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家

作者：燕云 | 评论(1) | 标签:所见所闻

多年以前，当我爱屋及乌地爱上北京这只乌鸦的时候，屋曾无限深情地告诉我：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日子长了，潭柘寺在心底长成了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那间烂泥糊成的屋却在岁月的风尘中烟消云散，而那些乌，仍黑云压城地长久盘桓在长安街的上空，仿佛从紫禁城的窨井飞出的阴魂终年不散。

多年以后，江湖朋友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说起潭柘寺，好像是对我说，这历史就摆在这里，你怎么能做到不看。去年冬天，上海的小妹叫我替她拟定一份北京之行的行程安排，我想，那么潭柘寺。

冬天的时候，沿房山向门头沟西行，沿途积雪覆盖，一路人车稀少，潭柘寺香火冷清，我进寺院多是走走看看，寡有敬香礼佛，深冬积雪的潭柘寺最令我震撼的是那几棵光秃着枝桠直指苍穹的的大树，据说，那叫帝王树，我琢磨着，一圈圈年轮中刻划的应该是帝王江山的气数。

这次恰逢五一小长假，刚出潭柘寺镇，车就堵上了，我总说北京人可怜，一到放假，成千上万的人就周边几个地方可去，去路来路都被大家搞的走投无路，于是所有的人都在无路可走的境遇中苦熬苦等，反正备受煎熬的不独自己一人。

五一当天北京气温骤然升至30°，也是五一这天，我见到了时隔一年再次飘飞的杨絮。春到北京的一个显著标志便是杨絮飘飘，满城杨絮生往屋里、车里、鼻孔、袖口、发梢上钻，飘摇流转，撩得人春心荡漾，却也因此诞生了一批没了春心的砖家，不依不饶地要给母杨树喷上一种什么抑制杨絮的药物，说是净化空气，眼见着一年杨絮又轻扬，我很高兴砖家们的阳谋终于没有得逞。我不吝泼墨地啰嗦杨絮与春天的关系，是想婉转地表明，杨絮终究是要飘飞的，但与春天无关，今年北京并未进入气象意义上的春天，那么，初夏，也是这么迫不及待落进潭柘寺的。

穿过两颗纠结缠绵的古松，踏过界凡桥，寺院墙书“法轮常转”，关于这个，稍后再说。进入潭柘寺，满园袅袅的丁香，紫红的碧桃，洁白的玉兰，皆与春天无关，与你我无关，那几棵参天的帝王树，树干枯索得像百岁老人皱褶叠起的手背，树枝却挂了新芽。话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那么花有千种，我独爱玉兰，无需绿叶陪衬，大朵大朵开得一朵就是一朵，不拖泥带水，不攀附高枝，简单坚决，干净纯粹，相传潭柘寺的玉兰树十分有名，到潭柘寺朝拜的人有很多是专门冲着名曰二乔的玉兰花来的。我踅摸着大乔小乔年纪皆比我大得多，多年以前，乃至多年以后，她们都自是骄傲地开，坦荡地谢，笑傲生死，睥睨众生，比人活得自然。

穿过古老的庙宇，绕过久远的白塔，站在潭柘寺顶，俯视整个寺院，廊檐飞宇掩映在葱茏树木与繁花之间，抚摸着风化剥落的檐头，百孔千疮的石头，不由人深深提起一口气长吁出来：人在永恒的自然面前，在古老的庙堂之下，实际上多么沧海之一粟，多么短暂如蝼蚁。

潭柘寺的历史悠久，先于北京建城800年，迄今1700年有余。1700年，历经西晋繁盛，北魏西周两次灭绝，直至唐代之兴旺，明朝之鼎盛，清朝之辉煌，潭柘寺没有在日军侵占京西时遭受骚扰、毁于战火，归因于当时的纯悦方丈与日本裕仁天皇的大女婿大谷光瑞是挚友，大谷光瑞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经常到潭柘寺小住，向纯悦方丈学习佛法。 潭柘寺之为潭柘寺，我后来才闹明白，山上有个潭，叫龙潭，有没有龙不知道，山下有棵树，叫柘树，据说柘树能治不孕不育症，于是宝珠山麓的这座山就叫了潭柘山，山里既然有座寺，那就直接唤作潭柘寺。

潭柘寺的“开山祖师”是华严和尚，相传佛教传入中国以后，由于僧人们对佛学的理解和悟性不同，在隋唐之际形成了许多宗派。华严和尚属于华严宗，华严宗创立于隋代，该宗派以发挥“法界缘起”为宗旨，强调“圆融无碍”是观察宇宙、人们的法门，也是认识的最高境界。因华严和尚属于华严宗，故而潭柘寺就成为了幽州地区第一座确定了宗派的寺院，同时也是华严宗在幽州地区的第一座寺院。这就回到了之前我说踏过界凡桥见壁上所书“法轮常转”几个字，咱先别往滑轮功联系，但不妨四个字拆开来逐字了悟，法，法则、法制、方法、效法，宇宙之间一切皆有大法所存，有大法可依；轮：在佛教中可能是指转经筒之类的东西，在宗教中有生命轮回之意，而当年白岩松面对英驻港总督“彭定康的车开始在港督府花园转圈……又转了一圈……”，不知所措地灵机一动：“历史的车轮不会原地转圈！”；常，跟无常相对，何谓常，何谓无常，常态即非常态，非常态即常态，一条咬住了自己尾巴的蛇，很纠结，很太极，很佛教；转，转动，转世，跟生生不息永恒流动的变一脉相承，转变才是常态，才是永恒，才是自然的不二法门······这么说固然简单了点，领悟还在各人。

潭柘寺里有块天心石，据说人站在天心石就如站在朗朗乾坤的中心，手眼心发与天地相通，是个祈福的好地方。若说祈福，该说说龙王殿前廊上的石鱼，长1.7米、重150公斤，传说是南海龙宫之宝，龙王送给玉帝，人间大旱，玉帝便送了给潭柘寺。石鱼身上13个部位代表了13个省，哪省有旱情，敲击该省部位便可降雨。现而今，中国早已不止13省，也就是说一个部位可能涵盖了相邻几个省，敲了可能不准，万一敲着正洪涝的省份那就玩大了，最要命的是，贵党都是无神论者，祭黄帝陵拜孔子那叫祭祖，但敲鱼祈雨的事，算封建迷信，是古代皇帝不懂科学才做的事，所以，西南几省，该旱还得旱。

我一直觉得，深山古刹，适合品茗静心，大觉寺的玉兰花下，茶太贵，而潭柘寺的白皮松下，只有一女尼在太阳底下读经，不卖茶。

再过界凡桥，即是从仙界返回人间，“法轮常转”几个字留在身后，弟弟说，管它仙界凡界，要进去，就得买票，啧啧，我等凡夫俗子想法就是脱不了俗，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