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

香港雜評 | 梁文道:港仔

【蘋果日報】許多年前,曾經和一個長年派駐他方的官員聊天,那時他剛從北京退休回港,於是我們聊了不少奇異的北國見聞。「那麼台灣呢?」我問,因為我知道他也曾被派到台灣。他嘟囔了一番,原話我不太記得了,總之是有點藐視。我還記得他當時那副有點不屑的神情,那是上兩代香港人談到台灣時的表情。我告訴他,香港大概就快掀起台灣熱了,許多年輕人開始喜歡台灣,覺得它是個可以參考甚至仿效的對象。他一臉不可思議,同時眉角一皺,彷彿要再強調一遍他的不屑。 由於我在台灣成長,粵語口音不夠純正,今天頗有朋友懷疑我的港人身份(幸好我不是在大陸長大)。但小時我在台灣卻被人稱作「港仔」,這個稱呼帶了一點時髦的氣味,幾乎能令我升起少許自豪。那時候,《楚留香》打垮了所有台產電視劇。每個同學都在學唱粵語歌曲,紛紛跑來叫我教他們「難得一身好本領」這句話的正確發音。小學畢業,其中一位特別迷戀香港的同學還在畢業紀念冊(現在還有這種東西嗎?)上留言,寄望我日後可以「為香江寫下不朽名句」。 初中的時候,正好又碰上了《英雄本色》,我們男校生省吃儉用,就是為了去「中華商場」弄一件「Mark哥褸」。有些店家更會在門外豎起招牌「小馬哥大衣」,招徠我們這些在白日夢裏以為自己是周潤發的青春期儍蛋。 我還記得「進念.二十面體」第一次去台灣演出的情況,回到學校跟喜歡劇場和藝術的同學熱情講述我所目睹的不可思議之奇觀,講了一整個通宵。那天我說了好幾回「我們香港」,那股驕傲猶勝小時教同學唱電視劇主題曲。 誠品書店在香港開幕,據說那人山人海的氣勢直比過年花市。看到這些報道,我想起了自己的「港仔」經歷,也想起了那位退休AO說及台灣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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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网 | 梁文道:我愿活在真实里

梁文道从不讳言自己是佛教徒,评论时事时也从不隐藏自己嫉恶如仇的性格。这个男人拥有非凡的语言组织能力,即使他冷静叙述一件事,也能唤起听众的热情。冷与热、平静与激情,这并不矛盾,二元对立原本就是佛教徒梁文道需克服的陷阱。“我只有一个希望,活在真实里。” 没有“国民性格”这回事 9月1日,梁文道在成都举行演讲的当天,成都大雨。即使天气恶劣,金沙剧场远在西三环,场地内依然座无虚席。从一开始,梁文道的演讲就似乎偏题了,这场原以“道德”为题的演讲不但没有一直“扣题”,他的论述反而以“小心道德”为主题。听众普遍买账,有掌声为证,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老人。 跑题进行到底,有人问梁文道对内地流行的“民国风”作何想法,他笑了:“我觉得这是天大的误会,既是对台湾的误会,也是对‘民国’的误会。韩寒写了一篇《太平洋上的风》盛赞台湾民风淳朴,大家也见到了,台湾人并不买账。”梁文道认为盲从“民国风”,既是一厢情愿,也是对海峡对岸那片土地上的人不够尊重。“新加坡和中国的香港、台湾,成为今天让人羡慕的样子,是有复杂的历史条件在演变,也有当地人的努力。”台下立即有情绪激动的听众追问:“请问您对中国人的国民性格怎么看?”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我认为,根本没有国民性格这回事,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一些词高度概括一大群人呢?” 如今“公共知识分子”被一些网民视作含有贬义的词汇,梁文道却丝毫不否认自己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身份与责任。他认为既然有了微博,那人人都可以是知识分子,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是真实与否的区别。“我对自己的要求是‘活在真实里’,假如我是一个肉贩,如果我不认同某些苛捐杂税,那我就拒绝交纳,不管有多少人随大流地如数交纳。”著书、评论,“活在真实里”是梁文道最低的底线和最高的要求。 讲座的现场有从《锵锵三人行》节目创始之初就开始“迷”梁文道的大学老师,有一开口便慷慨激昂大讲家国千秋的“围观群众”,更有拿媒体人、作家梁文道当“万能药”的人。他们向讲台上着白衬衫、黑裤子,站得笔直,作倾听状的梁文道发问,无论问了什么,他身体前倾尽量作答。有时他诚恳地说:“抱歉,我对这个问题不了解,不能在此回答您的问题。”有时,他对着滔滔不绝的提问者开玩笑:“您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回答一次了吧?” 现场提问的名额原定为5个,实际上发问人数远远超出这个数目。主办方试图截住传递的话筒,梁文道挥手示意:“我再答一个。”原以“道德”为论述重点的演讲,最后呈现的效果与“道德”之间保持了似有还无的距离,这个难以拿捏的距离,恰是梁文道自己与大众语境中的“道德”一词之间的距离。时不时掌声四起,梁文道的幽默每隔几分钟便让听众大笑一次,他自己双手撑着讲台,脸上并无笑容。 “我嫌我与世界之间的距离还不够远” 在2011年出了一本名为《访问——十五个有想法的书人》的书之后,梁文道没有再出书了,他的名字倒是频繁出现在新出版的图书腰封上:“梁文道、XXX联合推荐”。对于出书进度远远落后于其他知名作家,梁文道慢条斯理地说:“不着急。” 3个小时的演讲结束后,梁文道走到金沙剧场背后的茶室接受记者采访。工作人员根本无法阻挡热情的粉丝涌入茶室,也无法阻止一个又一个的人上前与梁文道合影,他既不笑,也不故作亲切,每张合影看起来更像是两个路人恰好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 入座之后,梁文道摸出随身携带的烟丝与卷烟纸,迅速地卷了一支烟,开始等人发问。有人发问,他的身体便在椅子里向前动了一动,眼睛直视发问者。“我只是提供我的想法给大家参考,”他说,“我未曾了解的,抱歉不能回答。” 不打诳语,是梁文道作为佛教徒的修行,写评论,是他作为评论员的修行,两者并不矛盾。“也曾有人问过我,佛教徒是该入世还是该出世?在我看来,将出世与入世对立划分反而是个问题。我是个信奉‘人间佛法’的佛教徒,这怎么理解呢?我是个对介入社会的倾向比较强的佛教徒。要知道,佛教对其信徒是没有道德指令的,没有绝对的‘该怎么做’的行为标准,我选择加入社会,是我个人的修行方式。” 对梁文道而言,介入是修行的一部分,更为重要的一部分是“抽离”。每一个哲学家审视任何一件日常小事时都会察觉其荒诞之处,每一个审视都是在将自身作为一切事物外的陌生人。梁文道在自己的生活里,有时就是一个满头问号的陌生人。从前他一天看8份报纸,阅读许多书,回复无数邮件,现在他一个月也不见得会回复一次邮件,远离电脑,减少阅读。“我没什么应酬交际,不混圈子,在凤凰卫视工作十余年,唯一一位可以称为朋友的,只有窦文涛。”去凤凰卫视录节目,走在过道里,许多人向他打招呼,“我一个也不认识。” 曾是热血青年的梁文道至今血仍未冷,只是对现在的他来说有一些比血液温度更重要的事,比如严谨,比如介入社会,比如将自身抽离于贪嗔痴,抽离于妄想。这并不容易,否则这个个子不高的男人不会脸上常带着收敛而严肃的表情。(摘自《成都女报》) 如果您的阅读器看不到图片,请订阅 http://feed.luobo8.com/ 即可显示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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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雜評 | 梁文道:法國遊客

【蘋果日報】正好在讀旅遊作家保羅.索魯(Paul Theroux)的《赫丘力士之柱》(The Pillars of Hercules),一向毒舌的他,果然一開篇就要得罪人了: 「西方文明中人常言遊客與猿猴無異,但在赫丘力士之柱之一的直布羅陀礁岩,我不只同時看見了遊客與猿猴,還學會了如何分辨他們」。 他發現直布羅陀那群著名的猴子安安靜靜,不時陷入深思;遊客則「喋喋不休,吃吃儍笑」。「遊客會去逗弄猿猴,猿猴卻不會去滋擾遊客」。相比之下,猴子的教養要比遊客好多了。 有這麼一位中年女遊客,又胖又粗魯,拿着一塊石頭不停刺戳一隻正在愛撫幼仔的母猴。看見母猴對着石頭露出困惑的神色,這位遊客開心死了,於是大膽起來乾脆直接用手對付小猴。母猴警戒人類,用自己的手拍打人類伸過來的爪子,要她別再碰自己的寶寶。保羅.索魯以為母猴會撲向那人的臉,抓她咬她;「不料母猴竟表現出極大的耐性,彷彿深知所應付的是個頭腦簡單且不可理喻的人;一個不會對牠造成威脅,只是惹人厭的家伙」。 類似的場景我也見過。神州大地,名山處處,各種公辦私營動物園也一樣遍地開花。從郊野大山到城裏的動物園,你很難錯過中國遊客這類戲弄動物的行徑。只不過保羅.索魯筆下的這位中女遊客並非中國人,他說:「我碰到的那個女人當然是法國人,但也可能是來自地中海任何一個國家的遊客。……,地中海遊客很冒犯人,本性欠佳,因此在我開始旅遊之初,便發誓不要理會他們,猶如我在澳洲不去理會當地的蒼蠅」。 我也遇過法國遊客把自己在老家不喜歡排隊的習慣帶到國外,地鐵門一開便粗野地推撞上來;更遇過中國遊客爬上著名的石像,摟着古跡涎笑拍照。於是我開始懷疑,「遊客」本身是否一種與國籍無關的種族;一旦成了遊客,就不能不幹些令人討厭的事。但問題就像很多人質疑保羅.索魯的說法那樣:難道你不是遊客?我怎麼知道自己不惹人煩厭?我如何不讓自己變成遊客?當我人在海外的時候,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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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雜評 | 梁文道:豬肉堆填區(肉食都市之二)

【飲食男女】前兩個禮拜,「綠色星期一」的創辦人楊大偉以數字證實了我的猜想;香港果然是座肉食都市,香港人的確無肉不歡。只不過我沒料到我們對於肉的迷狂竟然到了這麼驚人的地步,那組來自美國農業部的數據實在太可怕了。「分享」既是這個時代的關鍵詞,且不妨直接引述楊先生在《溫暖人間》專欄裏的話,和大家「分享」一下我受到的驚嚇: 「•香港人均豬肉消耗量長期雄據榜首(世界豬肉消耗排行榜),亞軍地區望塵莫及。 •香港人均牛肉消耗量由 2007年的 15公斤,暴升超過一倍至 2011年的 32.3公斤,位列全球十大。 •香港人均家禽消耗量穩坐三甲,僅次於科威特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但問題是中東國家因宗教原因不吃豬肉,才間接導致對家禽的需求增大。 把豬、牛、家禽的人均消耗量加起來, 2011年港人人均肉食消耗高達 150公斤,是地球的『頭號劊子手』,離譜地比第二名的美國人高 38%,對歐盟高足一倍,內地高出兩倍。」 儘管經驗告訴我,在香港吃素一點也不容易;但還是很難想像港人嗜肉的程度竟然遠超美國。再看楊先生給我的那份原始報告,香港人消耗肉類的數量還有劇增的趨勢,一年比一年高,恰巧和歐美等先進地區呈反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香港這幾年到底發生了甚麼問題?莫非心中抑悶,只能以肉解恨?還是抗爭要講力氣,多啖肉就多番啖氣?又或者沿用當前流行的推理線索,把問題的根源追溯到「自由行」身上? 有沒有可能是近年講飲講食這股美食熱的錯呢?大家錯誤地以字面意義理解蔡瀾先生的「未能食素」,真覺得「美食」和「素食」是反義詞。可茹素多年的楊大偉也是個喜歡吃喝的人呀。照他講,香港雖然還不像歐美那樣,有那麼多的星級名店供應精心調治的素食,但要找也還是可以尋出不少好東西。你看上期《飲食男女》的封面專題,有意思的素菜館原來是存在的,而且愈開愈多。 再換個角度想,我們怎麼可能吃得下那麼多肉呢?以我所知,一般港人去美國旅行,或者到美式餐館吃飯,其中一個最令大家心懷戒懼的事就是那所謂的「美式分量」了。( American Portion)。那種大塊肉大杯可樂的作風,實在不是香港人胃納所能消化得了的。再說中菜細切食材的手法,本來就該比西菜「省」肉;一塊豬扒交到我們的廚房,大概能出三碟不同花樣的肉絲和肉丁。我真找不到香港人吃肉吃得比美國人還兇的道理。 正好最近在讀陳曉蕾的《剩食》,書一開頭就提供了一組數字:「食物渣滓」(廚餘)佔去所有 2009年都市固體廢物數字的四成。從 2005年到 2009年,來自超市和餐飲業等場所的「工商廚餘」量,更是大幅增長了百分之三十八。多巧,這正好也是港人肉類消耗量開始飛升的那幾年。這中間到底有沒有關係呢?美國農業部那份報告沒說所謂的肉類「消耗量」中到底有多少是真的進了人類消化系統;陳小姐的大作限於政府統計數字的欠缺,也無法細分那堆廚餘裏頭有多少成肉。萬一這兩者真的相關,萬一香港肉類消耗的增加真的增加到了廚餘裏頭,那麼香港豈不成了畜牲煉獄?比起直接把豬活埋到堆填區裏,我們這裏多了一道火燒的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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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雜評 | 梁文道:他朝君體

【蘋果日報】天鵝不一定是白色的。意外的存在,則恰好說明了「意料中事」的虛妄與不待。看見三十八人遇難,看見他們家人親友的哀慟,我很難不把自己投進他們的處境,同時開始想像:什麼時候會輪到我呢? 中國人忌諱談死,但佛學修行卻常以「念死」為業。畢竟人生無常,唯有死路一條是必經之道,誰都免卻不了。死的時候,尤其在這樣的意外之中,毫無準備,說來就來,我能不能無所怖懼,神志清明地安寧呼吸?我要怎麼樣才能做到心中再無悔恨,不只不憤怒,而且再也沒有叫自己遺憾牽掛的事情與記憶呢?死是肯定的,但面對死亡又是這麼的困難,難怪要時時做好死亡的準備,在自己身上脫落的毛髮裏看見死的氣息。 希臘羅馬時代的斯多葛派也有一套「念死」的修行,他們勸人常常想像死亡,追憶往昔賢者名將的逝去,遂知浮世榮華之易朽。皇帝馬可.奧略留的《沉思錄》其實就是他寫給自己的練習,身為紫袍加身的九五之尊,他逼迫自己想像宮廷神廟的傾圮,於是不必癡着今天的物慾滿足。那時候的人最講榮譽,在生時要的是眾口稱譽,入死後則求名留千古。帝者如他,更加熟悉前人留下的「不朽」功業,圖拉真大帝立下的柱石,哈德良領軍有道的傳說,這全都是不久前的事。但這位哲人王告訴自己,那些人都已經不在了,今天紀念他們的人也終將消逝。死者已死,就連哀悼者也得死。 沒錯,出於意外,《沉思錄》被後人列入經典。但又有誰曉得這些經典的歷史還能持續多久?誰能保證禮崩樂壞,文明消亡的那一天永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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