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杨小凯

杨小凯:有良心的经济学奇才

第一次看到杨小凯的照片,只觉得邻家大叔般的亲切,而绝对不会将他和经济学家这样的词条联系在一起。事实上,这是一位配得上“伟大”和“独一无二”这样字眼的人。 杨小凯(1948年10月6日—2004年7月7日),原名杨曦光,1948年出生于中国吉林省敦化。 1978年2月,在湖南长沙,一道铁门轰然打开,坐了十年监狱的杨曦光走了出来。他是在1968年2月被作为重要“钦犯”被捕入狱。当年,21岁的他因为写了洋洋万言的《中国往何处去?》,而被极左的“文革”领导人康生三次点名,判刑十年。 在狱中,他一呆就是10年。幸运的是,那个时代的监狱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知识分子,他们学富五车却皆因政治问题入狱。在艰苦繁重的劳动之余,杨曦光拜关在牢里的二十几位教授、工程师为师——“他们成为杨曦光黑暗岁月中一团温暖的光。” 与生俱来的质疑精神和个人经历使杨曦光并不相信流行的政治经济学,在没有西方新古典经济学的理论背景之下,他开始了与世隔绝中的自由思考。在狱中,杨曦光自己推导出了戈森第二定律、层级理论、纳什议价模型以及劳动分工理论。在长达十年的监禁生活里,杨曦光做了五、六十本读书笔记,还创作了一个电影文学剧本——这足以表现了他身处逆境而越挫越奋的人格。笔记材料中包含很多与当时主流意识形态不相容的东西。与此同时,他勤学好问,自学了数学、英语、材料学等,出狱时的杨曦光已经达到了相当于大学毕业水平! 出狱之后,经他四处上访奔波,最终,胡耀邦亲自批示中央组织部:“杨曦光的问题要由法院依法处理。” 1983年湖南省高级法院审判委员会一致认为:杨曦光的文章“属于思想认识问题,不具有反革命目的,因此,不构成犯罪。椐此,原一审、二审定性判处不当,均应予以撤消,对杨曦光一案宣告无罪。”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恢复了“政治的清白”。 杨曦光出狱后,因他的反革命“名声”,没有一个单位敢雇佣这位著名反动文章《中国往何处去?》的作者。其间,杨曦光报考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虽有几名专家看中他的才华,但终因为“政审”不合格未被录取。 他在父亲家闲居了一年,利用这一年时间他在湖南大学数学系旁听了不少课。也是在这一年,他决定埋葬“杨曦光”,同时埋葬那段“苦难”的历史——成就他卓越的那段时光。他恢复使用乳名“杨小凯”。这些旁听都是由湖南大学刚复职的一些右派教授安排的,由此补全了他知识的断缝之处。 1980年,他用乳名“杨小凯”再考社科院研究生。在当时的社会科学院副院长于光远的帮助下,他终于获得参加数量经济学考试的机会,后被录取为实习研究员。这段时光奠定了他成为当代中国最具人文批判精神的经济学家的牢固基础,并由此一跃成长为蜚声海内外的经济学奇才。 尽管杨小凯展示了他过人的才华,但由于没有正规文凭,社科院仍不能正式安排他的工作。1982年,杨小凯受到武汉大学校长刘道玉的赏识,被破格聘至武汉大学任教,教授数理经济学课程。在武汉大学期间,杨小凯出版完成了《数理经济学基础》和《经济控制理论》两本著作。他设计的一些计量经济模型虽然未能在国内引起反响,却获得了当时来武大访问的普林斯顿大学教授邹至庄的注意。邹至庄访问武大期间,惊异于杨小凯的才华,1983年,在邹的安排下,杨小凯被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录取为博士研究生。 伴随杨小凯十几年的厄运在这一年终于结束。学成后,他没有选择回国——从此他永远离开了这个“伤心地”。他人生最为美好的时光——而立之年之前三分之一的时间竟是在牢狱里度过的。也许,正是那段厄运成就了他日后的不凡人生。“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正像这些先贤那样,杨小凯因遭磨难而“发愤”研读,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想常人所不敢想”,从而超越常人。 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杨小凯先为哈佛大学国际发展中心(CID)研究员,后为澳洲莫纳什大学经济学讲座教授、澳洲社会科学院院士。他有论文不断见诸于 “美国经济评论”,“政治经济期刊”、“发展经济学期刊”、“经济学期刊”、“城市经济学期刊”等匿名审稿杂志。短短二十年的学术生涯,杨小凯成为第一个成功挑战国际主流经济学的华人经济学家,也是第一个创立了国际性学派的华人经济学家。“在这个盎格鲁-撒克逊传统主导的经济学界,一个在中国大陆土生土长的华人取得了这样经天纬地的成就,应该归于他的天赋。”一位同行如是说。 他的过人之处在于为亚当匪姑芪淼墓诺渚醚Ч赜诶投止な蔷梅⒄购驮龀さ脑φ庖晃按蠖醇峁┝宋⒐刍坪褪Э蚣堋A硪桓鑫按蟪删褪浅晒Φ卮戳⒘艘桓鎏粽叫鹿诺渚醚У恼感卵伞靶滦斯诺渚醚А保殖啤俺呒示醚А薄?/div> 杨小凯的伟大之处还在于,他并非一个纯粹的经济学者,在他的言辞中透露着大量的政治智慧,其中渗透着他对中国命运的深切关注。他始终关注着大洋彼岸的中国的政治经济变迁,并提出了众多观点,如开放户籍制度、破除行业垄断、允许土地自由流转等等。有人说,杨小凯思想的真正伟大之处,在于其有着强烈的爱国意识。可以说,他的理论创立的背景正是中国的历史和现实,或者说,他的理论建立在当代中国这一深厚的土壤之中。杨小凯著作等身,是因为他几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地跟踪经济学前沿的最新成就;杨小凯思想深邃,是因为他对中国经济有着透彻观察和深刻体验,他的《经济学原理》处处折射着活生生的中国案例。最重要的是,他始终追求真理和学术理想,历经劫难而磐石不移。正如国际知名学者杰弗瑞啡怂顾裕骸昂廖抟晌剩钚】彩茄芯科渥婀泄缁嶙臀侍庾钌羁潭尬返姆治黾抑弧!币晃恢檎呷缡撬担暗笔保叶孕】母芯跏牵鲂脑独胫泄危毙难芯垦省5罄次曳⑾郑畛醯母芯跏谴淼摹>」茉独胱婀】匀皇止匦摹泄蚝未θァ!薄残恚庹侵钡浇裉欤硕孕】钅畈煌囊桓鲋匾颉?/div> 杨小凯和黄有光合著的《专业化和经济组织》一书被权威杂志称为“盖世杰作”。他已出版的中英文专著包括:《经济学:新兴古典与新古典框架》、《发展经济学:超边际与边际分析》,使他获得了世界级的成就和同行的推崇。 杨小凯给所有人的印象,永远都是那么谦虚、和蔼、亲切,以致他的学生们都亲切地叫他“小凯”。据一年轻学者回忆: 笔者也曾跟欧美许多鼎鼎大名的经济学家有过联系,但是像小凯这样,作为一代宗师仍虚怀若谷,实在难能可贵。小凯不仅是一位杰出的经济学家,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经济学教育家。我在人民大学读本科时,按照他演讲时给大家公开的电子信箱给他发了一篇冗长的文章。不久他给我回信,指出了我文章中模型的问题,并将修改意见有关的几篇英文论文发给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得到“著名经济学家”的回应,对于一个徘徊在经济学殿堂外的年轻人来说,这是多么重要的鼓励!小凯的电子信箱是公开的,他每天都会收到很多信件。对于这些信件,他一般都亲自回复,实在病得不行了,他才让学生代为回复,并且从不透露自己恶劣的身体状况。他还多次通过BBS、聊天室等交流方式,详尽解答青年学子们的种种困惑。我相信,像我一样荣幸地得到小凯指导的学生还有很多。他的言传身教,他的一言一语,他的音容笑貌,都是对莘莘学子的刻骨铭心的教育。 由于其在经济学上的巨大成就,杨小凯被誉为“离诺贝尔奖最近的华人”。有人说,他是世界著名经济学家,思想家,人权斗士,当之无愧的“中国的良心”——也许这一称呼并不为过,早年他遭受冤屈而能释怀,后来漂泊海外,与国内没有一点利益瓜葛的情况下仍时刻遥望关注中国经济社会的一举一动,并建言献策,甚至不惜为之笔战群儒。 面对转型时期的种种社会疾瘤,国内许多学界“大腕”们或者粉墨登场,高唱赞歌;或者干脆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堆,眼不见心不烦。这正应了一位学着的话,中国的文人不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是“穷则兼济天下,达则独善其身”。紧盯钱袋子的专家学者只顾自己的既得利益,恰恰是那些身无分文的穷知识分子还在心忧天下。 此时的小凯,大声疾呼经济学家要讲“良心”。他在一篇回应批评的文章里痛心疾首地指出:“国内很多哗众取宠、政治宣传式的‘经济研究’之所以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并不因为这些经济学家学识不够,而是他们缺乏基本的学者‘良心’。很多并不需要研究,一般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实,却被经济学家们冠以新名词搞得云遮雾罩,晦涩难懂。” 少年时尚且敢问《中国往何处去?》,十年炼狱,远涉重洋使得杨小凯的骨头更硬。当大多数学者津津乐道于中国经济利用后发优势所取得的惊人成就时,杨小凯却兜头泼来“后发劣势”这盆冷水。他尖锐指出,中国的快速发展靠的是模仿发达国家的技术,而不是最根本的经济和政治制度,这对中国的长远发展不利。这一观点还有待人们进一步论证。然而,不管此论正确与否,“凡听着,皆感振聋发聩。” 作为知识分子,杨小凯始终忧国忧民。十几年前,杨小凯回家探亲时,看到湖南的农民还在使用最原始的人工插秧方式,痛感中国农业技术的落后。他大声疾呼,要使用现代化的农业技术,就必须集中使用土地。因此,杨小凯很早就提出要允许土地自由流转。这本来是维护农民利益的诤言,也是世界各国农业发展的必由之路,但却被人屡屡误解。 杨小凯还提出了很多强国富民的政策建议,例如给予国有企业经理剩余索取权,取消户籍制度,破除行业垄断,以成立企业的自动注册制取代批准制等。可喜的是,这些建议如今已经部分地被国家所采纳;可惜的是,杨小凯却没有机会看到今天祖国的更多进步。 2001年,正当杨小凯意气风发之时,他被确诊为肺癌晚期,这对杨小凯是个相当致命的打击。“杨小凯后笃信基督,每日祷告。”而杨小凯的基督教信仰依然与他的学术主张相关。“哪些行为可以接受,哪些不可以接受,这就是从宗教和意识形态来的,而不是从经济基础来的。是这种意识形态决定整个制度、人与人的关系,然后就再决定一个国家的经济表现。” 杨小凯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在天国祝福中国。 在杨小凯去世后,一位学术上的死对头放下多年的傲慢,对斯人作了一番真诚的评价:“其一,小凯是我遇到过的最有预感天分的中国学子;其二,此人知道哪些是重要的思想。聪明才智之士不少,博学多识之辈也不难求,但具备预感天分,知道什么叫重要,则要靠天赋,要学也学不来。” 杨小凯在《如果中国允许自由移民》一文中,引述孟子的话说,“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本文以此话作为结尾,并以此记念小凯先生。   http://www.gszj.net/Html/201211039953335635391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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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短暂的一生就是世间一个罕见的传奇

  ——纪念澳华经济学家杨小凯教授      作者:何与怀       二零零四年七月七日,有一位华人在墨尔本家中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在今天的中国,大概没有很多人知道这位离世的华人曾经名叫杨曦光,他们大概不清楚这位华人是世界著名的大师级的经济学家,不明白这位华人短暂的一生就是世间一个罕见的传奇——他不到二十岁时就以一篇文章震惊中国大陆的权力中心;他坐过十年冤狱却自学成才;他没有上过大学却创立了国际性学派;在当今中国大陆的政治语境中,他大概也要归为“持不同政见者”,但他的经济学、政治学,甚至神学的观点可能不容正在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精英所忽视……      二零零四年七月七日清晨七时四十九分,有一位华人在墨尔本家中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今天的中国,大概没有很多人知道这位离世的华人曾经名叫杨曦光,他们大概不清楚这位华人是世界著名的大师级的经济学家,不明白这位华人短暂的一生就是世间一个罕见的传奇——他不到二十岁时就以一篇文章震惊中国大陆的权力中心;他坐过十年冤狱却自学成才;他没有上过大学却创立了国际性学派;在当今中国大陆的政治语境中,他大概也要归为“持不同政见者”,但他的经济学、政治学,甚至神学的观点可能不容正在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精英所忽视……      这位华人可惜英年早逝,只活了五十五岁,留下一大堆未竟事业。“天妒英才”这一句被用滥了的悼词,用在这位现名叫杨小凯的教授身上可能并不合适,因为他生前已经是一位基督徒,但我对他的过早谢世,真是感到万分的痛惜和悲怆!      〈中国向何处去?〉:一篇文章震惊中国权力中心      小凯原来是他的乳名,他的学名是杨曦光。一九六八年初,在那个荒唐混乱险恶的年月,这个名字曾经流传一时,为中国大陆许多人——从最高层到最底层——所知道,虽然于不同的人揭示的是不同的意义。   当时,随着“文革”汹涌而诡谲的铺开,杨曦光,一个十几岁的湖南长沙一中的学生,竟然过于早熟地严肃认真思考中国深层的政治与社会问题,包括“文革”的实质、对毛泽东思想的新理解、对中共组织本身的结构、对中国的前途与发展方向,等等。在他写出的那批在当时左得出奇却又大逆不道的论文中,最具震撼力的是那篇近一万八千字的〈中国向何处去?〉。文章写于一九六八年元月六日。元月十二日,文章以“省无联一中红造会钢三一九兵团‘夺军权’一兵”的名义油印刊出。   这篇文章刊出时加有一注:“这是一份徵求意见搞,现在公开发表是否适宜?是否能代表〈“极左派”公社成立宣言〉?怎样进一步修改?请阅后把意见详细写在每页右边空白处,请于廿日前将本稿退还发行者。”然而,这份印了八十份、只发出去二十份的不定稿不胫而走,数天之内便以各种方式传到全国各地。杨曦光立时在湖南以及其他省份成为如雷贯耳的风云人物。   在当时神州大地浓重弥漫的“巴黎公社热”中,杨曦光也从“巴黎公社”经验里找到了灵感。他在文章中指出:   引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基本社会矛盾是新的官僚资产阶级的统治和人民大众的矛盾,这个矛盾的发展和尖锐化就决定了社会需要一个较彻底的变动,这就是推翻新的官僚资产阶级的统治,彻底砸烂旧的国家机器,实现社会革命,实现财产和权力的再分配——建立新的社会——“中华人民公社”,这也就是第一次文化大革命的根本纲领和终极目的。   ……   在巴黎公社式的新社会中,这个阶级将被推翻,这已被一月革命、八月风暴出乎庸人预料的巨大的变动以铁的事实证实了,起而代之的是在推翻这个腐朽阶级的斗争中革命人民自然形成的有真正无产阶级权威的干部,他们是公社的一员,没有特权,在经济上与一般群众一样的待遇,可以随时根据群众的要求撤换。   “巴黎公社热”的始作俑者正是“伟大领袖”毛泽东——杨曦光当时也是毛泽东个人崇拜的受害者(〈中国向何处去?〉正是以“毛泽东主义万岁!”的口号结尾的)。但另一方面,杨曦光所运用的“揭露用革命誓言欺骗群众的行为最好的方法”——“分析在这些革命发生了的和正在发生的阶级变动”(这也是按列宁的思路),而且断然提出“推翻新的官僚资产阶级的统治”的战斗口号,对当权者显然是太过危险太过可怕了。这岂仅是一株“大毒草”?这亦可能变成一场足以冲破神圣庙堂的滔天洪水!   镇压发生在一九六八年元月二十四日。当天晚上九点起,江青、陈伯达、周恩来、康生等大批中央领导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湖南厅内接见包括华国锋在内的湖南省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成员与湖南省一些造反派组织代表,就宣布镇压湖南“省无联”问题,作了一些很严肃、语气很重的讲话与指示。   有着“党内头号理论家”桂冠的康生,在其讲话中,几次点到了杨曦光与〈中国向何处去?〉一文,说那是“反革命的‘战马悲呜’”。康生还断言说:“我有一个感觉,他(指杨曦光)的理论,绝不是中学生、甚至不是大学生写的,他的背后有反革命黑手!”   一声令下,全国展开了对〈中国向何处去?〉的大规模批判。   一九六八年二月,杨曦光作为要犯而被抓进监狱,关在长沙市公安局左家塘看守所。母亲被怀疑就是康生所谓的“黑手”“陈老师”(她刚好姓陈),受尽批斗凌辱后悬梁自缢,身为高干的父亲则被关押,一个妹妹下放到山区,另一个妹妹去投靠亲戚,哥哥也被开除公职赶到乡下去了。此外,杨案还连累一大批不相干的人。   一九六九年十月,杨曦光经一年零八个月的拘留后转为正式逮捕;十一月,被以反革命罪判刑十年,押往岳阳建新劳改农场“服刑”。   杨曦光当时年仅二十一岁。      从中学生红卫兵思想家变成经济学家:杨曦光在十年冤狱中自学成才      十年冤狱,自然是杨曦光一生中一段最黑暗、最苦难的岁月。但他没有被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摧毁,没有放弃对中国命运的探索以及自觉的责任感。他选择知识,选择学习,以极大的毅力完成入狱时作出的人生规划。十年里,杨曦光做了五六十本读书笔记,还写了一个电影文学剧本。如人们所说,学习知识的途径与方法,一般人大致差不多。但杨曦光以一个中学生水平的文化起点,又背负异常沉重的人生压力,并是在一个荒唐险恶的时代与不具任何人权条件的劳改队里,却一步步用自学方式读完了哲学、英语、数学、机械与经济学等大学课程,这绝对是寥若晨星,甚至绝无仅有!当然,杨曦光也万幸地碰到一个难得的机遇——监狱里充满了各式各样学富五车却因政治问题入狱的知识分子,他们都成了杨曦光的老师。   杨曦光的质疑精神与生俱来,个人又经历这种不平常的际遇,他自然不相信当时流行的、只能顶礼膜拜的政治经济学。在没有西方新古典经济学的训练之下,他开始了与世隔绝中的自由思考。他在狱中甚至自己推导出了戈森第二定律、层级理论、纳什议价模型以及劳动分工理论。他后来不无自我打趣地说:“我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伟大发现,但当我能看到更多书时,才发现这些思想早就被西方经济学家发展成数学模型。不过,可庆幸的是,这些是自己想出来的东西,‘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英雄之一了!”   杨曦光读罢《资本论》之后,心中便期望未来成为一个经济学家。他当时有三个想法:一是把使用价值在价值论中的重要性搞清;二是把分工问题糅合到价值理论中去;三是把价值理论数学化。   牢狱经历使杨曦光发生巨大转变。他日后说,“以前我关心的问题是‘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这个世界应该怎样’。在监狱里我问的却是:‘这个世界会怎样发展?’”杨曦光已完全没有坐牢前的理想主义了。他转而相信人判断自己所追求的价值标准会随历史而变化,所以历史会怎么发展远比理想的目标更重要。“最坏的事也许就发生在我们一生的时间内,因此关于好坏是非的主观判断没有任何意义,如何适应环境生存下去才是重要的事情。”——这是他当时在狱中的真实感受。   ……   一九七八年四月,杨曦光刑满释放。   此时,四人帮倒台已一年半,但还是没有一个单位敢录用这位著名“反动”文章的作者。他在家闲居了一年。   也是在这一年,他决定埋葬“杨曦光”,恢复使用乳名“杨小凯”。   杨小凯后来找到工作,但只是在湖南新华印刷二厂当一名校对工。   一九七九年,杨小凯报考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学实习研究员,但被拒绝参加考试。一九八零年,他再次报考,终于获得参加数量经济学考试的机会,后被录取为实习研究员。   所里安排杨小凯住在一栋宿舍的小房子,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之外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可他却处之泰然。他总说,这里比监狱条件好多了。杨小凯在社科院数量经济研究所美其名曰“工作”了两年,实际上在那个地方没有人瞧得起他,也没有人管他,他被迫独来独往。就是在这里,孤独的杨小凯开始展示了他过人的才华,他出版了《经济控制论初步》,并发表了若干关于经济体制改革和其他经济问题的文章。   一九八二年,在时任武汉大学校长刘道玉的全力帮助下,杨小凯被武大聘为助教,一年之后,又被提升为讲师。这个期间,杨小凯出版了《数理经济学基础》和《经济控制理论》两本著作。这时,他又碰到人生一个机遇。他估计的一些计量经济模型未能在国内引起反响,却获得了当时来武大访问的普林斯顿大学邹至庄教授慧眼赏识。于是开始了他人生另一条新的历程。   杨小凯生命后二十年的轨迹,记录了他新的奋斗新的成就:   一九八三年,考入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博士研究生;   一九八七年,论文通过答辩,之后在耶鲁大学经济增长中心做了一年的博士后;   一九八九年,任澳洲莫纳什大学高级讲师;担任数家美国与澳洲一流经济学期刊的匿名审稿人;   一九九二年,成为莫纳什大学正教授;出版专著《专业化与经济组织》一书;   一九九三年,被澳洲社会科学院选为院士;   一九九四年,出任美国路易维尔大学经济系教授、哈佛大学国际发展中心客座研究员;   一九九五年,出任台湾大学客座教授;   一九九六年,任台湾“中央研究院”客座研究员;   一九九七年,任美国《发展经济学评论》编辑;在中国出版《当代经济学与中国经济》一书;   一九九八年,任哈佛大学客座教授;出版了令国际经济学界关注的《经济学原理》一书;   二零零零年,升任莫纳什大学讲座教授……   就这样,这个当年中学生红卫兵思想家、一个曾在黑暗囹圄中艰难地度过了十年光阴的青年人,现在以其成果已成为国际经济学界中有开创意义的“第三代”的一位代表。      “超边际经济学”:没有上过大学却创立了国际性学派      按照国际经济学界内行人的说法,杨小凯如果不是英年早逝,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位为澳大利亚赢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学者。他学术上的成就怎么形容都不过份。他在整个经济学的历史上将具有重要的地位,其影响既深且远,今日尚无法充份估计。   当年《经济学原理》出版时,便被国际经济学界认为是自马歇尔、萨谬尔森以来的第三代经济学教科书的代表作。该书的匿名审稿人这样评论:这一研究激动人心,令人屏息以视。杨是世上少有的几个可以思考这类问题的人之一,他更是世界少有的能解决这类问题的人之一。这一工作具有原创性和新颖性。他正在迅速建立起他作为主要理论经济学家之一的国际名声。      一九八六年诺贝尔奖得主、公共选择理论的代表人詹姆斯.布坎南(James Buchanan)最赞赏杨小凯了,特别是杨和他的同事黄有光教授这几年所作的叫做“超边际分析”(infra-marginal analysis)的研究。两年前布坎南到莫那什大学访问,当着校长的面就说,这是当今全世界经济学最重要的、最有意思的研究。他认为杨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经济学家之一。   的确,按照国际经济学界不少人的意见,超边际分析是杨小凯此生最主要的、可惜也是最后的贡献。杨小凯自豪地把他的新框架称之为“超边际经济学”(有别于超边际分析)。如以黄有光的话来形容,这个新框架对他像是亲生孩子,是与患难结发妻子生的唯一孩子。   市场和分工互为因果的关系,以及分工的发展对生产效率和经济增长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古典经济学的代表亚当.斯密早已指出。可是分工理论难于数学化,因而难以结合到新古典经济学的一般均衡理论或增长理论中去。因此,到了现代经济学家手中,除了在国际贸易等有限的领域,一般不再强调分工及其对效率和增长的意义。在讨论增长的源泉时,大家注重的是劳动、资本、技术进步,或人力资本等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数学化的因素。而杨小凯,作为新兴古典经济学派的代表,把经济学回溯到亚当.斯密的分工和交易理论并把其发扬光大。他运用新的超边际分析和最新发展的数学方法,在新框架内,统一地推导和阐释目前所谓的微观、宏观、贸易、发展、产权等各种分支经济学。   内行人评论说,超边际分析是理解杨小凯学术思想的钥匙。它高于边际分析又包含着边际分析。它首先研究的是分工水平和制度方向的问题,然后再涉及到某一制度框架下的资源配置均衡。反映在数学上,边际分析只考虑内点解(只涉及数量消长)的最优决策值,而超边际分析还要比较角点解(涉及到不同制度方向)的最优决策值。也可以说,边际分析描述的是经济均衡,而超边际分析描述的是经济均衡的跳跃。   可见,超边际分析的解释能力和应用范围远远优于边际分析。但因为处理角点解的数学工具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发展起来,所以传统经济学的局限迟迟没有突破。也许是出于机遇、勤奋和天才,杨小凯首先找到了寻求最优角点解的方法,因而能够在一个统一的理论框架下运用超边际分析阐释所有的分支经济学。   在杨小凯看来,自由市场的最主要功能,不在于寻找资源的最优配置,而在于寻找最有效率的分工水平,以此决定市场网络大小、人们购买力高低、生产力高低、商业化程度以及贸易依存度。而市场发挥这一功能的两大条件是择业自由和价格自由。   杨小凯还指出,随着分工的发展,人们必须交换越来越多的商品,因而交易费用也会增加。所以,他认为,交易效率的提高非常重要,否则会限制分工的深化。进而,在此问题上,杨小凯涉及了产权理论、企业理论、信息的透明、内生交易费用的减少、道德风险的规避、城市化、技术进步、保险的发展,直至宪政的确立。这里呈现一条清晰的逻辑——好的政治-经济制度能大大提高交易效率,因而大大促进分工的发展和深化,带来经济的长期繁荣和社会的长期稳定。   显然,杨小凯的经济学思想极其丰富,或者说跨越了一般经济学范畴。当然,杨小凯有些思想还有待更严谨的证明;也并非所有经济学家都同意他的所有观点。例如,张五常对杨小凯的超边际分析就尚未信服。但这位很少钦佩别人的教授也说杨小凯是他遇到过的最有预感天份、能够知道什么是重要思想的中国学子。正是聪明者易找,有预感而又知道何为重要者难求也。他深有感触地说,只有上帝知道,如果杨小凯没有坐牢十年,老早就有像他张五常那种求学的际遇,杨在经济学的成就将会是怎样?!拿个诺贝尔奖不会困难吧。      “后发优势”与“后发劣势”;一场具有经典意义的论争      人们都说,就全球华人经济学家而言,对中国的政治变迁和经济改革有切身体验和真知灼见者,是少数;能对现代经济学做出理论性突破或挑战现有理论体系者,是极少数;而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者,更是稀缺得如凤毛麟角。杨小凯,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华裔经济学家,却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正如他们指出,杨小凯的经济学思想有着强烈的处境意识——中国的历史和现实是他的理论的真实背景。   在本世纪初这几年,杨小凯和林毅夫关于“后发优势”“后发劣势”之争在中国大陆兴起,并大大开阔全国经济学家的眼界和思路。这个论争可谓具有经典意义。   林毅夫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传奇人物——他从当年一个叛逃过来的台湾军队的连长变成为今天能够影响北京经济政策的智囊人物。这位智囊的核心观点是: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具有后发优势。这一后发优势来源于中国和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中国可以用较低的成本摹仿西方的先进技术,从而避免为技术创新付出昂贵的代价。林毅夫进一步认为,以私人所有权为基础、以自由民主为本质的宪政民主体制,既不是经济发展的充分条件,甚至也不是经济发展的必要条件,同时也不符合中国当前的国情。   落后国家的后发优势正为中国大陆许多经济学家所津津乐道。正是针对这种情况,杨小凯利用前几年在上海经济全球化研讨会和在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演讲的机会,特意提醒人们同时也要注意后发劣势,尽管这个观点不太适合很多人的口味。   据了解,后发劣势理论在西方研究的人也不多。这个概念是一位在政治经济学、在财政联邦主义等领域很有建树的、已经过世的马里兰大学经济系沃森(Olson)教授提出来的。   沃森使用的英文字眼是“curse to the late comer”,就是“对后来者的诅咒”。他的意思是,落后国家由于发展比较迟,有很多东西可以模仿发达国家,由于模仿的空间很大,所以可以在没有好的制度的条件下,通过对发达国家技术和管理模式的简单模仿,而取得发达国家必须在一定的制度下才能取得的成就,甚至可以在一个时期里实现快速发展。为什麽说“诅咒”呢?杨小凯指出:“落后国家模仿技术比较容易,模仿制度比较困难,因为改革制度会触犯一些既得利益,因此落后国家会倾向于技术模仿。落后国家这样做虽然可以在短期内取得非常好的发展,但是会给长期的发展留下许多隐患,甚至长期发展可能失败。”   此时,杨小凯不但是一位经济学家,还俨然是一位历史学家、一位社会政治学家、一位宗教文化学家。   他让人们看到苏联的教训。苏联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用专制制度、国有企业和中央计划,通过模仿资本主义成功的工业化模式和技术实现了工业化。今天可以看到,这种短期的成功,同时也使俄国的宪政和法治制度基础设施至今没有稳固建立起来。大半个世纪以来,俄国民众为此付出极高代价。   还有南北美洲发展的对比。南美洲资源很丰富,但一直处于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北美洲资源贫乏,却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地区。原因何在?北美国家实行的是联邦制;而南美国家实行单一制。北美国家地方权力都很大;而南美各国只是把地方看作一个个税源,地方自治性很弱,所以就很难发展起来。另外,北美是新教文化,南美是天主教文化,文化的差异也导致了经济发展的不同。这也涉及到“好的资本主义”和“坏的资本主义”的区分。坏的资本主义除了官商勾结、政治垄断等之外,一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收入分配不公。而后发劣势跟坏的资本主义有很大关系。   中国也有许多例子。清朝持续三十来年的洋务运动,想在不改变政治制度的条件下,用国有制(官办)、合资企业(官商合办)、承包制(官督商办),通过模仿技术来实现工业化。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的中国,很多乡镇企业也是相当于洋务运动中的官商合办和官督商办。杨小凯感慨地说,这种极落后的制度,在今天却被很多人说成是“制度创新”。从苏联的教训可以看出,这种短期的成功,可能最后又变成“对后来者的诅咒”。   中国后发劣势的具体例子还包括家电行业、电子商务、股市和期货市场,等等。杨小凯回忆,中国五十年代也自认在电子工业中有后发优势,结果超英赶美的豪言壮语成了历史笑话。当年在电子工业方面与中国差不多的日本,反而靠老老实实的学习成了工业大国。日本和中国的比较说明,要获得后发优势,一定要先做个学习成功制度的好学生。   中国到处都有“科教兴国”、“教育兴国”的口号,并为许多国人所称赞所认同。可是,杨小凯从中看到的是后发劣势的表现。他认为,真正要利用后发优势便应该提倡“制度兴国”、“民主宪政兴国”。   显然,在杨小凯看来,“后发”当然可以有优势的,问题是你是否清楚优势在哪里;如果你舍弃最根本的优势,便不可避免地受到“诅咒”,变成后发劣势。   制度!此时此地,这是一个敏感的字眼。什么叫制度?制度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一个群体的游戏规则,但往往反映了既得利益者的习惯行为方式。制度里面有非理性主义。这是“诅咒”得以发生的原因。   杨小凯知难而进,尽管费力不讨好。      一个“持不同政见者”:杨小凯教授的宪政理念      林杨之争看似经济问题实质是政治问题,其背后有着一个宏大历史叙事,并关系到未来中国发展走向。   有学者认为,中国大陆九十年代至今的种种论争,种种问题,如国学和新国学、亚洲现代化(或“亚洲价值”或“新儒学”)、人文精神、现代性、全球化、后现代和后殖民、自由主义和新左派等等,都同知识分子所感知或追求的某种层面上的“国族认同”(national identification)有关。林杨之争也是如此。林毅夫算是洋务派精神的传人。杨小凯的后发劣势观也是危机感的体现,近于康梁,要求进行变法。   学者还认为,林杨之争,不管结论是后发优势还是后发劣势,最后的落脚点都在于中国大陆如何宪政转轨。   当今,宪政理念已经成为海内外华人的一个热门话题。杨小凯是倡导宪政最早也是最力者之一。早在八十年代,他就对英国光荣革命称赞不已,强调权力的分立与制衡,强调私有财产制度的巨大政治功能。他提出修改宪法,设立人身保护法案,取消反革命罪,禁止政治迫害,等等。   杨小凯成名之后,利用接受採访、回大陆讲学的机会,不断表达他严肃的政见。例如,中共十六大允许老板加入中共,一些自由派知识份子也认为这是好事情。但杨小凯指出这恰恰是糟糕的转捩点:官商勾结制度化,利用权来赚钱,再用钱来操纵政治——“这是典型的坏资本主义”。   中国人大代表几乎全在兼职(或者说参政只是副职),而在美国甚至在台湾,类似职位却是严禁兼职的。杨小凯建议人大和政协代表“要有足够的在职收入,不准兼职,才可能使参政议政专业化,水平才能提高”。他表示,中国的制度改革可能要从此做起。杨小凯还指出,中共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学会搞选举,从基层开始,再逐级往上发展,这样的直选越早越好。他说,东欧和苏联的共产党之所以丢失政权,是因为他们没有学会选举。直选在中国是迟早要发生的事,学会选举是一切执政党在宪政民主新时代保持继续执政机会必须走的一条路。   关于“依法治国”,杨小凯指出,这和“法治”是有区别的。所谓“法治”是指有一个独立的司法系统,它对违背宪法的立法是可以否定的。“依法治国”的弊端是,政府制订法律可以不受制约。回顾五四运动,中国人要有反省精神。五四讲民主和科学,而在杨小凯看来,最应该讲自由和宪政。   关于宪政,杨小凯指出,其实这也是中国当权者真正的自保之路。杨小凯回顾国共之争。他认为:共产党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把国民党给消灭了。要是国民党不被消灭,跟共产党平等竞争,是对刘少奇、彭德怀他们的最大保护。有国民党,毛泽东怎么会这样无法无天,他的行为就比较规矩,彭德怀、刘少奇,包括林彪,都不会死得这么惨。   “两个魔鬼胜过一个圣人。”杨小凯的灵感来自这句英国格言。他分析道,民主政体中控制“控制者”的结构基于:既然人都有天生的弱点,找不到十全十美的控制者,那就让几个“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的人平等竞争吧。不过,这实行起来却不易,因为人都有征服的本能,都想打倒对方。怎样才能保证他们和平共处、平等竞争?唯一的办法是依赖历史提供各派平衡、谁也吃不掉谁的局面。他殷切希望中国跳出“革命产生暴君,暴君产生革命”的改朝换代逻辑。   不过,“革命”这个东西很复杂。杨小凯后来亦觉得革命理论也有其合理性。革命对统治者总是一种威胁,没有这种威胁,政府为民众服务的承诺就不可信;有威胁,其行为就不会太离谱。美国宪法明确指出:民众的权利是天赋的,而政府的权利是民众给的。所以美国人普遍认为:你要统治我们,就必须得到我们的同意。要是你搞得不好,民众就可以革你的命。如美国的弹劾制度,就是民众表达革命权利的一种方法。   回顾杨小凯在文革时写的〈中国向何处去?〉,回顾他当年那么简单地、激进地鼓吹革命手段,而现在倡导自由,倡导宪政,对许多复杂的问题给以反复、认真、深刻的思考——这是多么巨大的思想飞跃!   到了生命最后岁月,杨小凯的宪政理想更已发展成为基督教宪政。他信仰基督教的心理历程有三个阶段。首先,从经济学、社会科学的角度看,他觉得基督教在经济史上起的作用不可等闲视之;然后,他开始克服对社会科学理性的迷信,但尚未能相信永生和神;最后,由社会科学追究到基督教成功的根本,那就是信。   杨小凯指出,实现宪政最困难的不单是有权影响政治游戏规则的人能替政治竞争中的失败者着想,而且是竞选失败者能够自愿认输。政治竞争往往是零和对策。竞选失败者自愿认输,从理性而言并非其最优决策。一九一七年俄国和其他很多国家宪政失败都是因为竞选失败者输了不认输,发生革命。而基督教信仰,对竞选失败者放弃个人最优决策,为社会牺牲个人利益,输了认输,能起关键的作用。   他启发性地问道:   为什么信基督教的国家都这样长治久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如果你不在灵的基础上想问题,一定要在唯物论的基础上想问题,你永远无法解释这个东西。因为这个差别是跟信仰有关的。   检阅世界发展史,宪政最初无疑是植根于西方基督教的信仰体系之中。但自由立宪政体的生成是否以基督教的广泛传播作为先决条件?这个问题似乎不好武断下结论。杨小凯去世前两年,即二零零二年七月,在上海作题为〈资本主义不等于经济成功〉的演讲时,也是在阐述他“凡是成功的资本主义地区莫不以基督教为精神支柱”的观点。赞同的人说,这次演讲在一定意义上可以和布什总统在清华大学的演讲相媲美。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不论是杨小凯的演讲或是布什的演讲,他们阐述的这个西方思想在汉语文化的神州大地似乎是反应不大,起码眼下的情形是这样,尽管据说现在中国基督徒已有数千万,而且内中有众多的知识分子(德国之声引述梵蒂冈廣播电台《IDEA》称,在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中国,基督徒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庞大的七千多万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人数。这个数字包括中国一般所说的基督教新教徒和天主教徒,大部分是没有在官方登记的地下教会的成员)。   中国宪政建设的历史已有一百多年。为什么尚未成功?答案何在???   不管怎样,杨小凯是以他生命的极终体验,得出他这个答案的。      逝世突显价值:感悟杨小凯教授的命运和思想      无论从哪种意义来说,杨小凯逝世太早了,太令人惋惜了。      杨小凯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还向友人详细描绘他今后的各种雄心勃勃的打算,包括要继续写书,要去世界各地开会,要讲学,要带学生,要将自己的经济学发现向中国向世界广为宣讲……。他旺盛的生命力、对生活的无限热爱,以及对自己的经济学成果的充分信心,使他的友人深深感动。听着这样一个才华横溢、思维活跃、却已患上绝症的人如此滔滔不绝,友人暗暗心酸,只能一再要他量力而行。   真是真是令人无限痛惜和悲怆的英年早逝!杨小凯就这样留下一大堆未竟事业去了。   不过,杨小凯天上有灵,一定也感到相当宽慰。   杨小凯谢世的当天,噩耗便马上传到他梦魂萦绕的祖国,而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八日,上午九时三十分,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就第一时间举行了悼念活动。“艰辛求索宏图初展曦光何以顿逝?!心系神州壮志未酬鹤驾几时归来?!”——各位教授、学者怀着深深崇敬而又惋惜的心情缅怀了这位传奇人物一生的事迹。   “纪念首位冲击西方主流经济学的中国大陆经济学家杨小凯”,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陈平的悼词这样定位。   而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基金会秘书长、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则说:“杨小凯……一生坎坷,却奋斗不息,多年潜心治学,博大精深,是少数几位对经济学基础理论做出贡献的中国出生的当代经济学家,也是一位一生关注中国命运、为了中国人的福祉而无所畏惧的爱国者。他是我们这一代中国经济学者的骄傲与楷模。”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海闻悼诗云:“平生风云惜师友,岁月蹉跎志弥坚。魂如有灵励相知,智遗千秋鉴世人。”   清华大学李稻葵教授这样表达他对杨小凯的悼念之情:“不屈之魂,求索之灵,一代楷模,永存吾心。”   …………   悼念座谈会由杨小凯学术对手、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教授主持。林毅夫的悼词说:杨小凯以五十五年的岁月走过充满传奇的一生,就时间来讲他的人生不长,就成就来说,他的人生非常丰富。他一生以真挚的心,执著追求自己的学术和理想。道路坎坷,却从来不妥协,不放弃。他的成就已经在国际经济学界闪闪发光,是华人经济学家的骄傲。   林杨认识是在创办留美经济学会之时,前后算来已经将近二十年。他们最近这几年在学术观点上,特别如前面所述在所谓后发优势还是后发劣势问题上,时有冲突。但是,“众士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林毅夫充分认识到不同观点的不断砥砺和切磋的价值。   杨小凯的价值似乎由于不幸逝世一下子突然呈现在中国大众面前,而尤其显得珍贵。那一段时间,中国大陆的重要报刊对杨小凯的去世和生平成就进行了突出的报导。许多人,特别是年轻一代人,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并对他传奇的身世和思想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感觉到了:在杨小凯学术成就背后,是他对人格独立和思想自由的执着追求,而这和中国大陆某些知名学者形成了强烈对照。   的确,应该让中国大众充分明瞭杨小凯的价值。   应该在中国二百年来的大变局中去感悟杨小凯的命运和思想,并从中看到一个大变革、大转型的时代里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历程,和一个古老民族精神信仰的命运。   杨小凯九十年代中出版了一本记录他的难友的非同凡响的书,书名叫《牛鬼蛇神录》。书的最后一页回忆他一九七八年四月刑满释放走出牢房的心情。他告诉自己: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不能让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种种动人心魄的故事消失在黑暗中,我要把我亲眼见到的一段黑暗历史告诉世人,因为我的灵魂永远与这些被囚禁的精灵在一起。   二十六年来,杨小凯从中国漂泊到美国,又从美国漂泊到澳大利亚,但他一直心系神州,心系那些被囚禁的精灵。   他以先知般的睿智,始终在探讨他的祖国如何立足于世界之林,始终在探讨中华文化再度复兴的可能性。   当年那个惊天动地的设问——“中国向何处去?”几十年来,仍一直萦绕於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把杨小凯和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联想起来,毕竟这三位具指标意义的改革派领袖也在杨小凯的人生道路上(报考研究生、平反冤狱、出国留学)留下印记。也许杨小凯一生追问“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也顽强地萦绕于这三位中共领袖的心头?也许他们都有著类似的执著,有着某种理想主义情怀?也许杨小凯在这个社会的底层有更持久的历炼,又有其学养优势,因而这“一介平民”对中国命运的思考更无束缚,更有突破?也许杨小凯与他们在立场、观点、思想方法以至背景、地位差别太大,彼此并无多少可比性?   中国向何处去?答案自然需要千千万万仁人志士不懈的探索和亲身的实践。但就杨小凯个人来说,像人们所预料那样,这位经济学大师和中国赤子,一旦进入历史,便会形成他不朽的圣徒地位;他生前种种,他的苦难,他的追寻,他的成就,将会升华为丰富的思想资源和强大的实践动力,将会有助于他的祖国健康发展。      但愿杨小凯教授在天之灵,可以得到慰荐。      http://blog.sina.com.cn/s/blog_a05febc9010127l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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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冲击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杨小凯

    杨小凯的去世,让我非常沉痛,也非常震撼,因为他是我们这一代人里第一个冲向世界也是第一个离开世界的人。        我和杨小凯一样,这几年有非常大的紧迫感,觉得来日无多,想做的事却很多,所以有的时候说话可能非常激烈,并非认为自己了不起,而是认为自己差距非常大,特别是和杨小凯相比,我自己差距很大。        在科学思想和科学方法问题上我是非常明确的全盘西化。但是经济学很大程度上是政治经济学,哪一条道路适合中国的国情,有很多的辩论。就这个情况我讲讲我所了解的杨小凯。我理解的杨小凯,他首先是一个政治家。中国的文化传统是以天下为己任,这在杨小凯身上体现得非常明白,他做经济学不是为了拿终身教职,不是为了个人荣誉,而是为了改造中国。我最早知道杨小凯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当时我们都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参加文化革命,很少有人反思毛泽东思想本身有什么问题。所以当我第一次知道湘江风雷的杨曦光贴大字报《中国向何处去?》的时候,我非常震惊,我认为这是文化革命当中除了个人攻击以外,唯一有思想性的东西。当然那时候的杨曦光思想非常的左,要回到巴黎公社的原则,而认为毛泽东领导的农民式的革命还不够彻底,所以他实际上提出“二次革命论”,要比文化大革命提出来的目标——打倒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还要彻底。所以我对杨小凯的第一个印象是一个革命的理想主义者。        我后来见到的杨小凯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但是我对他当时的目标和勇气更加印象深刻。我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杨小凯的具体时间。我看到了他写的《经济控制论初步》,我知道当时中国有几个人要把控制论用到经济学里面去,我一个,当时的金观涛一个,都是大学生,但是还有一个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杨小凯。而实际上用科学工具并不是目的,只是一个用以讨论中国和世界的基本问题的手段。所以我当时对杨小凯印象非常深刻。从数学方法上说,作为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人,能够首先把控制论用到经济学上去,这已经非常不简单了。但从那里面反映出来的雄心和思想光环更让人感到震撼。        我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佩服的人非常少,但是我对杨小凯的佩服是真实的。        第三件事发生在留美经济学会。留美经济学会前两届我没有参加,实际上我和杨小凯一样,一到美国就希望组织中国的留学生,组织最关心国家命运的同学讨论、研究中国将来的命运和走向。我去过哈佛、MIT很多次,组织过讨论,有很多高谈阔论之士,但没有多少像杨小凯那样坚定的要做实事的人。等到我知道留美经济学会成立并要参加的时候,当时我发觉留美经济学会外面看很热闹,内部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原因是经济学会一旦有影响,就会有人拿来把它变成自己的工具。当时有人似乎要改变留美经济学会的方向,最好取消留美经济学会,还有人想要把它变成个人成名的工具。杨小凯从来没有做过留美经济学会的会长,但是这一次我感觉到他是留美经济学会创立时期的灵魂人物。        那一次杨小凯和于大海来找我,动员我去竞选会长。当时我刚从医院出来,我知道我如果竞选会长我的身体会经受不住。但杨小凯向我分析了学会的形势,认为我有责任这样做,而且给我谈了他个人的经历。那次我非常感动。可以说我是在杨小凯个人的使命感和对全局的清醒的认识的感动之下出来竞选这个会长,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用说了。我觉得到今天留美经济学会没有垮台,没有变成一个政治斗争的工具,也没有变成个人野心的工具,而变成了在中国坚定的传播经济科学——我不愿意用西方经济学这个词,天下没有东方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只有科学——同时坚定地推进中国改革,我对杨小凯有非常持续和深刻的印象。        每当发生危机,是顾及个人利益还是推进中国改革的事业,我永远觉得后面有一个人,有一个良心,也是一个个人的朋友在召唤。这个人虽然经常和我有争论,但也是唯一可以和我争论又让我尊敬的人,这个人就是杨小凯。我觉得中国的士大夫阶层,中国的知识分子,好的方面是有使命感,以天下为己任。差的方面也是使命感,把做官、从政作为自己的最高成就,为此不惜牺牲学术的独立和学术在世界上的地位。        到今天为止,包括我本人,也很难摆脱中国文化的传统。每次碰到到底是科学第一、学术第一还是从政第一、以当谋士为荣耀,中国知识分子经常摆脱不了中国的文化传统。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自己也非常愿意参与政治,但是到现在为止,还能够坚持学术独立,我认为得到杨小凯深刻的影响。我觉得杨小凯在文化革命的时候是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者,而且是原教旨的马克思主义,想要回到巴黎公社。经过坐牢的死亡边缘上的经验以后,到了西方,我认为他成为非常坚定的原教旨的自由民主论者,希望像西方一样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机制。这条道路走不走得通我并不知道,但是他非常坚定的探索。        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经济学家,但是令人惊异的是,他把大量的时间用于发表他在文化革命中的回忆录,而这里面的思考包括对人生的观察,讨论监狱里面非人性的行为,对社会基本理论的探讨。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杨小凯有比较多的争论,但是我认为他的执著,他对中国和人类命运的关心,这种使命感很少在其他经济学家身上看到。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他在我们这一代人里面是一个先驱者。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杨小凯是怎么想的,我没有问过他,但我想问过,他既然那么执著于政治,为什么不投入国外持不同政见者的运动,而是非常坚定地要创造一个主流经济学里的中国流派。这是为什么?肤浅的解释可以猜杨小凯想得诺贝尔经济学奖。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中国想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中国百年鸦片战争以来,只满足于介绍、宣传西方的理论,认为用到中国就可以研究中国问题。想要用中国的经验来修改、发展、甚至挑战主流经济学的,而且步向成功的第一人我认为是杨小凯。两三年前我们经济研究中心纪念严复翻译《国富论》百年,台湾有个学者回顾中国经济学的百年发展,他分析统计哪些人在主流杂志上发表文章。我后来问他,中国人有什么突出贡献,他说没有。我当时听了非常难过。当时的截止时间太早了一点,如果再晚一点我觉得杨小凯的名字应该列得进去。        还有一件事情对我提升经济学的视野和思想有非常大的好处。我1989年在奥斯丁组织了一次非线性动力学和演化经济学的国际研讨会,当时也是普里高津——布鲁塞尔学派和西蒙的有限理性学派想要挑战主流经济学的一次尝试,来了很多的名家,包括做世界体系的沃勒斯坦等。当时让我非常惊奇的是杨小凯并不做复杂科学、非均衡这些问题,但是他非常积极的参会,而且非常积极地推动把他的论文列入文集。        而他做的工作恰恰是研讨会的主题之一,就是劳动分工。我也是在那次会上知道杨小凯的超边际分析,而杨小凯也和我做了非常长的讨论。所以我当时意识到,同样在美国留学,大多数人是追随主流派做一些时髦的题目,但也有人在思考经济学的基本问题,回到阿伦•扬的劳动分工问题,要想在这方面突破。劳动分工是经济学自亚当斯密以来的主题,是主流的新古典经济学所忽略的。非常遗憾的是,当时我只是一个博士后,主编是Richard Ray,他也是非常好的做混沌经济学的鼻祖。他说杨小凯的问题是非常先进的,但超边际分析实际上是均衡理论的推广,还是优化理论,不属于我们这个学科的方法范围。我们这个学科是连优化也要否定的,所以就没有把他的文章列上去。        当时我感到非常遗憾,还担心小凯会不会就此气馁。后来我发现小凯不但没有气馁,而且更加执著的和主流派对话。他后来找到了芝加哥的舍温•罗森,后来还找到了布坎南,找到了阿罗,使他的东西从非主流进入了主流,而且还举行了国际研讨会。他雄心之大,想要模仿阿罗,还要动员学数学的人把他的理论变成公理化体系,而且向已有的所有的经济学理论进行挑战。虽然有些人认为他言过其实,在学术上过于激烈,但是我个人认为,在座诸位,包括我在内,缺乏杨小凯这种勇气、执著以及和主流经济学家对话的能力。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杨小凯比大家所公认的在学术上有贡献的其他人都要走得远。所以即使杨小凯不在了,我希望其他的人能够发扬他的精神,在中国这20年,甚至100年有天翻地覆变化的时候,中国经济学家的贡献不仅是做西方经济学的一个注解,还有自己的贡献,就是告诉世界中国的经验带来什么东西。当然这个贡献有可能是发展杨小凯的理论,也有可能不同于杨小凯的理论,但是我觉得杨小凯的雄心和远见是这一代的中国经济学家、下一代的中国经济学家要继承的。        杨小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人格。中国人有个毛病,人在的时候都是批评,人不在的时候都是歌功颂德之词。我觉得杨小凯不是这样的人,杨小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非常实在的人。我觉得我和杨小凯打交道,我和他争论是最快乐的。为什么?因为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不是中国的文笔之下的完人。一个人的特点就是一个人的优点,也是一个人的缺点。杨小凯可能没有得病以前就意识到自己的雄心这么大,人的生命却这么脆弱有限。我看到杨小凯那么拼命,我说,难道非得弄到把自己的生命催到快要崩溃,他还是笑了笑,虚心接受,坚持不改。        后来我想我自己大致也是这样的。有的时候我觉得杨小凯是一个比较矛盾的人,一方面以他的大才,他的经历,他应该是非常狂妄的,但是和他讨论,他能够容忍很多不同的意见和他争论,又非常谦虚非常平和。有时候看他对自己的评价,非常自信,很多经济学家都不放在眼里,我觉得就是狂妄。        有时候他又十分谦虚,我讲一个非常深刻的例子。我认识张五常,知道张五常的工作,就是从杨小凯那里知道的。但是他到港大和张五常争论,不认为应该论资排辈,不认为是师长就不能够公开争论,这种西方式和东方式的道德在杨小凯身上是一个非常奇妙的混合。我想我大概不会有时间写一个小说或者一个回忆录,但是如果要写的话,我觉得杨小凯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人,而且是非常值得怀念的人。        小凯临终之前两年,发了一个Email给我,说他有很多忏悔,然后加入基督教了。我觉得这件事情也非常有意思。我一直在研究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差异,中国这个民族是没有宗教的,但是西方的科学思想很大程度上和犹太教的信仰有关系。最近西方有很多辩论,说市场经济要是没有信仰的话,如何建成市场经济?杨小凯这件事情开始让我很惊奇就是我想小凯是一个非常有信念的人,非常有科学经验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得病以后还是得病以前皈依基督教的,但有一条我很欣慰,因为我前面讲了我觉得杨小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把他的身体摧毁掉了,但他皈依基督教以后,心情平和了很多,而且对自己以前的很多问题还作了忏悔,而且把这些忏悔Email给了很多他以前的朋友。        当时我想,中国人一般都是一旦有成就都要把自己装的高大,再把自己的缺点都掩盖。像杨小凯这样一个诚恳的人,最后走到皈依基督教,忏悔自己,还写给自己的朋友的人太少了。虽然我不会皈依基督教,但我想科学本身也是一种信仰,相信世界是可以用数学和实验方法认识的,这是一种信念。我觉得作为他的一个故事,在走向人生最后的一段路上他的心路历程,这件事也非常有意思。所以我不愿意为了假装他的人格的完美而不提起这段变化。        我觉得小凯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他的丰富的、矛盾的、不断改变自己的这样一种性格。而这种性格在中国传统文化下实在是太少了。我希望如果我有机会在临终以前进行忏悔的话,能够有杨小凯这样的勇气,面对自己的人生,想想哪些是追求过而没有达到的问题,哪些是应该追求而没有追求的问题。我希望讲这些话不要被人误解我妒嫉杨小凯,和他争论或者对他有偏见。我认为留在历史上最重要的事情是对人真实地记录,对他成功地记录,失败的纪录,从来没有人能够判断什么叫成功,什么叫失败。昨天认为成功的,明天可能会认为失败;昨天认为失败的,明天可能认为成功。        我觉得杨小凯这样的人,他的一生,他遭受的苦难,他走过的曲折的道路,对我来说像是人生的一堂课,从中可以得到不同的启示、不同的教训。每过一个时代,会让人对他的生命的意义有不同的解读,有不同的启示,而且鼓励后人走得更远,能够实现他那未能实现的目标,就是让中国和世界将来变成一个更美好的社会,更公平的社会——为有才能却不得志的人创造更多的机会,给那些高高在上、有权有势有财的人一个限制,不能让他们垄断一切权力,让社会不断的改革和进步。      http://finance.sina.com.cn/jingjixueren/20040716/105387517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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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志浩:杨小凯与茅于轼

    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学术地图,是我业余进行的一项研究。地图绘制必须有分析框架,根据百年中国学术史依学者的时代背景、学术际遇、学术理念、学术路径等几个方面,划分为五代。        比方说蔡元培、王国维、罗振玉、章太炎、梁启超属于第一代,胡适、陈寅恪、赵元任、李济、金岳霖、冯友兰、潘光旦属于第二代,张岱年、费孝通、钱钟书、金克木、季羡林属于第三代,1949年前后出生的学者属于第五代,比方说杨小凯、秦晖、陈来、郑也夫这些学者。第四代学者一般出生于1931年“九·一八”前后,比方说李泽厚、茅于轼、江平、吴敬琏、陈乐民、张光直,都是第四代里面不错的。        但是,第四代学者成长的路径,无论台湾还是大陆,都是比较曲折的。比较而言,大陆第四代学者的成长路径尤为坎坷。        1949年政权鼎革,大陆迅速建立了全能主义的政治文化学术生态,社会科学所有的领域,差不多都变成了“敏感”学科,社会学被取消,政治学、法学、经济学,都被限制发展。记得谢泳曾经引述一位欧洲学者的话,大意是全能政治是不要社会科学的。反映在大陆,就是通过院系调整,取消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政治学这些学科,法学和经济学苟延残喘,学科的学理性荡然无存。这些政治安排影响所及,国家的行为总是不上轨道。因为那时候就没有指望着能够培养出来使国家能够上轨道的人才。        回过头来,观察一下吴敬琏、茅于轼这些当代大陆有名声的经济学家,吴敬琏是1930年出生的,茅于轼是1929年出生的。吴敬琏原来报考的是金陵大学,但是由于病痛休学两年,刚一复学便赶上了院系调整,被调整到复旦大学经济系了,1953年毕业之后,进入中国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受到顾准思想的影响,堪称顾准的衣钵传人。        这样就出现了比较有趣的一幕,别看吴敬琏、茅于轼从辈分上说属于第四代学者,他们毕竟是第五代的老师辈,但是,学术理念的健全、学术精神的回归,第四代学者和第五代学者可以说是同时进行思想解放,确实做到教学相长。        由于独特的政治经济安排,大陆学者在政治学和经济学领域,思想解放的步伐可以说是乏善可陈,辈分上属于第四代,但是不甘心成为辩护士的有良知的学者,在乍暖还寒、如履薄冰的学术领域,还真是寂寞的很。        吴敬琏、茅于轼,能够成为第四代学者的佼佼者,很大程度上,与学术传承有关,与思想解放的程度相关,也与第五代学人相互砥砺,不无关系。        中国经济学家里面的第四代与第五代,可以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从年龄上,第四代要大第五代二十岁左右;但是,从现代学术理念看,他们几乎同时进行了思想启蒙。茅于轼与杨小凯的关系,就可以称得上第四代学者与第五代学者同声相和、同气相求的佳话。        (二)        茅于轼在当代中国经济学家中,可算是一个异数。首先,茅于轼的工科背景,人们就觉得比较稀罕。        笔者曾经误以为,茅于轼是中国桥梁之父茅以升的公子,其实茅于轼实乃茅以升的侄子。茅于轼的父亲茅以新,早年留学美国普渡大学,和哥哥茅以升大概都有技术救国的理念吧!学成回国长期担任铁路工程师,茅以新老先生有四个孩子,都很有出息:老大茅于轼先生是海内外知名的经济学家,他的两个弟弟茅于杭、茅于海都是清华大学的教授,妹妹茅于兰是首都师范大学的副教授。        茅于轼,1929年1月14日出生于南京,茅于轼的祖父茅乃登是清末的武官,曾参加辛亥革命。茅以新在家中排行第三,中外闻名的桥梁专家茅以升先生是茅于轼的二伯父。茅于轼的母亲陈景湘,出身书香门第,属于大家闺秀。外公陈吟诗是清末的举人,三舅陈章曾任中央大学工学院院长,院系调整后,任南京工学院教授。        茅于轼的父亲那一辈,可以说集中了中国古典传统和西方理性精神。大学毕业之后,茅以新负笈美国,在普渡大学获得铁路机车硕士学位。回国之后,他先后投身于浙赣铁路和粤汉铁路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抗战爆发后,茅以新先生受命在广西柳州组建柳江机器厂,到1944年日军进犯湘桂时,又负责工厂向贵州的疏散。        茅于轼的童年,也便在这连天烽火中跟随父亲转辗迁播于广西、贵州、四川等地,茅于轼小学读了6个、中学读了7所。小学和中学几乎是一年读一所,1946年毕业于重庆南开中学,同年考入上海交通大学,1950年从机械系毕业,分配在齐齐哈尔铁路局,任火车司机、技术员、工程师。1955年调北京铁道科学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员,从事机车车辆性能研究,可以说是子承父业。但是,全能政治生态,正直的知识分子,很少有不受到打击的。茅于轼这样一位铁路工程师,反正是祸从嘴出,1958年被打成右派,文革时被赶往大同机车厂劳动,而老父亲都70多岁,被发配到甘肃省边界的一个地方烧锅炉。        茅于轼长期跟火车打交道,既做过司机,又从事车辆性能的研究,求知欲旺盛的茅于轼,如果机缘凑巧,就会研究运输经济学,在我看来,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70年代初,茅于轼参与了两个项目的论证与评估工作:一个是青藏铁路线的立项论证;另一个是铁道部当时要淘汰蒸汽机机车,改用内燃机车。在项目论证过程中,他觉得经济学是不可或缺的。这里所说的经济学可不是什么政治经济学,而是现代经济学。        自从1975年开始从事微观经济学研究,1979年提出择优分配原理,而这时,茅于轼已经50岁。人到中年的茅于轼,有着强大的自学能力、炽热的求知欲,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茅于轼的学问底子毕竟是在民国时代打下的。民国大学史很有趣,那时候,实行通才教育。茅于轼的伯父茅以升和自己的茅以新,国学底蕴和多学科的素养,都非常深厚。        晚辈,无论从“纵贯”还是“横通”,都要比民国的学者逊色好多。因为,我们的教育理念是培养螺丝钉。        现在的许多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固然,里面的原因很多,但是,画地为牢的专业教育恐怕害人不浅。研究李白最出色的学者,应该是河北大学的詹英先生,老先生在美国学习的是心理学,满腔热忱,学成回国,巧得很,心理学被取消了。但是具有多学科素养的詹英先生,开始搞起了李白研究。詹英先生说:自己是开杂货店的。        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茅于轼,尽管处于相对封闭的社会环境,但锲而不舍地钻研西方经济学,记者撰写茅于轼的相关文章的时候,总是觉得十分奇异。        记得有位记者,特别突出其中的苦涩。说什么“一个将近50岁的学习机械出身的老先生,转行学习新知识,难度可想而知。”对于我们这些晚辈来说,的确是难于上青天。但,对于具有丰厚铁路运输知识的、上海交通大学机械系毕业的茅于轼来说,最大的困难,并不是转行学习新知识的难度,而是,很少有人能够进行切磋。“独学则无友”,这对探索现代经济学的茅于轼来说,存在一种近乎绝望的心境,好比孤独一人在沙漠之中行走。        (三)        当茅于轼看到杨小凯发表的关于效用的论文,发自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实在难以形容。茅于轼将自己的《择优分配原理——经济学和它的数理基础》油印稿,寄给远在武汉大学的杨小凯。小凯以他惯有的认真,一字一句的仔细阅读远方朋友的手稿。对中国改革前景的共同期待和学术交流的强烈需求,使两位伟大的经济学家结成挚友。        在一次平常的学术会议上,两位朋友得以谋面。当时小凯还在中国社科院技术经济研究所当实习生,小凯在技术经济研究所,头顶反革命大帽子,加以和小娟劳燕分飞,想来是异常苦闷的。两位相差18岁的朋友,忘情的介绍自己的学术观点。思想犀利的小凯向茅于轼介绍自己的关于分工的思考。为什么自从马歇尔以后,很少有经济学家在分工上进行深入的思考,都走向了资源配置这条路经?但是,小凯为什么能够沿着亚当·斯密开创的路径进行思考,实在令人深思。小凯充满激情的介绍,给茅于轼不小的启迪。小凯认为分工也不是愈细愈好,因为交易费用会增加。分工止于分工所得的边际收益等于边际上交易费用的增加。茅于轼恍然大悟,并且将这一理论写入自己的《择优分配原理——经济学和它的数理基础》一书中。        1982年2月23日,第一届全国数量经济学研讨会在西安召开。茅于轼和小凯都出席了会议。在这次会上,茅于轼先生担任小组的副组长,当时的组长就特别看不起这些鼓捣西方经济学的人,但是杨小凯与田国强、张维迎同分在一个理论组里,结识中国经济学的青年才俊,与茅于轼先生重新聚首,实在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情。        茅于轼先生曾经撰文,高度评价这次学术会议,认为“西安会议”是中国大陆突破传统经济学束缚、确立现代经济学的里程碑。“今天大家听起来一定感觉可笑,现代经济学思想在中国的传播是以数量经济学为突破口的。因为文字的经济学被传统理论界封锁得很严密,只有用数学稍微有点自由度,因为当时搞传统经济学的学者多半不懂数学,一看数学符号就头痛,就不再往下看了。所以用数学的文章容易通过检查,从网眼里漏出来。这次会议有许多后来成为中国经济学界学科带头人的重要经济学家,像杨小凯、田国强、王国乡、刘世锦、还有史树中、王书瑶、于清文、张纪岳、周述实、冯文权、胡传机、钱志高等人。”        小凯从西安回到北京不久,便被武汉大学刘道玉校长聘走,摆脱了在中国社科院的边缘人的地位,小娟被调到经济管理系资料室,担任资料员,小凯与小娟免除了两地分居之苦。        “杨小凯去武汉之后,每次来北京都到我家做客,他来我家首先是翻看我的书架,看看我都买了些什么新书,他很羡慕我能够在北京买到这些书,他要求我也帮他买同样的书,那时数理经济学的书基本还没有,能够买到的书都是数学方面讲规划和最优化方面的书。我们两人的兴趣非常相似。”        看到茅于轼的回忆,这一细节总是感动着我。        1983年底,小凯前往普林斯顿大学留学。临走时交给茅于轼一本书稿,就是《数理经济学基础》。他已经和国防工业出版社谈好了出版条件,杨小凯要求茅于轼对全书仔细地校对一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茅于轼——这位曾经的铁路工程师足足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对全书的每一个公式都做了推导,对所有的计算都做了校对,并为此书写了序言。后来小凯又出版了《经济控制理论》,也是由茅于轼审的稿。杨小凯《数理经济学基础》和《经济控制理论》两本书的出版,渗透着茅于轼的心血,通过这两本书,当然还有其他方面的交往,杨小凯与茅于轼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四)        茅于轼在铁道部彻底“不务正业”了,与大陆的青年思想先锋,组织出版了启蒙运动的读物——走向未来丛书,记得茅于轼先生是这部书的编委。一时多少英雄豪杰,灿烂群星照夜空。我当时还闹了一个笑话,想当然地以为茅于轼的年龄应该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茅于轼是民国时期的老大学生。        1985年,茅于轼迎来了自己的收获期。《择优分配原理——经济学和它的数理基础》作为走向未来丛书的一种,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将要到退休年龄的茅于轼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所。当时的所长是李慎之先生。应该说,美国所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机构。中国当代公共知识分子,李慎之、茅于轼、资中筠,都在美国所共事。想来,在慎公的统领之下,具有学术自由和独立人格的理念。        好事还不止这些,由于社科院组团参观访问,茅于轼机缘凑巧,见证了中国留美经济学会的成立。茅于轼坐在小凯驾驶的那辆瑞典生产的老爷车,与汤敏、左小蕾、小娟,还有小凯可爱的女儿——小溪,从纽约直奔普林斯顿。他乡遇故知,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事实胜于雄辩,行走在自由的旷野,原来经常诅咒的“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的帝国主义,如此鲜活地呈现在眼前,中美之间的比较,自然是小凯和茅于轼说不完的话题。        茅于轼回到国内,真是热血沸腾,感慨万千,借着慎公的宽容和美国所的便利,1986年赴美国在哈佛大学任注册访问学者。住在纽约亲戚家中的茅于轼,首先,就打电话给小凯。痴迷学术但是忠于友谊的小凯,特地从普林斯顿坐长途汽车赶到纽约来看茅于轼。这让茅于轼内心非常感动,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写道这里,我非常感慨,茅于轼、杨小凯之所以能够成为伟大的人物,操守和品质是决定性的。兰州大学赵俪生教授到美国进行学术访问,遇到困难,向清华大学的老朋友杨联升求助,反倒受到一番奚落。        茅于轼在美国一年的访问时间里,多次与小凯会面,交流学术,相互切磋。茅于轼离开美国前,不忘到小凯那里看望,重温友谊。        茅于轼与小凯一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吃完晚饭,一起逛超市,小溪像天使一样,喜欢的不得了,因为在美国拼命学习的小凯,难得有这样的休息。小凯没有得享高寿,与在学术上的呕心沥血,是有关联的。带着小凯的友谊,带着大量学术资料的茅于轼,1987年回国。        茅于轼在以后的7年中,担任非洲能源政策研究网顾问,每年可以去非洲2次。这样,机缘巧合,茅于轼进行能源方面的思考与研究,《可再生能源》、《能源与可持续发展》就是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如此看来,茅于轼还是能源研究专家,只不过被经济学家的盛名掩盖了。平时的茅于轼也没有强调自己能源方面的专长,所以说,茅于轼具有超常的本领,可以在多个领域进行发展。        杨小凯从普林斯顿毕业后在澳大利亚找到了工作,按照移民法,好几年不允许离开澳洲。1990年茅于轼应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经济系聘任高级讲师,讲授研究生班的微观经济学。按照老习惯,茅于轼在第一时间和小凯通了电话,两位老朋友又见面了。在茅于轼离开澳洲之前,杨小凯为茅于轼安排了莫纳什大学的访问。        小娟依然那么优雅、热忱,小凯又添了一个孩子,这就是小凯的大儿子——杨泽思。小凯对这个孩子宠爱得不得了,真有点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劲头。天使一般的小溪特别懂事,真是惹人怜爱,把弟弟泽思照顾得特别周全。曾在网络上看到过小溪的照片,长得不像小凯,相貌随妈妈小娟,安详、宁静、优雅、善良、纯正。        在莫纳什大学,茅于轼通过小凯,结识了小凯的合作伙伴,华人经济学家黄有光。带着小凯的深情厚谊,茅于轼回到了北京。        (五)        1993年茅于轼从中国社科院退休,与其他四位经济学家共同创办“天则”经济研究所,探索民间学术的发展空间,90年代便成为具有很大影响的学术机构。        天则经济研究所自从1993年7月26日在北京三味书屋悄然开张,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的学者,成为天则经济研究所主要力量。张曙光、盛洪、樊纲、张宇燕都是核心人物,茅于轼,无可置疑地成为“天则”经济研究所的灵魂人物。        茅于轼宽容平和的性格,演化成“天则”的精神,那就是君子和而不同。听到老朋友退休之后,推动民间学术的发展,远在天涯海角的小凯内心很是高兴。小凯是“天则”的积极支持者,也是海外学者来“天则”作学术讲演的第一人。        1995年6月20日,在天则所第36次双周理论讨论会上,杨小凯作了题为《关于新兴古典经济学》的学术讲演,提出了一个分析经济组织和经济增长关系的新的理论框架,运用非线性方法,将企业理论和产权结构理论统一于一个一般均衡模型之中,这一理论显示了小凯卓越的学识,具有革命性的冲击力。小凯自己对于这一理论是非常看重的,认为是哥白尼式的革命。        小凯的第二次学术讲演是在天则所第181次双周学术讨论会上做的,讲演的题目是《后发劣势》。小凯作报告的时间应该是2000年12月1日,当时天则所在紫竹院报恩楼。杨小凯一进门,顾不上和众人握手,就满屋子嚷嚷要找“茅老师”。        “后发劣势”是小凯针对“后发优势”的论调提出来的,小凯的赤子之心绝对不能容忍“后发优势”论调的甚嚣尘上。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同时担任天则特约研究员的周其仁,对于小凯的“后发劣势”具有深刻的理解。由于技术模仿而获得的经济增长,极大的误导或者说强化了自满的情绪,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类文明,拒绝接受普世价值和制度安排。这就是2000年中国大陆的情形。        2000年,这个时候,小凯已经成长为国际学术界的一流学者,不少人认为是最具有能力冲击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华人经济学家。有人问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谁最有可能为中国人赢得第一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这位老先生思索片刻后说:“比较之下,杨小凯有可能,他正在接近。”        但是,时间留给这位种子选手的机会已经不够多了,苍天很不公正,不抽烟的小凯居然身患肺癌,这让老朋友茅于轼伤心到家了。茅于轼知道小凯不事生产,没有多少积蓄,加上还有三个孩子,这样茅于轼和张曙光、盛洪筹了些款项,准备寄给小凯。小凯立身行事,特别具有法度,说还没有到那一步,不必了。        2004年7月7月小凯的逝世,白发人送黑发之人。作为老朋友的茅于轼黯然神伤,75岁的茅于轼怎能忍心正在攀登经济学高峰的小凯英年早逝。        “杨小凯不仅仅在经济学上有划时代的贡献,而且他有巨大的人文关怀。”年事已高的茅于轼已经写了三篇怀念小凯的文章,情真意切,动人心弦。        1935年11月23日,在美国纽约市罗里奇博物馆举行的居里夫人的悼念会上,爱因斯坦对居里夫人的一生,做了高度的评价。        爱因斯坦的《悼念玛丽·居里》演讲:“在像居里夫人这样一位崇高人物结束她的一生的时候,我们不要仅仅满足于回忆她的工作成果对人类已经做出的贡献。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远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        “居里夫人的品德力量和热忱,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存在于欧洲的知识分子中间,欧洲就会面临一个比较光明的未来。”        茅于轼之所以能够与小凯肝胆相照,除了学术理念的相通,更大程度上在于两人都具有的品德力量和热忱。        今天我仿照爱因斯坦说:杨小凯的品德力量和热忱,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存在于中国的知识分子中间,中国就会面临一个比较光明的未来。        2007年8月初稿        2010年8月定稿      来源: 财经网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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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杨小凯《中国政治随想录》

  谈谈比经济、政治更深的思想视角      作者:夜啸        杨小凯是一位杰出的经济学家,是被称为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华人。我喜欢看他的文章和观点。喜欢其实事求是是什么就说什么,很多观点不同凡响,自成道理。喜欢其在所谓“中国知识分子要命的责任意识”下面思虑中国进步大事的高亢精神。他的这篇《中国政治随想录》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的一个产物。读之思之辨之,我觉得还需要进行一些具体分析可能更有益吧。        “革命民主主义与现代民主政治是完全不同,甚至是对立的东西”。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什么?杨小凯没有深入分析。我想,这其实是一般经济学回答不了的问题,当然一般政治学也是弄不清楚的。应该站到高企的思想观念文化决定论的立点才搞得清楚。东方的革命民主主义如同东方的一切社会运动一样,都是建立在东方自己的思想价值追求体系上的,他如何能够了解掌握运用人家西方的民主精髓呢,如何有着人家与民主政治相配套的整个文化来助益于社会呢?        杨小凯文章几处都谈到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浅薄。那么马克思政治学浅薄在哪里?或者更抽象一点说,浅薄的思想是怎样的思想呢?我想马克思政治学的浅薄主要还是一种阶级视角的局限,而忽略忽视了超出阶级的其他很多方面。抽象地理论地全面地观察思想浅薄问题,实质就是一种不能追根究底,查找根本因素的思考方式。那么,人类的根本问题是什么问题呢?其实还是思想观念思维方式的问题。所以,似可这样推论,凡是将分析的主要根本因素局限于思想以外问题上的思考,就可能都脱不开思考或多或少浅薄的属性了。        文章谈到东西方在社会政治竞争或者斗争过程中为什么东方不如西方的时候,杨小凯谈到了一个重要的观念要素,即“妥协、全局的意识”。比如伟大的英国光荣革命,就是其革        命者与被革命者双方都顾虑着民族国家的稳定和渐进的大局需要,都作出妥协,让双方同时进入平等议政相互制约的新的政治环境(据说领军革命并抓住国王的孟富尔伯爵也有些像华盛顿那样,自辞总管职务不做,却骗要扶持旧国王来共同理政)。我们对此应该跳出既有的经济学政治学等现成的理论来问一句,人家为什么就有那种“妥协、全局的意识”呢?询问下去,应该还是宗教信仰的有无和高下呀!        杨小凯对于所谓人民在革命中的作用是深有体会的,事实上他的文革蒙难就与周围群众的乱来紧密关联着的。由此也不难推理出在缺乏一种进步科学思潮的引导下,所谓“伟大的人民”在革命中或者在一切重大的社会运动中会如何行为了。杨小凯的这个说法颠覆了过去我们所受到的人民是如何伟大如何正确如何美好的自欺欺人论调。其实,人们都是有着基本的思想追求的,这才是决定其现代好坏的根本依据。如果一个社会主流的思想不怎么的,那么这个社会的状况就不会怎么好的。人民也不例外。这种分析可以很自然地得出一个结论,社会的长远进步发展,必须扎根抓思想。        杨小凯就私有制的重要作了大篇议论,并结论说,“要有完备的法律和私有财产制度,不是民主政体也无关大局。”又说:“私有制能顺利走向民主”。这个观点我认为仅仅是从经济学的思想理论出发来看复杂的社会问题,所以就得出了不能周延服人的浅薄观点。其实从人类的各种文明历史发展来看,私有制并不是这样起着根本决定作用的。起这个作用的只能是思想。是民族的观念文化。是思维方式。是长期的宗教信仰酝酿灌输教育所促成的这种思想水平。比如,民主政治本身的诞生就是一种特有的文化的产物。而私有制在人类历史上长期的存在却不能促使其他地方自动出现这样的(民主)政治的。再比如,即使像以色列这样以集体经济唱主角的地方,其民主政治搞得却并不比别的地方差的。        杨小凯概括中国历史说到进步缓慢的原因,都是文化水平最低,善于征服,而不善于管理。这个“管理”用得好。管理的实质或者本质是什么?我看就是政治。而政治的本质就是认识水平问题,就是思想思维能力的问题,就是文化高下的问题。我们可以从一般狭义的角度来看我们的社会问题,为什么教育改革要走向产业化,为什么住房改革、医疗改革要走市场化,为什么这些改革(当然放开眼看还几乎包括各个方面的改革)最终却引起了民怨沸腾,这些问题说到底还是管理水平的低下了。而管理水平的低下的根子无疑还是我们的改革者、我们的设计者、我们的理论界的认识水平差了。是我们民族积累的观念文化的理性能力不足呀。        回到杨小凯上面提到的“完备的法律和私有制度”分析,其实私有不私有这可能并不是东西方差异的根本,而所谓法律制度的完备与否却是一个根本的差异了。法律制度的完备本质或者具有决定意义的方面还是契约意识的强烈与否。这从思想根本层面上看,才是东西方的一个根本差异。显然我们传统文化讲究的是人与人的关系,是谁更有权势,谁的官位更高,只有依附着更高的权势官僚,你的一切生活就有了保障,谁会真把什么契约当一回事么。特别是在国家、民族、社会发展的前途大事上面,大家更没有什么按照白纸黑字写的办的契约意识的。需要说的是小范围的契约意识到还有一点,比如族规,比如黑社会的道规,但那些契约都是一些狭小利益视角的产物,注定不会对整个社会的飞跃性发展起到有力的促进作用的。      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224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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