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仁尼琴

华夏文摘|楚寒:这一束强光烛照未来

现在是美国中部时间八月二日中午,台北时间八月三日凌晨。在这个炎风习习的夏日晌午,我不由想起了七年前的8月3日,一位俄罗斯老人、作家兼前苏联异见人士索尔仁尼琴因心脏衰竭在莫斯科告别人世,享年89岁。这位苏联时期著名的持不同政见者比苏联帝国多活了17年(他与前苏联几乎同龄,索氏出生于1918年,十月革命发生于1917年),而那个曾将他逮捕、流放、判刑、下狱、禁书、开除出作家协会、剥夺国籍并将他驱逐出境的红色超级帝国,已经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土崩瓦解,从而永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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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世已無索仁兄

   作者:陳奎德 一、“鈍刀割肉” 這是一個人。 他走了,2008年8月3日。 每當我凝視他的照片,只看到兩樣東西:一是深邃的雙眼,二是高凸寬闊的額頭。其他的,全都消失,隱退不見了。那眼睛,鋒利如箭,直擊你心,刺入你的靈魂。使你赤裸裸,無所逃遁於天地之間。而那額頭,不由不令人想起俄羅斯那廣袤無邊冰雪覆蓋的原野。 是的,看起來,這人確實有點神經質。不,是“精神病”。 其實,他就是精神本身。他就是靈魂本身。那一具肉身,是多余的。 他,就是亞歷山大?伊薩耶維奇?索爾仁尼琴。 他的著作,曾在中國知識圈激起波瀾。在那圈子裏,人們稱他為“索兄”、“深水魚”。 索爾仁尼琴的去世,勾起我遙遠的回憶,浮現出讀他書的那些日日夜夜:黑屋裏,一盞小燈,那些爬行在《癌癥病房》、《伊凡?傑尼索維奇的一天》、《古拉格群島》裏的一字字,一句句,一行行,它們由清晰而逐漸變得模糊起來,……涕泗流漣。 每當我讀索爾仁尼琴,就如讀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樣,常常痛徹心肺,讀不下去,正像在用鈍刀子在一塊塊地割自己身上的肉,撕裂似的痛,痛得自己不得不幾次放下書本。但又無法抗拒誘惑,馬上又再次翻開。正像一個吸鴉片上癮的煙鬼,丟棄不開;正像一個受虐狂,越痛楚越想被虐待。於是,再次操起鈍刀,割下去,割下去……。 那是一種精神酷刑。同時,也是一種精神再生。 索兄,服了你,你這條深水魚! 如今,舉世已無索仁兄。夫復何言? 二、關於“判決”的比賽 讓我們來回望一下1945年他被投入古拉格時的情勢。索爾仁尼琴所遭遇的,是一個全新的史無前例的社會,人類歷史上,還未曾有任何社會被謊言與暴力如此全面徹底地浸透和包裹。它是如此嚴密龐大固若金湯,幾乎人人都對之頂禮膜拜。從東方到西方,從下層到上層,不少知識精英都在贊頌這一人類生存的嶄新模式。索兄本人,在被捕前,也被它浸泡,對之服膺。因此,欲洞穿真相,需要有一雙獨特的全新的眼睛,去透視,去捕捉,去思索,去解剖。如此“新世界”,這座大監獄!而新世界的極致,正是古拉格群島。 上帝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 索爾仁尼琴應運而出。他在神聖性的召喚下,同那龐大的帝國,舉行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比賽。那是一場關於“判決”的比賽。 雖然,那個龐然大物的“堅不可摧”的古拉格,判了索兄八年徒刑。而索兄,卻判了它死刑。 索爾仁尼琴用筆,為紅色帝國撰寫了判決書。判決書的標題是:《古拉格群島》。 他贏了。 人或問,他是靠什麽獲勝的?在諾獎獲獎演說中,他談到了俄羅斯的“嚴酷的民族經驗:一句真話能比整個世界的分量還重。” 這是他獲勝的利器。是俄羅斯嚴酷的民族經驗鑄成的偉大文學香火,倔犟地在他心中燃燒,使他在這場不對稱的比賽中,最終獲勝。 面對共產主義運動,索爾仁尼琴是最有資格聲稱“眼見它樓起了,眼見它樓塌了”的人。他,無愧為偉大的見證者和掘墓人。 三、內省型的精神向度 不過,筆者本人對索爾仁尼琴,卻另有更為刻骨銘心的閱讀印象。那就是,索爾仁尼琴最為核心的特征,那極富宗教色彩的“內省”,那種自我批判的深度。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自我懷疑,自我審視,自我拷問,甚至自我虐待。 譬如,很多人註意到了,在《古拉格群島》中,索爾仁尼琴同俄國和德國的非軍官囚犯一起被押途中,他不屑於提自己的箱子,而一定要讓德國人和其他俄國兵提箱子的故事。他後來對此事的靈魂拷問,他的坦誠自白,他的自虐式的鞭笞—— “我自以為具有無私的自我犧牲精神。然而卻是一個完全培養好了的劊子手。……”讀過這些撼動人心的內省,我聽到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回響,是盧梭《懺悔錄》式的心靈顫抖。這一傳統中常常自然迸發出來的句式是:我是誰,何以有資格在精神上淩越他人?倘若我處在那個位置,我會怎麽辦?我的表現是否會比這個千夫所指的人好一點? 這顯然同他的東正教信仰有關,廣義地說,與宗教感有關。 我遇到過很多極其聰明的中國才子,才智過人,言辭犀利,橫掃千軍。但是,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的才智永遠是向外的,對準他人的。他們的炮筒,總是淩厲的指向外界,卻從來沒有想過,調轉方向,對準自己。他們似乎天生就不可能提出一個反躬自責、設身處地的問題,似乎天生就缺乏這一精神向度。 然而,這一精神向度是極其關鍵的。在我看來,內省的精神與能力,自我批判的心智類型,是知識分子最為本質的特征,是其“核”。缺乏這種精神向度者,談何知識分子?缺乏這種精神向度的國家,談何自我救贖? 誠然,人們可能不屑索爾仁尼琴那極其濃烈的泛斯拉夫主義。這一精神遺產,可能對粘合一個現代全球性社會不是正面資產。然而,就它對個人精神深度的拓展而言,這一遺產已經並將必定對人類作出無與倫比的貢獻。按傳承脈絡而言,索爾仁尼琴屬於普希金、萊蒙托夫、屠格列夫、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柴可夫斯基、列賓、別爾嘉耶夫、斯特拉文斯基、拉赫馬尼諾夫、普寧、肖斯塔科維奇……為代表的群星璀璨的俄羅斯(十八—二十世紀)精神譜系。這是一個人類精神史上最賦有內省特質的極具深度的精神譜系。我們所有人都受惠於它,人類的精致文化,在極其關鍵的核心處,受惠於這一超凡脫俗的精神譜系。 毋庸置疑,索爾仁尼琴是屬於二十世紀的。無論他晚年的某些有關社會與政治的觀念是如何不合時宜,但他的磅礴輝煌的歷史性貢獻已經擺在那裏了,無人能撼。 二十一世紀,對他來說,已經有點陌生,已經不堪重負了。他退出舞臺,正當其時。 很多年很多世紀會過去。我們當下紛紛擾擾的許多人與事,也都將灰飛煙滅。然而,當後世子孫們談及二十世紀時,索爾仁尼琴的名字是繞不過去的。同時,他的真率與內省氣質,也將永遠是令人動容的。 因為,從“人”這個字的完整意義來看,這是一個人。  更新時間:2008-8-17   http://blog.sina.com.cn/s/blog_a05febc901016pj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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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仁尼琴,盖棺难定论

  文/康慨       他一辈子处于争议漩涡,即使现在,在哀悼与致敬的同时,人们也发现,对他的盖棺定论仍然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用“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来形容索尔仁尼琴,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但若是反过来,说命运决定了他的性格,同样成立。八年的古拉格——劳改营生活永久改变了索尔仁尼琴的人生轨迹,注定了他此后的文学道路、作品主题,甚至思维方式和个人性格,他从此不懂得宽容,也再不会放弃,认准了死理,像牛犊抵住橡树,除了他民族先知一般的使命,什么都可以抛弃。        他是新制度的同龄人,但比后者活得更长久——多活了17个年头。8月3日,几乎一辈子处于争议漩涡中的俄罗斯大作家、197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因心脏衰竭引起的大面积中风在莫斯科去世,走完了89年的多舛人生。        他去世后,俄联邦总统梅德韦杰夫、总理普京和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都表达了对死者的敬意。普京在声明中说,索尔仁尼琴“整个一生的艰辛之路”都将 “给我们留下一个范例,印证着对人民、对祖国,以及对自由、公正和人道主义的全心投入与无私奉献”。戈尔巴乔夫则称,索尔仁尼琴是一个“命运的特例,他的名字将存留于俄国历史”。        2007年,时任总统的普京向索尔仁尼琴颁发了俄罗斯的最高荣誉——国家奖。俄罗斯科学院院长尤里·奥西波夫在宣布获奖者时称,若没有索尔仁尼琴的作品,“20世纪的历史是不可想象的”。        中国内地很早就开始出版索尔仁尼琴的作品,1982年就有了群众出版社出版、田大畏等人翻译、长达140万字的小说《古拉格群岛》全本,而且此后不断再版。目前,除政论多过小说的《红轮》系列外,索尔仁尼琴的主要文学作品均已有中文版问世。        一个伟大作家的诞生        索尔仁尼琴的夫人娜塔利娅·索尔仁尼琴娜告诉国际文传电讯社,丈夫是以他希望的方式死去的。        “他想在夏天死去,他死在了夏天。”索夫人说,“他想在家里死去,他也死在了家里。总的说来,我认为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这辈子活得艰难,但还是幸福的。”        这的确是艰难又幸福的一生——他上过战场,立过战功,蹲过大狱,被劳改,被流放,被驱逐,但也登上过作家的荣誉巅峰,而且到了晚年,他总算活着回到了祖国,不必客死在他厌恶的另一个世界——他眼中沉沦于物欲汪洋的消费主义的美国。        1918年12月11日,索尔仁尼琴生于一个哥萨克炮兵军官家庭,不及他降生,父亲便死于狩猎事故。23年后,哥萨克炮兵的遗腹子也进入炮校学习, 1942年上前钱,因英勇多谋,两获军功章,官至大尉炮兵连长,然而1945年2月,在对德战争胜利前夜,红军打到东普鲁士时,他被抓起来了。其原因,据说是因为与在乌克兰第一战线作战的中学同学柯克在信中比较了列宁与斯大林的著作,但事实上,他并未在信中提及领袖的名字,而只是写了一个“长胡子的人”。他被缺席判处八年劳改,“当时这要算温和的判决。”他后来说。        他在劳改营里完成了一个作家的自我教育,出狱后又长了癌瘤,到地狱的“第一圈”走了一回,幸而痊愈。社会的和疾病的两种地狱,他都见识过了,现在只需加上自己的天才和思想,将见闻写成小说。        1962年,经苏共中央政治局批准,《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在《新世界》杂志发表,惊艳前苏联与世界。索尔仁尼琴横空出世,用《新世界》主编特瓦尔多夫斯基的话说,便是“一个新的、独特的,并且是完全成熟的巨匠进入了我们的文坛”。不经索氏提出申请,前苏联作协将他吸收为会员。        但索尔仁尼琴想要得到更多。1967年,他给正在举行的第四次全苏作家代表大会写公开信,要求完全的创作自由,并指责作协领导是无用的废物。这封信以及描写玛甫里诺特殊监狱的小说《第一圈》1968年不经批准在西方的发表,大大恶化了双方的关系,于是,在未听取他本人申辩的情况下,作协又将他开除。        1970年,《癌病房》俄文版在巴黎出版。同年,瑞典皇家学院宣布,因为索尔仁尼琴“在追求俄罗斯文学不可或缺的传统时所具有的道德力量”,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但他害怕出国后当局不让他回来,未去斯德哥尔摩领奖,奖金也暂存在国外,直到四年后,他被驱逐出国,才去领了这一大笔钱。        他与作协的耐心都到了极限。此时,他后来的妻子娜塔利娅·斯维特洛娃已经进入了索尔仁尼琴的生活,两人在大提琴家罗斯特罗波维奇的别墅里同居了。于是,他一边忙于和1950年出狱后复婚的结发妻子娜塔利娅·列舍托夫斯卡娅离婚,一边请了多人,昼夜不停地秘密打印他的小说《古拉格群岛》的手稿,并拍成缩微胶卷,找人偷带出国。1973年底,《古拉格群岛》首卷在巴黎出版,索尔仁尼琴的命运再无回转余地。转年2月12日,经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反复研究决定,他以叛国罪被捕,第二天即被押上飞往西德的飞机,驱逐出国。        回到俄罗斯        在欧洲盘桓两年,索尔仁尼琴1976年抵达美国佛蒙特的卡文迪许镇,一住就是18年。然而,对整个西方世界,他很快就失望了。1978年,他接受了哈佛大学的荣誉学位,随即在6月8日的毕业典礼上,发表了谴责西方文化的著名的哈佛演讲。        在这篇轰动一时的讲话中,他将美国称为精神上的矮子,沉于庸俗唯物主义,只知享受,目光短浅,缺乏毅力,没有追求。他通过翻译,用俄语大声宣布,美国人是一群懦夫,几乎没人愿意为了理想去死。他既抨击福特政府的越南政策软弱,也批评美国的乡村歌曲俗不可耐,而美国新闻界无法无天,肆意践踏个人隐私。        “许多人西方人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招惹了这个人。人们本以为他是伟大的作家以及不服从俄国权威的英雄。”《纽约时报》写道,“然而,他好像要把每个人都狠狠揍上一顿——民主派、世俗派、资本家、自由派和消费者。”        《纽约客》主编大卫·雷姆尼克则认为,此后的索尔仁尼琴“常常被视作反复无常的怪人、君主专制主义者、反犹分子和易怒者”。时任国务卿的基辛格甚至在一份备忘录中建议福特总统离索尔仁尼琴远点儿,因为他“与总统的会面不仅将触怒苏联人,也会因索尔仁尼琴对美国及其盟友的观点而引发争议。”福特听从了基辛格的劝告,对索氏避而不见。        索尔仁尼琴此后在佛蒙特小镇深居简出,过着隐士般的生活,直到1994年回国。        但这一次,他再次失望。对叶利钦“休克疗法”造成的乱局,他十分不满。1998年八十大寿时,他公开绝接受叶利钦颁授的圣安德烈勋章。索尔仁尼琴早已离小说越来越远,此时一心一意搞政治——尽管是超党派。他先后出版了多本为俄罗斯“诊病”与指路的专著,希望国家回归伟大的俄国传统。        对回国后的索尔仁尼琴,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张捷曾写有专文,完全持否定态度,他称索氏为撒谎者,与外国人“里应外合”地攻击祖国。        这种说法并不少见,早在1967年,另一位苏联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静静的顿河》作者肖洛霍夫在给作协的信中便曾写道:“他,索尔仁尼琴蹲过监狱,没经受得住严酷的考验,发疯了……不能让这样的人写作。”据蓝英年在《被现实撞碎的生命之舟》一书中记述,索尔仁尼琴日后以诋毁肖洛霍夫的文学声誉作为报复,称《静静的顿河》乃肖氏剽窃他人作品而来,酿成一桩沸沸扬扬、绵延三十年的文坛公案。        在俄罗斯国内,确有人不满索尔仁尼琴回国后的颐指气使。2002年,另一个著名的流亡作家沃依诺维奇便以所著《神话背景下的肖像》一书,挑战他的权威。刘文飞在《思想俄国》一书中转述沃依诺维奇的话说,在被神化了之后的索尔仁尼琴身上,显然存在着诸多悖论:他号召“不能虚妄地生活”,可是他却认为只有他一个人才握有真理;他倡导虔敬、和谐的宗教精神,可他的性格中却最少宽容和忍让;他肯定个性的权利和价值,却又推崇“开明的专制”。        不管这种看法是否过分,它仍然触及到了索尔仁尼琴性格和思想中的另一个侧面。他一辈子处于争议漩涡,即使现在,在哀悼与致敬的同时,人们也发现,对他的盖棺论定仍然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围绕着他的作品,他这个人,争论没有终止,也许仍将继续。      《中国新闻周刊》   http://zhengyjz.yo2.cn/articles/%E7%B4%A2%E5%B0%94%E4%BB%81%E5%B0%BC%E7%90%B4%EF%BC%8C%E7%9B%96%E6%A3%BA%E9%9A%BE%E5%AE%9A%E8%AE%B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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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仁尼琴与基督教信仰

  索尔仁尼琴走了,一代传奇的世界文坛巨擎离开了我们。全世界纪念这位勇敢的巨人,中文网站也有许多精彩的文章,有一篇与信仰有关,引起我的兴趣:      中国人对索尔仁尼琴的熟悉,主要来自他对专制主义的反抗,但对他那巨大的道德勇气完全来自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对上帝的信仰这一点,似乎有待进一步的探讨。二战快结束的时候,索尔仁尼琴因写信批评斯大林被捕,在服役期间被关进他后来称为”古拉格”的苏联集中营。      他在传记中写道,被捕的那天,是认识到悔改并走向神的开始;他的第一间牢房,是他的”情人”,在那里他才开始了解自己的内在生命,倾听灵性的声音,最后找到上帝。在蹲监禁和做苦力的双重煎熬下,祸不单行,他又得了腹腔癌。但真是”祸兮福所至”,在手术做完的后半夜,他和躺在另一张手术台的一位基督徒囚犯进行了对他一生来说最关键的交谈。据他回忆,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位同样反对斯大林专制的基督徒医生,详细讲解了自己的人生,尤其是怎样从犹太教转成基督徒的心路历程。在那个漆黑的夜晚,索尔仁尼琴不仅听清了那洋溢着福音的声音,而且那些话语,像光,照亮了他心中的黑暗;像盐,给了他后来作为作家试图治疗人类心灵腐烂的永恒药方。      也许是上帝的旨意,那位基督徒医生和他讲完话后,第二天清晨就死在手术台上,荣归天国。正是由于索尔仁尼琴的宗教情怀,使他的作品继承了俄国伟大的基督徒作家陀斯妥也夫斯基所高扬的道德传统。索尔仁尼琴在1970年领取诺贝尔文学奖的书面致词中,曾极力赞赏陀斯妥也夫斯基,称他是一个具有”洞见真理能力的作家,一个很奇妙、充满智慧之光的人。”      陀斯妥也夫斯基之所以能够在十九世纪中叶就预言了二十世纪的血腥暴力,是因为他从欧洲知识分子开始抛弃上帝、走向纯理性和物质主义之中,看到了其背后的恐怖:”不信神,就什么都信”。随后的历史迅速证明了:斯大林们,希特勒们,尼采们,黑格尔们,弗洛伊德们,马克思们,以纯理性改造社会的乌托邦,把世界拖入无尽的灾难。而索尔仁尼琴,则由于亲身经历了二十世纪人类的深重苦难,他的作品更是以激愤、控诉的色彩,描绘那个挑战上帝的黑暗时代。      美国作家艾力克森(Edward Ericson)在《索尔仁尼琴道德的形象》一书中说,索尔仁尼琴是”一个燃烧着理想、信仰,具有动人生命史的人。”他在俄国作家中对专制主义最有进攻性、批判性。但他的反抗,和其它东欧异议作家不同的是,他不是政治和文学层面的反抗,更不是从经济角度控诉共产赤贫,而是在信仰的根基上,进行道德——良知层面的反抗。      索尔仁尼琴认为,是由于无神论,造成了斯大林的乌托邦和暴政。那是一个以意识形态为中心的世界,没有爱,没有公义,没有信仰;它只要宣传口号,用所谓阶级平等,改变了外在的社会环境,而根本没有改变人的内心,反而使人心的恶更为泛滥。索尔仁尼琴认为,善和恶的界线并不在于国与国、党与党、阶级与阶级、或种族、地缘、血缘之中,而在于人的内心。革命可以摧毁承载恶的人的肉体,以及其生存的外在环境,但摧毁不了邪恶本身。因为人的恶(原罪)是与生具来的,是人类始祖偷吃禁果的后果。不管有没有”革命”,邪恶都会存在。但革命会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导致邪恶更大范围地蔓延。      相信上帝的索尔仁尼琴根本无法接受西方启蒙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对人类进步的解释,因为邪恶不是经济状况的产物,而是滥用了神所赐给人的自由。索尔仁尼琴曾提出一个重要的概念,认为”时间没有救赎的能力”,反而会带来更大的不幸和悲剧。也就是说,对于一个人而言,如果没有基督信仰,没有属灵的生活,不论他有多少”时间”,活多长,经历多复杂,阅历多丰富,其心灵成长、爱的能力都不会随年龄而自然成长。时间本身,寿命长短,并不能自然地带来救赎和人性的提升。不仅不能,反而还会因为”时间”的延长,也就是经历和阅历的丰富,而使人心负面积淀增多,欲望和原罪更蔓延。        人类整体和世界的发展也是这样,如果没有了神,那么人类不论繁衍几千年,世界不论有多么久的历史,最后社会不仅不会真正进步,反而会爆发更多的灾难,二十世纪就是典型的例子。因为失去上帝之”光”,世界只能更多阴影,丢掉了耶稣的道德之”盐”,人类会加快腐败。说到底,没有上帝,就没有了绝对的道德标准,人类就会为所欲为。因此索尔仁尼琴一生都在其作品中传播基督信仰,主张作家要做的,是帮助人明辨是非、善恶;并强调,基督教不是空洞的教条,而是治疗人心灵的源头活水。”而只有在灵性和道德的基础上,公义和人性的制度才可能建立。”       索尔仁尼琴对文学创作的定义是,小说必须能够符合那些主宰一般人生活的道德准则才行。因为人同时具有行善和做恶的两种能力,而人这两种能力的表现,在《圣经》里被表现的淋漓尽致,所以应是艺术家的永恒主题。      因此从索尔仁尼琴最早期的作品,就渗透着对这些永恒价值的探究。在他初期的剧本《风中之烛》中,就探讨了这种主题。该剧本的原名是《你的心内之光》,就是引用路加福音中的话,比喻人的良心好比是烛火,而二十世纪启蒙运动后的人生观像是外来的强风,它以人类自由意志的名义将人心中良知的烛火吹灭。剧本的主角叫”亚力”,和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同名;经历也相似,很像是索尔仁尼琴的精神自传。亚力经常说,”上帝祝福你,监狱!”他认为,”苦难是灵魂成长的杠杆”。      该剧否定了两种价值观:一是科学乌托邦主义——世上所有问题都有理性的解决之道。二是倡导感官享受,及时行乐,毕竟人生苦短,而且只有一次。索尔仁尼琴认为,这两种观点殊途同归,最后都是肯定现世,而不是信仰的境界。在哲学上都是物质主义,而不是服从上帝、遵从耶稣的灵性世界。这个剧本是所有索尔仁尼琴的文学作品中唯一没有以苏联为背景的,但却是最早以上帝和信仰为探究中心的作品。      索尔仁尼琴的成名作是描写劳改营生活的《伊凡.丹尼索维奇生命中的一天》,并因此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部艺术性并不十分强、描写苏联劳改营生活的短篇小说,之所以能够引起重视,主要在于索尔仁尼琴在这里提出了一个本质性的问题:并不是斯大林对人不人道,而是人对人的不人道;斯大林并不是历史上人性进步过程中的某个失常状态,人类心灵中的邪恶是一个永恒的世界性主题。小说的主人公伊凡这个形象的闪亮之处,是他那种忍辱负重、坚守最起码的人性尊严底线的努力,他展示,无论专制的残暴把人贬低到何等地步,都无法把人性彻底泯灭。人虽在原罪驱使下堕落,但上帝的影像依在;本来属灵的人心可以被邪恶败坏,同样也可以藉上帝的恩典而得到救赎;”良心比生命本身更重要,更有价值。”   后来索尔仁尼琴写的《古拉格群岛》和《癌病房》等作品也是这样,提出”人为什么活着”,也是人类生存的终极问题。在这些作品中,索尔仁尼琴对苏联共产制度的谴责和批判,不是注重其政治上的罪恶,而是它的道德性的罪恶。索尔仁尼琴认为:人类只有通过对耶稣基督的信仰,才能找回灵性,建立道德的根基,因为”道德植根于灵性”;人类只有经由它,心灵才可能更新,才会有爱、怜悯、公义、宽恕等神性;只有对上帝的信仰,才能作为人性道德的基础。所以索尔仁尼琴在领取诺贝尔奖的书面演讲词中清晰而坚定地表示:我绝不相信这个时代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正义和良善的价值观,它们不仅有,而且不是朝令夕改、流动无常的,它们是稳定而永恒的。而这个价值观,就是基督信仰,就是《圣经》中的绝对道德标准。      索尔仁尼琴和那些著名的东欧异议作家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仅看透了专制的邪恶,也看清了尼采们以”上帝已死”为口号的启蒙主义所带来的灾难性;同时以巨大的道德勇气,只身挑战庞大的斯大林政权和帝国,因为他坚信:”极权主义社会绝非永久和不可动摇的”,”减弱它们稳定性的因素,就是宗教意识的复苏,它是极权主义要求全面控制人类精神制度的天敌。”美国作家斯卡梅尔(Michael Scammell)曾说,苏联解体后的克格勃秘密档案揭示的索尔仁尼琴,是”个人与巨石搏斗”的英雄传奇,展示了一个知识分子独力抗争专制的智慧与勇气。苏联解体后,索尔仁尼琴写的第一本回忆录,书名就是《牛犊顶橡树》,由这个书名可以想象到,一个倔强的老人,一肩抗着人类的道德旗帜,一肩背负着俄罗斯的苦难,韧性地跋涉,绝不回头,绝不妥协;像一只牛犊,执拗地顶着坚硬的橡树,在历史长河的背景下,定格出永恒的抵抗形象。他之所以坚守在道德层面而不是政治层面的反抗,就因为他的准则是:永恒的比暂时的伟大,天国的比人间的伟大,灵性的比政治的伟大。      1983年,索尔仁尼琴接受邓普顿奖(Templeton)演讲时说:“超过半世纪以前,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已听过许多老人家解释俄罗斯遭遇大灾难的原因:‘人们忘记神,所以会这样。’从此以后,我花了差不多整整五十年时间研究我们的革命历史,在这过程中,我读了许多书,收集了许多人的见证,而且自己著书八册,就是为了整理动乱后破碎的世界。但在今天,若是要我精简地说出是什么主要原因造成那场灾难性的革命,吞噬了六千万同胞的生命,我认为没有什么比重复这句话更为准确:‘人们忘记了神,所以会这样。’”      … other posts by songwei      来源:http://www.riseonwings.com/archives/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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