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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 台湾民主转型与政治现状——共识网专访张铁志

张铁志先生在接受共识网专访(摄影/郑子蒙)   台湾的民主化过程及政治现状,是近年来大陆学界及众多网友较为关注的话题,但众说纷纭。为此,我们于9月11日在北京专访了来自台湾的政治评论人张铁志先生。张先生就台湾民主化过程中的一些细节,台湾民主政治的现状,两岸关系,以及“中国模式”等话题进行了深入的分析。通过他的介绍,或许我们能够认识一个更为真实的台湾。   嘉宾介绍:张铁志,台湾文化与政治评论人,台湾大学政治学硕士,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候选人,曾任台湾《新新闻》杂志副总编辑,现为多个NGO的理事。着有《声音与愤怒:摇滚乐可以改变世界吗》、《反叛的凝视:他们如何改变世界》、《时代的噪音:从狄伦到U2的抗议之声》。现于《亚洲周刊》、台湾《中国时报》、香港《信报》,大陆《南方都市报》、《南都周刊》、《东方早报》、《城市画报》,华尔街日报中文网等两岸三地媒体撰写专栏。   张铁志先生长期关注、参与台湾的社会运动。他近期将出版关于台湾转型过程及反思的着作《民主在路上》(暂定名)。   时间:2011年09月11日 地点:北京天安时间当代艺术中心   访谈人:郑子蒙 杨传银   =====================================   杨传银: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大陆写专栏?   张铁志:我在大陆最早的专栏是在南方周末,零九年下半年开始,是在文化版写随笔。后来,2010年1月份开始在《南方都市报》写专栏,那个专栏叫《台湾笔记》,就是专门写台湾的,之后在不同的媒体开始写专栏,大部分都是政治与文化评论。我写的时评和一般不同一样,一般时评作者是对事件发表意见,可能强调政府不能这么做云云,具有启蒙的功能;我比较不是针对事件写对观念的是非,而是比较关注结构性分析,例如台湾发生什么议题,我希望把它放在台湾转型的脉络下来分析,所以我很少去评论什么马英九和蔡英文的现实政治话题,除非他和大的结构问题有关。   你这个访问的内容本来和我预计在九月出版的一本新书内容很接近,书名暂定为《民主在路上》,就是讲台湾转型的过程与反思,基本上是我过去时评的结集,但是我全都重新修改,让它变得比较有系统,并关注从七零年代到当下台湾政治与社会转型的重要议题。   杨传银:现在大陆公民越来越多的谈论台湾话题,谈到台湾,很多人(尤其是学者)认为台湾民主转型很成功,开始了现代民主政治;但也有很多人通过大陆媒体报导的台湾立法院打架乱象,认为台湾的政治状况很乱。在您看来,台湾政治的现状是个什么样子?   张铁志:你这个问题非常好,因为我对看大陆怎么看台湾民主感触很深,一个是像您说的,比较主旋律的看法是比较负面的,只看到台湾打架和混乱,连李敖都说这代表台湾说是假民主。但这种都是很肤浅的。但是很多自由派似乎又太美化台湾民主了,当我写文章批评台湾民主(政治)存在的一些问题时,他们觉得我不应该来批评台湾民主(政治),好像落入了和官方一样的看法。   但是现实是什么样的呢?国会打架这种(现象)常常恰恰是台湾民主比较不重要的问题,其实台湾民主有很多更深层次的问题,也是我比较关注的,比如我觉得台湾的公民参与还不够。其实我的这些批评并不是说民主不好,而是说民主还不够,所以我的书名才叫《民主在路上》,因为我们还在继续前行。   譬如,我们更多还是作为“选民”而不是作为“公民”。你作为选民四年定期选举政治人物,这个都很对,可是这个还不够,民主更多的应该是平常公民的参与,包括对政治权力的监督。国会打架这个确实代表国会的品质不好,而这就是因为这是公民对他们的监督不够,以至于当这些少数政客掌握权力,可以在四年胡作非为。这就需要更多公民监督的机制、更多公民的参与。好比在美国有一个固定的电视台,每天在播国会的各种听证、讨论,这样民众都知道议员平常在干嘛,有没有认真讨论政策,那就是对国会监督比较好;而在台湾,我们看不到真正审查的过程,他们只会在电视新闻的几分钟之内尽量去博取画面,所以就比较哗众取宠。整个来说,我觉得我们的公民参与还不够,还太不把自己当选民,而不是一个更完整的公民,实际上选举只是第一步。   郑子蒙:是不是说台湾公民社会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不需要选民的政治参与了?   张铁志:当然不是。台湾公民社会其实发展得还不够,尤其是“公共性”还不够。为什么我们看到所谓台湾民主社会好像挺发达,可是政治治理品质不好,例如议会品质,这中间是不是有一个很大的鸿沟?这个就是台湾民主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刚才说的公民介入政治不足。   这回到古典的理论有两种辩论,人民只是作为选民还是说应该更积极地参与政治社群?台湾其实很多媒体监督也不够,媒体很多自我阉割、自我堕落,媒体都很党派化,某些报纸“泛蓝”,某些报纸“泛绿”,电视媒体就非常琐碎和八卦,不去讨论重大政策,所以媒体本来是要帮忙人民去做这个监督的,这个角色也扮演得非常差。所以公共领域是相对比较贫乏的。   杨传银:台湾独立媒体发展的怎么样?   张铁志:独立媒体确实在这几年比较活跃。我刚才说的是主流媒体很贫乏,所以就让独立媒体很多机会发声。网路时代改变了一切,这在全世界都一样,网路上的独立媒体可以报导很多被主流媒体忽略的重要议题。   杨传银:亨廷顿(Huntington)曾指出,检验一个国家民主巩固与否的重要指标是两次政党轮替。自转型以来,台湾已经经历了国民党和民进党通过竞选轮流执政很多年了,在您看来,台湾的民主是否得到了巩固?   张铁志:我觉得算是巩固吧,从政治学的意义上来说什么叫做巩固,就是相关的行为者包括政治人物、民众都接受民主作为这个国家最主要的制度,我觉得这部分应该没有问题,基本上不会有人想要政变,基本都接受了这个游戏规则。所以我想台湾已经通过了民主巩固,接下来就是民主品质和民主治理的问题,这是比较细部的。   杨传银:您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台湾社会在民主化开始20年后,还具有许多神秘的敏感带。尤其在从中学到大学的校园中,除了传授主流价值和专业的技术性知识,不准‘敏感议题’进入,不让学生讨论那些攸关公共生活的议题。”能否具体谈谈有哪些例子?   张铁志:这就是我刚刚讲的,台湾公民社会的公共性还不够的现象。比如说在很多国家体制中,包括政府机构或学校,不让大家讨论公共议题。这是传统威权体制的一种遗毒,因为威权体制都希望“去政治化”,希望我们都不关心政治,只要听上面的命令就好了。   我在文章中也提到了一些例子,我遇到很多学生跟我说,学校不让他们讨论一些正在争议中的公共政策,我听了就觉得不可思议,民主社会还有这样子?后来发现其实这并非特例。举一个更具体的例子,有一个中等学校的大学,一个学生要成立一个讨论人文事务、社会议题的社团,学校不准成立,这在大陆可能比较平常,在台湾学生成立社团是没有问题的,学生要讨论任何问题都没有问题。这个学生因为不能成立社团他就提出抗议,竟然被记过惩处,这个事情成为全国的新闻。   杨传银:这个事件是政府在介入?还是……   张铁志:不是,是学校自身的保守,整个威权的遗毒还在。这个对大陆会有非常大的启示。就是一个政权看起来已经民主化了,但是过去党国体制穿透太深,许多旧时带的官僚都比较保守,比如这些老师、校长可能以前都是党国体制的。   我自己都遇到过这种状况。今年夏天台北县政府举办一个摇滚音乐节,底下要出一本杂志,一位年轻编辑找我写关于音乐和社会运动的文章,我就写了到台湾一场反对国光石化的环保运动,有哪些歌手为这个环境运动写歌。结果承办的官员说这个太敏感了,叫我删稿,我当时不肯删,我非常愤怒,我说这个事情有什么好敏感。我相信这可能不是台北县政府的县长做的决定,但是这代表政府办事人员的保守心态,要避免这种争议公共议题进入,这是很离谱的。   这个事情出来后,我也不想把它闹大,我就在自己的Facebook上写了一下,结果被很多记者看到了,也变成新闻,说新北市政府打压我的文章等等。我觉得,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了解,一个真正的民主社会,应该让民主原则落实在每个社会领域,否则这个民主政治就是虚弱的。   杨传银:近些年,台湾还有没有政府对新闻媒体进行事后审查的行为?比如说我发表一篇批评台北市政府某项政策的文章之后,会不会受到政府的某种打击?   张铁志:表面上,政府当然不能干涉新闻,但是私底下,政府还是施展影响力。一个朋友因为写了批评政府的文章,被某报纸停了专栏,可是这是利益的问题,不是政治的问题,因为那个报纸很多广告都来自于政府,所以牵扯到商业利益的问题,你批评政府,政府就不高兴,我就不给你广告,因为他当时批评当时政府和该报系很大的很大的一个合作案。   杨传银:大陆媒体经常提到台湾的另一个话题就是族群问题,目前台湾的族群关系是个什么状况?族群问题对政治的影响有多大?   张铁志:族群问题确实在台湾是很关键的问题,不过在现在已经现在没有那么严重。我前天看到国民党推出一个新的宣传广告,就在批评民进党“不要挑拨族群”,我觉得这个说法是很不好的,因为我们并没有看到这几年民进党有什么挑拨族群的状况,可是国民党仍嫌用旧时代的语汇去攻击对方。   台湾的族群问题是这样的,我们讲的族群主要是“本省人”和“外省人”,过去确实有省籍不平等的情况,外省人人口比例在台湾是非常少数的,只有百分之十几,但是却在整个戒严时期掌握了绝大部分的党政军的大权,本省人当然会觉得“为什么我们是二等公民”。直到70年代初期,因为国民党面临统治危机,蒋经国看到这个矛盾,才开始任用一些少数的本省籍精英,包括李登辉这些知识份子,慢慢开始让他们担任一些重要职位,培养他们,乃至于后来培养李登辉当“副总统”。   长期的(族群之间)不平等也构成了民进党崛起与动员的重要基础。我觉得那个不能单纯地说是挑拨,因为本来就有不平等的情况。我自己是外省人,对我来说,得去了解本省族群的被剥削感在哪里,包括文化与政治上的,你们也看过一些故事,例如在学校里如果你讲闽南语、台语会被罚钱,他们就会觉得为什么我们不能讲我们自己的母语,这就对本省族群来说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相对剥削感。所以,那确实成为民进党起来的一个重要基础。   90年代开始了民主政治以后,族群好像变成台湾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本省人开始把过去的不满表达出来,外省人也觉得因为本省人是政治多数,比如李登辉当选“总统”后,好像本土化变成一个主流的趋势,一些他们过去熟悉的符号逐渐被拔掉了,他们的优势也不再有,好像要被本土化吃掉一样的感觉,所以也会有一种受害感。   我曾经提出一个分析框架,就是台湾的族群政治冲突是因为在民主化后,两边都觉得自己受害,本省人觉得自己的正义还没有得到伸张,外省人已经觉得他们是本土化浪潮的受害者,所以在政治上的斗争比较激烈。   1994年第一次台湾台北市长选举被视为是族群政治第一次进入主流政治,因为那次是民进党陈水扁和新党的赵少康竞争得非常激烈。其实,我现在讲的可能跟大陆的一般认知不一样,那次更注重族群动员的是新党,而不是民进党。民进党当时参选的口号是“希望快乐”,他们很清楚是要争取中间选票,不能打族群牌的。但赵少康在一场候选人辩论中,说了一句非常有名的口号,就是说“如果陈水扁当选,中华民国就要灭亡”,以诉诸外省族群的危机感。这个说法当然看来很离谱,陈水扁后来当选了市长,中华民国当然并没有灭亡。   民进党后来确实在不同时机是会诉求族群动员,许多人也有强烈的省籍情结。但这几年慢慢这些东西(族群问题)都过去了,政治人物较少诉诸于这样的东西。特别是2008年以来,马英九和蔡英文相对来说都比较理性温和,所以族群问题这几年已经不太成为主要的议题了。   杨传银:“外省人”和“本省人”公民之间的交往情况如何?   张铁志:其实在民间本身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大家交朋友问题也不大,通婚的比例也很高。很多台湾人会说,好像以前都没有这个问题,怎么民主化了反而要突出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是不对的提法,因为以前是某种结构性的矛盾没有被凸显出来,像我刚才提到的政治上的矛盾,那是威权压抑的。所以民主时代(族群问题)被谈出来,多人看到表面就觉得怎么这个时候才有族群政治问题,其实这个时候只是从矛盾变成表面化而已。   杨传银:您在华尔街日报中文网最新一篇专栏中谈及苏联解体之后的民主前途的问题,好像在您看来苏联解体之后的俄罗斯民主政治并不那么成功,对此网上也有一些质疑。   张铁志:推翻专制当然都是好的事情,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这是读者误会的地方。但民主转型,特别是对于我们研究比较政治的人来说,是一个困难、漫长的转型过程,不能盲目地乐观。盲目乐观反而对民主推动者是一个危险的事情,你越是信仰民主的,你越要注意到很多的危险。我提到在苏联有一部分人在怀念旧时代,这是客观事实,很多读者就很不高兴,但事实上东欧刚转型的时候,出现很多社会不平等、贫富差距,很多人会觉得以前共产时代好像比较稳定,但这种比较并没有减低他们对民主的信念。这是可喜之事,但我们还是必须警惕转型后的诸多问题会影响民众对新兴民主体制的信心。   关键在于比如推动政治转型的时候是不是同样也追求社会公正,因为民众关心的还是利益,如果民主化了,但社会极度不公正,他当然觉得过去有饭碗的时候比较好。现在大陆似乎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出现了所谓的“新左派”和“毛派”。过去有“铁饭碗”,不像现在失业问题这么严重,房子又被拆迁。已经有这么一个回潮的现象,如果民主化后,这些声音可能会更大。我这样说,不是说我认同这个看法,而是说我们必须在关注政治转型时,也关注社会平等问题。   杨传银:大陆是经济转型开始很久之后出现这个问题。   张铁志:没错,经济转型在苏联造成少数的经济寡头掌权,民众当然更不平了。现在在中国,我们也看到大家痛恨权贵资本主义。此外,还有民族主义的诱惑,一旦有民选之后,某些诉诸民粹主义的强者就很可能掌握政权,最后可能还是变成某种独裁,只是这是被民选选出来的独裁,这些都是人们必须警惕的。   杨传银:今年中东、北非一些国家也相继发生了“茉莉花革命”,您在这篇文章中对这些国家革命的前途也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您怎么看他们的走向?   张铁志:接下来会怎么样,真的没有人知道,因为太多社会变数。我觉得应该看公民社会够不够强大,才能够更好地推动民主。这又回到我们最早谈的问题,不是只有选举,民主的建立与巩固必须包括公民社会。公民社会的建立应该在转型前就逐渐去建构开始做,而不是从推翻了专制后开始建立的。   杨传银: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一些国家和地区开始了民主化转型,包括台湾也是在这个时期,大家将那一段民主化总结为是第三波民主化;现在不少学者把中东、北非国家的这一波民主化列为“第四波民主化”,您觉得第三波和第四波的民主转型面对的客观环境有了哪些不同?   张铁志:这个很有意思。基本上是网络吧,网络(在这一波民主化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现在互联网肯定是各种社会变迁非常重要的力量,不管从中东、北非到伦敦都是这样的,这是跟以前很不一样的,也就是说被压迫者有了一个新的串联的工具,包括在中国的微博,这个我想是跟此前不一样的。   当然现在国际上也在辩论,互联网到底是对统治者比较好还是对被统治者比较好,因为它也是统治者监控的武器。我觉得对于被统治者还是意义比较重大,毕竟跟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比起来,互联网提供了更多资讯分享和协调与组织的工具。   这次比较不一样的,特别是以中东来说,原来他们都被视为是第三民主化的例外。当时也提了很多的解释,到底为什么他们会成为例外,一种例外就是说他们掌握的经济资源非常庞大,比如大量石油生产。这几年全球好像有一种对国家资本主义的推广,包括中国模式,好像国家资本主义变成一种发展中国家在追求的模式。接下来比如还没有彻底民主化的几个国家,不管是共产国家或者像委内瑞拉这或者是俄国这样的,其它们都有比较强大的经济资源,所以在某个阶段会减缓民主化的压力。   杨传银:民主转型与经济发展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张铁志:这个问题是我的专业里最核心的问题,我原来博士论文写的就是比较经济发展和民主转型问题,而且我当时想要挑战一般性的说法,就是经济发展会带来民主化。首先,经济危机绝对对任何国家都不利的,因为很多威权统治者当他失去了意识形态作为正当性来源的时候就靠经济发展,经济发展如果垮掉的话,就会失去他们以经济为基础的和人民的社会契约。在中国大陆这个问题也是很尖锐的。   至于经济发展与民主化,过去“现代化理论”说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出现中产阶级与市民社会,就开始推动经济发展,这好像是一般的道路。可是东亚政体好像都不是这样的,如新加坡和香港都不是这样的。台湾如果2000年不是国民党分裂的话,国民党可以一直执政 。   所以有另外一种说法,经济发展很可能是带给统治者正当性。如果统治者足够聪明有策略的话,可以跟新出现的中产阶级打造一个新的社会契约,我给你秩序和稳定,让你好好赚钱,你不要要管太多。当然它必须被迫开放某种的言论自由,甚至于某种(形式的)选举,但是它可以操纵。其实在很多新兴民主化国家里都变成这样,就是一种假民主,因为新的统治集团可以以各种方法去操作选举。台湾在九零年代也是如此,它即使开放选举,但是执政党可以运用各种执政优势,变成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新加坡政府也是不断用各种制度性的方法或者恐吓的方法镇压反对党,它可能并不一定说你说我就把你抓起来,可是有其他各种的法律方法,比如告你,或者操控选举制度。所以经济发展不一定完全能够促进民主化。#p#副标题#e#   杨传银:经济发展,甚至中产阶级的形成是不是对民主转型起到促进作用都是值得怀疑的?   张铁志:对,而且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因为可能长期来看,一百年之后可能真正民主化,但这个答案意义不大。说经济发展一定有利于民主化,到底是50年还是80年还是100年?这对于在现实里面生活的人的意义并不大。所以在学术界才会有一派说我们不要关注民主的结构性条件性,而是要民主行动者实实在在去做,不要等条件成熟了,因为这个永远不知道等到哪一年。所以对民主推动者来说还是推进各种改革,例如独立参选,这样一步一步地去做还是比较有用的。   杨传银:关于民主转型,大家关注比较多的是公民行动,另一个是威权人物的作用。先谈第二个,在台湾,蒋经国及当时的国民党领导层在转型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到底有多大?   张铁志:当然是挺大的。我知道大陆的朋友对蒋经国的评价都非常正面,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因为我们是在蒋氏政权的独裁体制下长大的,对我们来说蒋介石是一个独裁者,同样蒋经国也是一个独裁者,之前如1979年“美丽岛事件”逮捕这么多人,大规模的镇压,所以毫无疑问他是一个独裁者。但比较客观的说法是,他是一个具有良好判断的独裁者,他知道顺势而为。为什么1979年面对党外运动的情形,他要用镇压的方法,1986年民进党成立,他会愿意开放,乃至于推动民主化?这是因为1979年“美丽岛事件”中镇压了反对运动,但是国民党发现并没有压下去,到1980年代更多的社会运动出来了,国民党慢慢看到这个变化了,所以蒋经国做了这么一个开放的决定,这个决定本身也要给他一些功绩。换一个人,可能逆势而为,继续镇压下去,造成更大的流血。所以蒋经国这时候做了一个良好的判断,愿意开放,而且这个开放显然是聪明的,因为国民党可以在后来持续执政,如果2000年没有分裂的话,一定还是国民党执政。   所以我觉得蒋经国是一个愿意顺势而为的统治者,但是说民主化是他推动的,就不太准确了,我觉得更多的是民间力量,是这么多人愿意被抓去坐牢推动的,推动统治者愿意让步。   杨传银:民主运动在转型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是决定性的?   张铁志:肯定的,没有这些民间推动力量,(统治者)是不会让步的。   杨传银:台湾转型之前,国民党统治之下也是非常严酷的,对民间的压制也很强烈,民权运动是如何发起的呢?   张铁志:这里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选举台湾基本上有一个选举制度,使得这个空间被打开。台湾所谓的“民权运动”,用我们的语言是“民主运动”,是从1970年代初开始的。之前也有,包括雷震,雷震在1960年的时候要组一个中国民主党,但是被镇压了,50、60年代是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空隙的,到了1970年代初威权体制才开始有一些松动。一是因为国际环境的变化,1970年台湾退出联合国,这对国民党来说是很大的震惊。过去它宣称有国际的支持,现在失去了国际支持,它必须向内寻求正当性,所以它必须有某种程度的开放和改革。   台湾原来选举只有地方性选举,只有县一级的选举、省议会的选举,但是立法院,就是国民大会并没有改选,完全是1947年大陆选出来的。这在台湾一直是很大的问题,因为现在已经统治台湾了,但是你的所有人都是在大陆选出来的,没有台湾本地的代表。所以1970年初它就开放几个席次从台湾地区来选代表。一开放就不得了,就有几个党外人士出来参选,最早包括康宁祥、黄信介,因为他们都是以非国民党身份出来,就开始比较严厉地批评国民党。   台湾那时候有一个说法叫“选举假期”,就是说你平常管得特别严,但是选举的时候批评尺度是比较大的。围绕着选举,就有更多非国民党的人出来参选,包括在国民党里的人得不到提名权,他也跳出来,像许信良、张俊宏原来都是国民党的人,就慢慢开始形成一批所谓的党外,党外也开始慢慢组织起来,当时组织起来都是冒着非常大的风险的,他们也办杂志,办完杂志都被查禁等等。   到了1979年,这个组织起来的力量已经非常庞大了,他们在1979年之前的选举,这批所谓非国民党的选举的人已经有百分之三十几的选票了,所以 1979年国民党要镇压他们,就是美丽岛事件。然而,国民党发现镇压之后,虽然第一批精英全被逮捕了,但后面的人出来选举还是拿到这么多选票。   杨传银:今年以来大陆民间也掀起了一股独立参选人大代表的风潮,这算是近些年的一个新的形式吧。   张铁志:也不新了,80年代就已经出现过很多独立参选的。   杨传银:80年代那一波影响更大,但随着那场风波的到来,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在台湾,1979年镇压之后,国民党是顺应了民意,后面是逐步放松的。大陆的现象也很有意思,80年代那一波参选潮被打压下去以后,民间的选举诉求也似乎随之消失了。大陆执政当局自1992年开始继续以“不争论”开始发展经济,事实上也维持经济快速的发展,也一直维系着社会整体稳定的局面。   现在大陆不同程度的社会矛盾此起彼伏,新一波独立参选风潮又起,您感觉这一波会如何发展?   张铁志:我觉得跟80年代不一样,一方面,包括微博,资讯传播越来越快,而且经济发展确实有些影响,整个社会的权利意识、公民意识提高了很多;另一方面社会矛盾又不断加剧,我觉得这个对统治者来说确实是一个两难,你不开放的话,经济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国民有参与的需求,你如果肯满足他的话,也许可以继续维持政权下去。就像我刚才说的,即使中国实行选举,但由于没有一个政治力量比共产党更强大,有更多资源,共产党起码可以执政数十年左右。当然他担心开放之后也许就会有星星之火燎原,可是你不开放,这个民怨又会一直升高,一直压抑也是一个危险。这个是两难,我们当然很难预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   郑子蒙:或许他们也担心开放之后,像国民党在台湾一样产生分裂。   张铁志:可能。但是不开放,一旦民间力量扩大,统治集团也可能在如何面对民间的立场上分裂。   杨传银:回到民主运动的问题,台湾的民主运动好像是有组织的,这些组织者是从体制内分化出来的,还是民间自发形成的?   张铁志:在台湾70年代,首先你不能成立一个党,所以说笼统地称为“党外”,就是国民党以外,这所以选举的时候他们就说我们是党外候选人,其实好像也就变成了一个党一样,因为你不能有任何正式的政治组织或团体和国民党竞争。这个人从哪里来的?各有国民党跳出来的,有完全是地方派系的,也有很多年轻的知识份子、很理想的大学毕业生,所以当时的民主运动各种人都有,而且左右派都有,所以来的成分是比较复杂的。   杨传银:另外,您谈得比较多的就是音乐与民主运动的关系,您是如何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的?   张铁志:这个其实也不复杂,本来这对我来说是两件事,从小喜欢摇滚乐,到了大学我自己开始参与比较多的社会运动,关注学生运动等等。后来我就对全世界的学生运动都感到很好奇,看到美国60年代那个反抗的年代,就发现音乐在那个时候原来这么重要。我又看到一些西方的音乐杂志,就发现会报导一些音乐人关心公共事务事件原来是层出不穷,并不是只有在60年代,这就是我后来写到书里面的90年代的事件,在第三世界也是一直都有,所以就有兴趣整理这么一个脉络,挖掘这个音乐和社会变迁的关系。我的《时代的噪音》有提到,在20世纪早期到六零年代,民歌基本上和民权运动结合在一起,因为民歌本来就是为人民而唱,这个人民很多是指的是弱势的人民。   杨传银:不同国家转型前都具有相似性,大陆和其他国家和地区也一样,包括与台湾也有相似之处,比如都是一个威权体制等。您觉得台湾转型对大陆有什么启示?   张铁志: 我觉得首先,人民除了要好的生活,也要尊严,要基本权利被尊重,有政治参与的欲望,尤其是在有了温饱之后。杭廷顿说,随着经济发展,人民有政治参与的要求,如果政治制度发展不能满足,就可能出现混乱。   再者,在政治转型过程中,公民社会的自我组织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在一个后极权时代,只有自我组织才能慢慢找到民间自己的空间,慢慢挣脱党国体制的控制。其实两边也有一点像,因为都是党国体制,台湾党国的力量也是非常强大的,而且国民党也有很强大的物质资源,包括公营事业,跟大陆很像,这些都对民间社会发展很不利。   其三,统治者的智慧很重要。当社会矛盾加剧,人民要求变革声音更大,如果统治者如蒋经国不顺势而为,可能社会冲突会更严重。   杨传银:现在两岸已经开放“自由行”,也签了ECFA(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您如何看待两岸之间这些新政策?   张铁志:我讲一个分析,台湾人民怎么看这个事情。从统计资料来看,大部分的台湾人民都觉得两岸确实应该更多地交流,包括民进党的选民也觉得民进党在这方面做得不够多。   可是另一方面大家也担心两件事情,第一个就是会不会过度伤害台湾的主权,大部分台湾人还是希望维持现状,不希望这么快被大陆被统一,所以民众会担心会不会过度早地失去了我们谈判的筹码;第二个民众会担心这个两岸交流会不会造成台湾岛内的贫富不均的加剧。这是全世界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当你和另外一个国家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的时候,自由贸易一定会带来重新分配,在贸易中获利的人会有钱,失利的人会没钱,所以在台湾许多人也担心这个问题。   杨传银:看来还是有担忧的。那么这些交流给两岸人民是否带来一些认同?带来了或者说能够带来哪些认同呢?   张铁志:这个很有趣,过去十年是两岸整合最高度的时期,但是资料告诉我们,这十年也是台湾意识更强的时候,尤其对年轻人来说。可是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个并不代表是“台独”,很多年轻人很自然就觉得是台湾人,也不代表对大陆的敌意。不过什么叫做“台独”,我觉得在大有充满各种似是而非的误解。   郑子蒙:这就是一个更小区域的自我认同感更强了。   张铁志:因为确实感觉到差异,两岸分隔那么久,所以虽然两岸的整合加快了,可是很多台湾人也觉得开始感觉到和大陆不一样了,包括文化上、习惯上,会有一种区别意识出现。   杨传银:实际上也是很正常的,两边目前在“国家主权”和“人民主权”的关系处理上是完全相反的。   张铁志:对。   杨传银:最近马英九和蔡英文在针对2012年总统大选就两岸关系议题吵得比较厉害,两岸关系一直是台湾大选中的重要议题了。   张铁志:这就是台湾的宿命。因为台湾和大陆的关系一直是一个关键问题,牵扯到统一问题,牵扯到两岸具体的政策问题,所以从来中国因素都是在台湾选举中非常关键的议题。   杨传银:您觉得两岸关系保持什么样的状态更好?   张铁志:就是友善和平的状态。目前大家还是觉得很不高兴,因为中共老是要武力对台湾,并且在国际上不尊重台湾。我们还是两岸能平等与和平的互动。   郑子蒙:有台湾学者提出“一国两府”的方案,您觉得是否可行?   张铁志:我觉得这就把事情模糊化了。现在不承认现实的就是国民党和共产党,国民党说“一个中国”就是中华民国,大陆就说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其实不是两个都存在吗?   杨传银:最近几年您经常往来于两岸三地,您怎么看待台湾、香港和大陆的异同?   张铁志:三者刚好是不同程度的民主,台湾是有民主自由,香港是有自由没有民主,大陆就不用说了,是三个阶段。此外,香港法治可能比台湾好,这个是台湾要学习的地方,还有文官体系,因为英国殖民的关系。   我觉得香港和大陆这几年变化非常大,有很多年轻人出来,要求社会变迁的能量非常大,包括对民主的要求,而且随着香港和大陆的交流越来越多,特别是他们之间的民主人士交流越来越多,也彼此影响很大,这么多人自由行。我觉得接下来的连接会越来越多,包括台湾很多人来大陆,包括很多大陆人去台湾之后更能体会到民主社会的气氛,去香港就更直接,参加这么多活动,包括我看到很多大陆去香港念书的大学生,慢慢想法会改变,所以反过来对大陆也很大的冲击。   杨传银:实际上还是资讯越来越开放之后,人的观念变化很大,一个是现在打破了国界和区域的界限;一个是互联网打破了资讯来源的限制。   张铁志:对。   杨传银:您刚才说的一点非常有意思,大陆、香港、台湾基本是代表了民主政治发展的三个过程。我们再谈一谈中国,这几年,很多人在炒“中国模式”的概念,您怎么看中国模式?   张铁志:从学术角度来说,我也不像一些人完全摒弃“中国模式”,但当然不会去拥抱。起码从政治经济学角度看来,中国在经济发展上确实有一些制度创新,这需要严肃去讨论。但现在,一种对“中国模式”的理解是说好像威权政治加上经济开放的模式,而且也影响到了很多其他的新兴中的发展中国家。这就比较荒唐了。   “中国模式”里到底追求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是抽象的GDP数字,还是人的发展?人的发展包括健康、教育、公民参与和尊严等等。所以我觉得“中国模式”变成一种现实上其实是一种很扭曲的模式,事实上这二十年来贫富不均越来越严重。很多经济学家相信只要经济发展起来,就是水滴理论,最后大家都会受益,事实上是不然的。大家要受益,一定要制度上愿意照顾弱势群体,要注意分配,但没有民主是不可能实现“民生”的。因为没有民主就是说受害者的利益不会被照顾到,而且没办法发出声音组织起来说话,只能仰赖统治者,这就就不可能真正落实真正的民生。所以没有民主就不会有民生,就不会出现真正的“以人为本”。“中国模式”真的变成只是有利于少数人受益,出现了现在的权贵资本主义的情况。   杨传银:也有一种说法说“中国模式”崛起,中国能够达到现在所谓的中国的经济奇迹,就有人说中国是靠改革开放之后,加入全球化,市场经济越来越开放,形成一种“制度性外包”,经济市场化了,全球化了,一些相应的政治制度也随之更开放了。   张铁志:这个也没有问题,这点绝对是重要的,但是是不是只是纯粹因为开放?中国发展的道路是很复杂的道路,只有威权政治统治才是重要的,或者只有经济市场开放才是重要的,都把它简化了。   杨传银:秦晖老师去年在《领导者》发了一个文章,讲南非的发展模式是一种“低人权优势”,现在来看中国,其实也是类似的情况。   张铁志:对,低福利的发展模式。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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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 | 中国评论 : 林楠森:一名美国学者眼中的台湾

台湾的民主化以来,越来越多民众认为其应有决定台湾前途的选择权 美国在台协会本周举行了一场美台学者间的视频会议,美方请到的学者,是长年关注美中台三方关系的乔治华盛顿大学学者沙特。 沙特从六十年代末期在美国政府任职逾三十年,历任了中情局,国务院,参议院以及国家情报委员会美国等第一线处理两岸事务的职务。 在这场分析两岸局势的座谈会上,沙特说随着情势的变化,台湾"行动自由"空间持续受到侵蚀,此一行动自由指的是台湾是否能自由选择未来。 沙特指出,导致此一变化的三个因素包括了中国不断上升的经济与军事实力,台湾本身的弱化,以及美国对台湾支持的降低。 他认为一些台湾与海外的观察家相信台湾仍能在模糊定义的"维持现状"下保有行动自由空间,是一种错误的看法,因台湾已在这三个因素下绕行到中国的轨道,而想要反转此一形势在他看来不切实际。 台湾的变化 沙特重述了他今年早些时侯在美国战略及国际研究中心发表的一篇专文说,随着中国的实力增长,相对的台湾实力正不断弱化。 就经济实力来说,台湾在1995年时的经济总值超过中国的三分之一,而时至今日此一数字已下降到十五分之一,且台湾对中国经济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依赖程度。 在军事上沙特说,台湾近几年的国防经费连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三基本目标都未达标,而两岸军力的失衡限制了台湾的行动自由。 沙特并指出近几年的一个现象是台湾政府认为其要参加国际活动,必须得到北京的同意或默许,即使像是贸易这类无争议性的活动也包括在内。 马英九政府主政下的台湾另一个与过去不同的是对美国政府的游说,据沙特指出,台湾政府在过去几年是亚洲国家中对华盛顿游说最为消极者。 美国的战略与外交政策影响着全球局势,全球许多国家都在华盛顿进行游说,而台湾从蒋介石主政一路至民主化后的李登辉与陈水扁执政,对华盛顿的游说争取支持始终不断。 沙特认为,台湾一段时间以来与北京走得更近的结果,使得美国对台湾来说,变得没有过去那么至关重要。 美国支持降低 除了台湾本身的变化外,美国对台湾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沙特指出奥巴马政府对台湾的支持比起过去减少了许多,比如美国在加强从印度到太平洋岛国等亚太国家关系时独漏台湾,且台湾政府反馈加强了美国此一态度。 与小布什政府首届任期相比,奥巴马政府在美国打造亚太地区战略环境,使中国作为更符合美国利益时,并未将台湾扮演角色也包括在强调范围内,沙特指出相对于小布什政府,奥巴马政府对台湾几乎是绝口不提。 美国自从七十年代与台湾断交并同中国关系正常化后,其政策圈内对于有关台湾政策即有着不同的看法。按沙特的话来说,美国对台海议题的政策态度一方面是阻止中国武力攻台,另一方面则是维系台海争端和平解决的条件。 这种"和平解决争端"政策思考方向,意谓着美国更为配合中国在台海的主张,而对台湾意谓的则是美国的支持减少,此一政策的支持者包括了像是基辛格等人。 以过去四十年来美国对台海政策的主导者来说,被认为对台湾支持力度最大的里根,与基辛格代表的是两种不同的政策方向。沙特指出,里根政府将台湾视为资产,以通过美国对台湾的强力支持,作为美国打造亚太地区战略环境的基础之一。 奥巴马政府对台湾马英九政府两岸政策的支持,在沙特看来是走向基辛格当年那种"最终和平解决方案"路线,意谓的是美国对台湾的支持大幅消退。 他说美国目前在军事上虽仍有实力介入台海,但美国领导人却越来越不愿这么做,因为中国军力上升将使美方的干预付出更大代价。 即使是过去一向对台湾表现强烈支持的美国国会,沙特在此前专文指出也越来越少人愿意访问台湾,一些实际访台者有时也带着一些不利台湾利益的观点离开。他认为,台湾在美国游说的中断在华府造成了困惑并且降低了台湾的影响力。 已成定局? 已不具官方身份的沙特对台海议题提出的种种观察,虽然仅是一名民间美国学者观点,但这相对比华府相关外交词令更为直白。 这种直白分析更清楚的回答了为什么美国一方面盛赞台湾的民主,但对于基于民主原则进行的公投却极力阻挡,不愿让台湾人民以民主方式决定自己的未来,这样的问题在几年前美方派人到台阻止公投时,曾被当面提出而难以回答。 沙特提出台湾正绕行中国轨道的观察,也反映了马英九执政下的台湾社会气氛,比如在一些针对马英九的游行抗议活动上,民众的标语更多出了"拒统"一类的标语。 在沙特看来,台湾从1995年至2008年间的政策在两岸间造成了负面的遗产,而眼下两岸关系的改善符合美中台三方政府的利益,没有人愿意回到过去那个阶段。 若民进党重新执政,沙特也不认为台湾正走向的道路会因而逆转,除了民进党已采取更温和的路线外,他认为台湾无法走回过去的道路的原因是其代价过高,且美国也不会支持台湾重回与中国对抗的路线。 被沙特视为对抗的1995年至2008年,正是台湾通过民主化而选出非传统国民党意识型态的两名本土总统,而其对抗的是北京对台湾领土与主权的主张。 但问题是,沙特认为的这种难以逆转几成定局的两岸局势,在台湾并非人们共同接受的前途方向。另一种看来也难以逆转的定局,是台湾的民主化以来,越来越多民众认为其应有决定台湾前途的选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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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森:一名美国学者眼中的台湾

台湾的民主化以来,越来越多民众认为其应有决定台湾前途的选择权 美国在台协会本周举行了一场美台学者间的视频会议,美方请到的学者,是长年关注美中台三方关系的乔治华盛顿大学学者沙特。 沙特从六十年代末期在美国政府任职逾三十年,历任了中情局,国务院,参议院以及国家情报委员会美国等第一线处理两岸事务的职务。 在这场分析两岸局势的座谈会上,沙特说随着情势的变化,台湾"行动自由"空间持续受到侵蚀,此一行动自由指的是台湾是否能自由选择未来。 沙特指出,导致此一变化的三个因素包括了中国不断上升的经济与军事实力,台湾本身的弱化,以及美国对台湾支持的降低。 他认为一些台湾与海外的观察家相信台湾仍能在模糊定义的"维持现状"下保有行动自由空间,是一种错误的看法,因台湾已在这三个因素下绕行到中国的轨道,而想要反转此一形势在他看来不切实际。 台湾的变化 沙特重述了他今年早些时侯在美国战略及国际研究中心发表的一篇专文说,随着中国的实力增长,相对的台湾实力正不断弱化。 就经济实力来说,台湾在1995年时的经济总值超过中国的三分之一,而时至今日此一数字已下降到十五分之一,且台湾对中国经济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依赖程度。 在军事上沙特说,台湾近几年的国防经费连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三基本目标都未达标,而两岸军力的失衡限制了台湾的行动自由。 沙特并指出近几年的一个现象是台湾政府认为其要参加国际活动,必须得到北京的同意或默许,即使像是贸易这类无争议性的活动也包括在内。 马英九政府主政下的台湾另一个与过去不同的是对美国政府的游说,据沙特指出,台湾政府在过去几年是亚洲国家中对华盛顿游说最为消极者。 美国的战略与外交政策影响着全球局势,全球许多国家都在华盛顿进行游说,而台湾从蒋介石主政一路至民主化后的李登辉与陈水扁执政,对华盛顿的游说争取支持始终不断。 沙特认为,台湾一段时间以来与北京走得更近的结果,使得美国对台湾来说,变得没有过去那么至关重要。 美国支持降低 除了台湾本身的变化外,美国对台湾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沙特指出奥巴马政府对台湾的支持比起过去减少了许多,比如美国在加强从印度到太平洋岛国等亚太国家关系时独漏台湾,且台湾政府反馈加强了美国此一态度。 与小布什政府首届任期相比,奥巴马政府在美国打造亚太地区战略环境,使中国作为更符合美国利益时,并未将台湾扮演角色也包括在强调范围内,沙特指出相对于小布什政府,奥巴马政府对台湾几乎是绝口不提。 美国自从七十年代与台湾断交并同中国关系正常化后,其政策圈内对于有关台湾政策即有着不同的看法。按沙特的话来说,美国对台海议题的政策态度一方面是阻止中国武力攻台,另一方面则是维系台海争端和平解决的条件。 这种"和平解决争端"政策思考方向,意谓着美国更为配合中国在台海的主张,而对台湾意谓的则是美国的支持减少,此一政策的支持者包括了像是基辛格等人。 以过去四十年来美国对台海政策的主导者来说,被认为对台湾支持力度最大的里根,与基辛格代表的是两种不同的政策方向。沙特指出,里根政府将台湾视为资产,以通过美国对台湾的强力支持,作为美国打造亚太地区战略环境的基础之一。 奥巴马政府对台湾马英九政府两岸政策的支持,在沙特看来是走向基辛格当年那种"最终和平解决方案"路线,意谓的是美国对台湾的支持大幅消退。 他说美国目前在军事上虽仍有实力介入台海,但美国领导人却越来越不愿这么做,因为中国军力上升将使美方的干预付出更大代价。 即使是过去一向对台湾表现强烈支持的美国国会,沙特在此前专文指出也越来越少人愿意访问台湾,一些实际访台者有时也带着一些不利台湾利益的观点离开。他认为,台湾在美国游说的中断在华府造成了困惑并且降低了台湾的影响力。 已成定局? 已不具官方身份的沙特对台海议题提出的种种观察,虽然仅是一名民间美国学者观点,但这相对比华府相关外交词令更为直白。 这种直白分析更清楚的回答了为什么美国一方面盛赞台湾的民主,但对于基于民主原则进行的公投却极力阻挡,不愿让台湾人民以民主方式决定自己的未来,这样的问题在几年前美方派人到台阻止公投时,曾被当面提出而难以回答。 沙特提出台湾正绕行中国轨道的观察,也反映了马英九执政下的台湾社会气氛,比如在一些针对马英九的游行抗议活动上,民众的标语更多出了"拒统"一类的标语。 在沙特看来,台湾从1995年至2008年间的政策在两岸间造成了负面的遗产,而眼下两岸关系的改善符合美中台三方政府的利益,没有人愿意回到过去那个阶段。 若民进党重新执政,沙特也不认为台湾正走向的道路会因而逆转,除了民进党已采取更温和的路线外,他认为台湾无法走回过去的道路的原因是其代价过高,且美国也不会支持台湾重回与中国对抗的路线。 被沙特视为对抗的1995年至2008年,正是台湾通过民主化而选出非传统国民党意识型态的两名本土总统,而其对抗的是北京对台湾领土与主权的主张。 但问题是,沙特认为的这种难以逆转几成定局的两岸局势,在台湾并非人们共同接受的前途方向。另一种看来也难以逆转的定局,是台湾的民主化以来,越来越多民众认为其应有决定台湾前途的选择权。 点击 页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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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千帆 | 宪政改革的瓶颈与突破(中)

2011年09月22日 10:59:47        主持人:我们现在考量比如刚刚以征地为例,撇开官员和政府机关的个人和个人利益因素以外,造成政府官员有这种绩效、政绩的既得利益者是不是我们国家对于官员的评价的制度上是有缺陷的?     张千帆:评价体制有问题,评价大致可以分成两种评价,一种是自上而下,一种是自下而上,自下而上的判断可以选举,选民可以发生判断上的错误,但是至少有实质性的选举。每张选票都是对官员的判断,这是自下而上的判断。但是我们国家是自上而下的判断。都是上级决定下级官员到底谁来做。     自上而下的判断会产生很多问题,包括腐败,自上而下的官场很容易变成一种交易。当然也有贿选,但是规模大就很难发生。而自上而下就是正好倒下来,我要贿赂的就是那么一两个人,哪怕我要贿赂人大常委会,也没有几个人需要贿赂,我可以通过贿赂保住自己的位子或者是升迁。我做官以后还有下面的官他们会来贿赂我,这样一级一级贿赂最后整个官场避免腐败横行。          主持人:我们这种自下而上的考察官员和政府部门的制度如果加强的话,今后这方面的一些突发事件会相对少一点?     张千帆:那是的,很多国家的土地征收都要通过议会来决定,而不是由县政府和党委来决定的。所以议会这么决定的,议会的基本逻辑就是不能得罪选民,就像我们的逻辑是不能得罪管事的上级领导;如果游戏规则正好相反,是自下而上,我得罪选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这样官员就不敢得罪社会公共利益。尤其是不敢动辄征地。即使你给他足够的补偿也要面临流离颠沛之苦。而国外不但要给足够的补充还要多给,就是为了补偿这种“辛苦费”。我们的游戏规则是自上而下,结果就正好相反了,导致有些人无家可归,就会出现钉子户、群体性上访。     主持人:这两年出现比较热门的现象就是农民上楼。农民上楼会有很多问题。     张千帆:农民还得种地,楼房离他的地可能很远。官员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让农民上楼,而是为了获得他们的承包地、宅基地。中国现在征地为什么特别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自下而上的选民控制。国外很少征地,很多的地方几十年不会发生一起征地或者拆迁。因为他一旦征地,下面反对声一片,这个官员不敢走下去。官员评价机制是目前解决中国问题的最大的制度瓶颈。     主持人:有一个清澈海洋问:两千零几年的时候,好像有人提出在中国设立宪法法院,请问张先生:你认为宪法法院对中国的宪政之路有什么意义。     其二,你认为中国当政者对中国宪政建设的真实态度是什么?中国的宪政之路一直是步履维艰,其原因当真是利益集团的阻碍,还是当政者本身的其他原因?     其三,要完成中国的宪政之路,眼下最优先的要做什么?是完善人大制度,还是从政府依法行政做起,达至依法治国,最终形成国家层面的权力制衡?中国长期以来有宪法而无宪政,张先生认为其中的原因是在高层呢,还是在民间?     张千帆:宪政艰难是因为当政者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原因?这个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既得利益者有障碍,第二是民间动力不够。     现在公民宪法意识比以前提高了很多了,但是仍然不够。尤其是中国人也比较怕事。这些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自己不无家可归他不会出来维权,这样就导致大量的权利被剥夺、被侵占,但是没有人过问。     我想这是两方面的原因,而且这两方面是相辅相成的不矛盾。关于某一个具体的制度像建立法院、司法审查制度,对于中国宪政是有帮助的。但是为什么中国没有?如果说中国现在没有,匆忙之间建立起来以后能发挥什么作用,这都是问题,都是同一个问题。我刚才讲的制度和公民意识之间不能过分地脱节,如果你光有一个制度但是没有力量保证这个制度得到实施,你发现不管你成立什么都没有用。     人大制度就规定来说是不错的,相当于议会,为什么不发挥作用?显然不是设计上的问题。如果说公民自己没有很迫切地诉求,执政者为什么要不怕麻烦去建立一个没有也能过得去的制度?     主持人:“违宪审查”这样的案件几乎就没有,再设立这么一个机关等于是形同虚设,只有我们真正对于宪法和违宪这个概念非常清楚,人们愿望非常迫切的时候成立才有必要。     张千帆:这个时候政府会感到有压力,这个压力是制度上的调整。比如孙志刚之后的宪政改革的制度。我们这个改革的进度永远是和社会压力产生正比。没有社会压力,是不会改变的。     主持人:他的动力是不是就是您所说的有压力呢?     张千帆:对,但如果是迫于一种压力就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就不是发自内心的动力,只能说是公民压力大了之后的被动行为。     主持人:目前情况来说他自身的动力肯定是不足的。     张千帆:自身动力不足在哪个国家都是这样,不单是中国这样,别的国家也是这样。有的国家实行了不是因为官员觉悟高,而是因为人民的意识高。这个也不是某一个单方面的原因,是比较复杂的制度和文化意识互动的过程。在这些国家公民维权比较容易也愿意维权,这种格局下政府不敢轻易侵犯人民的利益。促使人民更加勇敢地维权,这样就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公民对于这个制度本身也有清楚的诉求。在我们国家,目前基本上停留在危机和治理的阶段,出了危机之后政府不得不出面治理一下。但是通常人民并没有觉得在这些危机之后原来是要改变这个制度,或者他们虽然意识到也觉得这个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所以很少有人追求这些东西。没有追求,政府也就没有压力,因为社会压力就是针对具体事件,他们整体忙着今天解决一个动车事故,明天解决一个什么地方的自焚或者什么别的危机。但是我们总是没有在制度层面上比较根本的解决这些问题。     主持人:像这次动车事件有一些法学教授提出来根据我们国家宪法多少人大代表就可以提出成立调查组。当时我看到这个新闻觉得我们以前面临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不会想到用这样的形式来解决。这种意识本身就很好。     张千帆:我们还没有进入一个良性循环。公民觉得改革的希望很渺茫,他们就不提,政府更没有压力也不会改。     主持人:大家觉得宪法离我们生活很遥远?     张千帆:并不遥远,只能说差距太大。经常规定的东西不管用,所以没有办法得到实施,但是和我们生活很有关系。比如动车事故,国外根本用不着法学家要求成立调查组,他们首先是自己就出来大喊大叫了。而我们国家的动车事故可以看到,我们的悲剧很多、事件很多,动车事故当时出来以后很轰动,但是过了一阵就有新的事件来取代,我们公众的视线会转移,那么动车事故大家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主持人:“清澈海洋”还有问题:要完成中国的宪政之路,眼下最优先的要做什么?是完善人大制度,还是从政府依法行政做起,达至依法治国,最终形成国家层面的权力制衡?中国长期以来有宪法而无宪政,张先生认为其中的原因是在高层呢,还是在民间?     张千帆:这个是两条腿走路,不是说左腿还是右腿先走,都可以的。我们的问题是执政者为什么要依法行政?为什么完善人大制度?为什么人大制度完善喊了那么多年一直还是这个样子?政府改革动力到底在哪里?在高层还是民间?我想这两个都很重要,问题是我们是在民间,高层如果有动力当然最好。但是这是我们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超越了我们的控制范围。我们不能祈求下一届政府是谁。通过这几届给我们的经历,对高层期望太高,最后肯定是会失望的。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受我们控制的别的人身上,还不如从我们自己着手,因而民间的动力非常重要,而且我觉得是要比高层更加重要,因为两者之间确实有第一性和第二性的问题,如果没有民间的动力,高层也不会有动力。现在如果光是希望和祈求,上访就是求你帮我解决问题,但是最后你会发现,不论你如何求人,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主持人:我们看下一个问题,“飞黄腾达”说:我们谈宪政改革,总会提到利益集团或者叫既得利益者,但我们接触的人里面,很少有人会承认自己是既得利益者,甚至包括那些在官场已经做到了处级,司局级的人。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张千帆:如果利用公权力获得自己本来没有公权力不能获得的利益,那么他就是属于既得利益者这个范围。这并不取决于他愿不愿意承认。     主持人:只是说这个既得利益的大小,还是说这个既得利益本身是不可避免的,他如果处于那样的地位。     张千帆:我想任何官员都有自己的既得利益,比如美国总统奥巴马,总统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了,至少美国历史上会有他的一笔,是第一个黑人总统。然而,他做总统是不是可以让他的子女、或者自己、亲属、跟他比较近的朋友能够获得许多其他的利益,经济利益,这个就是两回事了。任何的官员之所以他们想要自己的乌纱帽,肯定是有利益在其中,这个利益到底是多大的利益?取决于人们的认可。我可以认可你做第一届黑人总统,但是我不会认可你的子子孙孙成为某某公司老总,或者是上市公司总裁,这些东西是有界限的,有合法和不合法利益的界限。     第二就是你做这个位置之后你给国家带来什么,你是获利了,但我们大家的选票都是有期望的,希望你能够为这个国家解决他的问题,不然为什么选你呢?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你得到了这一份权利或者利益,但是你对这个国家的回报在哪里?     主持人:在相关制度界定上比如说我们限制这个利益上就有一定难度是不是?现在我们刚才说的一些制度评价体系、包括平时他的怎么限制他本人,甚至家属的利益的获得都有一定难度。     张千帆:它跟体制当然有很大关系,在这样一种自上而下而且最近发生国进民退的情况下,公权力越来越大,你想要获得这个资源就要和公权力套近乎。掌握公权力的人就掌握了寻租机会。当然任何国家都有寻租,只是程度的问题。如果这个国家建立在私有制、市场经济和民营经济的基础之上的,公权力所控制的资源相对比较小。这样导致某一个人做一把手之后可让他支配的资源不是那么多。比如土地问题,土地就是公权力控制的最大的资源。但是如果在一个土地私有制国家,政府也可以征地,但首先这不得民心,其次还要支付很多的补偿。但是在我们这里,“公有”究竟谁所有呢?这个土地属于谁呢?名义上属于“全体人民”,实际上最后属于政府、属于官员,因为他掌握着支配权,这样他就能够通过这种控制权利寻租了。     主持人:这种国进民退的现象包括尤其是拿到宪政当中来,我们的宪法的进步程度从当时辛亥革命一直到现在也是退步了这有什么联系呢?     张千帆:国进民退这个不能以简单的好坏来区分。有的国家可能一开始是国退民进,但是过一段时间又国进民退。比如法国社会党上台以后,很多大公司被国有化,86年保守党控制了议会之后,又发生了国退民进。到底是国退民进还是国进民退,公权力应该掌握运营多大资源,应该看这个体制对于国家的利益,国家控制某一种关键的部门,涉及重大国计民生,可能反而能够给这个国家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利益。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但是关键问题是到底谁说了算?如果是政府说了算,肯定是它控制得越多越好。所有任命都是他钦点,这样寻租机会越来越多。但是这种做法对于中国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关键是由我们人民自由讨论之后来决定国家到底应该占有什么样的份额。现在的主要问题并不是说国进民退就一定是坏事,而是这种官僚膨胀的一种自然产物,这种产物一般来说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民是没有好处的。可能对于少部分官员和一个比较小的既得利益集团有好处,对于大多数人没有好处。     主持人:下面的问题是一个叫做向异的网友的:请问张老师如何看待台湾的宪政之路?您说过政府之所以犯错,部分是因为我们没有尽到监督的义务,我想问对于目前这种有宪法无宪政的状况,我们每个普通的公民能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第二个问题,这些年关于上访截访黑监狱之类的事层出不穷,请问您怎么看待《信访条例》?它到底是为了保护公民的权利还是限制公民的权利?先说第一个问题。     张千帆:台湾对于大陆最大的经验就是一个地区要实行宪政,公民首先要行动起来。孙中山所谓的宪政三序理论是军政、训政、宪政。首先是军政要清除军阀,统一中国之后开始实行训政,训政条件成熟再实行宪政。训政就是中央集权专制,但是和我们的体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当然,台湾从1949年到1987年之前,这个当中有38年的时间都是在实行戒严,应该是世界上记录最长的“戒严”了。这个时间他似乎也没有民主,但实际上是有地方选举的,同时也对控制公权力的滥用膨胀发挥了很大作用。我们现在最大问题,就是地方公权力为非作歹。孙中山的训政确实不是宪政,但是训政时期高度垄断的集权仅限于中央,中央的权利不能下放给人民,他认为人民还没有学会怎么选举总统这些层级比较高的职务,但是地方选举基本上放开,由人民自己锻炼。所以这是为什么台湾虽然一直没有反对党,但是各种各样的政治团体一直在活动,公民社会要比我们大陆的发达得多。     所以到1987年,蒋经国才在病床上最后开放党禁报禁,如果所有台湾人民都是服服帖帖,显得非常顺从,从来也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蒋经国也不会有这个举动。为什么说他不是心血来潮?因为蒋经国正是迫于这种压力,考虑到国民党到台湾是属于少数的“外来政权”。所以他们要考虑我要在这儿长期生存,我怎么对待这里的人民。在下面可以说公民社会风起云涌,政治上非常活跃,迫使他说“没有永久的执政党”,你靠一直压着总归是压不住的。这是为什么他在临终之前开放党禁。所以我们讲大陆什么时候有蒋经国?我们什么时候等来一个戈尔巴乔夫?他们等是永远不能等来的。     所以我们看台湾不要看蒋经国,而是要看他经过了三十多年时间社会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包括他的美丽岛事件,他们的律师辩护团,包括民进党在内的一些政治团体,确实对台湾民主政治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上台以后提倡台独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可以看到台湾还是有当地的特殊性,而这些条件可以说在我们大陆今天仍然不具备。明年我们要换届选举,参选人要更多活跃。这是一个非常有希望的起点,但是人数还是太少。当然可能统计不完全。今后如果这个势头能够持续下去,也许台湾可以是我们的一个借鉴经验。     主持人:我们继续看下面的问题,您曾经说过政府之所以犯错,部分原因是我们没有尽到监督的义务。在目前我们国家有宪法无宪政这样的状况,我们公民应该做一些什么?     张千帆:公民可以做很多事情,宪法规定的所有制度都是靠公民力量推动实施的,如果没有公民推动就不可能实施。刚才说到换届选举快要开始了。如果大多数公民觉得不愿意自己站出来作为一个独立参选人的话,至少做一个选民是可以的。这是作为合格公民的起码条件,如果什么都不愿意做,最后就是每天围观各种各样的悲剧、闹剧,譬如征地、血拆、自焚……国外议会发挥很大作用,或者政府必须要直接面临民意,而这些东西没有的时候,我们发生征地悲剧的时候,从来没有看到人大出来说句话。动车事故发生了,有人提出要让人大成立调查小组,也没有任何动静。可以说任何事件发生都看不到人大的踪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国家的维权是没有办法进行的。关键是政府要承担责任,但是政府是否会承担责任,我们没有办法迫使他。上访、上诉这些都是收效甚微,还不如回来在自己身上下工夫,搞好每一届选举。     也可能选出一个人大代表,可能一时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你会发现很多事情会神奇地发生变化。     主持人:您怎么看待我们国家的信访条例,到底是为了保证公民权利还是限制公民权利?     张千帆:信访条例我想初衷还是好的,但是其中当然也规定一些限制,但是我觉得无论是保护还是限制都不是很重要,因为在一个国家民主选举不发挥实质作用的时候,如果你这个国家只能靠信访,无论你的信访条例规定如何好,也不起作用。因为信访是自上而下——就是上访,而不是下访,我们有时提倡的官员“下访”其实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上访无非就是公民在这一级政府吃了亏,最后到它的上级和中央来控告他的所作所为。他的上级政府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呢?中央为什么要管呢?每年有好几百万起上访,他们怎么管?所以信访不可能发挥作用,我不是说绝对不能发挥作用,少数地方信访制度设置比较好,和人民之间互动比较好能够发挥一些作用,但不是通过上访的形式,不是通过上级部门层层上访通过压力发挥作用。如果说你这个国家别的没有只有靠上访,这个信访条例无论怎么规定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主持人:下面的问题有点意思。一个叫做唐子巷人:在大陆现行宪法序言中提到,“中国各族人民将继续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而在其他章节并没有特意提到“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请问张老师就这一点来说宪法“序言”的意义及与其他章节应该是什么关系?另外,作为一个宪政国家,应不应该把某党的领导写进宪法呢?     张千帆:各国通例宪法序言没有直接效力,只有一种指导和参照作用。所以有宪法诉讼的国家,你一般不能引用宪法序言来维权。但是宪法序言毕竟表达了一种指导思想,所以对于你宪法当中的解释会发挥一定作用。但是序言当中包括共产党领导对于哪条解释可以发挥作用?那我看一般也不会直接涉及这个问题,涉及更多是怎么样在这个国家让这个党能够依照宪法来办事。宪法规定了党的领导,但党的领导显然不是任意的领导,必须是符合依法行政、尊重人权等基本理念,执政党在领导这个国家的时候不能违反宪法和法律基本体系。无论有没有明确规定,这个基本共识是有的。但是问题是一旦规定了它的至高无上的领导地位,不能受到其他力量的制约,它为什么要尊重宪法?这就回到了既得利益的问题。我想这是执政党本身要面临的问题,怎么样在领导过程当中能够保证自己依宪、依法执政。       (未完待续)          上一篇: 宪政改革的瓶颈与突破(上)   下一篇: 宪政改革的瓶颈与突破(下) 阅读数(16)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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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千帆 | 宪政改革的瓶颈与突破(下)

2011年09月22日 11:00:53         主持人:作为一个宪政国家应不应该把某个党的领导放进宪法里?     张千帆:要看你对宪政怎么定义,如果你就按照这个理论上的定义,在逻辑上不是说不可以,一部宪法规定什么都可以,包括某一个特定党的领导。但是下面的问题是实际的问题,你这个规定之后怎么样保证这个党来遵守宪法。他面临的不是逻辑问题,不是说一旦规定了之后这部宪法就是不成其为宪法了,我想也不能这么说。但是这样的国家会面临一个很大的难题,就是保证执政党的依宪执政。你如果要考虑了这个实际的困难,要对世界各地宪法做一个经验的分析,那么所有的宪政国家都不会规定某一个特定的执政党处于一种既定的领导地位。     当然,任何政府,美国、西欧、德国、法国……政府特定时期都是某一个党领导,或者是联合政党,但是因为这个党要选举,下次选举不一定轮到你这个党执政。这四年奥巴马是民主党,但是到2012年他又面临重新选举,可能奥巴马的胜算相对来说比较大,但是绝对没有谁能保证说他还能够胜选,他有可能落选,那共和党就执政了。宪法不能现在规定了民主党执政,等新一届政府来了又修宪改为共和党执政,所以在经验这个层面上,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宪政国家的宪法规定某个特定执政党的执政地位,因为会和民主原则发生冲突。因为民主选举就是在一个事先不设定执政党的情况下,让选民通过自由选举来决定谁是下一届的执政党。这个问题也涉及一个基本区分:我们面临了某些问题是一个法律问题,法律是可以规定的;但是有些问题是政治问题,是法律不能规定的。谁是执政党这是政治问题,所以是法律不能规定的。     主持人:如果把某个党的领导写入宪法当中去并不一定是说明这个党的地位如何之高,还有另外一个角度说是限制了他的某些行为,是不是?     张千帆:我想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张力的,既然是领导地位就必须是执政党;在我们现在的宪法体系,执政党就必须是全国人大的多数,在全国人大三千个代表中必须是多数,他们再选举一系列的机构和首长,这才是一个执政党。但是如果说放开了民主选举,你怎么能够保证下一届选举就一定让执政党获得全国人大的多数席位呢?这样的法律规定会和实践发生冲突。     主持人:一个叫东明先生的网友:有人说宪政的路径可以分为“护宪、修宪、行宪”三个阶段,请问张老师大陆的宪政路径可否遵循这个模式呢?在大陆现行宪法的基础上这三个阶段应该分别有哪些具体做法?     张千帆:我是觉得,这些阶段不一定有一个确定的时序说你这个阶段一定是在护宪,以后才能够行宪,宪法制订出来就应该被实施,就应该行宪,宪法制订之后,立宪工作就已经完成了,下面政府的重点就是看怎么施行这部宪法。宪政的定义就是宪法得到实施的国家政治状态。     主持人:您觉得在护宪、修宪、行宪,尤其是行宪的基础上,我们具体需要哪些作用才能更好的行宪?     张千帆:行宪的做法有直接的,比如建立一个法院,规定宪法诉讼,建立宪法诉讼制度,这是行宪。但是问题是这个制度为什么在中国不存在?可能就是缺乏间接一点但是可能更加基本的制度保证,我认为这个最基本的制度保证还是选举。因为没有选举,政府就没有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你跟他怎么说理都没有用,你可以说宪政法院和宪法委员会是非常必要的,这个道理没有谁不懂。所以我觉得行宪,虽然行宪的主体是政府,但是最终动力是人民。人民要有行宪要求,政府才有行宪的压力。     主持人:下面有一个叫溪言的网友:秋风老师一直在搞儒家宪政那一套,您对儒家宪政怎么看?从儒家传统里发掘宪政资源是不是中国未来必须做的功课?他的问题是关于秋风老师最近一直弄的话题。     张千帆:儒家和宪政之间有关系,我自己在几年前写过一篇文章,儒家的礼相当于一部基本宪章,儒家的精神包含宪政精神。其实我们以前都说礼法之争,其实就是基本法和一般法之间的争议。儒家的精神和现代宪政的精神之间是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而现代宪政也可以从古代儒家找到本土资源,因为毕竟这是我们传统。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中国实行宪政的捷径。我写了《为了人的尊严》这本书,论证“尊严”是宪政的中心概念,而这个概念可以从儒家传统思想当中挖掘出来。所以儒家和宪政之间是有很密切的关系。但是我不觉得儒家和宪政之间有一种必然的联系,中国未来实行宪政就必须是要以某种版本的宪政为基础,一定是儒家宪政或者自由主义宪政或者民主主义宪政,不存在这样一种关系。宪政就是宪政,可以是带有自由主义色彩,也可以包含儒家的成分,可以借鉴儒家一些思想,但是这个未必就把它变成一种非常独特的儒家宪政。     主持人:这个其中宪政依照哪一种方式来进行,现在都在摸索的过程当中。     张千帆:我尤其反对把某一家思想当做一个宪政的起点,没有它好像中国就没有宪政了。这个起点是不存在,或者说你一旦认同了这个起点之后宪政就没有了,因为宪政的基本要素就是包容,要宽容、要自由,这至少是现代宪政的基本精神,而这一点跟古典的思想包括儒家思想是有很大的冲突。因为儒学本身是一种教条,认定了某一种东西是绝对正确的东西。儒家有很多思想都值得借鉴,甚至可以把某些原则和精神当做宪政的核心,但是儒家中所谓的糟粕要去掉,包括教条主义糟粕;把自己自封为独尊,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国家之上这些东西要抛弃。所以宪政可以嫁接在儒家思想之上,但应该是一种自由和开放的宪政。     主持人:有一个叫做“来泽”的网友问:看张老师对邦联制颇有研究,中国以后的发展方向还有无邦联制的可能呢?如果实行邦联制,除了民族区域和特别行政区,其他省份的行政区域划分应该是怎样的,是按照大区来划分还是按照现在的省级单位呢?划分的依据应该是自下而上各地方自愿的结合还是自上而下的由中央规划?他谈的是中国邦联制是否可行的。     张千帆:联邦制、邦联制这都是概念,而且是一个口袋很大的概念。研究问题倒不一定要贴上某一个标签,贴上标签尤其是在中国是不太方便的。比如说我们有五不搞、六不搞,这其中也是有不搞联邦制。标签不重要,关键是有实质的地方自治。即便不是邦联制,中国从民国到现在没有一个联邦制,包括台湾现在的民国宪法也是一部单一制宪法,而不是联邦宪法,但是其中有些地方自治的因素。这是更加重要的,实质内容更重要。中国要处理好中央和地方关系的前提条件就是要允许地方自治。当然这是建立在民主制度之上。地方自治对于中国的这种长治久安与和平统一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一个国家总归不能靠中央集权的压力来强迫大家,地方必须要能够自觉自愿地融入到这个国家的整体,这样的统一才是长久和平的统一。如果整天就是靠枪杆子顶着,靠部队维持着,这样的统一肯定不是一种长久统一,反而把人民的感情恶化了,反而为以后的分裂埋下了祸患。     所以说一定要允许地方自治,而且要让地方对于地方的资源有决定能力。如果你把这些地方的资源源源不绝地调到别的地方,让他们觉得不断被剥夺,比如说新疆的天然气被开采了,内蒙的煤被挖了,当然我们也不是说是白挖,给一定的补偿,但是这种补偿并不是严格的市价补偿。我想我们每个人都在一定程度上是经济动物,都会做一个基本的比较;他会想如果我把这些天然气其卖给美国,把煤卖给俄罗斯会是什么价格,但是我在这个国家只得到什么价格。这么一比较,我的贫困就是跟你统一造成的,那还不如独立呢。这样的统一是很难维持的。世界确实是辨证的,有时看上去统一了,但是实际上这种你我不分的状况反而会导致掠夺、剥夺,进而造成反感和疏离,最后导致分裂。     而地方自治比较尊重地方,地方有的东西都是地方的,你加入这个国家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有什么理由不和我统一呢?你分离出去以后能得到什么好处?统一有统一的好处,但是如果让他付出成本过高他们自然就会产生离心力。所以中央和地方关系的合理设置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自治和中央管理之间也存在一种权利的制衡,是他们之间关系协调发展的纽带。          张千帆:中央也需要制衡,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处理过程当中,不能说中央让你做的你就得做。美国的联邦制就是中央和地方可以对簿公堂,由相对中立的法院来评判是非。有时候联邦赢,有时候地方赢。他们双方在法院对簿公堂,可以说他们是平等的,只有平等才能相互制衡,中央可以制衡地方,地方也可以制衡中央;否则我总是老大什么都是我说了算,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主持人:其实还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中央和地方他们之间的权利能够在法律面前平等,取决于他们本身获得这样的地位是来自于第三方的选举,就是人民的投票。如果说是地方领导他本身这个地位的取得是靠中央自上而下的。     张千帆:这一点非常重要。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台湾2007年为“中正纪念堂”改名,要把它变成民主纪念馆。当时是民进党的陈水扁当政,台北市的国民党市长郝龙斌好几次抵触中央的决策。为什么郝龙斌敢于站起来和陈水扁叫板,因为他的权力资源是台北选民给的,他如果这么做可以赢得台北选民的好感他就会这么做,他用不得在下次连任的时候让陈水扁高兴,这样他们才有平等地位。他们的平等地位最终是选民赋予的。尽管台北市长不如所谓的“总统”级别高,但是在选民面前他们是平等的。只有这样,地方政府的官员才有一种法律上的独立性。     主持人:权力来源很重要。有一个叫做“小青年”网友:张教授,我想知道咱中国的法院啥时候能挺直腰板?法院自己怎么不争取自己的权力呢?     张千帆:法院争取权力也要看什么样的制度环境下。我和台湾的法官聊天,他们就说我们台湾法官的权利是自己争取来的。原先台湾的判决也是由庭长或者院长签字,而一些法官不答应。两者之间发生了碰撞,经过几个回合的斗争之后,法官胜了。大陆目前的条件还不具备,因为我们层层管,管得一点空间都没有。院里是院长管,院长负责制,法官跟院长顶着干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法院外面院长也不能说了算,政法委书记就管你。市长如果打个电话你就必须按照他的意见改判。所以这种等级森严的制度之下,司法独立没有任何空间,法官不可能有什么权利。早先地方上也有个性的法官甚至庭长、院长不执行上级的指令,最后下场都很悲惨。这样几轮以后,现在完全是行政说了算。     主持人:有个爱牛牛网友问:我想参加2011年的区县人大代表选举,可因为户口不在本市,选民登记遇到了障碍,比如要办暂住证,要去老家办理选民资格证明。请问张老师,这种规定合理吗?我们国家对于这种基层人大代表的选举种种手续过于复杂。     张千帆:我相信很多这类规定肯定是不合理的。为什么还要回老家办证,老家能说明什么?如果我在你这儿长期打工,有纳税证明、租房证明不就足够表明我是一个在当地长期的居民吗?我就应该能够获得选民资格。所以很多规定是不合理的。但是目前制度已经这么规定了,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可能要为维权付出一定代价,他这么规定了,你今年想要参选还要按照它的规定来。如果你参选并成功获选之后,才能慢慢改变这个制度;如果你没有进去,这个制度就是他们制订的,那么以后改变这个不合理的规定也就没有可能了。     主持人:手续如此之繁杂对于我们进行基层人大代表的行使权利和参与程度有益吗?     张千帆:当然没有好处了,中国流动人口是非常庞大的,高达三四亿,这些人的民主权利是目前非常成问题的。现在一般的做法是让他们回原籍,但是原籍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他们常年不住在当地。所以让他们回去选谁?和他们个人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牵连。为什么要民主?民主是要让当选人对我做好事,我不住在你这个地方,你根本说不上对我做好事、对我做坏事,这样的选举没有意义。回去选举成本很高,这样造成很多人不参加选举。当然流动人口有一定的流动性,对于民主选举也是一种挑战。但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对于中国今后是非常重要的课题。我想地方应该出台一些规定,让至少是根据一定标准来衡量长期居住当地的而没有户籍的居民被赋予选举权。     主持人:户籍制度跟我们这方面的投票和选举这样的制度之间是不是存在矛盾呢?     张千帆:我觉得户籍只能是作为一个衡量你这个人和当地联系的一个推定,你户籍在这儿,我就假设你长期住这儿,所以你可以获得选民资格。但是由于中国实际情况,这个推定往往不成立,所以这个推定是可以推翻的。如果可以提出足够多的证据证明自己的实际工作不是在户籍地,而是在别的地方,就应该被当地允许参加当地选举。     主持人:我们现在有些社保、医保制度有一个漫游制度,我们以后选举是不是有可能?     张千帆:对,比如防止重复登记,但是这些东西通过电脑联网都是可以解决的。他有身份证,这个身份证号是独一无二的。你肯定要在自己最密切相关的地方登记选举,这种技术问题很容易解决的。     主持人:我们看下面的问题莫再提人民:请问张老师如何看待言论自由,中国宪政改革的出路是否在于首先放宽对于言论自由的限制?他提到我们国家要宪政改革的话是不是要把言论自由先开放了?       张千帆:言论自由对任何一个国家都是非常重要的,民主选举选谁?没有言论自由,候选人和当事人之间根本没有沟通,候选人是钦定的,我对他根本没有了解,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这样的选举怎么选?所以民主选举必然是以言论自由为前提的。言论自由是社会理性发展以及维护所有其他公民权利的前提,维护权利首先要说话,你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肯定是不行的。放开言论自由是最重要的事情。同时就中国在近年来尤其是由于网络的发展,言论自由已经是对于大多数问题已经几乎不存在什么障碍了。大家的言论是有自由的,至少网络上是可以的。但是在平面媒体尤其是对于一些所谓的“敏感”问题限制过多,而这些问题恰恰首先需要政府提供事实真相,然后允许社会自由讨论,最后社会才能对这些问题产生一个理智的答案。而我们目前不仅是不允许讨论,有时候通过长年洗脑灌输,导致我们公民有一些错误的观念。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国家以后是要发生大问题的,要为它付出很沉重的代价。     主持人:我们离开放党禁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在此过程中,言论自由是实现宪政改革发展当中必经之路吗?     张千帆:必然要经过这个阶段,某些问题都没有讨论,怎么可能实现呢?但是我对言论自由总体上是比较乐观的。因为技术的发展,言论的传播越来越便捷、越来越容易,对言论控制越来越困难,但是目前的问题首先没有解决,隐患也还是很严重的。如果说有些“敏感”问题不让讨论的话,我们社会以后发展肯定会走偏,会误入歧途。     主持人:他引用了您新书《权利平等与地方差异–中央与地方关系法治化的另一种视角》,内容简介这样谈到“在制度设计上,中国的中央和地方关系正是要发挥这种作用,将远隔千山万水的不同地方统一在一个国家,并为不同地方、不同种族、不同性别的人提供基本的平等权利。”请问张老师能否简单谈下这种制度设计,怎样在具体政策层面,使得一个国家的公民都有平等的权利,比如教育中的高考录取分,社会保障金的缴纳能否做到消除地方差异,实现全国统一?     张千帆:让中国真正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那就要取消歧视。以大学招生歧视为例,北京等大城市对自己考生的保护是很明显的,北京市考生的录取比例是外省录取比例的好几十倍。这种体制实际上就是在北京设置了一个很高的门槛,歧视外地的考生。这样一来会造成什么?会造成这个国家在法律和权利上的割裂。尽管地理版图是统一的,实际上是不统一的,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制度藩篱。建立一个真正统一的国家就是要消除这些歧视,各种各样的歧视;凡是被认定为歧视的,一律不得允许,因为宪法规定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中央在制订发展规划过程中也存在不同待遇,因为我们从计划经济过来,城乡二元化显然是最大的歧视,不同城市之间也存在很大差异,这些中央政策统统要逐步地取消。法律首先是自己不能歧视,其次是促进平等,禁止私人之间的歧视。只有这样,中国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统一的国家。但是问题是,比如拿大学招生歧视来说,受害者很多,除了京沪这些城市;虽然这些城市很大,对整个国家来说他们占的比重很小,但是他们却得到很多的资源。为什么对大多数人有害的体制这么多年还继续施行呢?     首先就是既得利益的障碍。对于大学招生来说,他们的范围更广,不仅是官员、商人,包括北京市居民、北京市的考生都是既得利益者。所以要实现真正的平等首先就是要让全国的国民参与招生政策的制定,这个决策不能由北京市说了算,不能由上海市或者某些强势的地方说了算,而是由全国制订立法,这个立法是必须由全国人大多数表决通过。全国人大为什么要制订促进平等的法呢?因为这样的法对全国大多数人有利,而全国人大通过选举对大多数选民负责,所以多数人大代表才要制订。全国人大的代表要来自于哪些地方呢?这次选举是第一次实行所谓的城乡同比例选举,取消了所谓的城乡“四分之一条款”,但是能否真正的实行平等还要再观察。只有实行全国同比例选举的时候,多数选民才能把代表他们利益的代表选举到全国人大。全国人大制订的法才能满足多数选民的要求,取消对他们不利的歧视。     我们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全国人大常委会的选举。全国人大是大致按照地方的选民这样来划分的。但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的地方分布严重失调,他不是按照“一人一票”,而大多数政策包括法律都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制订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制订出来什么样的政策和法律?显然就不一定会制订对大多数人有利的促进平等的法。所以怎么样实行国家的平等?最后还是要落实到平等的选举上面;也许光是选举还不够,但是首先得落实到建立在“一人一票”的选举制度上。     主持人:我们今天的访问先告一段落了。最后请张教授对我们共识网提一些寄语。     张千帆:我觉得“共识”这个词用得非常好,中国目前最缺乏的就是共识,而最重要的就是关于宪政的共识。所以我希望共识网今后能为中国基本共识的形成发挥应有的作用。     主持人:好,谢谢您。       (完)             上一篇: 宪政改革的瓶颈与突破(中)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23)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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