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燕祥

程翔:關於《文匯報》「痛心疾首」社論的釋疑和辨偽

按:最近,《文匯報》前副總編輯曾敏之先生和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張浚生先生的傳記及回憶錄分別發表,不約而同地都提及22年前《文匯報》的「痛心疾首」開天窗社論。他們在表述自己的立場時,卻刻意中傷另外兩位當事人,即《文匯報》時任社長李子誦和前總編輯金堯如,而且還對後來發生的所謂《文匯報》「起義事件」有所歪曲。作為知情人士之一,我覺得有責任對這兩位的回憶錄進行釋疑和辨偽,既為了還李、金二人的清白,也為了保存歷史原貌。 一、 刊登在1989年5月21日的《文匯報》第二版上的「痛心疾首」的開天窗社論,是中國當代政治史和中國報業史上的一件大事。這個四字社論,動員了香港百萬同胞走到街頭抗議中共當局的屠城準備,在當時起了足以比擬千軍萬馬的難以想像的威力。 這件事沉沒了22年後,最近忽然又再度引起關注,《縱橫》雙月刊今年第4期發表一篇題為〈回憶錄的回憶〉的文章,透露了當時的兩位當事人最近不約而同地出版了自己的傳記和回憶錄來論述這件事。他們分別是曾敏之先生的《曾敏之評傳》和張浚生先生的《親歷:回歸與合併》。我馬上找來看。本來這是好事,可以讓事件的來龍去脈更加清楚,可惜這兩位,前者為了爭功,後者為了諉過,這就使本來十分簡單清楚的事件變得複雜,讓人有點「羅生門」的感覺。 爭功與諉過 不論是爭功還是諉過,當事人有權選擇自己的立場,外人無權干涉,但作者們在表述自己立場的過程中,一要尊重客觀事實,二不應該刻意貶損別人來抬高自己,這應該是寫回憶錄的基本守則,也是做人的基本道德。如果作者們只是旨在自我吹噓,筆者完全犯不着花時間去做釋疑和辨偽的工作。可惜的是,回憶錄的作者們卻因為爭功或諉過而使本來很簡單的事件變得複雜,使「歷史愈說愈不清楚」,而且還傷害了別人,這就有點太過。 作為半個當事人,我覺得自己有責任把自己所知道的,講清楚說明白,以呈現歷史的原貌。所謂「半個」當事人,乃因為該社論出台時,我仍在北京採訪學生運動,沒有參與其事,但卻親歷「六四」鎮壓之後《文匯報》的種種發展,所以就「痛心疾首」這個社論而言,我不是當事人,但由於這個社論而引發出來的後續事情,我則多所與聞,所以說,我頂多是半個當事人。 四個當事人 事情的經過其實很簡單:四個主要當事人及其在事件中的出場順序及角色分別是: 一,曾敏之:他當時是《文匯報》副總編輯、代理總編輯。他主動提出開天窗、主張用「痛心疾首」這四個字。 二,李子誦:他當時是《文匯報》社長。曾敏之向李子誦提出他的建議後,李遂與金堯如商量。 三,金堯如:他當時是《文匯報》董事,1984年前任《文匯報》總編輯。他既是李子誦的老拍檔,也是好朋友,兩人關係很好,所以雖然1989年時金已經不管編輯部,李遇到重大問題時仍然會找金商量。 李、金商量後,擔心「痛心疾首」太刺激,不容易為新華社(中共香港工委的外衣)通過,故建議改用一個措詞比較平和的成語「夫復何言」。曾敏之不同意,雙方決定把這兩個建議一同送新華社審批,由組織決定。 四,張浚生:他當時是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主管宣傳、文教事務,是香港中共報章的總主管。他挑選了「痛心疾首」四字。 從這裏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這個「痛心疾首」開天窗社論,是集體創作的結果。如果是功,四個人都有功,如果是過,則四個人都有過(註1)。所以說,事件的來龍去脈本來就是這麼簡單。問題之所以變得複雜,是因為後來曾敏之和張浚生兩人的立場都有所改變,他們用改變了的立場來說話,就愈說愈複雜。 關鍵的轉變是1989年的6月9日(即開槍後5天),鄧小平接見戒嚴部隊,充分肯定他們的鎮壓成果。這次接見向全世界傳遞一個明確的信息:鎮壓是鄧小平親自負責的,他是總後台。 黨性與良知 這個信息對當時香港很多共產黨員以及長期追隨中共的左派人士來說,是考驗自己良心和良知的課題。「黨性」要求他們「歸隊」,但有良知的人卻很難作出這個決定。具體在《文匯報》「痛心疾首」社論問題上,四個當事人的反應都不同(仍以他們在事件中的順序來排): 一,曾敏之:他痛苦地掙扎了好幾個月,終於向現實低頭,「歸隊」了。 二,李子誦:他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在電視機鏡頭前宣布從此不再跟共產黨。 三,金堯如:他也是義無反顧,勇往直前,退出共產黨,遠走異鄉。 四,張浚生:他迅速「回到正確的路線來」,並且製造出一起《文匯報》事件來,以洗刷自己在「痛心疾首」問題上的錯誤(從中共立場看)決定。 這就是今天對《文匯報》「痛心疾首」社論竟然出現不同解讀的原因。在這篇回應文章裏,我將先談談曾敏之老總的傳記,重點是希望他能夠釋疑,放下一些對李子誦、金堯如等二人的誤會,然後評論一下張浚生先生的回憶錄,重點是辨偽,希望保留歷史真相,且還李、金公道。 註: 1. 其他當事人都不重要:《文匯報》副社長陳伯堅、《文匯報》總編輯張雲楓等都只是附和派,沒有主見。新華社社長許家屯翌日才被告知此事。 二、 請曾敏之老總放下誤會 對《文匯報》「痛心疾首」社論的回憶,曾敏之老總明確表示:「這由我負全責。」他略述了過程後表示:「有人證、物證可以證實歷史的真實」(見《曾敏之評傳》第312至313頁,以下簡稱《評傳》)。最後總結時,他說: 「往事不堪回味。20多年來,我從未對『六四』發表過言論、寫過文章,也未向人訴說過其中真實的情况。詩人邵燕祥一再勸我寫下真實的歷史,我從未動筆……『評傳』對這段歷史不能缺失,再說我也老了,也有責任將一些歷史事實說清楚。我以對歷史負責的態度,揭示這段歷史的真實情况,免得不明真相者往某些人臉上貼金,歪曲事實。我所說的一切,是可以查對的。我不為爭什麼,只交代事實,為對歷史負責。至於是非,還是讓歷史去做結論罷。」(第319頁) 沉默了20多年後,曾老總終於勇敢地出來承擔開天窗的責任,這是值得歡迎的。但是他這樣做,顯然是因為不滿「開天窗」這件重大的歷史事件的功績被其他人所奪,以致「不明真相者往某些人臉上貼金,歪曲事實」。那麼誰的臉上因為這個社論而貼了金呢?從前文關於「痛心疾首」社論出台過程的四個直接當事人的描述(編按﹕刊於昨天),顯然他是在指李子誦、金堯如。誠然,社會上的確很多人都認為這個社論是李子誦、金堯如兩人商量出來的,甚少知道當中還有曾老總的一份功勞。那麼為什麼曾老總的功勞會被掩蓋呢?這裏我想分三個層次來分析。 首先,曾老總不願意 別人再提這件事 首先,是曾老總自己不願意別人再提這件事,上引《評傳》他自己的文字已很清楚地說明這點。曾老總不願意再提這件事,這個立場一直堅持了20年。大概兩年前,有一位專欄作家潘惠蓮小姐因為知道曾老總在這個社論中曾經作出過貢獻,特意找到他本人希望做專訪,曾老總仍然拒絕了她,而且以央求的語氣向潘惠蓮說請她「饒了他」。我知道這件事後,還特意請潘小姐體諒他老人家的苦衷,不要刊登相關文章。我現在還保留潘小姐被我勸說後同意撤回的文章原稿,徵得潘小姐同意,我把該文有關曾老總與潘小姐的對話轉載如下: 曾:我20年來都沒有回答有關六四的問題,現在的態度也如此,希望你能理解! 問:但六四已過了20年,開天窗社論又是香港報業上的重要事件…… 曾:過了20年又如何?六四平反了嗎?有朝一日六四真的平反了,我便會原原本本的講這件事,現在不是時候。 問:那你對成立金堯如基金有何看法? 曾:我不知道這件事,總之一切有關六四的事,我目前的態度就是不接受訪問,希望你能理解! 對話就此結束。 所以很清楚,無論是曾老總自己的文字,還是別人記載他的說話,在在都顯示是曾老總本人不願意別人再提起他始創「痛心疾首」社論的舊事,而不是因為有人要奪他的功勞。 我可以肯定的說,從沒有人刻意去埋沒曾敏之老總的功勞,因為對於左派圈內人來說,他有份參與決策是眾所周知的,是誰都不可能抹去的事實,例如羅孚老總(前《新晚報》總編輯)在他兒子為他撰寫的回憶錄《我的父親羅孚》中,就提到「文匯開天窗是由李子誦、金堯如、曾敏之和新華社香港分社的官員共同研究決定的,由於官員身分敏感,至今仍要為他保密」(筆者按:這就是指張浚生)。「六四」時,羅孚還軟禁在北京,他不可能直接了解事件的發生過程,都是回港後從朋友中聽說的。換言之,在當時,社論的四個主要當事人是誰,大家都很清楚,並沒有刻意漏了曾敏之老總的一份功勞。 第二,為了保護曾敏之老總 第二,曾老總自己不願意說,為什麼李子誦、金堯如兩位也從來不公開述說曾敏之的貢獻?我的理解是,這完全是為了保護曾敏之老總,免得他受牽連,而不是為了「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上文指出,6月9日鄧小平接見戒嚴部隊後,每一個支持學生的共產黨員都面臨一個痛苦的抉擇:是轉彎還是勇往直前。讓我們看看曾敏之自己如何描繪自己當時的矛盾心態。 他寫到自己明知有被當局逮捕押送回北京的危險,仍然拒絕了好朋友的規勸出走美國或法國的建議後,作出如下的解釋: 「坦率地說,這是我的思想感情決定的。我對國家改革開放的總路線、政策、堅持走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是一貫擁護的,只是對鎮壓學潮持反對態度。我不想去美、法與一些民運人士在一起。但是,在當時的形勢下,我也不想留港以免招來意外變故。我決定離開香港,以避免各種干擾。」(第315頁) 他既怕被押解回北京,但又不願意「豁出去」的這個矛盾,李社長、金老總都知道(事實上金老總本人也收到同樣的會被押解回去的情報,所以才被迫遠走美國)。金老總馬上安排他先到新加坡一個朋友那裏躲避一下,再作打算。曾老總在新加坡稍為安頓後,才找到他的加拿大朋友,能夠提供較長遠的出路給他。可惜傳記對金老總幫助他到新加坡避難的經過隻字不提。我覺得,曾敏之老總在誤會金老總奪其功勞時,是否也應該對金老總曾經在他最危險而又最彷徨無助的時候幫忙他到新加坡避難一事,有所感恩而客觀地補上一筆? 從上引曾老總自己的文字可以看出,他的「思想感情」決定了他不會像金老總那樣大徹大悟地與共產黨割蓆,也決定了他耻與民運來往的立場。既然他在支持學生運動的過程中沒有「豁出去」的思想準備,對民運又很有保留,那麼作為朋友,李社長、金老總就自然不便向他施加太大壓力,老提出會令他尷尬的往事。 所以,在曾老總政治處境頗為難堪的時候,大家就不再提起他是「痛心疾首」社論的始作俑者。這坦白說完全是為了保護他,而不是為了奪取「開天窗」的光環。希望曾敏之老總能夠釋疑。 第三,曾老總為什麼 不願意別人提起 第三,歸根結柢曾老總為什麼不願意別人提起這件事?這就是因為政治和經濟上的現實原因。 我記得,曾老總加拿大避難回來以後親自找我談,希望除去《當代》顧問的名銜。他解釋說,他是外派幹部,如果不「歸隊」,就必須要調回廣州。他想繼續留在香港,所以不得不「歸隊」。既然「歸隊」,就不便繼續掛《當代》顧問的名銜。我向李子誦、金堯如報告了他的顧慮後,他倆同意曾老總不當《當代》顧問。從這裏可以清楚看出,曾老總基於政治經濟理由,主動選擇與李、金分道揚鑣。既然如此,就只好由李、金二人承擔開天窗的責任。這是社會上覺得開天窗社論是李、金二人的功勞的原因。 曾老總有權作出自己認為合適的選擇,這本來無可厚非,但我覺得他不應該不但不感激李、金二人對他當時的處境的體諒和保護,卻在20多年後反唇相稽怪責他的兩位老領導奪其功勞。 很不幸,曾老總這個誤會糾纏了他多年揮之不去。我記得,早在2002或2003年左右,有一次與曾老總共進晚餐。席間曾老總也不無暗示地對李、金二人有怨懟之情。我當時已經就我所知,告訴他大家不提曾敏之,主要是為了保護他,沒有別的意思。可能由於我是晚輩身分,我的解釋無法讓曾老總放下怨氣。我衷心希望,這篇文章能夠讓他徹底從怨懟中解脫出來。 嚴重的誤會蒙蔽了理性思維 曾老總對李、金誤會之深,更見諸他對李子誦社長一些嚴重失實的指控。老實說,如果不是看到這些純屬誣衊的文字,我也懶得動筆來規勸曾老總釋疑。 曾老總在書中特意寫了他不再與李社長來往的原因,讀起來頗有點像三國時期嵇康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因不齒朋友山濤汲汲於官祿而與之絕交。 曾老總在回應為何沒有再跟李社長來往的提問時說: 「這先要看一看李子誦在失去社長職位後的活動。李不甘於失去社長的損失,向新華社提出五點要求:一、社長的虛位保持;二、原領的月薪3萬多元照付;三、社長辦公室保留;四、汽車照舊可以派用;五、全國政協委員的名銜保留。新華社同意了他的要求。」(第317頁) 憑常識看,對中共當權派來說,《文匯報》「痛心疾首」地反對屠城,並且以開天窗社論的非常形式來表達抗議,是犯了大逆不道的嚴重錯誤。李社長作為一個闖了大禍的人,有什麼資格向中共提出上述要求?更何况新華社當時已經解除了他的職務,他憑什麼可以提要求?很可惜,曾老總被嚴重的誤會蒙蔽了自己的理性思維,以致看不到這些簡單的道理。 那麼李子誦是如何保持這些待遇不變呢?請看看新華社香港分社前社長許家屯的回憶錄,是如何記載這件事。許家屯回憶錄的第14章〈六四風雲〉說: 「我同意立即果斷處理,但不贊同開除李一切職務。李子誦是我們黨的老朋友,『文匯之友』活動他不是主動者,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不解除他社長的職務,已無法解決問題,但要留有餘地。我主張《文匯報》董事長職務不動,一切待遇(政治的、經濟的)不變,得到大家同意。 我們又繼續討論了幾個問題,包括用什麼方式宣布解除李子誦的社長職務?有人提議:採『停止留用』的提法,較為緩和,大家同意。 最後,會議決定張浚生當晚代表新華社去文匯報社宣布決定。明天上午,我去李子誦家,做李本人的工作。 第二天上午,我懷着內疚,到李子誦家去做『工作』。我能和這位愛國、正直的老人說什麼呢?我當時只能請他諒解,請他保重身體,建議他外出休息,如去內地,我願意代為安排一切。我真誠地表示:『李老,你仍是共產黨的朋友。』(當時,我還是中國共產黨在香港的代表。) 我對李子誦很抱愧。特別是,當後來知道,『文匯之友』活動真相,不是那回事時,更感不安。現在乘此篇幅,謹向李老道歉!」 許家屯寫得很清楚,是他在不得不解除李子誦職務的那一刻,即作出李社長一切政治經濟待遇不變的決定,而且「大家同意」,哪有李子誦向中共提要求之舉?曾敏之誤會之深,以至不顧事實,實在讓人感到遺憾。 為什麼許家屯「炒」了李子誦「魷魚」的同時要立即作出「一切待遇不變」的補償?道理很簡單,因為理虧的是中國共產黨。中共的「六四」屠殺本身就是理虧在先,整肅反屠殺的李子誦是理虧在後。而李子誦在「六四」問題上,因為「痛心疾首」而站在道德高地,對中共來說是巨大的壓力,讓中共十分為難。所以許家屯要「懷着內疚」、「很抱愧」地「謹向李老道歉」。 李子誦婉拒北京邀請 事實上,因為有虧欠之心而想向李子誦「箍煲」的人,何止許家屯!甚至是最高當局。說到這裏,我不得不透露一個「秘密」。1989年六四後,我協助李子誦負責《當代》月刊的編務。大概是1990年中,有一天李社長把我叫去,告知我一件事。中共派了民革中央(即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央委員會,李子誦的黨籍也是民革)的一個領導人專程來港看望他,代表中共中央邀請他到北京一行。這個使者說了一句分量很重的話:「到了北京,您要見什麼人都可以。」很明顯,這個邀請是由鄧小平直接發出,否則來使不敢說這句話。 當時李子誦社長說:「即使見了鄧小平又如何?他能平反六四嗎?他不平反六四,那麼見了也等於白見。」所以老人家婉拒了這個來自最高層的邀請。 李子誦把這件事告訴我,是因為他很看重《當代》的工作。他說完這件事後,對我說:我要是去了北京,《當代》還想辦下去嗎?我聽了這句話,心中很激動。所以後來《當代》終於要結束時,我感到既對不起香港同胞的支持,也對不起李社長的關懷。 我當時建議就鄧小平親自邀請卻被李社長拒絕一事,在《當代》發一條新聞。李社長不同意,他強調這件事沒有張揚的必要。我謹記他這個訓示,為他保密了20年,終於在2010年他老人家百歲生日,《當代》同人替他祝壽時,我才向同人們公布此事。 懇請曾公釋疑和釋懷 現在,面對曾敏之老總對李子誦社長的誣衊抹黑,我感到很難過,覺得有必要公開此事,讓社會人士評論一下誰是誰非。假如李社長是像曾老總所設想的那種人,孜孜於一己的名譽地位和利益,則對於能夠與鄧小平合照握手言歡的機會,是斷斷不會拒絕的,因為這正是名利場中人士夢寐以求的「恩典」。可是他當時考慮見與不見的唯一因素是能否平反「六四」,既然自知無法改變鄧小平的想法,那就不如不見。 我不明白曾敏之對李、金二人誤會為什麼會如此之深,我也不想深究,但是我希望曾老總能夠徹底放下這些誤會,已屆93高齡的曾老總,難道不覺得帶着這些誤會終老是一件很遺憾的事嗎?懇請曾公釋疑和釋懷。 三、 請張浚生先生尊重事實 如果說,曾敏之老總的傳記在「痛心疾首」社論中意欲爭功,則張浚生先生的回憶錄就謬在諉過。 筆者前文指出,「痛心疾首」社論是「集體創作」的成果,如果是功,張浚生絕對是「臨門一腳」的「功臣」,如果是過,則他絕對要背黑鍋。 但是在他的回憶錄裏,在他自詡「處變不驚、當機立斷」的第8章裏,他矢口否認,完全推卸了相關責任。他說: 「我一聽說『開天窗』的事,立刻就說,那不行,這麼大的事情鬧出來還了得!……我馬上拎起電話打給李子誦,我說:『李老,聽說《文匯報》明天要開天窗,這絕對不行。』……到了半夜兩點鐘左右,報社的幾個負責人陳伯堅、張雲楓、鄒平濤等到我家裏來,說那些人一定要『開天窗』,天窗上就是『痛心疾首』……他們說,不用『痛心疾首』,改用『夫復何言』是否可以。我說,不管用什麼字句,『開天窗』都不行,都是一樣的。大家僵持了一會,他們就回去了。」(《親歷﹕回歸與合併——張浚生訪談錄》第193頁) 第二天《文匯報》社論出現了「痛心疾首」。張浚生說: 「這件事政治影響非常惡劣,在新聞史上這類事件也是很罕見的。當天一早,我們新華社香港分社的幾個領導碰面的時候,我就給他們講了昨天半夜發生的情况。社長許家屯和其他副社長都知道在這種情况下誰也沒辦法,控制不了局面,大家都沒有說什麼。」(同上第194頁) 許家屯的回憶錄是怎麼寫的 在張浚生的筆下,他從一開始就是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地反對《文匯報》開天窗的。我們不妨看看許家屯的回憶錄是怎麼寫的。許家屯說: 「李鵬下令北京市戒嚴後,5月20日,副社長張浚生告訴我,《文匯報》社同仁準備以社論開天窗的方式來反應,擬在兩個詞內擇一使用,一個是『痛心疾首』,另一個是『夫復何言』。報社同仁討論後,多數人主張用『夫復何言』,張浚生考慮用『痛心疾首』,徵求我的意見。我知道不可能阻擋,雖然這種處理方式,可能後果很嚴重,我還是點點頭,表示同意,說:『你去處理吧。』明確地示意我贊成他的意見。」(《許家屯香港回憶錄》第14章) 在這裏許家屯清楚地指出,是張浚生選擇了「痛心疾首」四個字。對於許家屯這個紀錄,張浚生以許家屯記憶有誤作為解釋,他說: 「許家屯在回憶錄中說,《文匯報》開天窗的這件事,是李子誦他們請示我,我同意了。後來又報告了許家屯,他也同意了。其實根本不是這回事。那天晚上因為我堅决反對,報社的人在我家裏沉默了一會兒就走了,究竟怎麼做也沒有說,所以我並沒有向許家屯報告。他在回憶錄中那樣寫,好像是在承擔責任,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在《文匯報》的有關問題上,他有好些地方都寫得不符合事實,不知記憶有誤還是有其他顧慮。」(《親歷﹕回歸與合併——張浚生訪談錄》第194頁) 曾敏之又是如何紀錄的 如果張浚生認為許家屯的紀錄有誤,那麼22年後站出來爭功的、當時4個主角之一的曾敏之又是如何紀錄的呢?根據曾敏之的傳記,當他提出開天窗的建議獲得李子誦同意後,兩人又商議在天窗上寫上什麼字,他說: 「他(指李子誦)提出『夫復何言』,我認為毫無抗爭意義。我提『痛心疾首』一詞,他同意了。我趁機向張浚生請示,他與許家屯當時是同情學生請願的,思想感情相通,在電話上贊同我的『痛心疾首』。於是我鄭重寫了這四個字,交王伯遙安排付印,當報紙大樣完成,由我簽字出版,《文匯報》的開天窗震動一時。這就是《文匯報》開天窗題詞的過程,有人證、物證可以證實歷史的真實。」(第312至313頁) 把許家屯和曾敏之這兩個發布時間相距十多年的回憶錄和傳記來互相印證,都可以看到張浚生的角色是非常清楚的。曾敏之更強調是有人證和物證,所以張浚生想不認帳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張浚生大概萬萬想不到,曾老總在爭功的過程中會把他的角色和盤托出。 張浚生當時為什麼會同意《文匯報》這樣做?上引曾敏之的傳記寫得很清楚,是因為「他(筆者按:指張浚生)與許家屯當時是同情學生請願的,思想感情相通」。 還有其他佐證 關於這一點,筆者還有其他佐證,可以說明張浚生當時的態度。 其一,金堯如的回憶錄中引述李子誦的說話﹕ 「李子誦說過『推動他一往無前的另一位共產黨員,是張浚生』。李子誦多次對我(筆者按:指金堯如)說:『張浚生很好,多次來我家慰問我。』張說:『李老,我和你心靈相通。看到愛國學生為爭取中國民主、改革,發揚忘我犧牲精神,我的地位,只好眼淚往心裏流。我希望你李老保重,等待我們黨內的健康力量出來。局勢一定會改變,學運的希望一定會實現。』社論開天窗的『痛心疾首』四字是經他批准的;《文匯報》駁人大常委劉大年等的否認聯名要求召開人大常委會議的聲明,是經張浚生審閱的。 李子誦說:『新華社副社長、工委副書記張浚生是我們的領導,他和我心靈相通,鼓勵我堅持下去等候黨的健康力量上台,我敢不奮勇向前嗎?』 我相信李子誦上述對陳伯堅、張浚生二人的讚揚是誠懇的、真實的。因為都是在學運期間,在7月14日張浚生宣布對李『停止留用』之前說的。若是後來才說,可以懷疑為誣詞。」(見金堯如《香江五十年憶往》第308頁) 其二,張浚生對我太太劉敏兒說的話: 「六四」前我在北京採訪。我太太出於事態危急自行跑去新華社香港分社找張浚生(我們和張浚生是舊相識,他在派港工作前已認識,因而在他來港後我們時有見面),希望新華社可採更主動的態度來緩和時局,向北京反映,並談了香港人普遍的反應。據我太太回憶,當時張浚生表示,「他的淚已流乾」,又說,「(從電視上)看到北京的學生便想起自己的女兒(相似地激進)」,可見張浚生當時的態度,是同情學生,和人民在一起的。 這段話由於屬私人談話,我們一直都沒有對外透露,從這裏可以看出,張浚生對我太太表述的當時他的心情,同他對李子誦所表述的心情是完全一致的,所以可信這確是他當時的想法。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批准《文匯報》的開天窗社論。 為什麼張浚生當時會同情學生呢?我認為,在大是大非面前,正常心智的人都會有理性和義憤;在預感一場屠殺即將來臨的情况下,大多數人都會有惻隱之心,這些都是人性的光輝。在「六四」屠殺前夜,很多中共黨員都在一剎那閃爍了人性的共有光輝。 「痛心疾首」社論發表20周年時我接受《信報》訪問時說:「(選擇「痛心疾首」的)那一刻,張浚生的人性難得地閃耀了一次。當人性戰勝了黨性的時候,他能夠作出正確、更能反映人民、群眾心聲的選擇。」 我至今仍然覺得,這是一個合理的解釋。其實我覺得,在那種環境下,張浚生有這種表現,才是一個正常的人。所以他實在沒有必要去掩瞞自己難得出現的人性。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張浚生實在不必介意當時自己曾經同情學生並支持過「痛心疾首」。當然,作為一個只講黨性不論人性的人來說,那就是另一回事。 四、 如果張浚生回憶錄的謬誤僅僅在推卸開天窗的責任,那就罷了,我也犯不着去辨偽。問題是回憶錄充斥着對所謂「《文匯報》事件」的錯誤描述,使我作為半個當事人,覺得有責任辨析之。 開天窗後接着發生的「《文匯報》事件」,包括3個相關聯的問題: 第一,所謂《文匯之友》策動「《文匯報》獨立、起義事件」; 第二,中央迫《文匯報》「限期轉彎」的問題; 第三,李子誦社長解聘陳伯堅副社長,卻反遭新華社罷免(以「停止留用」為由)。 這三者都是同一件事的3個不同方面,現在姑且把它們作為一個整體來處理而不單獨叙述。 所謂《文匯之友》策動 所謂《文匯之友》策動「《文匯報》獨立、起義事件」,是一項子虛烏有的指控,藉此製造緊急狀態,以便解除李子誦的職務,從而完成中央定下的「限期轉彎」的硬任務。 張浚生把《文匯報》開天窗和「起義、獨立」兩件完全不同的事聯繫起來,硬說兩者都是金堯如一手策動,這樣他就不但可以把自己在「痛心疾首」問題上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而且還可以將功贖罪。 根據張浚生回憶錄,所謂「《文匯報》起義」事件,是這樣的: 一,金堯如由於一直想當《文匯報》社長不成,於是就成為「六四」事件中「在幕後策劃搞小動作的主要角色」。他說:「金堯如覺得自己沒有希望再回報社去了,所以就利用政治風波這個機會拚命地搞小動作」(《親歷﹕回歸與合併——張浚生訪談錄》,第191頁)。 二,開天窗是金堯如提出來的,目的是「以此向中央的決策示威」(第192頁)。 三,開天窗後,北美劉賓雁、項武義、陸鏗等組織「文匯之友協會」策動《文匯報》獨立。張浚生憑金堯如給李子誦社長及曾敏之老總的一封信,就認定「金堯如在一個多月之前,就鼓動《文匯報》獨立」(第198頁),還說:「其實對於金堯如,我們一直保持着警惕,密切注意他的動向。」(第198頁) 四,他認為,該信說明,「《文匯報》開天窗是他們事先有預謀的,『痛心疾首』是金堯如提出來的……後來他們想淡化一點改成『夫復何言』也是金堯如的主意」(第198頁)(筆者提醒大家注意,張浚生在這裏多次用上複數「他們」,已經有意無意間把金堯如與北美「文匯之友協會」聯起來,用來構陷金老總)。 根據張浚生的邏輯,金堯如為了一己之私不遂,於是伙同北美朋友,「事先有預謀」地利用開天窗事件來策動《文匯報》獨立。由是觀之,金堯如確實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大前提就錯了 對不起,張浚生的這個說法,大前提就錯了。剛剛出爐的曾敏之傳記就把他的這套理論的大前提戳破。曾敏之在自己的傳記中,承認開天窗和寫上「痛心疾首」都是他本人的原創,與金堯如無關(見早前刊出部分),那麼張浚生立論的整個基本前提就不成立了。既然他指控金堯如的基本事實搞錯了,那麼他的整個推理以及結論也就是錯的。 如果說金堯如是因一己之私而策動《文匯報》起義獨立,那麼我想請教張浚生先生: 一,香港新華社6月4日發表的以〈沉痛的呼籲〉為題的《新華社聲明》說:「我們對在首都發生的血腥鎮壓、殺害愛國學生和人民群眾的暴行極度憤慨!我們呼籲,全港中資機構員工於6月5日以各種形式為死難愛國同胞沉痛致哀。」下款是香港新華社部分幹部員工。 這個呼籲可不可以說是新華社帶頭策動香港中資機構起義造反?那麼它又是誰為了一己之私而策動起來呢? 二,同一天,當年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秘書長何銘思登報〈啓事〉:「我無法接受中國當權者以武力鎮壓人民的血腥事實,這完全背離了共產黨過去所宣示的宗旨,我決定退出中國共產黨。」 這個啓事,可以說是何先生「一個人的起義」,那麼又是誰去策動他呢?他是否又僅僅因為一己之私而造反呢? 何銘思先生退黨後,在霍英東先生的公司工作。時任國家主席的楊尚昆向霍英東施壓要他辭退何銘思。霍先生不但仗義拒絕,還親自陪同何先生外遊以避風頭(這個細節是何銘思先生親口告訴我的)。那麼按照張浚生的邏輯,可以說霍英東是何銘思的後台,策動了何的起義行為了! 《文匯之友》對於《文匯報》的同情、關心及支持,就猶如霍英東先生對何銘思先生的同情、關心及支持,如果張浚生覺得《文匯之友》的做法是策反,那麼按他的邏輯霍英東先生的做法又是不是策反呢(何况霍英東更是頂住楊尚昆的壓力)?如果張浚生不針對霍英東先生,那麼根據同樣邏輯他就不應該針對《文匯之友》了,更應該馬上停止繼續用這種邏輯來誣衊金堯如。 「良心左派」或「左派新銳」 事實上,在當年那種天人共憤的日子裏,即使是起義、獨立,甚或造反的想法,都是很正常的,甚至可以說,凡有血性的人,都會考慮這個可能性。我這裏可以舉兩個我親歷的事情。 其一,開槍後,香港左派內部很多人都在自覺考慮調整同共產黨的關係。六四後不久,左派中有多條戰線的年輕人自覺地走到一起,商量能否從左派拉出一支隊伍,組成「良心左派」或「左派新銳」,主張獨立思考而不是唯黨旨意是從。我當年也被邀請參加籌辦這個組織。可惜開過3次會後,新華社察覺並說服主事人放棄這個想法。今天香港政壇上很多響噹噹的左派人物都曾經參與過籌組這個組織,希望將來條件允許時他們能走出來為歷史作一點見證。 如果從起義或者造反的角度看,籌建「良心左派」這類組織,至少是屬於「低強度」的起義行動了。請問張浚生先生,是否又因為有人要遂一己之私而策動部分左派年輕人出走呢? 其二,在當年,《文匯報》「痛心疾首」社論引起全球華人的關注,《文匯報》今後能否繼續堅持獨立思考的辦報方針,這可以說是除了大陸以外整個華人世界的共同關注點。很多人都表達了想資助《文匯報》的願望,只是北美的「文匯之友協會」行動得比較早。他們之所以成為張浚生的打擊對象,主要是因為主事者是中共不喜歡的劉賓雁和陸鏗,發源地又是美國,坐實了中共對美國策動「六四」的指控。 我可以負責任地說,當年主動接觸李社長,要資助他「獨立辦報」的還有徐四民先生,他代表大批東南亞愛國華僑的心願,希望李社長能堅持下去。由於徐先生已辭世,我不便多說一些當事人不能澄清的話,只寄望將來條件允許時某位當年奉徐先生之託來跟我接觸的朋友,同樣能走出來共同為歷史作一點見證。事實上徐四民先生十分關懷《文匯報》幾位負責人的安危和出路,這一點曾敏之老總在他的傳記中有所透露(第313和315頁),可以看到徐老當年對《文匯報》憂心忡忡的態度。 從美國和東南亞的華僑的心願可以看到,在《文匯報》遭到巨大壓力的情况下,很多海外華人都希望從資金上幫助李子誦社長一把,使《文匯報》能延續獨立思考的辦報方針。如果按張浚生先生的邏輯來論罪,則劉賓雁也好,徐四民也好,都可以說是「策動」《文匯報》「獨立」的罪人了。 五、 如果我們尊重歷史 如果我們尊重歷史,則「《文匯報》事件」的原因是很清楚的,一點都不複雜。 第一,最重要的背景是「六四」屠殺。沒有「六四」屠殺,就沒有「《文匯報》事件」。這麼直接清晰的因果關係,張浚生先生都不敢坦然面對,真是懦弱得可憐。 第二,最直接的原因是北京強迫李子誦社長和《文匯報》「限期轉彎」。這一點,從十多年前許家屯的回憶錄,到最近張浚生的回憶錄,都有相同的記載。我當年聽傳達時,聽到「限期轉彎」這四個字,即時的反應是要出事了! 一點都不複雜 事實上,張浚生也明知這個「限期轉彎」的方針會搞出事來,請看看他的回憶錄: 「6月18日,中央召集我們去開會……給我們下達指令,要限期扭轉過來。我發言時講,對《文匯報》、《大公報》我們盡量做工作,但限期扭轉我們做不到……我們不可能用命令的方式要他們轉變,做得不妥當,可能適得其反,只能一步步做工作。」(《親歷﹕回歸與合併——張浚生訪談錄》,第200-201頁) 在這裏我們可以看得很清楚,張浚生自己也意識到中央的「限期轉彎」方針是會出事的。可是到真出事時,為什麼不把責任歸咎中央錯誤的方針,而是要歸咎金堯如的「策動」呢? 第三,引爆整個事件的導火線的確就是當時的《文匯報》副社長陳伯堅逼李社長轉彎逼出來的。 雖然張浚生明知「限期轉彎」要出事,但從實踐上看,他是故意違背許家屯社長(當時他還沒有「旅遊休息」)的「慢慢轉彎」的方針,堅決執行了北京下達的「限期轉彎」這個錯誤的方針。 以上的結論,是我從許家屯和張浚生兩人的回憶錄記載的情况分析出來的,不是他們直接說出,雖然是我的推理,但我憑的都是兩人的記載,沒有添加自己的東西。 首先,請看許家屯在北京開完會回到香港後如何部署落實北京的方針。他在回憶錄中說: 「回港後,工委討論時,請兩報黨員社長、副社長楊奇、陳伯堅列席,傳達後,大家都感到壓力沉重,但還是堅持處理兩報既要『轉變』,又不能急,也不要施壓的原則。『轉變』則採用逐步『淡化』的做法,使內外都能有一個可接納的過程。要兩報黨內外工作一齊做。工委決議指定由張浚生出面告知《文匯報》社長李子誦,有關北京和工委的意見,請他諒解,支持。」 很明顯,許家屯的部署原則是「不能急,也不要施壓」,對「轉變」則採用逐步「淡化」的做法,使內外都能有一個可接納的過程。 筆者有理由相信,張浚生沒有依循這個方針,因為他知道中央不滿許家屯,準備調走他。根據許家屯的回憶: 「江澤民在工委的『反思』報告(筆者按:指香港工委就「六四」事件左派出現反對中共的情况向中央作的檢討報告)上做了『批示』,大意是,『看來,許家屯是「右傾」,工作上應該調動一下。』」 很可能張浚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就不再執行許家屯訂下的方針。而如果江澤民嫌許家屯「右傾」,那麼張浚生就自然懂得應該「左傾」了。這正正是核心所在。 「右傾」、「左傾」 張浚生拒不執行許家屯「不能急,也不要施壓」的方針而自搞一套。他做了什麼呢? 其一,從組織人事上:為最終撤換李子誦、逮捕金堯如作準備。 對於李子誦,張浚生的回憶錄說:「『六四』事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我們那樣做工作還做不下來,看來最終還是要從組織上加以調整。所以,我就開始做準備。」(第202頁) 張浚生究竟做了什麼準備?他沒有直接說,但從他的回憶錄裏可以看到,一是查核《文匯報》的股權結構,看看李子誦持有多少股,其他股東是誰等(第204頁),二是到廣州取回李子誦申請退休的報告(第202頁)。這些都是為了日後撤換社長時的依據。他着人去取這些資料時說:「你們趕快去廣州拿回來,最近可能會用到。後來,這些材料果然派上了大用處。」(第202頁) 這就說明,北京回來後,張浚生已經開始準備撤換李子誦了,這是他一手炮製「《文匯報》事件」的一個重要的自供狀。所以,不管有沒有「獨立」或「起義」,不管有沒有「文匯之友」事件,在「限期轉彎」的命令下,張浚生已經在部署「炒」李子誦的「魷魚」。所謂「獨立」、「起義」、或者「文匯之友」,不過是他手到拿來的藉口而已。 對於金堯如,張浚生的回憶錄說:「7月14日上午,我去深圳,和事先約好的內地有關部門的同志談金堯如的問題……我帶去十份材料,每談到一個情况,就交給有關部門的同志一份材料,以便他們全面掌握金堯如的情况。」(第202頁) 熟知中共語言習慣的人都知道,張浚生筆下的「有關部門」,實際就是指國家安全部,是中共的一個專政部門。這就表明,張浚生已經在部署逮捕金堯如了。這是迫使金老總要在花甲之年遠走異鄉的一個原因。 其二,通過《文匯報》副社長陳伯堅來完成「限期轉彎」的任務。 顯然,張浚生對陳伯堅的表現是滿意的,因為他在回憶錄中給予肯定的評價。他說:「『六四』事件以後,陳伯堅同志倒是堅定起來了,接受了分社的意見,也在《文匯報》內部做了很多工作。」(第199頁) 那麼陳伯堅是如何完成張浚生的任務呢?我們不妨看看許家屯的記載。許家屯的回憶錄說: 「說服的工作進行得很不順利。這是可以理解的。問題是,《文匯報》副社長陳伯堅過於心急,往往語(筆者按:原文如此,應該是「口」)不擇言,矛盾緩和不下來。他本人情緒也不正常,時常和張浚生起衝突……李子誦和一些同仁對『轉變』思想不通,陳伯堅又要求過急……變成每天都有陳伯堅和人衝突的消息。最後,爆發『文匯之友』,引起更大的矛盾。」 把兩本回憶錄合併來看,就得出清晰的脈絡。很明顯,陳伯堅自己首先轉彎,然後「接受了分社的意見」即張浚生的意見(張是他的領導),強行要《文匯報》其他人也轉彎(所謂「做了很多工作」是也)。 在這裏陳伯堅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因為: 一,他思想感情上原本是同情支持學生的,還表示準備為此而回北京坐牢。現在要轉彎,這本身就是一個很痛苦的抉擇(筆者按:關於陳伯堅在「六四」前的態度,許家屯和張浚生的回憶錄所反映的他的思想狀况都是一致的,篇幅關係這裏不能多引用兩人的話)。 二,他夾在不願意轉彎的《文匯報》同事和要求「限期轉彎」的張浚生之間,左右做人難,這導致他本人情緒也不正常(許家屯語),不但在報社每天和人衝突,還「時常和張浚生起衝突」。可見陳伯堅本人是承受了張浚生多大的壓力,又向報社其他人施加了多大的壓力,才能夠做到令張浚生滿意。陳伯堅之所以「過於心急」(許家屯語),完全同張浚生的壓力有關。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副社長陳伯堅逼李子誦召開社委會擴大會議,發表針對「文匯之友」的聲明。李子誦認為這樣不妥,因為「文匯之友」根本不是搞獨立的,不肯開會,結果陳伯堅背着他召開會議。一怒之下李子誦發布解聘陳伯堅的通知,而新華社當天晚上立刻發表「停止留用」李子誦的通知。這次事件的詳細情况金堯如先生已經在他的回憶錄裏巨細無遺地記載了(見金堯如:《香江五十年憶往》第260至312頁),這裏不贅。 所以,發生「《文匯報》事件」,一錯在中共屠殺,二錯在屠城者要求反對者「限期轉彎」,三錯在張浚生執行中央「限期轉彎」的錯誤政策,刻意製造危機以便有藉口撤換李社長。 在這件事上,除了張浚生有點洋洋自得外(這種心態反映在他對本章所訂的題目:「處變不驚、當機立斷」),其他兩位當事人的態度又是怎樣的? 一,許家屯:他當時在張浚生謊報軍情下被迫同意罷免李子誦。他對此事深表抱歉,在回憶錄裏說: 「第二天上午,我懷着內疚,到李子誦家去做『工作』。我能和這位愛國、正直的老人說什麼呢?我當時只能請他諒解,請他保重身體……我對李子誦很抱愧。特別是,當後來知道,『文匯之友』活動真相,不是那回事時,更感不安。現在乘此篇幅,謹向李老道歉!」(筆者按:請讀者注意,他後來才知道有人在「文匯之友」問題上「謊報」了軍情。) 二,陳伯堅:他在報社裏執行了張浚生「限期轉彎」的指示。迄今為止筆者不知道陳伯堅在這個問題上是否有文字上的反思,只知道他直接導致李社長被罷免後,患上了憂鬱症,最後得了癌症。他臨回北京治病時,親自到李社長家,向李社長道歉,希望李社長原諒他。兩年後,他在1991年4月13日辭世。凡認識他人生最後階段的人,都覺得他的死同晚年充當了某些人的打手這段不光彩的經歷有關。 走筆至此,但願張浚生先生勇於面對歷史、面對人民、面對自己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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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东方早报:今天还去书店、图书馆吗?

“今天还去书店、图书馆吗?”   阿  城(北京,作家) 现在不去书店买书了。 这里的图书馆也不去。   陈  村(上海,作家) 最近去过季风书园,买新近出版的弗拉基米洛夫的《延安日记》等。 不去图书馆找书,效率太低成本太高。   陈丹青(北京,画家) 自从我自己的书在书店卖以后,就再也不去书店了。 去图书馆借书几乎是古代的记忆。   陈冠中(北京,作家) 书店固定去万圣,但自去年以来书店去得少了,不如在网络上买书多了。 在大陆从来不去图书馆,以前在香港的时候会去大学图书馆。   陈平原(北京,教授) 现在买书就是请学生代买。 图书馆是经常要去的。   陈尚君(上海,教授) 坚持到书店买书,每月要花上千元,网络购书为辅。 偶尔去图书馆借书,主要利用图书馆的电子资源。   陈思和(上海,教授) 书店当然去得多了,我不会在网上买书,要买也是托学生买点。 图书馆我现在去得少了。   陈子善(上海,教授) 最近一次去书店是上周日去季风书店陕西南路店。我现在每周一次去季风书店华师大店,最近一次在书店买的书是《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 华师大图书馆还是经常去,上海图书馆有一段时间没有去了。对我来说图书馆是我研究工作的起点,很多材料都是在图书馆发现的。   董  桥(香港,作家) 英文新书店、旧书店还去去。 图书馆只是偶尔到港大时去查查资料。   冯  象(美国,学者) 一月去书店一两次,买五六七八本。 图书馆很少用了。   傅  杰(上海,教授) 逛书店已成瘾,但通常只在学校周边。 通常也只去学校图书馆。   傅月庵(台北,作家) 我在旧书店工作,总到书店借书看,看完还回去卖。 图书馆就不去了。   葛剑雄(上海,教授) 近年几乎没有去书店买书,通过其他各种途径得到的书也来不及看。 没有去其他图书馆借书。复旦大学图书馆与我自己的藏书已能满足我的需要,偶然通过馆际文献传递找过一两种资料。   葛兆光(上海,教授) 我仍然隔一段会去书店买书。 但很少去图书馆借书。   何兆武(北京,教授) 每个月去一次万圣。 图书馆不去了,嫌麻烦。   黄  裳(上海,作家) 书只托朋友买。 图书馆不去了。   江晓原(上海,教授) 书店仍然去,但越来越少了。偶尔也在网上买书。当然我的情况稍微特殊些,因为许多我需要的书出版社会送给我。 图书馆很少去。已经好多年都不去了。以前是因为图书馆服务太差,现在也许有所改善,但我们已经有别的渠道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替代图书馆,比如网络、个人藏书等等。现在许多期刊、图书都可以在网上看到。   蒋  寅(北京,学者) 家里书放不下了。 主要去图书馆借书。   恺  蒂(南非,作家) 书店经常去。 图书馆不去,这里没有好的公共图书馆。   李  辉(北京,作家) 当然去书店买书,可欣赏,可比较,可挑选。 图书馆偶尔去查资料,书就不借了。   李  黎(美国,作家) 在美国买英文书,近年比较少到书店买,而多半是网购。但我不在网上买中文书——回台湾和大陆时,逛书店是美好的享受,每次都买到行李超重。 从前觉得不上图书馆简直活不下去。自从有了互联网,除非是为了特别的报刊杂志或者网上查不到的数据,近年是越来越少上图书馆了。   李长声(日本,作家) 近处有几家书店,甚至有一家较大的,穿过它进站乘车,所以书店几乎不是特意去。书店的乐趣在于翻阅,其次才是买,虽然很有点对不起开店的。没有藏书之好,更不想搬家拉上几汽车,不得不买时才买。 家里不订报,楼后有一个图书室,去那儿看报看杂志。附近最大的图书馆藏书一百多万册,每周至少去一趟。比起书店来,更爱图书馆,起码不会有囊中羞涩的尴尬。该馆在公共图书馆的出借统计中名列前茅,我贡献大焉。   李公明(广州,教授) 我买书主要三种渠道,一个是书店,还有一个是批发市场,还有就是网络。 图书馆这些年去得比较少了,利用藏书比较多吧。   梁小民(北京,教授) 网络购书比较多,每隔一两个月买一次,实体书店去得很少。 最近半年我图书馆去得很少,过去形成的习惯就是中文书能买就买,英文书偶尔从图书馆借。   梁治平(北京,学者) 偶尔去书店买书(网上稍多),大约一年一两次。 不去图书馆。   林  达(美国,作家) 一个月去一两次。网购剧增,书店骤减,《第五元素》的世界在逼近。 去的。图书馆还一年两次卖旧书,比萝卜还便宜。   林行止(香港,作家) 平时少出门,在网上购书为主。 读书喜在书上画线,图书馆借的书上不能乱画,所以不去借。   刘  铮(广州,编辑) 在书店买书的次数越来越少。 已有数年未在图书馆借书了。   刘军宁(北京,学者) 很少去书店。如有机会通常会在国外买些原著。 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图书馆了。政治学在中国太不发达了,在书店和图书馆都很难找到自己要的书。   刘梦溪(北京,学者) 过一段时间总要去中国书店或万圣书园。 图书馆不直接去,而是托年轻人去借书。   刘  擎(上海,教授) 一个月去一两次书店。 一年难得去一次图书馆。   刘绍铭(香港,教授) 退休多年,无“学报文章”压力,空闲时只读些以前应该看但一直抽不出闲时来看的“闲书”,逛书店。 去图书馆都是偶一为之。   刘苏里(北京,学者) 出差在外,当地书店是一定要逛的。平时主要在万圣买书。昨天还买了几本:威廉·乌克斯《茶叶全书》,保罗·维利里奥《战争与电影》,隈研吾《自然的建筑》,柯布西耶《一栋建筑,一座宫殿》,萨姆纳《权利的道德基础》,姚金果《解密档案中的陈独秀》等。 大学毕业后,就没去过图书馆。看书靠买。想看什么买什么,买什么看什么。   刘再复(美国,学者) 在美国去图书馆借书多,在香港和大陆去书店买书多。 我基本不上网、不用手机,所有时间都留给读书。   陆谷孙(上海,教授) 难得去书店买,主要在黄鱼车和Amazon买书。 要看的书图书馆没有也不会有,更难得去。   陆建德(北京,学者) 现在好书多,因此到书店就生出恐怖感——自己精力、时间不够,担心已经远远落伍。偶尔在书店买书,常请朋友在网上代购。 虽是伤心之地,还是常去。有些书舍不得还——因为相关的文章还没有写。现在就还,意味着放弃、失败,其实是虚荣心在作怪。   罗  岗(上海,教授) 最近去的是季风书园华东师大店,这店开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支持一下,估计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一有机会就去光顾一下。最近这次去买了两本书,一本是饶宗颐的访谈录《文学与神明》,一本是斯金纳的《霍布斯与共和主义自由》。 我当然上图书馆,特别是我任教大学的图书馆,不过去借新书很少,大多数时候是查资料,譬如旧期刊旧报纸,还有现在不易看到的旧书。现在图书馆的编目都数字化了,所以查书也很方便。   骆玉明(上海,教授) 买书网购或者托学生去书店代买。 图书馆是经常要去的。   马立诚(北京,学者) 我现在实体书店和网购的书比例各占一半。 图书馆我也会去的,写一些文章或书,家里相关藏书不够时,就得去图书馆查资料。   迈  克(法国,作家) 书店当然去,虽然比以往少。 向来很少借图书馆的书。我想我有双重标准洁癖,一方面嫌借来的书有气味,一方面遗憾不能在上头眉批。   毛  尖(上海,作家) 去书店给儿子买了不少书,自己的书,开始买KINDLE版了。 一直在图书馆借书,以前在上海,一个月去一次图书馆,现在哈佛,一周去三次。   孟  晖(北京,作家) 书店必须去的,不亲手翻书又怎知是否打动自己。 很想养成每周坐一天图书馆的习惯,但惭愧一直没去过。   娜  斯(北京,作家) 住的附近没有好的书店,不愿在路上浪费时间,所以主要网上买书。 以前在美国时常去图书馆借书,回北京后图书馆没那么方便,很少去。最近加入了一个附近的书店会员,年费六百八十八元,可以随便借书,免费一定数量的咖啡,以后可常去。   南方朔(台北,学者) 经常去诚品、 PAGEONE等书店买中英文书,英文书还邮购。 图书馆不去了。   钱理群(北京,教授) 书店我很少去了,人家寄给我的书也够我读,也来不及读。偶尔我还是到网上买书,买的都是跟本专业研究相关的书。 我已经不去图书馆了,因为没有精力。读研究生的时候一直去,喜欢那里的历史氛围,读书要跟那样一个场合融合起来。   钱满素(北京,学者) 我大概半年去一次书店。 基本不在图书馆借书。   裘小龙(美国,作家) 书店常去,买书喝咖啡。 偶尔去公共图书馆借书。   邵燕祥(北京,作家) 看中的书让小孩在网上买。 图书馆不去了。   沈昌文(北京,出版家) 买得起新书,但是买不起新房子,所以早已不敢买新书了。 图书馆里可以随便供我翻阅的书,家里大多有,又何必在那里费时间。但常去书店和图书馆听讲座。   沈宏非(上海,作家) 书店还是会去,但的确没有太经常了。 图书馆从来不去,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施康强(北京,翻译家) 偶尔去书店买书。 只在本单位的图书馆借书。   舒国治(台北,作家) 不敢乱逛书店。 去图书馆这件事早就不做了。   苏  童(南京,作家) 常去先锋书店买书。 图书馆不去了。 孙甘露(上海,作家) 通常每个月会去次季风书园买书,平时路过各种书店,也都会进去看看,至少会挑走一本书吧。想看的会去设法买来,或者托朋友找。 已经很多年没去图书馆借书了。   唐  诺(台北,作家) 偶尔去独立书店买书。 从来不去图书馆借书。   汪丁丁(北京,教授) 我给《新世纪周刊》推荐新书,每月要去书店。不过从今年4月始,我不再推荐新书,因为值得推荐的新书越来越少。 已近二十年不去图书馆借书了,因为,学术研究所需的最新文献和经典文献,在我工作的几所大学校园里都可以更方便地并且数目更多地通过诸如Elsevier或JSTOR这样的大型期刊库获得。   王安忆(上海,作家) 经常去书店买书。 去图书馆不为借书,而是搜查资料。   王德威(美国,教授) 最近去的书店是风入松和诚品。 我当然还去图书馆,图书馆非常有用。   王晓明(上海,教授) 最近去的是香港铜锣湾的商务印书馆,买了两本书,看完了就留在办公室的书橱里,不能写准确的书名:一本是讲重庆武斗的,新华社一位老记者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做的调查,有一些很细的资料;一本是汉译世界名著的老书,薄薄一册,是十七世纪西班牙传教士写的一份讲述西班牙人对中南美洲的血腥侵略和压迫的报告。 偶尔还会去图书馆,去查老报纸。   王则柯(广州,教授) 很少去书店,年事已高。 不觉得需要去图书馆借什么书。   吴敬琏(北京,学者) 一般都让学生代买书。 图书馆偶尔去。   吴晓波(杭州,作家) 书店这些年不太去了,自己在杭州的蓝狮子书屋有时会去去。 图书馆我也没时间去,但助理常会去为我的写作查资料。   小  宝(上海,作家) 实体书店只去季风,从来不在网络书店买书。 图书馆已经有很多年不去了,在网上“爱问”下载的盗版图书倒是不少。   谢  泳(厦门,教授) 我一周到一次书店,不一定都买书,但喜欢到书店里随便翻翻,网络时代,我还是喜欢在书店翻书。 我基本不去图书馆借书,因为基本的书我都有,除非特别需要而不可能得到的,我才会到图书馆,但这样的时候不会很多。   谢春彦(上海,画家) 看到《上海书评》上介绍的书有兴趣,会专程去书店买。 买不到的书,又不会上网查,所以偶尔还会去图书馆借书。   辛丰年(南通,作家) 偶尔请年轻人去书店代买书。 这里的图书馆不值得去。   须  兰(上海,作家) 去书店买书和网购各占一半。 偶尔会去图书馆查资料或借书。   徐友渔(北京,学者) 去书店买书,大概三到四周一次。 更经常去图书馆借书,买书没有地方放。   许纪霖(上海,教授) 书读得越多,越是发现大部分的书是不值得买的。 基本不去图书馆借书,好书要拥有。   严  锋(上海,教授) 书店我还是去的,一两个月去一次吧,大部分还是通过网络来买。 图书馆大概是三个月去一次,主要是找一些教学研究方面的书。   严搏非(上海,学者) 在其他书店买书只是偶尔为之,去北京时,偶尔会在万圣买几本。此外,若到国外,一般会在书店买一两本书。 很久没去图书馆了,这里的图书馆太不方便,希望以后会去。   杨国强(上海,教授) 以前经常去,现在很少去了,都是请学生在网上买。 从来不去图书馆,因为我喜欢在书上写写画画。   扬之水(北京,学者) 买书只去书店。 图书馆去得更多。   也  斯(香港,教授) 现在还去书店买书,不抱太多希望,但偶然还能捡到一两本。小店专精,有时也会褊狭;大店芜杂,有时也能包容不同口味。我对书店屡次失望,但走过也还是看看。 现在也还从图书馆借书。公共图书馆做得马马虎虎,大学图书馆的收藏倒还可以。新书不够好看,便借旧书来看了。反正现在的书过了几年便没法在书店找到,还得靠图书馆。   叶兆言(南京,作家) 好书太多,网上买,让女儿买。 图书馆不去了,现在找资料很容易。   余  华(北京,作家) 书店也已去得不多,现在网上买书比较多,上一次在网上集中买了一批书。 图书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了,以前去得最多的是北京图书馆。   余英时(美国,学者) 常去街上书店买书,老年人学术信息的唯一来源就是新书了。 为研究需要,也时常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   虞云国(上海,教授) 一般一个月会去一次书店。 基本不去图书馆,除了要查阅一些罕见的书报。   查建英(美国,作家) 去书店买书,不过也网购。 图书馆基本不去借。   张大春(台北,作家) 入暑无它只好眠,穿林午梦得悠然。平生每忘吟迟语,满意犹思改旧篇。一事多余还酒债,十年不费买书钱。借来几本装模样,头枕南华是谪仙。   张汝伦(上海,教授) 我经常去书店买书,一个月至少要在书店买两三次书。 也经常到图书馆借书。   赵毅衡(成都,教授) 去书店少了,网络买书太方便。 图书馆的书没有书摊精彩,也很少去了。   郑  重(上海,记者) 偶尔去书店买书。 图书馆不去了。   止  庵(北京,作家) 我只去实体书店买书,到目前为止还没在网络书店买过一本新书。 图书馆不太去,偶尔去查查资料,但收获不太大。   周振鹤(上海,教授) 当然还到书店去买书。不过买新书少,买旧书与特价书多。新书在网上买。买书速度远远快过读书。 基本上不去图书馆借书,但去查书。查自己没有的书,尤其是大部头而网上又没有的书。   朱天文(台北,作家) 偶尔去独立书店买书。 从来不去图书馆借书。   朱维铮(上海,教授) 偶尔去复旦周围小书店淘点旧书,现在书店不景气,买书的人也不多,倒能碰到些便宜的好书。 不去。我是昼伏夜出,晚上图书馆要关门的。所以查资料都请学生代劳。   朱学勤(上海,教授) 书店买书去得还是蛮多的。 图书馆也会去,固定去上图。   (东方早报,创刊于上海、面向全国的财经类综合性日报。原文链接: http://www.dfdaily.com/html/1170/2011/7/3/625898.s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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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国涌 | 蔡元培为何不能归骨北大?

2011年11月07日 15:47:53    蔡元培为何不能归骨北大? 傅国涌       众所周知,今天未名湖畔的北大是当年燕京大学的旧址,燕京大学的创始人司徒雷登的遗愿就是能将他骨灰埋在燕园,历时数十年,几经周折,这个简单的遗愿最终还是没有实现,直到三年前,他的骨灰在杭州郊外的一个普通公墓入土。如果说燕京大学已在近一个甲子前消失在历史的深处,未名湖是北大所在地,“北大之父”、举世敬仰的蔡元培校长归骨北大,在未名湖畔选一块地,应该是没有问题了。遗憾的是多少年来,多少北大校友、知识界、新闻界人士不断呼吁,同样迄今未能实现。     1940年春天蔡元培先生在香港病故,当时国共两党一致给了他最高的评价,毛泽东从延安发出的唁电称 他 为“学界泰斗,人世 楷模 。”正值烽火连天的抗日战争,华北早已沦陷,北大迁到昆明,与清华、南开合组西南联大,兵荒马乱之中,蔡先生只能在香港下葬,墓地在香港岛西南角山坡的“华人永远坟场”。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曾任《大公报》副总编辑兼《新晚报》总编辑的罗孚一直呼吁让蔡先生归骨北大。1985年,他在《蔡元培的坟》文中说,“整个山坡上,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堆满了一座座坟墓,又不是一排一排有规律地陈列着;那格局是杂乱的。……万坟如海,蔡元培的坟墓就淹没在这样的一坡坟海之中。”此文曾在《人民日报》副刊发表,结果无人理睬。     相隔十来年,西南联大外语系出身的翻译家巫宁坤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访问,得知蔡先生的墓仍在香港的坟场,情景十分萧条,给北大写了一封信:“恳请母校早日迎蔡孑民先生之灵归葬于北大校园,供世世代代莘莘学子瞻仰。所需经费如有困难,可发动校友捐献,本人自当带头……”这一次北大校长办公室倒是回复了,见过这封信复印件的罗孚在《关于蔡元培的坟》文中引用如下:“北大现在的校园为原燕京大学旧址,1952年全国高等院校调整后,北京大学由沙滩迁到这里。校园的主要部分已于1994年3月,由北京市政府列属文物保护区,该文物保护区必须保存现有格局,一切翻修和重建事宜,皆需遵照文物保护法的有关规定批准后,才得执行,学校方面无权动土。没有列入文物保护区的校园,如学生宿舍、食堂、文体中心等,楼间的距离甚窄,闹声喧杂,又不是安排蔡先生墓葬的适当场所。”罗孚老人对此提出质疑,蔡先生的墓本身就是文物,对北大而言,这是尤为珍贵的文物。如果真的重视此事,为什么不向有关方面提出请求,从文物保护着眼将蔡墓迁葬北大,这本身就是对文物的保护。(罗孚《文苑缤纷》,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131页)     北大校友的同样呼吁也一直没有断过。2003年1月,罗孚在《金庸小说,革命文学?文学革命?》文中再提此事,“蔡元培先生是北大的老校长。但他的骸骨却是葬在香港的,埋在香港仔华人永远坟场山坡上的千万坟墓当中。拥挤不堪的,使人有活人住在山边木屋区之感。我当年为此感到十分不妥,在香港和后来在北京,都在报上发表过文章,主张搬迁这坟墓回内地,回北京,回北大,这才能消除人们对这拥挤的不安。‘北京十年’后,我回到香港,又为此在报上呼吁了一次,但一次都得不到回应。”(同上,374页。)他不无沉痛地说:“我自然人微言轻。在某些不学无术的大人先生眼中,蔡先生似乎也还不够重。“(同上,133页)     如今罗孚先生已在香港谢世,他的八卷本《罗孚文集》在北京问世,其中至少有四篇文章呼吁蔡先生归骨北大的。想到蔡先生与北大的深厚渊源,而今他奠定的北大传统早已随风而逝,即使想归骨北大也不能,怎么不令世上所有爱蔡先生、敬慕蔡先生的国人黯然无语。今日之北大实在愧对蔡先生,这样的北大,其实蔡先生的遗骸不归来也罢。1998年北大百年校庆之际,诗人、杂文家邵燕祥先生在广东《同舟共进》杂志发表的《让孑民先生安息》一文说,蔡先生归骨北大之议不成,也不必遗憾,“即使归葬未名湖畔,对蔡先生来说,那也只是‘燕园’;而蔡先生曾主校政的北大,他抗战流亡中至死魂牵梦萦的,应是在沙滩的红楼。昔之红楼,久已拨作他用,楼后校园,早就填满了简易楼房,而‘孑民堂’则属文化部机关所有:老北大旧址,倒更是‘楼间的距离甚窄,声闹喧杂,又不是安排蔡先生墓葬的适当场所’了。”他说,倒不如让蔡先生在香港的“华人永远坟场”安息下去。     蔡先生不能归骨北大,无损于蔡先生一丝一毫,倒是大大有损于今日之北大,一个容不下蔡先生骸骨的北大,会是一个蔡先生开创的兼容并包的北大吗?会是一个有容乃大的大学吗?这些问号,在这个浅薄浮躁的唯物质化时代里注定了无人理会,还是让蔡先生想遥远的香港仔山坡上,日日夜夜面朝大海,或听海涛闲话,或闻惊涛拍岸吧。     2011年11月3日     (首发于11月7日《南方都市报》)       上一篇: 《寻找林昭的灵魂》获第一届阳光…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34)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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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为何不能归骨北大

蔡元培为何不能归骨北大 作者:傅国涌 来源:南方都市报 来源日期:2011-11-7 本站发布时间:2011-11-7 10:24:29 阅读量:136次     众所周知,今天未名湖畔的北大是当年燕京大学的旧址,燕京大学的创始人司徒雷登的遗愿就是能将他骨灰埋在燕园,历时数十年,几经周折,这个简单的遗愿最终还是没有实现,直到三年前,他的骨灰在杭州郊外的一个普通公墓入土。如果说燕京大学已在近一个甲子前消失在历史的深处,未名湖是北大所在地,“北大之父”、举世敬仰的蔡元培校长归骨北大,在未名湖畔选一块地,应该是没有问题了。遗憾的是多少年来,多少北大校友、知识界、新闻界人士不断呼吁,同样迄今未能实现。   1940年春天蔡元培先生在香港病故,当时国共两党一致给了他最高的评价,毛泽东从延安发出的唁电称他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当时正值烽火连天的抗日战争,华北早已沦陷,北大迁到昆明,与清华、南开合组西南联大,兵荒马乱之中,蔡先生只能在香港下葬,墓地在香港岛西南角山坡的“华人永远坟场”。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曾任《大公报》副总编辑兼《新晚报》总编辑的罗孚一直呼吁让蔡先生归骨北大。1985年,他在《蔡元培的坟》文中说,“整个山坡上,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堆满了一座座坟墓,又不是一排一排有规律地陈列着;那格局是杂乱的。……万坟如海,蔡元培的坟墓就淹没在这样的一坡坟海之中。”此文曾在《人民日报》副刊发表,结果无人理睬。   相隔十来年,西南联大外语系出身的翻译家巫宁坤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访问,得知蔡先生的墓仍在香港的坟场,情景十分萧条,给北大写了一封信:“恳请母校早日迎蔡孑民先生之灵归葬于北大校园,供世世代代莘莘学子瞻仰。所需经费如有困难,可发动校友捐献,本人自当带头……”这一次北大校长办公室倒是回复了,见过这封信复印件的罗孚在《关于蔡元培的坟》文中引用如下:“北大现在的校园为原燕京大学旧址,1952年全国高等院校调整后,北京大学由沙滩迁到这里。校园的主要部分已于1994年3月,由北京市政府列属文物保护区,该文物保护区必须保存现有格局,一切翻修和重建事宜,皆需遵照文物保护法的有关规定批准后,才得执行,学校方面无权动土。没有列入文物保护区的校园,如学生宿舍、食堂、文体中心等,楼间的距离甚窄,声闹喧杂,又不是安排蔡先生墓葬的适当场所。”罗孚老人对此提出质疑,蔡先生的墓本身就是文物,对北大而言,这是尤为珍贵的文物。如果真的重视此事,为什么不向有关方面提出请求,从文物保护着眼将蔡墓迁葬北大,这本身就是对文物的保护。(罗孚《文苑缤纷》,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131页)   北大校友的同样呼吁也一直没有断过。2003年1月,罗孚在《金庸小说,革命文学?文学革命?》文中再提此事,蔡元培先生是北大的老校长。但他的骸骨却是葬在香港的,埋在香港仔华人永远坟场山坡上的千万坟墓当中。拥挤不堪的,使人有活人住在山边木屋区之感。我当年为此感到十分不妥,在香港和后来在北京,都在报上发表过文章,主张搬迁这坟墓回内地,回北京,回北大,这才能消除人们对这拥挤的不安。‘北京十年’后,我回到香港,又为此在报上呼吁了一次,但一次都得不到回应。”(同上,374页。)他不无沉痛地说:“我自然人微言轻。在某些不学无术的大人先生眼中,蔡先生似乎也还不够重。“(同上,133页)   如今罗孚先生已在香港谢世,他的八卷本《罗孚文集》在北京问世,其中至少有四篇文章呼吁蔡先生归骨北大的。想到蔡先生与北大的深厚渊源,而今他奠定的北大传统早已随风而逝,即使想归骨北大也不能,怎么不令世上所有爱蔡先生、敬慕蔡先生的国人黯然无语。今日之北大实在愧对蔡先生,这样的北大,其实蔡先生的遗骸不归来也罢。1998年北大百年校庆之际,诗人、杂文家邵燕祥先生在广东《同舟共进》杂志发表的《让孑民先生安息》一文说,蔡先生归骨北大之议不成,也不必遗憾,“即使归葬未名湖畔,对蔡先生来说,那也只是‘燕园’;而蔡先生曾主校政的北大,他抗战流亡中至死魂牵梦萦的,应是在沙滩的红楼。昔之红楼,久已拨作他用,楼后校园,早就填满了简易楼房,而‘孑民堂’则属文化部机关所有:老北大旧址,倒更是‘楼间的距离甚窄,声闹喧杂,又不是安排蔡先生墓葬的适当场所’了。”他说,倒不如让蔡先生在香港的“华人永远坟场”安息下去。   蔡先生不能归骨北大,无损于蔡先生一丝一毫,倒是大大有损于今日之北大,一个容不下蔡先生骸骨的北大,会是一个蔡先生开创的兼容并包的北大吗?会是一个有容乃大的大学吗?这些问号,在这个浅薄浮躁的唯物质化时代里注定了无人理会,还是让蔡先生在遥远的香港仔山坡上,日日夜夜面朝大海,或听海涛闲话,或闻惊涛拍岸吧。     (作者系知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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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励之:我经历的1989-1990中美互动(A)

开篇 2010年圣诞节前,收到李荫远先生的e-短信。云:“多年不通音信。钱先生辞世不觉已十一年了,我手边只有他指导的科学史学生早年写的传略。我在网上读到过你的两篇回忆散文,都是关于大学刚毕业时期的,也许你真该动笔写回忆录了,不是写你正确与否,而是可以给二、三十年后治史学者之采择与评论。” 这里钱先生是指钱临照。李荫远先生曾任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副所长,1962-1965年间,我一边在科技大学教书,一边在李先生门下作研究。李先生现年已92岁,已洗手物理,也不参加院士活动,转而研究新诗,2006年有“当代新诗读本”出版。 因我忙于日常的教学和研究,“剩余劳动力”不多了,没有写回忆录的能量。加之,“回忆录”这类“书”,如美元一样,正在贬值。然而,如李先生所言,“二、三十年后治史学者”的兴趣并不在于回忆者自陈的“正确与否”,而在于可“采择与评论”的史实史料。所以,重要的是提供史实,即可被证明或证伪的硬史料。 本文涉及的历史,主要是李淑娴和我在美国驻北京大使馆避难时期,中美两政府之间的外交互动。 有关的史料 避难时期是1989年6月5日到1990年6月25日。该期间,“方李避难”是中美外交的核心问题之一。中方当局公开的史料,记在钱其琛的书中[1],很简略。美方当局的记载,在布什(G.Bush)和斯考克罗夫特(B.Scowcroft)的合作回忆中[2],也简略。记者James Mann查阅了美国务院的档案,对此案写得较为仔细[3]。 大使李洁明(James Lilly),对“方李避难”一案,无疑所知最多。他对此段历史,有相当长的叙述[4]。不过,李洁明的回忆录是经CIA出版评审委员会审查过的。对比基辛格的新书[5]关于“方励之问题”的章节,就会发现一些史实在[4]中被隐去。以下文字谈到的历史故事,尽量不重复已发表的文献。 当年美方的谈判立场之一是:“We are prepared to serve as the `mailman’ between Dr. Fang and the Chinese government in this regard without offering commitments on behalf of the US government.”(见talking points Nov.18, 1989, 全文将附于(B)中)。大使李洁明确曾说:“I’m only the mailman for Fang Lizhi (我只是方励之的传信人)”[3]。“only”一词不准确。但李洁明确实在谈判中扮演过传信人角色,他传来中国政府的口信和文件,也传去我们的回应。重要谈判前,李洁明往往将他的谈判要点(talking points)告诉我们。所以,我们知道1989.6-1990.6期间的中美夛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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