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奎松

方可成 | 中共正在修改的历史评价

中国官方党史所提供的“准确资讯”正悄然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事实以它们的原初面目先后回归,与之相伴的便是官方历史评价的修正。而官方党史上的铅字变化,也影响着各地纪念馆的表述。 中共正在修改的历史评价 □《南方周末》2011年7月7日 记者 方可成 实习生 李惠普 发自北京 陈独秀的“帽子”到底是“右倾机会主义”,还是“右倾投降主义”?他是“托派”吗?是“汉奸”、“叛徒”吗? 抗美援朝是中共中央做出的“毅然决策”,还是经历了从考虑出兵,到暂缓出兵,再到最终决定出兵的复杂过程? 新中国建立初期的国家建设和外交活动,是完全的“独立自主”,还是受到了苏联的重大影响?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建党90周年纪念日前夕开通的“中国共产党历史网”上找到。点进这一官方党史网站的人会发现,不少人物和事件所获得的评价已经和源自旧版教科书的记忆不太一样了。 该网站由中央党史研究室主办,一批官方党史著作首次被推向网络,全文免费传播。“现在,网上关于党史的资讯有很多……了解和学习党史就需要分辨真伪,我们这个网的重要任务就是为大家提供准确的资讯,反映党史研究最新成果。”网站开通仪式后,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章百家说。 几十年来,中国官方党史所提供的“准确资讯”正悄然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事实以它们的原初面目先后回归,与之相伴的便是官方历史评价的修正。 从“险学”到“显学” 作为中共创建者之一的陈独秀,迄今无法获得一个不再改变的“盖棺定论”。在党90年的历程中,这位被开除党籍的争议人物不断被“戴帽”与“摘帽”,已有七十多年。 1936年10月,《救国时报》发表署名“伍平”的文章,称“陈独秀就是拿着日本津贴的汉奸”。后来,此说被康生等人引用,在《新华日报》、《解放》周刊等媒体著文批判陈独秀,“叛徒”之称也陆续出现。 这两顶帽子直至半个世纪后才被彻底拿掉,中共党史的研究者发现,陈独秀不仅没有拿日本人的钱,而且发表了许多抗日言论和主张。1991年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二版相关注释中,“叛徒”的帽子连同“取消派”、“反革命”等其他评价一同被取消了,改为:“对于革命前途悲观失望,接受托派观点,在党内成立小组织,进行反党活动。” 在此之前,并不是没有研究者发现“汉奸”和“叛徒”之称的谬误,但“文革”的大环境对此按下了消音按钮。孙思白、丁守和、彭明、林茂生等研究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学者曾遭批斗,“罪名”就是“为叛徒陈独秀翻案”——在当时,陈独秀研究成为一门令人避之不及的“险学”。 甚至,对于陈算不算“党史人物”,也曾有过争议。《中共党史人物传》前50卷就没有陈独秀的章节,直至出版第51至100卷时,才终于把陈独秀列为第51卷的第1篇。 改革开放以来,“险学”逐渐转变为显学。1978、1979年,《历史研究》杂志曾发表包括《砸碎枷锁,解放史学》、《打破党史禁区》在内的一系列文章,引发强烈反响。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党史研究开始从政治宣传、路线斗争的枷锁中解放出来,重回学术的广阔天地。 研究陈独秀、李立三、王明等党史“敏感人物”和“敏感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民间亦成立了陈独秀研究会等组织,往日的禁区被不断打破,新的发现层出不穷。 2002年出版的党史一卷正式将陈独秀的“帽子”从“右倾投降主义”换成了“右倾机会主义”。两年后,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纪念任弼时诞辰100周年的讲话时又进一步去掉了“机会主义”四字。当时他说:“在大革命的紧急关头,他(任弼时)旗帜鲜明地同共产国际和陈独秀的右倾错误进行坚决斗争。”这是目前为止中央领导人对陈独秀错误定性的最新说法。 区区几个字的不同,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差别。同样是“右倾”,“投降主义”是一个严重得多的论断,它意味着陈独秀需要为大革命的失败负主要责任。而换掉这几个字,则是因为党史界已形成共识:陈独秀不能成为替罪羊,真正的指令来自莫斯科,所谓向国民党新右派退让的政策和主张,其实是共产国际、联共中央、苏联顾问、共产国际代表的决定。用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石仲泉的话说就是:“他在中国革命的探索中有很大贡献,而所犯错误与共产国际又有密切关系,因此要从一些传统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与之类似,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也被确定为“左倾冒险错误”;王明在土地革命后期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被改为了“左倾教条主义错误”,而他在抗战初期的“右倾投降主义错误”则被修正为“右倾错误”。 尊重历史的面目 近年来官方修订的党史评价不止于早期领导人和建国前的历史事件。 例如,华国锋得到的评价也在发生转变。在二十年前出版的官方党史著作《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这位原中共中央主席得到的篇幅很少,且负面评价较多,仅肯定了其粉碎“四人帮”的功劳。但在新的党史二卷中,华国锋虽然依然被认为对“两个凡是”的提出与执行负有责任,但他获得的正面评价已经大大增加——支持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赞同邓小平复出工作,开始平反冤假错案,支持经济学界按劳分配等问题大讨论等。 林彪也有了新评价。1969年的林彪“一号命令”之前被定性为一次“篡党夺权的预演”,而党史二卷则在提到“一号命令”时,删去了此种定性。 高、饶“反党联盟”的说法逐渐不再提及,相关表述被改为“野心家高岗、饶漱石阴谋分裂党、篡夺党和国家最高权力”。 关于抗美援朝的决定,“七十年”表述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毛泽东主持下,于1950年10月上半月多次召开会议……毅然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但党史二卷则较为详尽地反映了抗美援朝决策曲折、艰难的过程,结论是:“是否出兵入朝作战,中共中央的决策经历了一个从考虑出兵,到暂缓出兵,再到最终决定出兵的过程。” 在涉及曾经的政敌——国民党的问题上,中共官方亦有新的结论。 2005年的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大会上,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讲话中说,国民党军队是正面战场的“主体”,他们“组织了一系列大仗,特别是全国抗战初期的淞沪、忻口、徐州、武汉等战役,给日军以沉重打击”。 国军领导人蒋介石获得的评价随之改变,他的功劳可以获得公开肯定。 而一贯被视为“伟大革命先行者”的国民党领袖孙中山所获得的赞誉有增无减。毛泽东曾在纪念孙中山诞辰90周年时写道:“像很多站在正面指导时代潮流的伟大历史人物大都有他们的缺点一样,孙先生也有他的缺点方面。”半世纪后,胡锦涛在孙中山诞辰140周年纪念大会上将其定位为“杰出的爱国主义者”、“民族英雄”、“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行者”。国共合作关系在“皖南事变”后降至冰点,此事变中共产党方面核心人物项英获得的评价也发生了变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对项英的评价以毛泽东1941年起草的《关于项、袁错误的决定》为蓝本,认为新四军在皖南事变中损失的责任完全在于项英,他在其他方面的功绩也被抹杀。而党史一卷则指出,“应当肯定,项英在领导新四军的工作中有着不可抹杀的功绩。”他在皖南事变中也不再负“重大责任”或“主要责任”。 以中共六届七中全会《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和十一届六中全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为蓝本进行评价是官方修党史的基调。不过,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决议虽然是“基调”,但在具体内容上并非不可改变。 纪念馆:谨慎中的变化 官方党史上的铅字变化,也影响着各地纪念馆、博物馆、纪念雕塑等对历史的表述。 在北京五四大街、沙滩北街附近的几百米距离内,有三处与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有关的历史纪念物,它们相继在本世纪的头三年落成或开放。 2001年,雕塑“翻开历史的一页”落成。在这座纪念五四运动的雕塑中,处于最中心位置的是毛泽东和他手书的《沁园春·长沙》,其余还有李大钊、鲁迅和蔡元培的头像较为突出,在角落里甚至还有两位卖国贼的头像——章宗祥、曹汝霖,但没有提及陈独秀。 2002年,北大红楼旧址以新文化运动纪念馆的身份正式对外开放。纪念馆中专辟一个房间为陈独秀专题陈列。 2003年,浮雕文化墙“曙光”落成,陈独秀和他创办的《新青年》杂志成为首先出现的形象。 “当年,第一座雕塑曾经引起很大争议,学界的意见是雕塑以毛泽东为主体不符合史实,”新文化运动纪念馆业务部陈主任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后来的雕塑就比较尊重历史,我们的展览自2002年起也都没有变化过。” 有观察者认为,实际上,两处雕塑落成的时间点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它们对陈独秀的不同展现形式——2002年,党史一卷出版,正式修正对陈独秀的评价,破除了一些禁忌,形成了肯定陈独秀功绩的契机。 南方周末记者大量采访与党史有关的纪念馆、博物馆发现,把握契机,遵照官方评价,依然是他们的主要策略。 “2005年,国民党正面战场馆开馆时正好碰上连战访问大陆的契机,所以没什么问题很顺利地就开了。”建川博物馆工作人员吴先生说。这家民间博物馆在大陆首设国民党抗日军馆,连战为其题写了馆名。当时,连战说:“三千多万的军民牺牲了生命,不是为哪一个党,是为中华民族牺牲了他的生命。” 杭州中美民间友谊纪念馆曾去美国做过抗战的展览,其中有不少介绍国民党和蒋介石的图片资料,几经争取才将这些内容保留在了角落里。“但胡锦涛公开提到国民党在正面战场的功劳后,第二年口径就松一些了。”纪念馆创始人之一范祝华说,“我们的展览在美国引起了很大反响,很多旅美的黄埔军校老兵都来看,非常激动,有的人都哭了,说自己从来没看过一个中国展览是承认国民党拼死抗战的。” 实际上,国民党抗日将领的纪念馆在全国各地并不鲜见,但它们往往以个人生平介绍为主。湖北宜城市张自忠纪念馆肖馆长说,馆内主要是弘扬个人事迹,只有对张自忠参与的战役的部分介绍,“近期虽然想扩充展览规模,但应该只是对现有内容的充实,并不会怎么介绍抗日正面战场。” 有的纪念馆在内容审定上更复杂些。“我们所有的展示内容都是根据军事科学院编的《抗美援朝战争史》安排的,要经过军委的审查。”抗美援朝战争纪念馆研究科朱科长说。 而安徽陈独秀研究会副会长徐承伦则表示,2009年正式建立的“独秀园”纪念馆,采取的是叙事为主的策略,大量展示史料,不做直接评价。 至于各地的党史纪念依然谨慎,一些变化也在悄悄发生。 位于上海的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内,后来成为汉奸的陈公博、周佛海和其他一大代表以同样的尺寸并列出现在照片陈列中。这在十几年前,还是不曾尝试过的——自1952年建成至今,一大出席者的陈列从6人增加至7人,最后才展出全部13人,但照片的尺寸大小和陈列顺序也有选择,毛泽东等前8位的照片最大,张国焘、刘仁静、包惠僧次之,陈公博、周佛海照片最小,且排在末尾。 位于重庆的中美合作所,此前一直是“美蒋罪行”的代名词。但研究表明,渣滓洞、白公馆关押的政治犯以及屠杀政治犯的情况与中美合作所无关,后者更多的是一个为共同打击日本而设立的情报机构。 当地一位长期研究此段历史的人士说:“歌乐山博物馆的名字变了好几次,最开始是1963年借《红岩》火遍大江南北的契机,在烈士陵园和纪念碑的基础上修了博物馆,叫‘重庆中美合作所美蒋罪行展览馆’,非常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后来,1985年改名为‘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1993年又改为‘重庆歌乐山革命纪念馆’。” “不过,1988年‘中美合作所集中营’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在那牌子都还在,我估计要改的话很困难,手续也很麻烦。”这位人士说。 更多的纪念馆不存在改名问题,但正增加和修正馆内的历史陈列。近几年,抗美援朝纪念馆增加了战前国内形势及苏联空军秘密援助的介绍,内容还包括位于旅顺的苏联空军墓地情况——那里安葬了两百多位苏联空军飞行员,之前一直是严守的秘密。 位于广州的农民运动讲习所是另一个例证:“文革”期间,农讲所基本成为毛泽东主持的第六届农讲所专题纪念馆,而前五届不由毛泽东主持的农讲所则被忽略。这一问题在后来得到了修正。 农讲所需要解决的另一个问题是:如何处理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关系。“以前大家一看我们的展览就觉得农讲所是共产党干的,毛泽东干的,但其实农讲所的全称是‘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农民运动讲习所’,国民党出钱出物,共产党出人。当时共产党不是执政党,不可能有场所和物质基础,不可能出资招生,柴米油盐这些经费,你都解决不了。”农讲所副馆长颜晖说,“但现在,我们客观呈现了国民党的作用,所以有台湾游客来过之后,赞扬我们没有伪造历史。” 民间推动力 “官方党史对一些人物和事件的历史研究,正不断推进,其背后的原因是高层希望追求历史真实。”中央党校党史教研部副主任谢春涛说。 一年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曾表示,要“坚持实事求是研究和宣传中共历史”,引发强烈反响。 事实上,中共高层的不少领导人在历史研究上都有独到见解。邓小平就曾提出著名的“宜粗不宜细”原则,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石仲泉认为,在“文革”之后提出这样的原则非常必要,因为它有助于形成在重要问题上的共识,减少细节上的纠纷。 原中顾委委员于光远曾提出,要用科学的态度、精神和方法研究中共历史。他本人的科学精神从一个细节中即可见一斑——他常常强调:“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把握不了未来。”这句话套用自人们所熟悉的列宁名言“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但于光远对这句话本身也进行了考证,他发现这话出自苏联话剧《曙光照耀着莫斯科》里面的一句台词,而在真正的《列宁全集》中是找不到的。 “在1980年代,中共党史研究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凡是关系到对重要历史问题的突破,势必需要得到一些‘老同志’的支持。”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杨奎松有这样的观察。 对于官方党史修正背后的动力源,曾任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的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韩钢则有另外一种解释。他认为,民间党史研究的进展是促使官方不断修正党史的重要推动力。“在大量的研究成果,丰富的材料面前,没有人能说假话。”韩钢说。 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党史研究者,基本都赞同这种看法。“其实这二十年来,我们就是这样做的,比如从我个人参与的研究领域看,关于朝鲜战争的起源、中苏关系、中朝关系,以及苏联历史等等,都是如此。”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沈志华说。 沈志华是《毛泽东、斯大林与朝鲜战争》等重要历史著作的作者,他的研究刷新了学界的许多固有观点,亦对官方论断形成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沈志华等非官方研究者所取得的突破大量依赖于近年来的解禁资料,尤其是苏联解体之后,有关中苏关系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大批档案文件得以解密,它们成为研究者的重要研究依据。 “随着事件的推移,还会不断有新的文件解密,人们看问题的视角、高度也会发生变化,所以历史研究会不断推进,官方党史会不断修正,这个趋势是肯定的。”谢春涛说,“当然,这种修正不像个人研究那么容易,因为官方党史代表的是集体意见,需要吸收各方面的研究成果,要有充分依据,反复讨论,还需要中央高层批准。” 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党史专家普遍认为,党史新成果从民间到官方的路径是通畅的,但究竟吸收哪些成果,把话说到哪一个程度,则有复杂的政治考量。 但无论官方如何评价和借鉴民间党史研究者的成果,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研究不再会因官方结论而受到限制——就在二十多年前,官方还曾提出由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写党史“正本”以规范教学研究的想法,而如今,这种人为设置界限的做法已经很难想象。 关于作者 方可成 , 南方周末, 记者,专栏作者 理解和谈论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 博客 Blog 专栏 新浪微博 豆瓣 Twitter 网易微博 向文章付费 请作者吃饭 您可能也喜欢: 记忆是我们的责任 触摸历史 和瑞典副议长共进午餐 荒诞新闻共欣赏(2)法国哪来新闻联播? 无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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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力建 | (转载)平型关之战:朱德称歼敌五百 彭德怀称缴枪未过百

关于 1937 年 9 月 25 日 八路军 115 师平型关战斗的研究由来已久,在各种涉及中共战史的著作中几乎都会以相当的篇幅具体说明。因为,这是中共军队在抗日战争期间第一次与日军交手,并且是以师为单位对日作战的仅有的一次,还取得了相当的战绩,在当年极具宣传意义。所谓八路军 115 师一役歼灭日军第五师第二十一旅主力,或歼敌 10000 、 4000 、 3000 人等种种侧重于宣传的说法,曾经流行了很长时间。 1980 年代以来,大陆史学界对平型关战斗史实进行了某些讨论和考证,过去的一些说法得到了订正。如歼灭日军第五师第二十一旅主力,或歼敌 10000 、 4000 、 3000 人之类的说法已不再能够见到了,但已有的考证和研究明显地还存在许多问题。 被歼日军以非战斗部队为主 关于平型关战斗中八路军 115 师作战的对象,过去抗战期间八路军宣传部门的说法,通常是泛指日军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第二十一联队第三大队。 1980 年代,多数相关战史著作及相关回忆录已经改变了说法,肯定被歼日军中有辎重部队。如当年亲身参加了战斗指挥的聂荣臻在其回忆中就明确讲,被伏击的部队是日军“辎重和后卫部队”。而当年谈及平型关战斗的一些大陆学者,在参考了相应的中日双方史料后也有新的说法,称其为“第二十一旅团第二十一联队第三大队和辎重部队一部”。不过,正规军史编撰机关并未完全接受上述修正。 被伏日军为两部,相向而行,被歼两处。 在大陆的各种回忆录及战史著作中,对被伏日军的描述,不论是否同意用“辎重部队”的提法,对其中的一点史实的说明都是如出一辙的,即肯定这支被伏部队主要是由灵丘出发从东向西浩浩荡荡向平型关挺进的。仔细对照和研究中日双方的各种史料,却可以发现这种说法与史实是不相符合的。 台湾学者对这个问题的澄清较早,或可引为参考。他们在文章中说明: 25 日当天,“驻灵邱 [ 丘 ] 日军第二十一旅团部接到第二十一联队天雨变冷,急需补给的报告,命第二十一联队辎重队(大行李队)以马五十匹拉大车 70 辆,满载衣服、粮食、弹药,由灵邱 [ 丘 ] 西行平型关。此一辎重队系由第十二中队第三小队高桥义夫少尉率领,有辎重兵 15 人、特务兵 70 人护卫;辎重队前,则有第五师团情报参谋桥本顺正中佐乘师团司令部小型木炭巴士同行。……上午 10 时许,辎重队通过东河南,进入两侧约十米高的山崖隘道,续向 3 公里 外的蔡家峪前进”。“此一时刻,新庄淳所率领之日军第六兵站汽车队,由矢岛俊彦大尉率第二中队 176 人乘日产卡车 50 辆在前,中西次八少佐率第三中队 30 辆卡车在后,自关沟向东出发。新庄淳则乘卡车载兵站要员 6 人、士兵 15 人,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车队总共有 81 辆卡车)。此两支日本非战斗部队——由灵邱 [ 丘 ] 向西开平型关的辎重队,及由关沟向东开灵邱 [ 丘 ] 的汽车队,均于 25 日 10 时以后,进入第 115 师的埋伏陷阱。” 台湾学者的上述说法依据的是日方的战史著作。尽管,日方战史著作依据的仅仅是日军一方的史料,内中有不少可以讨论的问题,但有关被伏部队前进方向的这种记述还是准确的。对此,我们也可以从当时指挥作战的八路军 115 师 686 团团长李天佑的回忆中得到某些佐证。他至少曾经提到,被伏击的日军并非只是从灵丘西来的部队,也有从平型关方向东来的车队,至少在他当时的位置上,他曾看到有“一辆从平型关开过来的汽车中弹起火”。 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具体分析当时八路军参战部队的电报与战报。据 115 师 685 团战斗结束后的报告称:“此次敌参加作战部队为第五师团之二十一旅团 ( 十九联队二十联队 ) 输卒队及少数机械车队。”另据 9 月 25 日 当天下午,担任 115 师师长的林彪的报告,当时该师面对的还有另外一部敌人,以汽车队为主。电称:我部上午 9 时开始“向蔡家峪、小寨攻击,于 12 时左右,在小寨村将敌人兵站守备队,(即)步兵一营全部歼灭,并击毁汽车八十余辆”。 分析这两份文献可以看出,在 115 师看来,当天的战斗是于上午 9 时前后同时在两个地方打响的。一处是东北段的蔡家峪,另一处则是在伏击线南段的小寨村,这两处实际相距不足五里地。据报,开战仅三个小时后,小寨村的战斗就基本告一段落,林彪判断该部之敌为日军兵站守备队,相当于步兵一营,其特点是拥有大批汽车。由此可知,在小寨村被伏日军应当是由平型关东去灵丘方向的日军汽车队,而蔡家峪附近的则是由灵丘西来平型关的日军辎重队。只是蔡家峪附近的战斗在林彪报告时尚未结束,故林彪当时未具体报告蔡家峪的战斗情况。次日,朱德、彭德怀在向南京蒋介石进一步报告战果时,才提到:除前报歼敌小寨村兵站守备队外,“另有一部约四五百人,马数十匹均被我完全包围,死不缴枪,故全部打死”。 这里所说的“另有一部约四五百人,马数十匹”,显然不是指头一天报告的位于小寨村附近的那支日军汽车队,而是指位于蔡家峪附近的拥有大量马匹和大车的另一支日军部队,即来自灵丘的那支行李大队。由此可以判断,当时确是有两支相向而行的日军部队同时中伏。再联系到 686 团团长李天佑特别强调,最激烈的伏击战实际上发生在小寨村往南近八里路的老爷庙一带,可以进一步确定,当天伏击战的主要作战地点至少是从蔡家峪一直延伸到老爷庙及其东南一带,即辎重队被伏的蔡家峪,汽车队被伏的小寨村和中午以后持续发生激烈战斗的老爷庙一带。只是,老爷庙的战斗因为部署不当,被日军占领了制高点,因此李天佑才会强调那里的战斗最为激烈。 由此不难看出,今天我们所有关于平型关战斗的图示和解说,在作战地点上明显存在着错误。这是因为,将蔡家峪划在伏击作战地点之外,而将韩家湾划成另一歼敌之处,标注日军从团城口前逃走等等,都并非事实。 综合上述情况不难断定,平型关战斗中被歼日军基本上是日军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辎重部队和补给部队。具体说来有两部分日军,一部分是兵站汽车联队的两支汽车中队,正在从平型关前往灵丘;另一部分是日军二十一旅的行李大队及两个大队的行李队,它们正从灵丘方向向平型关前来。这些部队虽有少量战斗部队护卫,但战斗力不强,因此 115 师仅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基本上解决了战斗,并取得了歼灭大部分被围之敌的显著战果。此后, 115 师又向西南在老爷庙、关沟一带与前来救援的第二十一旅团第三大队日军进行了数小时的战斗,战斗虽然曾一度使日军动摇,并推进到辛庄、东跑池一带,但最终还是形成了对峙。鉴于战斗僵持,平型关正面国民党守军也没有按计划大举出动,故 115 师于次日凌晨悄悄撤出了战斗。 歼灭日军人数问题 关于平型关战斗的歼敌人数,目前一般大陆学者都已接受了 1000 余人的说法。歼敌 1000 余人的说法,并非后人的杜撰,既可见之于当年率部参加平型关战斗的杨得志等人的回忆,也可见之于当时前线部队的战报。关于平型关战斗歼敌数字的最早也是最重要的依据,是八路军 115 师师长林彪于战斗第二天,即 1937 年 9 月 26 日 率部队撤出战斗之后,给中共中央军委的战报。该电说:“昨日与敌第二十一连(联)队战斗一昼夜,将敌歼灭一千余人。” 有当事人的回忆,又有当时负责指挥作战的指挥员于战斗刚刚结束后报告的歼敌人数,一般讲应当是可信的。而且,以将近 4000 人主力在伏击战中歼灭日军 1000 余人的非战斗部队,也并非没有可能。但问题是,除去难以作战场统计的对日军第三大队的阻击作战以外,日军此次战斗中被伏的主要还是两个汽车中队连同行李大队等辎重部队,首先必须要弄清楚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据台湾学者的说法,两部分日军其实只有“二百八十三人”,即辎重队“共八十六人”和汽车队“兵要员六人、士兵十五人”再加上矢岛中队“一百七十六人”。 那么,究竟是 1000 余人的说法可信呢,还是二三百人的说法可信呢?对此,我们还是应当从史料出发。据日军第六兵站汽车队的战斗详报,可知被伏日军汽车队包括“兵站汽车队本部 7 人,陆上运输兵 15 人,矢岛中队 176 人,合计 198 人。此外并有后续的中西中队,增援步兵 1 个小队”,部分回运的伤兵。已知矢岛中队又分为三个汽车小队,一个修理班,一个行李班和一个自卫队,共 176 人, 50 辆汽车。中西中队随行车辆 30 辆,官兵 55 人。 再加指挥官新庄淳中佐率本部官兵共 22 人,以及增援的步兵一个小队大约 50 人,已知仅此汽车队一行的总人数即在 300 人以上,并非台湾学者所说的不足 200 人。而第二十一联队的行李大队及两个大队的大小行李队,约有 70 辆辎重车辆、 15 名辎重兵、 228 名特务兵,另有神代中队的高桥小队和病愈后的四五名士兵共 52 名担当护卫小队,合计人数应为 297 人。综上两部五六百人,若能基本歼灭,再加上阻击西来增援解围之敌,说歼灭日军千人,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但是,从日方战斗详报看,当天这两部分日军一先一后一东一西相对而来,汽车队东去灵丘之汽车队未遭全歼。考虑到被袭日军第六兵站汽车联队矢岛及中西两个中队长均得逃脱,并有十分详尽的报告讲述了被伏击突围经过,可以相信,日军汽车队人员确有一部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只是,关于汽车队损失情况,该报告与日方另外两份战史资料所说不完全一致。第六兵站汽车队自己报告称:“本次战斗中,我方损失如下:新庄队长以下 41 人战死,约 50 人负伤或生死不明。”但对照日军第二十一旅第三大队的报告和详细利用过日军战史资料的儿岛襄的著作,可知上述说法似不全面。 首先,据第三大队的报告,日军联队长当日上午 11 点左右得到车队被袭的消息后,即调集四个中队(内缺四个小队)前往解围。救援的部队乘车刚过关沟村即遭到枪击,被迫下车向前推进。显然,由于担任阻击的八路军兵力强大,增援日军推进困难,甚至受到严重挤压,故完全不可能完成营救任务。其报告即提到:“与敌人一直对峙到夜晚,还不知遭袭击的兵站汽车队情况如何。”直到 28 日才得以进入现场,发现“行进中的汽车联队似遭突袭全被歼灭, 100 余辆汽车惨遭烧毁,每隔 20 米 ,倒着一辆汽车残骸。公路上有新庄中佐等无数阵亡者,及被烧焦躺在驾驶室里的尸体,一片惨状,目不忍睹”。而儿岛襄详细说明平型关战役的著作也明确讲,当时被袭车辆总共 8l 辆,逃出来的只有五辆。这意味着,紧跟在矢岛中队之后进入伏击圈的中西中队也受到重大损失。依照后两种说法判断,两个汽车中队被歼人员应当远不止汽车队自己报告的数十人之数。 其次,不能忽略的是,当天乘车返回灵丘的,还有 23 日至 24 日在平型关前作战中受伤的部分伤兵和战死者。已知第三大队即伤 80 人,亡 22 人,虽然轻伤者仍留置卫生队现场救治,但伤较重者及战死者均用车送回。再加上汽车队的伤亡失踪数字中没有计算增援来的一个小队损失情况,简单按照汽车队的报告计算伤亡数字,自然不完整。 在这里,我们还应该对 25 日当天第三大队增援部队的死伤情况试作分析和统计。 25 日当天日军第三大队与国民党军之间并无激战的情况,当天该大队的伤亡人员,相信主要应当是增援平型关被伏日军时被八路军打死打伤的。而根据日军第三大队的战报,当天第九中队 6 死 2l 伤,第十中队 4 死 5 伤,第十一中队 3 死 3l 伤,第十二中队 25 死 3 伤。合计已知第三大队当天的死伤人数约为 98 人。这其中大部分人理当是在与八路军阻击部队的作战中伤亡的。 综合以上日方战报,可以看出,在此次伏击战中,日军最主要的被歼对象是由灵丘开来平型关的辎重部队,连同一个小队的护卫部队,应为 294 人( 3 人重伤)。另一部被歼之日军汽车队具体人数不详,较保守的估计亦应在半数左右,即应在 150 人上下。再加上阻击战中日军第三大队的伤亡和乘车送回灵丘的伤兵的伤亡,整个战斗过程中日军伤亡的人数恐怕应在三四百人甚或四五百人之间。 分析当时 115 师的战报,也可看出大概。 当天上午 115 师首先袭击的是东去的日军汽车队,时间据中日双方记载应在 9 点前后这段时间。林彪报告所说“ 12 时左右,在小寨村将敌人兵站守备队,(即)步兵一营全部歼灭,并击毁汽车 80 余辆”,和事后国民政府军令部战报称“小寨村有敌兵站守护队约步兵一营被我林师完全歼灭”,都是指此。但是,这里虽说“全部歼灭”日军约步兵一营,事实上战斗并未完全结束。从当晚 9 点林彪发给军委的电报里可知,小寨村仍有小部敌人继续顽抗,战斗仍在进行中。电报说:“敌原分布于东西跑池、关沟、辛庄一带,小部在小寨村”,“我自晨至夕激战终日,关沟、辛庄一带阵地完全夺取,并将东跑池以北之 1884 高地占领,东跑池以南阵地亦夺取,敌陷于我包围中,目前正夺取小寨”。从这一电报看,当日围歼东来之敌的作战已经大体上结束,照朱德、彭德怀次日给南京蒋介石的电报,就是:“另有一部约四五百人,马数十匹均被我完全包围,死不缴枪,故全部打死。”但对于西来之敌的作战,即对小寨村以西之敌的作战,却成胶着状态。次日凌晨,鉴于朱德、彭德怀已有避免与敌相峙的指示,林彪迅速指挥部队撤出了战斗。 结果, 115 师虽然已成功地将小寨村以西至平型关外东跑池以东之敌分割成数块,除了对蔡家峪和小寨村两段部分残敌有可能迅速消灭外,与敌西来之主力因形成对峙,无法取得更大的战果。 可是,为什么第二天,林彪的战报却又宣称:“昨日与敌廿一连队战斗一昼夜,将敌歼灭一千余人”呢?这里的原因也许不难了解。毕竟 115 师不仅歼灭了由灵丘而来的日军辎重部队,而且对准备返回灵丘接运部队之小寨村一带的日军汽车队的伏击也基本上取得成功,按照当时下面部队的报告,一部“约步兵一营”,另一部也为“四五百人”,合计已近千人之数。再加上无法确知被阻击之日方援军死伤数字,相信激战一天也已给予较大的杀伤,估计“将敌歼灭一千余人”当不足怪。但可以肯定,由于小寨村以西战场始终处于战斗中,无法打扫清点,包括对汽车队的歼敌数字多半也只是估计得来的,未必十分准确。关于这种情况,林彪及中共中央事后其实也未必完全不了解。 还在这次战斗之后不久,朱德就公开肯定了此次战斗只歼敌四五百人的说法。他在 1937 年年底公开发表的著作中曾明确讲:此次战斗“他们(指日军)死了五百人”。朱德之所以这样讲,当然不是笔误或有其他什么原因。联系到彭德怀后来在内部讲话中也坦率地承认,这次战斗“只缴到不上一百条的完整的步枪”,可以想象朱德当年这种说法应当是在具体听取了汇报和进行了比较实事求是的分析之后得出的。而且,比较一下此次作战中双方死伤人数,也可以看出这种说法更合理一些。 根据战斗后 115 师的报告和中共中央的有关电报,可知此次战斗中八路军死伤在 400 人左右。以当时八路军武器装备之落后和日军之顽强程度,在如此大规模的作战中,敌我双方死伤比例接近甚至略微超过 1 : 1 ,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事实上,在此之后,在八路军与日军之间历次较大规模的战斗中,八路军的伤亡比例都远高于此。 依据以上叙述,或者可以肯定,那种说八路军平型关一战歼敌 1000 余人,或说只歼灭了不足 200 人的说法,都是值得商榷的。尽管关于这一数字还有进一步研究的必要,但比较容易接近事实的说法可能是,此次战斗歼敌数百人,既不是 1000 余人,也不是约 200 人。 本文摘自《开卷有疑中国现代史读书札记》   作者:杨奎松     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 This entry passed through the Full-Text RSS service — if this is your content and you're reading it on someone else's site, please read the FAQ at fivefilters.org/content-only/faq.php#publisher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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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MyMedia | 南方周末:中共正修改的历史评价

中国官方党史所提供的“准确资讯”正悄然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事实以它们的原初面目先后回归,与之相伴的便是官方历史评价的修正。而官方党史上的铅字变化,也影响着各地纪念馆的表述。   2011年5月29日,上海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现在,对“一大”与会者照片摆放的一视同仁,体现了中共对历史的新态度。 (CFP/图) 陈独秀的“帽子”到底是“右倾机会主义”,还是“右倾投降主义”?他是“托派”吗?是“汉奸”、“叛徒”吗? 抗美援朝是中共中央做出的“毅然决策”,还是经历了从考虑出兵,到暂缓出兵,再到最终决定出兵的复杂过程? 新中国建立初期的国家建设和外交活动,是完全的“独立自主”,还是受到了苏联的重大影响?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建党90周年纪念日前夕开通的“中国共产党历史网”上找到。点进这一官方党史网站的人会发现,不少人物和事件所获得的评价已经和源自旧版教科书的记忆不太一样了。 该网站由中央党史研究室主办,一批官方党史著作首次被推向网络,全文免费传播。“现在,网上关于党史的资讯有很多……了解和学习党史就需要分辨真伪,我们这个网的重要任务就是为大家提供准确的资讯,反映党史研究最新成果。”网站开通仪式后,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章百家说。 几十年来,中国官方党史所提供的“准确资讯”正悄然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事实以它们的原初面目先后回归,与之相伴的便是官方历史评价的修正。   从“险学”到“显学” 作为中共创建者之一的陈独秀,迄今无法获得一个不再改变的“盖棺定论”。在党90年的历程中,这位被开除党籍的争议人物不断被“戴帽”与“摘帽”,已有七十多年。 1936年10月,《救国时报》发表署名“伍平”的文章,称“陈独秀就是拿着日本津贴的汉奸”。后来,此说被康生等人引用,在《新华日报》、《解放》周刊等媒体著文批判陈独秀,“叛徒”之称也陆续出现。 这两顶帽子直至半个世纪后才被彻底拿掉,中共党史的研究者发现,陈独秀不仅没有拿日本人的钱,而且发表了许多抗日言论和主张。1991年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二版相关注释中,“叛徒”的帽子连同“取消派”、“反革命”等其他评价一同被取消了,改为:“对于革命前途悲观失望,接受托派观点,在党内成立小组织,进行反党活动。” 在此之前,并不是没有研究者发现“汉奸”和“叛徒”之称的谬误,但“文革”的大环境对此按下了消音按钮。孙思白、丁守和、彭明、林茂生等研究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学者曾遭批斗,“罪名”就是“为叛徒陈独秀翻案”——在当时,陈独秀研究成为一门令人避之不及的“险学”。 甚至,对于陈算不算“党史人物”,也曾有过争议。《中共党史人物传》前50卷就没有陈独秀的章节,直至出版第51至100卷时,才终于把陈独秀列为第51卷的第1篇。 改革开放以来,“险学”逐渐转变为显学。1978、1979年,《历史研究》杂志曾发表包括《砸碎枷锁,解放史学》、《打破党史禁区》在内的一系列文章,引发强烈反响。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党史研究开始从政治宣传、路线斗争的枷锁中解放出来,重回学术的广阔天地。 研究陈独秀、李立三、王明等党史“敏感人物”和“敏感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民间亦成立了陈独秀研究会等组织,往日的禁区被不断打破,新的发现层出不穷。 2002年出版的党史一卷正式将陈独秀的“帽子”从“右倾投降主义”换成了“右倾机会主义”。两年后,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纪念任弼时诞辰100周年的讲话时又进一步去掉了“机会主义”四字。当时他说:“在大革命的紧急关头,他(任弼时)旗帜鲜明地同共产国际和陈独秀的右倾错误进行坚决斗争。”这是目前为止中央领导人对陈独秀错误定性的最新说法。 区区几个字的不同,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差别。同样是“右倾”,“投降主义”是一个严重得多的论断,它意味着陈独秀需要为大革命的失败负主要责任。而换掉这几个字,则是因为党史界已形成共识:陈独秀不能成为替罪羊,真正的指令来自莫斯科,所谓向国民党新右派退让的政策和主张,其实是共产国际、联共中央、苏联顾问、共产国际代表的决定。用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石仲泉的话说就是:“他在中国革命的探索中有很大贡献,而所犯错误与共产国际又有密切关系,因此要从一些传统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与之类似,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也被确定为“左倾冒险错误”;王明在土地革命后期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被改为了“左倾教条主义错误”,而他在抗战初期的“右倾投降主义错误”则被修正为“右倾错误”。   尊重历史的面目 近年来官方修订的党史评价不止于早期领导人和建国前的历史事件。 例如,华国锋得到的评价也在发生转变。在二十年前出版的官方党史著作《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这位原中共中央主席得到的篇幅很少,且负面评价较多,仅肯定了其粉碎“四人帮”的功劳。但在新的党史二卷中,华国锋虽然依然被认为对“两个凡是”的提出与执行负有责任,但他获得的正面评价已经大大增加——支持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赞同邓小平复出工作,开始平反冤假错案,支持经济学界按劳分配等问题大讨论等。 林彪也有了新评价。1969年的林彪“一号命令”之前被定性为一次“篡党夺权的预演”,而党史二卷则在提到“一号命令”时,删去了此种定性。 高、饶“反党联盟”的说法逐渐不再提及,相关表述被改为“野心家高岗、饶漱石阴谋分裂党、篡夺党和国家最高权力”。 关于抗美援朝的决定,“七十年”表述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毛泽东主持下,于1950年10月上半月多次召开会议……毅然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但党史二卷则较为详尽地反映了抗美援朝决策曲折、艰难的过程,结论是:“是否出兵入朝作战,中共中央的决策经历了一个从考虑出兵,到暂缓出兵,再到最终决定出兵的过程。” 在涉及曾经的政敌——国民党的问题上,中共官方亦有新的结论。 2005年的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大会上,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讲话中说,国民党军队是正面战场的“主体”,他们“组织了一系列大仗,特别是全国抗战初期的淞沪、忻口、徐州、武汉等战役,给日军以沉重打击”。 国军领导人蒋介石获得的评价随之改变,他的功劳可以获得公开肯定。 而一贯被视为“伟大革命先行者”的国民党领袖孙中山所获得的赞誉有增无减。毛泽东曾在纪念孙中山诞辰90周年时写道:“像很多站在正面指导时代潮流的伟大历史人物大都有他们的缺点一样,孙先生也有他的缺点方面。”半世纪后,胡锦涛在孙中山诞辰140周年纪念大会上将其定位为“杰出的爱国主义者”、“民族英雄”、“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行者”。国共合作关系在“皖南事变”后降至冰点,此事变中共产党方面核心人物项英获得的评价也发生了变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对项英的评价以毛泽东1941年起草的《关于项、袁错误的决定》为蓝本,认为新四军在皖南事变中损失的责任完全在于项英,他在其他方面的功绩也被抹杀。而党史一卷则指出,“应当肯定,项英在领导新四军的工作中有着不可抹杀的功绩。”他在皖南事变中也不再负“重大责任”或“主要责任”。 以中共六届七中全会《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和十一届六中全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为蓝本进行评价是官方修党史的基调。不过,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决议虽然是“基调”,但在具体内容上并非不可改变。   纪念馆:谨慎中的变化 官方党史上的铅字变化,也影响着各地纪念馆、博物馆、纪念雕塑等对历史的表述。 在北京五四大街、沙滩北街附近的几百米距离内,有三处与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有关的历史纪念物,它们相继在本世纪的头三年落成或开放。 2001年,雕塑“翻开历史的一页”落成。在这座纪念五四运动的雕塑中,处于最中心位置的是毛泽东和他手书的《沁园春·长沙》,其余还有李大钊、鲁迅和蔡元培的头像较为突出,在角落里甚至还有两位卖国贼的头像——章宗祥、曹汝霖,但没有提及陈独秀。 2002年,北大红楼旧址以新文化运动纪念馆的身份正式对外开放。纪念馆中专辟一个房间为陈独秀专题陈列。 2003年,浮雕文化墙“曙光”落成,陈独秀和他创办的《新青年》杂志成为首先出现的形象。 “当年,第一座雕塑曾经引起很大争议,学界的意见是雕塑以毛泽东为主体不符合史实,”新文化运动纪念馆业务部陈主任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后来的雕塑就比较尊重历史,我们的展览自2002年起也都没有变化过。” 有观察者认为,实际上,两处雕塑落成的时间点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它们对陈独秀的不同展现形式——2002年,党史一卷出版,正式修正对陈独秀的评价,破除了一些禁忌,形成了肯定陈独秀功绩的契机。 南方周末记者大量采访与党史有关的纪念馆、博物馆发现,把握契机,遵照官方评价,依然是他们的主要策略。 “2005年,国民党正面战场馆开馆时正好碰上连战访问大陆的契机,所以没什么问题很顺利地就开了。”建川博物馆工作人员吴先生说。这家民间博物馆在大陆首设国民党抗日军馆,连战为其题写了馆名。当时,连战说:“三千多万的军民牺牲了生命,不是为哪一个党,是为中华民族牺牲了他的生命。” 杭州中美民间友谊纪念馆曾去美国做过抗战的展览,其中有不少介绍国民党和蒋介石的图片资料,几经争取才将这些内容保留在了角落里。“但胡锦涛公开提到国民党在正面战场的功劳后,第二年口径就松一些了。”纪念馆创始人之一范祝华说,“我们的展览在美国引起了很大反响,很多旅美的黄埔军校老兵都来看,非常激动,有的人都哭了,说自己从来没看过一个中国展览是承认国民党拼死抗战的。” 实际上,国民党抗日将领的纪念馆在全国各地并不鲜见,但它们往往以个人生平介绍为主。湖北宜城市张自忠纪念馆肖馆长说,馆内主要是弘扬个人事迹,只有对张自忠参与的战役的部分介绍,“近期虽然想扩充展览规模,但应该只是对现有内容的充实,并不会怎么介绍抗日正面战场。” 有的纪念馆在内容审定上更复杂些。“我们所有的展示内容都是根据军事科学院编的《抗美援朝战争史》安排的,要经过军委的审查。”抗美援朝战争纪念馆研究科朱科长说。 而安徽陈独秀研究会副会长徐承伦则表示,2009年正式建立的“独秀园”纪念馆,采取的是叙事为主的策略,大量展示史料,不做直接评价。 至于各地的党史纪念依然谨慎,一些变化也在悄悄发生。 位于上海的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内,后来成为汉奸的陈公博、周佛海和其他一大代表以同样的尺寸并列出现在照片陈列中。这在十几年前,还是不曾尝试过的——自1952年建成至今,一大出席者的陈列从6人增加至7人,最后才展出全部13人,但照片的尺寸大小和陈列顺序也有选择,毛泽东等前8位的照片最大,张国焘、刘仁静、包惠僧次之,陈公博、周佛海照片最小,且排在末尾。 位于重庆的中美合作所,此前一直是“美蒋罪行”的代名词。但研究表明,渣滓洞、白公馆关押的政治犯以及屠杀政治犯的情况与中美合作所无关,后者更多的是一个为共同打击日本而设立的情报机构。 当地一位长期研究此段历史的人士说:“歌乐山博物馆的名字变了好几次,最开始是1963年借《红岩》火遍大江南北的契机,在烈士陵园和纪念碑的基础上修了博物馆,叫‘重庆中美合作所美蒋罪行展览馆’,非常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后来,1985年改名为‘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1993年又改为‘重庆歌乐山革命纪念馆’。” “不过,1988年‘中美合作所集中营’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在那牌子都还在,我估计要改的话很困难,手续也很麻烦。”这位人士说。 更多的纪念馆不存在改名问题,但正增加和修正馆内的历史陈列。近几年,抗美援朝纪念馆增加了战前国内形势及苏联空军秘密援助的介绍,内容还包括位于旅顺的苏联空军墓地情况——那里安葬了两百多位苏联空军飞行员,之前一直是严守的秘密。 位于广州的农民运动讲习所是另一个例证:“文革”期间,农讲所基本成为毛泽东主持的第六届农讲所专题纪念馆,而前五届不由毛泽东主持的农讲所则被忽略。这一问题在后来得到了修正。 农讲所需要解决的另一个问题是:如何处理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关系。“以前大家一看我们的展览就觉得农讲所是共产党干的,毛泽东干的,但其实农讲所的全称是‘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农民运动讲习所’,国民党出钱出物,共产党出人。当时共产党不是执政党,不可能有场所和物质基础,不可能出资招生,柴米油盐这些经费,你都解决不了。”农讲所副馆长颜晖说,“但现在,我们客观呈现了国民党的作用,所以有台湾游客来过之后,赞扬我们没有伪造历史。”   民 间推动力 “官方党史对一些人物和事件的历史研究,正不断推进,其背后的原因是高层希望追求历史真实。”中央党校党史教研部副主任谢春涛说。 一年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曾表示,要“坚持实事求是研究和宣传中共历史”,引发强烈反响。 事实上,中共高层的不少领导人在历史研究上都有独到见解。邓小平就曾提出著名的“宜粗不宜细”原则,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石仲泉认为,在“文革”之后提出这样的原则非常必要,因为它有助于形成在重要问题上的共识,减少细节上的纠纷。 原中顾委委员于光远曾提出,要用科学的态度、精神和方法研究中共历史。他本人的科学精神从一个细节中即可见一斑——他常常强调:“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把握不了未来。”这句话套用自人们所熟悉的列宁名言“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但于光远对这句话本身也进行了考证,他发现这话出自苏联话剧《曙光照耀着莫斯科》里面的一句台词,而在真正的《列宁全集》中是找不到的。 “在1980年代,中共党史研究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凡是关系到对重要历史问题的突破,势必需要得到一些‘老同志’的支持。”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杨奎松有这样的观察。 对于官方党史修正背后的动力源,曾任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的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韩钢则有另外一种解释。他认为,民间党史研究的进展是促使官方不断修正党史的重要推动力。“在大量的研究成果,丰富的材料面前,没有人能说假话。”韩钢说。 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党史研究者,基本都赞同这种看法。“其实这二十年来,我们就是这样做的,比如从我个人参与的研究领域看,关于朝鲜战争的起源、中苏关系、中朝关系,以及苏联历史等等,都是如此。”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沈志华说。 沈志华是《毛泽东、斯大林与朝鲜战争》等重要历史著作的作者,他的研究刷新了学界的许多固有观点,亦对官方论断形成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沈志华等非官方研究者所取得的突破大量依赖于近年来的解禁资料,尤其是苏联解体之后,有关中苏关系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大批档案文件得以解密,它们成为研究者的重要研究依据。 “随着事件的推移,还会不断有新的文件解密,人们看问题的视角、高度也会发生变化,所以历史研究会不断推进,官方党史会不断修正,这个趋势是肯定的。”谢春涛说,“当然,这种修正不像个人研究那么容易,因为官方党史代表的是集体意见,需要吸收各方面的研究成果,要有充分依据,反复讨论,还需要中央高层批准。” 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党史专家普遍认为,党史新成果从民间到官方的路径是通畅的,但究竟吸收哪些成果,把话说到哪一个程度,则有复杂的政治考量。 但无论官方如何评价和借鉴民间党史研究者的成果,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研究不再会因官方结论而受到限制——就在二十多年前,官方还曾提出由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写党史“正本”以规范教学研究的想法,而如今,这种人为设置界限的做法已经很难想象。 原文地址 © 艾绿 for 新闻理想档案馆 , 2011/07/11. | Permalink | 光荣之路 Post tags: 南方周末 OMM通讯社@新浪微博 | OhMyMedia@Twitter | OMM通讯社@腾讯微博 | OMM通讯社@网易微博 加入我们,OMM通讯社志愿者招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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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 | 中共功罪评说之八:大跃进和大饥荒饿死多少人?

中文主页 中文主页 更新时间 2011年 7月 05日 星期二 06:29 PM 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聚合新闻  2011年 7月 05日 中共功罪评说之八:大跃进和大饥荒饿死多少人? 记者: 李肃 宁馨 | 华盛顿 图片来源: 戈永辉拍摄 中国大跃进期间的照片显示人坐在密植的稻子上。当时各地竞相伪造粮食高产,种下大饥荒恶果。 中共官方传统上把1959-1961这段时间的大饥荒称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或者“三年困难时期”;而中西方独立学者一般将其称为“大饥荒时期”。对于这场灾难,中国官方和非官方说法有一个共识,都认为中共发动“大跃进”,盲目追求高速度和高指标,浮夸风和“共产风”是重要成因。 *死亡人数:数千万* 关于大饥荒造成的死亡数字,“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提供了一个数字:“据正式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比上年减少1000万。”但是对于三年灾难的死亡总人数,则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前新华社记者,炎黄春秋杂志社社长杨继绳经过多年研究写成“墓碑: 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一书。该书被认为是有关大饥荒最详实和最权威的记录之一。杨继绳参照中外多方面资料的研究说明:从1958年到1962年期间,中国饿死3600万人。因饥饿使得出生率降低,少出生人数为4000万人。饿死人数加上因饥饿而少出生人的数,共计7600万人。 另外,荷兰历史专家冯克(Frank Dikotter)2010年出版的“毛的大饥荒”一书被西方学者和媒体广泛引用,该书挖掘了中国各地的大量档案资料,结论是那场饥荒导致多达四千五百万人死亡。 在此之前,前中国国家统计局局长李成瑞估计的死亡人数约2200万人;中国现代史专家丁抒的计算为3000万人;中国著名经济学者茅于轼的估计是3500万人;中国著名记者刘宾雁的估计是3500万-4000万人。总之,这场大饥荒造成了好几千万人的非正常死亡,是各方学者的基本共识。 *大饥荒和自然灾害及苏联逼债有多大关系?* 对于造成大饥荒的原因,“中共共产党党史”第二卷指出:“由于1958年‘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加上自然灾害和苏联政府背信弃义的撕毁合同,我国国民经济出现了严重困难。” 大饥荒年代的确存在自然灾害,但是据统计,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只占粮食减产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中国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教授杨奎松说:“我们让学生去做过各个省的这种统计,就是历年的自然灾害的情况。现在有十几个省的资料统计出来,可以很清楚,就是58年、59年、60年不是严重天灾的情况。所以从这个情况来看呢,‘天灾’的说法应该说不太准确。主要我觉得还是一个‘人祸’的问题,是政策的严重失误。” 那么,苏联当年是否逼债了呢?当时的新华社社长吴冷西在1999年出版的《十年论战(1956–1966)–中苏关系回忆录》一书中回忆说,1960年7月16日,苏联决定召回在中国的苏联专家,但是并没有提出还债问题。是毛泽东自己决定提前还债。苏联不仅没有逼债,而且还向困境中的中国伸出了援助之手。1961年,苏联借给中国20万吨粮食,“使东北粮食困境及时得到缓解。”1961年2月27日,赫鲁晓夫致函毛泽东,提出鉴于中国发生食品供应方面的困难,苏联愿意以贷款的形式向中国提供100万吨粮食和50万吨古巴糖,并且表示中国对苏联易货贸易中没有交货的价值10亿卢布货物可以分5年偿还,不计利息。中国还对此表示“我们永远珍视、并且衷心感谢苏联共产党、苏联政府和苏联人民给我们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援助”。 *党史:发动“大跃进”与人民的愿望一致* “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在评论大跃进时指出:“毛泽东发动‘大跃进’的初衷,是希望以最快的建设速度尽快改变贫穷落后面貌,……这种愿望,与广大干部群众的普遍愿望是一致的。问题在于…..夸大主观意识和主观努力的作用,…造成了实际工作中违反自然规律和经济规律的情况。这种头脑发热的现象,……是当时那个发展阶段急于改变中国‘一穷二白’落后面貌的心情而萌发出的一种历史现象。” *大饥荒主因:高指标、高征购、公社食堂* “大跃进”年代,上面提出高指标,下面就谎报产量,搞虚假繁荣。1958年8月,中共中央估计并正式公布当年粮食产量将比1957年增产60%到90%,达到6000亿到7000亿斤。年底的时候又估计成8500亿斤。直到1959年8月,中共领导层虽然已经知道上一年的粮食产量被高估了,但是仍然不知道粮食的实际产量,还认为实际产量有5000亿斤。 按照这种估计,中国人均粮食占有量将达到1300斤,大大超出了人均粮食消耗500斤的水平。于是,政府告诉老百姓“放开肚皮吃饭”。到1958年年底,中国农村建立起“吃饭不要钱”的人民公社公共食堂340多万个,敞开口吃。但是实际上中国的粮食产量远没有那么多,后来核实的1958年粮食产量只有4000亿斤。结果农民“寅吃卯粮”,没过几个月,家里的粮食被食堂收走了,食堂的粮食吃光了,只有挨饿一条路。 造成大饥荒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当时的高积累政策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当时,粮食等农产品是中国积累资金的最重要来源。1958年到1960年期间中国粮食连续减产,但是资金积累却不断提高。另外,为了保证工业发展,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根据预估的粮食产量确定国家征购和购买“余粮”的数字。在地方政府虚报粮食产量的情况下,农民被迫将口粮当做征购粮和“余粮”交给政府。结果,全国农民人均每天口粮不足一斤,重灾区只有几两。 *毛泽东是否及时纠正了大跃进的错误?* “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在有关大跃进的章节中指出:“毛泽东在早期就意识到有问题,而且努力纠正错误。” 但事实是,在饥荒问题浮现之后,毛泽东还不遗余力地推动公社食堂。 毛泽东早在1959年3月到河南视察时就已经了解到,许多农村地区的主要劳力都被调去大炼钢铁,造成农业产量不足。与此同时, 大跃进的浮夸风造成农业繁荣的假象,各地纷纷建立公社集体食堂制度,造成坐吃山空。尽管问题已经浮上台面,毛泽东仍然继续推动大跃进的错误政策: 1959年6月29日,毛泽东在中共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重申要积极办好公共食堂。 1959年7月2日,中共中央召开“庐山会议”。一些与会者反映了民间的饥荒问题。对此毛泽东说:“他们提出的批评,据我看,提出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问题。我说他们看错了。”“成绩是九个指头,缺点只能是一个指头。” 1959年7月14日,当时的中共政治局委员、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彭德怀给毛泽东写了一封私人信件,对“大跃进”中的“浮夸风气”和“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提出批评。于是毛泽东在8月2日中共中央在庐山开会时表示,彭德怀“要攻击总路线,想破坏总路线”。彭德怀及其支持者随后被打成“反党集团”。 到1960年1月,中国人民公社的公共食堂达到392万个,吃饭的人达到4亿人,占农村人口的72.6%。因此,本来能够在1959年初制止的错误被毛泽东又延长了两年。 *毛泽东要求农民勒紧肚皮* 前面提到,造成大饥荒的另一个原因是,在农业不断减产但地方政府吹嘘高产的情况下,农民被迫将口粮当做“余粮”交给政府,造成农民口粮严重不足。 对于农民缺粮的问题,毛泽东于1959年7月5日在“庐山会议”期间指示:“告诉农民,恢复糠菜半年粮”。“忙时多吃,闲时少吃,有稀有干,粮菜混吃”。 在这种指导方针之下,中国各地在产量剧减的情况下,却增加粮食征购额。1959年,中国农民的人均粮食拥有量只有1958年的77%。 随着各地饥荒情况越来越严重,1959年2、3月间,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发出通知,要求各地制止饥饿农民外逃到外地尤其是城市寻找活路。一些地区出现了民兵把守村口,禁止农民逃荒的现象。 *骇人听闻的“信阳事件”* 在“大跃进”年代诞生中国第一个人民公社的河南省信阳地区在这个时期发生了震惊全国的“信阳事件”。1959年,这里的粮食产量比1958年减产50%,只有20多亿斤,但是却虚报为72亿斤。结果,政府征购粮比上一年增加18%,许多征购粮和“余粮”是各级官员和民兵打、逼、搜出来的,先后有1万多人被逮捕,死在监狱和拘留所里的达700人。这样,农民全年的口粮就只剩下100多斤,仅够吃三、四个月的。 中共承认,“信阳事件”有50万人非正常死亡,但实际数字远高于此。中国副总理李先念和中共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1960年11月12日到信阳调查。5个月之后,陶铸说:“我看死亡数字就不要再统计下去了,已经100多万了。”中国现代史专家丁抒根据信阳地区17个县市的县志推算的结果也是100万人左右,大约占河南省在大饥荒中死亡人数的一半。 当时的信阳地委副书记、行政公署专员张树藩回忆:“当时信阳地区饿死那么多人,并非没有粮食,所属大小粮库都是满满的,但群众宁可饿死,也没有抢过一个粮库。这证明与共产党血肉相连的人民是多么听话,多么遵纪守法,多么相信党。” 政府不及时开仓放粮赈灾,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农民不敢抢粮库,则未必是他们相信中国共产党。《北京之春》杂志主编胡平说:“如果是没有早期‘镇反’、土改那种残酷血腥,大饥荒年代的农民、中国人就未必会那么顺从。大饥荒一来,为什么那些农民都不敢起来反抗?他们就是从以前的运动中就已经知道,共产党是惹不起的。” *大饥荒从农村蔓延到城市* 1960年,中国粮食进一步减产,农民的人均粮食占有量只有312斤,到1961年又减为307斤。各省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官员们不敢再吹牛了,反过头来纷纷向中央政府伸手要救济粮。但是需求量太大,国库空虚。1960年5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调运粮食的紧急指示》,说明北京、天津、上海和辽宁省调入的粮食都不够销售,库存几乎挖空。中国政府开始给城镇人口减少粮食定量,就连中南海里的党政领导人也开始“省吃俭用”。 1961年5月17日,副总理李先念给毛泽东写信报告了国家粮食库存告急的情况。这时,毛泽东才被迫停止“大跃进”,指示中央领导官员到地方调查。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等人在各地调查之后,纷纷告知毛泽东公共食堂、共产风和“浮夸风”弊病。毛泽东被迫承认:“我们有时也是唯心主义的,例如食堂,没有调查……没有听取群众的。”“过去的错误,主要是中央和我负责,我负主要责任。”1961年6月,中共中央终于决定解散农村的公共食堂。 相关文章 中共功罪评说之七:反右如何为后来的灾难埋下伏笔? 许多学者把反右运动看成中国现代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事件,因为它彻底改变了中国的政治版图,扼杀了独立思想存在的空间,为毛泽东和中共以后几十年的灾难性政策奠定了基础。但是“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却表示:反右“对极少数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坚决予以反击…… 中共功罪评说之六:毛泽东是如何让知识分子上钩的? 中共功罪评说之五:土改为什么一定要流血? 中共功罪评说之四:“镇反”运动杀了多少人? 中共功罪评说之三:毛泽东的造神运动是如何形成的? 更多 提交评论 * 必须填写 名字 (任意) 国家 (任意) 发送人留言 字数限制在500 * 提交 提交对本文发表的评论表示您同意以下条款: 如果评论中出现与所评论文章无关的内容,或者评论中出现中伤、诽谤或粗俗词语,美国之音保留不发表您的评论的权利。由于篇幅或时间等限制,不是所有提交的评论都会被发表。 提交本评论表示您授权美国之音可以在任何美国之音媒体上使用您的评论 免责声明 新闻快讯 更多»   美国之音中文部正式推出iPhone中文新闻应用程序: 应用程序让您通过易于操作的界面,阅读简繁体版新闻报道…… 网上问卷 您认为中国共产党现在是一个什么性质的政党?  工人阶级的先锋队  特权阶层控制民众的工具  升官发财的敲门砖  不知道 投票 检视结果 » 最受关注文章 中国警方阻止茅于轼参加美国之音电视访谈 胡锦涛担心中共丧失人民的信任和支持 薄熙来的重庆模式引发关注和争议 中国军转党员干部抗议示威庆祝七一 蔡咏梅: 限制表达的社会就像一个高压锅 一手在沪痛打乌有 一手在京禁茅发声 七一大游行 民众批北京公开干预香港 中国官员真给力,一飘成名天下知 最新博文 美国之音中文博客主页 » 何清涟: 紫藤庐的故事 » 戴晴: 真如神-白区损失百分之百 » 万延海: 胡佳案考验中共政治智慧 » 龚小夏: 改变人类历史的五十五个字 »   欢迎来到美国之音中文网! 如果您对我们的网站有任何建议或意见,欢迎来函。 来函请寄: chinese@voanews.com。   节目表与点播 » 节目预告 » 现场广播 » 现场电视 » 下载广播电视节目 » 档案资料 温故知新,检索历史,欢迎您光临VOA文库查看美国之音自2004年以来数以万计的中文稿… » 专题报道导航 欢迎使用专题库存,透过我们导航信息,让您回顾千变万化的世界,也为您留住历史的热点… » 听众热线电话 在中国大陆请直接拨400-120-0551,在台湾请拨00801-148-940。 我们期待您的来电。 VOA中文手机网 简体版地址: cn.voa.mobi 繁体版地址: tw.voa.mobi 上网办法 » 登陆美国之音网站还可以通过下列路径,请您试试看:qiaokeli8.info 美国之音美语教学强档 网站 goEnglish.me » RSSリーダーで見るために変換しています まるごとR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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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选举与治理 | 中共正修改的历史评价

中国官方党史所提供的“准确资讯”正悄然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事实以它们的原初面目先后回归,与之相伴的便是官方历史评价的修正。而官方党史上的铅字变化,也影响着各地纪念馆的表述。 2011年5月29日,上海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现在,对“一大”与会者照片摆放的一视同仁,体现了中共对历史的新态度。 (CFP/图) 陈独秀的“帽子”到底是“右倾机会主义”,还是“右倾投降主义”?他是“托派”吗?是“汉奸”、“叛徒”吗? 抗美援朝是中共中央做出的“毅然决策”,还是经历了从考虑出兵,到暂缓出兵,再到最终决定出兵的复杂过程? 新中国建立初期的国家建设和外交活动,是完全的“独立自主”,还是受到了苏联的重大影响?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建党90周年纪念日前夕开通的“中国共产党历史网”上找到。点进这一官方党史网站的人会发现,不少人物和事件所获得的评价已经和源自旧版教科书的记忆不太一样了。 该网站由中央党史研究室主办,一批官方党史著作首次被推向网络,全文免费传播。“现在,网上关于党史的资讯有很多……了解和学习党史就需要分辨真伪,我们这个网的重要任务就是为大家提供准确的资讯,反映党史研究最新成果。”网站开通仪式后,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章百家说。 几十年来,中国官方党史所提供的“准确资讯”正悄然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事实以它们的原初面目先后回归,与之相伴的便是官方历史评价的修正。 从“险学”到“显学” 作为中共创建者之一的陈独秀,迄今无法获得一个不再改变的“盖棺定论”。在党90年的历程中,这位被开除党籍的争议人物不断被“戴帽”与“摘帽”,已有七十多年。 1936年10月,《救国时报》发表署名“伍平”的文章,称“陈独秀就是拿着日本津贴的汉奸”。后来,此说被康生等人引用,在《新华日报》、《解放》周刊等媒体著文批判陈独秀,“叛徒”之称也陆续出现。 这两顶帽子直至半个世纪后才被彻底拿掉,中共党史的研究者发现,陈独秀不仅没有拿日本人的钱,而且发表了许多抗日言论和主张。1991年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二版相关注释中,“叛徒”的帽子连同“取消派”、“反革命”等其他评价一同被取消了,改为:“对于革命前途悲观失望,接受托派观点,在党内成立小组织,进行反党活动。” 在此之前,并不是没有研究者发现“汉奸”和“叛徒”之称的谬误,但“文革”的大环境对此按下了消音按钮。孙思白、丁守和、彭明、林茂生等研究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学者曾遭批斗,“罪名”就是“为叛徒陈独秀翻案”——在当时,陈独秀研究成为一门令人避之不及的“险学”。 甚至,对于陈算不算“党史人物”,也曾有过争议。《中共党史人物传》前50卷就没有陈独秀的章节,直至出版第51至100卷时,才终于把陈独秀列为第51卷的第1篇。 改革开放以来,“险学”逐渐转变为显学。1978、1979年,《历史研究》杂志曾发表包括《砸碎枷锁,解放史学》、《打破党史禁区》在内的一系列文章,引发强烈反响。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党史研究开始从政治宣传、路线斗争的枷锁中解放出来,重回学术的广阔天地。 研究陈独秀、李立三、王明等党史“敏感人物”和“敏感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民间亦成立了陈独秀研究会等组织,往日的禁区被不断打破,新的发现层出不穷。 2002年出版的党史一卷正式将陈独秀的“帽子”从“右倾投降主义”换成了“右倾机会主义”。两年后,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纪念任弼时诞辰100周年的讲话时又进一步去掉了“机会主义”四字。当时他说:“在大革命的紧急关头,他(任弼时)旗帜鲜明地同共产国际和陈独秀的右倾错误进行坚决斗争。”这是目前为止中央领导人对陈独秀错误定性的最新说法。 区区几个字的不同,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差别。同样是“右倾”,“投降主义”是一个严重得多的论断,它意味着陈独秀需要为大革命的失败负主要责任。而换掉这几个字,则是因为党史界已形成共识:陈独秀不能成为替罪羊,真正的指令来自莫斯科,所谓向国民党新右派退让的政策和主张,其实是共产国际、联共中央、苏联顾问、共产国际代表的决定。用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石仲泉的话说就是:“他在中国革命的探索中有很大贡献,而所犯错误与共产国际又有密切关系,因此要从一些传统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与之类似,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也被确定为“左倾冒险错误”;王明在土地革命后期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被改为了“左倾教条主义错误”,而他在抗战初期的“右倾投降主义错误”则被修正为“右倾错误”。 尊重历史的面目 近年来官方修订的党史评价不止于早期领导人和建国前的历史事件。 例如,华国锋得到的评价也在发生转变。在二十年前出版的官方党史著作《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这位原中共中央主席得到的篇幅很少,且负面评价较多,仅肯定了其粉碎“四人帮”的功劳。但在新的党史二卷中,华国锋虽然依然被认为对“两个凡是”的提出与执行负有责任,但他获得的正面评价已经大大增加——支持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赞同邓小平复出工作,开始平反冤假错案,支持经济学界按劳分配等问题大讨论等。 林彪也有了新评价。1969年的林彪“一号命令”之前被定性为一次“篡党夺权的预演”,而党史二卷则在提到“一号命令”时,删去了此种定性。 高、饶“反党联盟”的说法逐渐不再提及,相关表述被改为“野心家高岗、饶漱石阴谋分裂党、篡夺党和国家最高权力”。 关于抗美援朝的决定,“七十年”表述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毛泽东主持下,于1950年10月上半月多次召开会议……毅然作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但党史二卷则较为详尽地反映了抗美援朝决策曲折、艰难的过程,结论是:“是否出兵入朝作战,中共中央的决策经历了一个从考虑出兵,到暂缓出兵,再到最终决定出兵的过程。” 在涉及曾经的政敌——国民党的问题上,中共官方亦有新的结论。 2005年的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大会上,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讲话中说,国民党军队是正面战场的“主体”,他们“组织了一系列大仗,特别是全国抗战初期的淞沪、忻口、徐州、武汉等战役,给日军以沉重打击”。 国军领导人蒋介石获得的评价随之改变,他的功劳可以获得公开肯定。 而一贯被视为“伟大革命先行者”的国民党领袖孙中山所获得的赞誉有增无减。毛泽东曾在纪念孙中山诞辰90周年时写道:“像很多站在正面指导时代潮流的伟大历史人物大都有他们的缺点一样,孙先生也有他的缺点方面。”半世纪后,胡锦涛在孙中山诞辰140周年纪念大会上将其定位为“杰出的爱国主义者”、“民族英雄”、“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行者”。国共合作关系在“皖南事变”后降至冰点,此事变中共产党方面核心人物项英获得的评价也发生了变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对项英的评价以毛泽东1941年起草的《关于项、袁错误的决定》为蓝本,认为新四军在皖南事变中损失的责任完全在于项英,他在其他方面的功绩也被抹杀。而党史一卷则指出,“应当肯定,项英在领导新四军的工作中有着不可抹杀的功绩。”他在皖南事变中也不再负“重大责任”或“主要责任”。 以中共六届七中全会《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和十一届六中全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为蓝本进行评价是官方修党史的基调。不过,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决议虽然是“基调”,但在具体内容上并非不可改变。    纪念馆:谨慎中的变化 官方党史上的铅字变化,也影响着各地纪念馆、博物馆、纪念雕塑等对历史的表述。 在北京五四大街、沙滩北街附近的几百米距离内,有三处与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有关的历史纪念物,它们相继在本世纪的头三年落成或开放。 2001年,雕塑“翻开历史的一页”落成。在这座纪念五四运动的雕塑中,处于最中心位置的是毛泽东和他手书的《沁园春·长沙》,其余还有李大钊、鲁迅和蔡元培的头像较为突出,在角落里甚至还有两位卖国贼的头像——章宗祥、曹汝霖,但没有提及陈独秀。 2002年,北大红楼旧址以新文化运动纪念馆的身份正式对外开放。纪念馆中专辟一个房间为陈独秀专题陈列。 2003年,浮雕文化墙“曙光”落成,陈独秀和他创办的《新青年》杂志成为首先出现的形象。 “当年,第一座雕塑曾经引起很大争议,学界的意见是雕塑以毛泽东为主体不符合史实,”新文化运动纪念馆业务部陈主任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后来的雕塑就比较尊重历史,我们的展览自2002年起也都没有变化过。” 有观察者认为,实际上,两处雕塑落成的时间点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它们对陈独秀的不同展现形式——2002年,党史一卷出版,正式修正对陈独秀的评价,破除了一些禁忌,形成了肯定陈独秀功绩的契机。 南方周末记者大量采访与党史有关的纪念馆、博物馆发现,把握契机,遵照官方评价,依然是他们的主要策略。 “2005年,国民党正面战场馆开馆时正好碰上连战访问大陆的契机,所以没什么问题很顺利地就开了。”建川博物馆工作人员吴先生说。这家民间博物馆在大陆首设国民党抗日军馆,连战为其题写了馆名。当时,连战说:“三千多万的军民牺牲了生命,不是为哪一个党,是为中华民族牺牲了他的生命。” 杭州中美民间友谊纪念馆曾去美国做过抗战的展览,其中有不少介绍国民党和蒋介石的图片资料,几经争取才将这些内容保留在了角落里。“但胡锦涛公开提到国民党在正面战场的功劳后,第二年口径就松一些了。”纪念馆创始人之一范祝华说,“我们的展览在美国引起了很大反响,很多旅美的黄埔军校老兵都来看,非常激动,有的人都哭了,说自己从来没看过一个中国展览是承认国民党拼死抗战的。” 实际上,国民党抗日将领的纪念馆在全国各地并不鲜见,但它们往往以个人生平介绍为主。湖北宜城市张自忠纪念馆肖馆长说,馆内主要是弘扬个人事迹,只有对张自忠参与的战役的部分介绍,“近期虽然想扩充展览规模,但应该只是对现有内容的充实,并不会怎么介绍抗日正面战场。” 有的纪念馆在内容审定上更复杂些。“我们所有的展示内容都是根据军事科学院编的《抗美援朝战争史》安排的,要经过军委的审查。”抗美援朝战争纪念馆研究科朱科长说。 而安徽陈独秀研究会副会长徐承伦则表示,2009年正式建立的“独秀园”纪念馆,采取的是叙事为主的策略,大量展示史料,不做直接评价。 至于各地的党史纪念依然谨慎,一些变化也在悄悄发生。 位于上海的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内,后来成为汉奸的陈公博、周佛海和其他一大代表以同样的尺寸并列出现在照片陈列中。这在十几年前,还是不曾尝试过的——自1952年建成至今,一大出席者的陈列从6人增加至7人,最后才展出全部13人,但照片的尺寸大小和陈列顺序也有选择,毛泽东等前8位的照片最大,张国焘、刘仁静、包惠僧次之,陈公博、周佛海照片最小,且排在末尾。 位于重庆的中美合作所,此前一直是“美蒋罪行”的代名词。但研究表明,渣滓洞、白公馆关押的政治犯以及屠杀政治犯的情况与中美合作所无关,后者更多的是一个为共同打击日本而设立的情报机构。 当地一位长期研究此段历史的人士说:“歌乐山博物馆的名字变了好几次,最开始是1963年借《红岩》火遍大江南北的契机,在烈士陵园和纪念碑的基础上修了博物馆,叫‘重庆中美合作所美蒋罪行展览馆’,非常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后来,1985年改名为‘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1993年又改为‘重庆歌乐山革命纪念馆’。” “不过,1988年‘中美合作所集中营’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在那牌子都还在,我估计要改的话很困难,手续也很麻烦。”这位人士说。 更多的纪念馆不存在改名问题,但正增加和修正馆内的历史陈列。近几年,抗美援朝纪念馆增加了战前国内形势及苏联空军秘密援助的介绍,内容还包括位于旅顺的苏联空军墓地情况——那里安葬了两百多位苏联空军飞行员,之前一直是严守的秘密。 位于广州的农民运动讲习所是另一个例证:“文革”期间,农讲所基本成为毛泽东主持的第六届农讲所专题纪念馆,而前五届不由毛泽东主持的农讲所则被忽略。这一问题在后来得到了修正。 农讲所需要解决的另一个问题是:如何处理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关系。“以前大家一看我们的展览就觉得农讲所是共产党干的,毛泽东干的,但其实农讲所的全称是‘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农民运动讲习所’,国民党出钱出物,共产党出人。当时共产党不是执政党,不可能有场所和物质基础,不可能出资招生,柴米油盐这些经费,你都解决不了。”农讲所副馆长颜晖说,“但现在,我们客观呈现了国民党的作用,所以有台湾游客来过之后,赞扬我们没有伪造历史。” 民间推动力 “官方党史对一些人物和事件的历史研究,正不断推进,其背后的原因是高层希望追求历史真实。”中央党校党史教研部副主任谢春涛说。 一年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曾表示,要“坚持实事求是研究和宣传中共历史”,引发强烈反响。 事实上,中共高层的不少领导人在历史研究上都有独到见解。邓小平就曾提出著名的“宜粗不宜细”原则,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石仲泉认为,在“文革”之后提出这样的原则非常必要,因为它有助于形成在重要问题上的共识,减少细节上的纠纷。 原中顾委委员于光远曾提出,要用科学的态度、精神和方法研究中共历史。他本人的科学精神从一个细节中即可见一斑——他常常强调:“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把握不了未来。”这句话套用自人们所熟悉的列宁名言“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但于光远对这句话本身也进行了考证,他发现这话出自苏联话剧《曙光照耀着莫斯科》里面的一句台词,而在真正的《列宁全集》中是找不到的。 “在1980年代,中共党史研究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凡是关系到对重要历史问题的突破,势必需要得到一些‘老同志’的支持。”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杨奎松有这样的观察。 对于官方党史修正背后的动力源,曾任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的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韩钢则有另外一种解释。他认为,民间党史研究的进展是促使官方不断修正党史的重要推动力。“在大量的研究成果,丰富的材料面前,没有人能说假话。”韩钢说。 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党史研究者,基本都赞同这种看法。“其实这二十年来,我们就是这样做的,比如从我个人参与的研究领域看,关于朝鲜战争的起源、中苏关系、中朝关系,以及苏联历史等等,都是如此。”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沈志华说。 沈志华是《毛泽东、斯大林与朝鲜战争》等重要历史著作的作者,他的研究刷新了学界的许多固有观点,亦对官方论断形成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沈志华等非官方研究者所取得的突破大量依赖于近年来的解禁资料,尤其是苏联解体之后,有关中苏关系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大批档案文件得以解密,它们成为研究者的重要研究依据。 “随着事件的推移,还会不断有新的文件解密,人们看问题的视角、高度也会发生变化,所以历史研究会不断推进,官方党史会不断修正,这个趋势是肯定的。”谢春涛说,“当然,这种修正不像个人研究那么容易,因为官方党史代表的是集体意见,需要吸收各方面的研究成果,要有充分依据,反复讨论,还需要中央高层批准。” 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党史专家普遍认为,党史新成果从民间到官方的路径是通畅的,但究竟吸收哪些成果,把话说到哪一个程度,则有复杂的政治考量。 但无论官方如何评价和借鉴民间党史研究者的成果,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研究不再会因官方结论而受到限制——就在二十多年前,官方还曾提出由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写党史“正本”以规范教学研究的想法,而如今,这种人为设置界限的做法已经很难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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