多么充实!我们那一代人,现在都已年届花甲,我们承受过民族的苦难,但我们拥有这一段光辉的经历,我们靠自己把自己拯救出来,我们没有白白地受苦。至于后来者将要如何造就中国的命运,那已经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了。我们把我们一生的经验和智慧留给他们,但要由他们自己去回答和解决“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我相信,一代又一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将会像传递接力棒一样,将小凯的这一问题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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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昌海:人类已经阻止不了孔庆东乱咬了

北大教授孔庆东在炮轰香港人是狗引发部分港人对大陆民众的仇视之后,近日又有一段他破口大骂新加坡人的视频被曝光。官方经常宣传要对待香港、台湾不能搞分裂,但孔庆东的行为就是在搞分裂。 近日,在第一视频网的节目中,主持人问孔庆东,怎样看中宣部针对新加坡记者提问“唱红歌与意识形态向左或向右转是否有关?”的回答,孔庆东首先肯定了中宣部的回答,随后即破口开骂这位记者,并把矛头指向了新加坡人。其实,提倡唱红歌就是为了鼓吹意识形态向左转,而新加坡记者提出的推广“唱红”是不是表示中国的意识形态有点往回走的观点,也代表了中国绝大多数知识分子的观点。从的意识形态出发,从“维稳”出发,一旦有些人提出反调的时候,孔庆东就破口大骂。孔庆东除了骂过香港人、新加坡人,也曾骂过台湾人。 北京大学教授孔庆东公开谩骂“香港人是狗”的言论,激起香港人强烈反弹。继“万人围堵中联办”行动之后,香港网民号召 10 万人“反蝗虫”行动。大陆极左网民则发起抵制香港旅游,骂战逐渐升温,两地矛盾日益激化。 由于网上盛传有大批内地人计划集体在香港火车上饮食,公然践踏香港法律,香港网民为此已准备“捕蝗大计 ” 还击。而香港最具人气之一的聊天网站《香港高登讨论区》的网民,在 5 天之内已筹得 10 万元港币,登报发表声明,要求政府堵截大陆“双非人”到港分娩从而取得香港居留权的漏洞。香港资深媒体人蔡淑芳表示,如果从人道的立场和我们个人的想法,是从来不想有这种矛盾和分裂的。大家同样都是中国人。 香港自由党 1 月 26 日已给北京大学发信批评孔庆东言论,挑起中、港纷争,要求孔庆东收回言论及公开道歉。而 香港地铁骂战男出面澄清: 我是在地铁 ( 其实那是从红磡到罗湖的火车 ) 上劝止国内乘客吃东西掉地上的那位香港男子,看到引起那么大的争议,和引起那么多误会,借这里和大家澄清几点—— 1 ,我在网上也有详细描述:事缘当天与女友在红 磡 站上车,上车后近我的两排位都坐满人,一边一个大人三个小孩,一边即是三个大人以及他们的行李。后来看到那个妈妈把一包童星点心面倒进她旁的小孩手中,而另外两个女孩则有一个拿着糖包。及后双手捧着一堆点心面的小孩不小心将一些洒到身上及地上。看到这个程况,我便以我有限的普通话,指着不准饮食的牌向他们说:不好意思,这里不能吃东西。之后……换来一轮呼叫。那妈妈说只是小孩子吃,以及正在收起,问我为何要多事……我向她说刚才我都有见你放进自己口中,你也有吃……其实说了几句我都知会没有结果。这时他们对面的友伴边笑边出声讥讽,他们说普通话得真是很差 ! 我很火用广东和她们说:我是说的差 ! 这里是香港人的地方,你和我讲广东话啊。他们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继续讥讽我,这时有位见义勇为的男仕出声:收声吧 ! 很吵呀 ! 继续吃好不好 ? 自己做错事还要吵,需要叫职员来吗 ? 那些人还继续在吵,男仕在旺角东站按着车门,等职员过来。而我亦第一时间下车向职员挥手叫他们过来。之后的你们在片段里看到了。 2 ,那句“ 佢 地 D 大陆人系 咁 ( 他们大陆人就是这样 ) ”,指的是那几个在车厢里高声叫骂的人,特别是那个那个黄外套女子。在第二片段中 2 分 48 秒,黄外套女高声的 MLGB 你,当时还没全懂她的意思,但也知道是骂娘的话,所以说“ 佢 地 D 大陆人系 咁 ”,指和他们 ( 地铁车厢那几个 ) 讲道是没用的。但只单是从片段来看,也确实可能引起误会和骂战,所以在其它人把片段放到网上后,我马上就在我的面书上为这句澄清并致歉。 2012/1/17 :及我无意冒犯大陆人仕,至于我那句:大陆人系 咁 ,如果对各位做成不便我在此致歉。这次是个别事件,我不想引起甚么反甚么的情绪,谢谢 ! 3 ,“二十几个香港人围攻吃食物小孩”。很有趣的说法,车上出声的香港人,有我,女友,见义勇为的香港男人,职员;剩下的十几个香港人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围攻小孩”,小孩有错都是家长没教育的错,这个道理还有人不懂吗 ? 我们从头到尾都是和小孩的家长在说话,骂小孩你们是从哪里看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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