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也夫

一个县的官场生态

一个县的官场生态-中国青年报 一个县的官场生态-中国青年报     “你总问人家是怎么升上来的,这怎么好讲呢?”办公桌的一端,县委书记林庆生皱着眉头提醒,“小冯,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冯军旗没有反驳,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之前的两年时间里,这名挂职县长助理的北京大学社会学专业在读博士生,已经先后访谈了这个农业县里160个副科级及以上的干部,而坐在面前的“一把手”,则是他的第161个访谈对象,也是最后一个。     这场谈话结束后不久,冯军旗便离开了这个县城。2010年6月,他的题为《中县干部》的博士论文顺利通过答辩,并获得了高度评价。     “道出了中国县乡政治的实情。”参与答辩的“三农”问题专家于建嵘说。冯军旗的导师、社会学家郑也夫则认为论文“调查详尽而扎实”。     依照学术惯例,论文中的人名与地名均应进行技术处理。冯军旗将这个地方命名为“中县”,意为“县里的中国”。(编者注:依据这篇论文,本报道中所涉及的市、县、乡镇名及当地人名均为化名)     事实上,这个位于中原腹地的农业县只是中国2000多个县中普通的一个,人口80余万,GDP排在省里所有县的40多位。冯军旗在25万字的博士论文里,力图在某种程度上还原这个县乃至更广意义上的基层官场生态。     他收集官员在年龄、学历方面的造假证据;他披露中县改革开放以来的虚假政绩工程;他甚至搜罗了这个县1013名副科级及以上干部的简历,寻找他们升迁路上的“奥秘”。     “政治家族”现象也在这样的寻找中浮出水面。在这个每800人便会产生一个副科级及以上干部的县里,他根据一个家族“出干部”的多少,统计出了21个政治“大家族”(副科级及以上超过5人)和140个政治“小家族”(副科级及以上2~5人)。     除此之外,他还试图还原官场晋升道路上秘而不宣的“上贡体制”与“买官卖官”,并屡次接近“最为隐秘”的纪委官员,考察“摘帽的尺度”。     近日,随着部分章节被媒体摘引披露,这篇已经完成一年有余的论文进入公众视野。有评论称:郡县治,天下安,这份以1978年为起点的基层政治研究,为中国未来的改革路径选择,提供了一个真实而残酷的考察样本。     “您在这里可算是个大官了!”     1976年,冯军旗出生在河南驻马店的一个村里。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邻里纠纷还是红白喜事,任村支书的父亲都是村民们的“主心骨”。很小的时候,他便常常跟着父亲看《人民日报》和《河南日报》。在一次作文考试里,三年级的冯军旗还因为使用了“蒸蒸日上”这样的词,获得了语文老师的表扬。     从那时开始,冯军旗便渐渐产生了对政治尤其是政治人物的兴趣。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泡在书店阅读领袖人物传记,一本518页厚的《江泽民传》,“两个下午就能读完”。读研究生时,他的专业是世界史,硕士论文选题是“中世纪英国贵族的家仆世界”。     走进中县,缘于2007年年初他和硕士导师刘新成的一次叙旧闲聊。在首都师范大学附近的一家餐馆里,刘新成无意中提及,自己有个朋友是中部某省一个县的县委书记。     正在北京大学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的冯军旗当即觉得,“如果能深入基层中国的政治群体,这将是一次千载难逢的田野调查经历”。     半年后,在刘新成和北京大学组织部的牵线下,冯军旗顺利地获得了一个赴该省北山市的中县挂职两年的机会。按照规划,第一年他将在西城乡挂职副乡长,第二年在县政府挂职县长助理。     后来他听说,中县愿意接纳他的原因是想借助他的社会学研究功底,帮县里“搞个关于信访问题的调研,并给一些对策”。     导师郑也夫也给了学生最大的支持。在2007年年底进行的博士论文开题报告会上,他对几位评审老师说:“对不起各位,现在还不能确定冯同学要写什么。”     2008年3月7日,冯军旗带着满满一箱子的政治学和社会学材料,登上了开往中县的列车。     “不要有任何定见,不要有任何框框,睁大眼睛多观察,在实践中发现事实,发现论文主题。”临行前,郑也夫再三交代。     车到站时,外面正下着大雨。迎接冯军旗的是县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春雨贵如油,这是为了迎接贵人啊!”副部长快步接过冯军旗手中的行李,并将他带到县委招待所的酒席之上。     次日下到西城乡,接连两周时间,乡里领导班子的十几个成员轮番为新到任的副乡长接风,酒量只有一两的冯军旗吐了半个月。有人偷塞给他两盒“速效救心丸”和“丹参滴丸”,并解释说,这是“官场必备良药”。     初到这个道路两旁种满高大杨树的县城时,一个月只有1000元补贴的冯军旗衣着朴素,总穿着从北京的服装批发市场买来的便宜货。     一天,有同事提醒他:“做官嘛,要穿得有牌子一点。”     冯军旗为此特意去县城买了两件“七匹狼”的T恤,同事笑着说:“哎呀,冯博士你这个穿着才像副乡长嘛!”     “我就是在尴尬中一点点融入官场的。”冯军旗自嘲道。     进入圈子后,乡里的领导干部们倒是大多乐于陪这位“从北京来的博士”聊天。     次年改任县长助理,他迎来了一个秘书、一辆黑色的桑塔纳3000轿车以及一套10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     “您在这里可算是个大官了!”一个下属告诉冯军旗。     在挂职的两年时间里,冯军旗借“职务之便”,先后在县乡探访了161个干部,其中还包括1978年以来曾在中县工作的26个老干部。     最早吸引冯军旗的,是大水乡党委副书记李书平与竞争对手冯南疆竞选乡长失败的故事。根据李书平的讲述,她通过曾任政府办主任的公公做了县委书记的工作,但对手却将招呼打到了同省的鹤仙市政协主席那里。     “我真是政治上不成熟,不知道潜规则的重要性,认为光从下面推就行了,没想到还需要上面有人拉你。”直肠子的李书平向冯军旗抱怨道。     也正是从那时起,冯军旗猛然意识到,在平均每800人中就有一名“副科级及以上”的中县,正是这1013名干部组成了这里的官场——他们本身就是论文最佳的研究对象。     “改革开放30年中,基层中国的政治精英是个怎样的群体,这个群体的内部经历了怎样的变迁,他们内部又有着怎样的政治生态和游戏规则?”冯军旗在论文的引言中写道,“县乡干部,作为中国干部队伍中数量最大的一个群体,其状况直接关乎国家的稳定与改革的推进。”     “谁叫你说书记胡球整!”     冯军旗面前,是一幅横跨30年的官场生态图。     在中县,大大小小的干部共有一万余名,金字塔的顶端是孤零零的30多个副处级岗位和4个正处级岗位。     一个老干部对冯军旗讲:“这官场就像是一个苹果,但一次只让你咬一小口,咬完了你的人生也就走完了。”     能吃完苹果的人并不多。     在中县,提拔到副科级,意味着干部档案会从人事局移到组织部,“算是大小当上了官”。     正科级则是很多干部终其一生的奋斗目标,其在县里的难度就像是“中央的部级、省里的厅级和市里的处级”。     “走到这一步的人都不容易。”据冯军旗统计,一万余名大小干部,只有200多人能最终升到正科级。     有一次,他与一个科级干部聊天,当问及年龄时,这个干部脱口而出:“你问我档案年龄还是真实年龄?”按照简历上的年龄倒推,这位干部9岁就当上了民办教师。年龄往往和岗位挂钩,“这里面差别太大了。在领导岗位,有车坐,有烟抽,有酒喝。不在领导岗位呢,上午县城转半天,中午回家吃干饭,到了下午接着转。”     相比于年龄“杠杠”,党员身份更是为官必不可少的基础。在中县,70%以上的县领导在25岁以前就已入党。     事实上,中央曾明确规定:“各级人大领导班子成员中应有适当数量的党外干部,并与担任同级职务的党内干部享受同等待遇。”     但在中县的官场中,非党员干部普遍被视为“政策官”。县人大一位副主任曾向冯军旗抱怨:“你看我发表文章都自己出钱,没有课题经费,电话费不报销,也没有专车,后来我就跟他们说,有活动开会就派车来接我,不然我不去。”     年龄要合格,政治要过关,学历当然也要过硬。     在中县,各级党校被很多干部戏称为“文凭批发基地”。被称为“中专一代”的正科级一把手们,大多从这里取得在职教育的本科文凭,为升迁“扫除障碍”。     在整个金字塔结构中,一旦被提拔为副处级甚至处级干部,便意味着跨入了县领导的序列,“是中县政治里精英中的精英”。     根据冯军旗对中县近10年来的副处级升迁轨迹观察,不少县委县政府领导都是从乡镇党委书记中产生,却没有一名是从县直机关一把手中产生。     “这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县乡的某种政治变迁趋势。”冯军旗分析道,在计划经济时代,权力和资源还集中在县直机关,比如商业局的财政就占县财政的一半以上。而随着市场经济的全面建立,乡镇经济迅速崛起,“县直一把手根本拼不过乡镇党委书记”。     在中县,岗位的不同直接决定了“权力的多寡”。     冯军旗担任县长助理时,协助分管的部门是科技局和信息中心。司机常提醒他:“冯县长,你得打打招呼啊,分管一些有实权的部门!”     有些干部认为,有权甚至比有位更重要。在中县,财政局是公认的“富衙门”,干部们普遍不愿意外调去“追求进步”,一些人宁愿做股长,也不愿意去别的局做副局长。在一次干部调整中,一位到民政局做副局长的财政局党委委员就大倒苦水,说某领导把他踢出财政局,是“往死里整他”。     在论文中,冯军旗根据县领导们的简历归纳出了一套“政-党螺旋晋升模式”,其中最典型的路径是“副乡镇长-乡镇党委副书记-乡镇长-乡镇党委书记-副县长-县委常委-县长-县委书记”。     “简单说,就是先在政府系统历练,然后晋升入党委系统,周而复始,最终使得党委系统成为政治精英人才的高地。”冯军旗总结道,“打个比方,如果县长接任不了县委书记,那他的仕途就算到顶了。”在中县,管这叫做“没干成”。     而在受访的一些干部看来,只有能干到县委书记,“那才算真干成”。     “有人戏称,只有县委书记算官,别的都不算官。”2008年冯军旗初到西城乡的时候,每逢时任县委书记视察,乡政府的领导班子都要列队欢迎。有旁观者感慨:“咱们中县的皇帝来了。”     冯军旗曾遇到过一个叫张南国的中县公疗医院前院长。一次在路上看到为农业开发计划而栽的苹果树,张院长随口说:“陈书记真是胡球整,咱们县气候能长苹果吗?”几天后,这句话传到了时任县委书记陈遵义的耳朵里,陈当即叫来卫生局长,限他在3天内免掉张南国。     后来,张南国到卫生局长家,痛哭流涕地询问为什么免其职务。卫生局长痛斥道:“谁叫你说书记胡球整!”     “政绩有了,提拔了,走了,干部和老百姓怎么办?”     是什么决定了干部的晋升?这是冯军旗最常抛出的问题。     最集中的答案是,有为才有位。     1978年以来,全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上,一种全新的政绩型干部任免机制取代了过去以政治表现作为衡量标准的晋升机制。中县也随之建立起完整的政绩考核体系,每年年初,县里会把任务分解给各个乡镇和县直单位,年终召开表彰大会。     “从省到市再到县,政绩考核目标层层承包。”冯军旗在论文中这样分析,“这固然是30年来地方大发展的重要动力,其引发的问题也是全局性的。”     在论文的一章中,冯军旗将笔墨着重放在了对假政绩与政绩工程的梳理上。上世纪90年代初中县县委书记陈道白的事迹最为典型。     当年,北山市委市政府提出“工业立市”战略。为响应上级领导,陈道白提出乡镇要大办企业,村村冒烟。在强势行政指令下,中县县直所有单位都分配了办厂任务,连县委幼儿园都分配了16万元的产值。     各个乡镇也不得不圈起了很多大院,并称之为工业小区、工贸小区。但实际上,除了一些用于接待观摩的厂区有设备外,其他都是空场空院。一位老干部总结道:“远看雾糟糟,近看空落落,都是空院子,产值要多高有多高。”     经过那两年的“村村冒烟”工程,全县背上了4个亿的债务。一位政法委的领导有一年曾做过统计,上访案件有接近一半是“工业立县”时期造成的。     陈道白在任期间,一位叫刘石田的镇党委书记曾公开表达不满:“你这样做,政绩有了,提拔了,走了,干部和老百姓怎么办?”     接下来,刘石田的华生镇成为当年的落后乡镇,他本人也辞职,回到县城做了教委主任。     “当时给华生镇下达了一个多亿的工业产值,怎么可能完成?除非给修鞋的摊派100多万!要完成上级任务,就需要坑老百姓,我当过农民,我不行,我下不了手。”在冯军旗面前,刘石田甚至几度哽咽。     冯军旗了解到,陈道白后来晋升为北山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陈的继任者李朝中在接受冯军旗的访谈时称:“如果我再继续折腾,后果不堪设想。”     值得玩味的是,搞休养生息政策的李朝中后来转任北山市发改委主任,等于平调。     “可以这么说,大部分官员的政绩都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冯军旗一字一顿强调道,“但我只观察假的,至于好的,宣传部门已经说得够多了。”     在调研期间,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这个年轻的学者:假政绩层出不穷,地方经济怎么发展?     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干部意味深长地讲过这样一句话:“只要大环境稳定,经济自己就会发展起来,官员们折腾一下当然没太大关系了。”     “一顶草帽都要几块钱,更何况一顶官帽?”     到了县政府后,冯军旗询问一位同事什么时间做采访最合适。对方的回答是“一定要上午”,因为大部分领导从中午11点多就开始联系喝酒的地方,喝过酒后回家睡觉或打麻将,到了晚上继续喝。     “冯博士,中县的官场很复杂,能力做参考,关系最重要。”比冯军旗年长几岁的这个干部提醒他。     一次,计生委的一位副主任升任其他部门的一把手,冯军旗前去祝贺,发现他的办公桌上摆满了罗盘、地球仪、铜牛等礼品。     “你怎么搞这么多这个?”他纳闷地问。     这位新官微微一笑,“弟兄们的一点心意。”     后来,冯军旗才知道礼物各有寓意:罗盘象征掌好舵,地球仪象征前途远大,铜牛则象征稳健及对麻烦制造者的威慑。     每逢中秋或春节,县领导们便摇身一变成了送礼者,去市里,去省会,甚至去北京。     在冯军旗看来,酒与礼都只是“常规动作”,真正的关系运作往往发生在晋升之际。     “冯博士,一顶草帽都要几块钱,更何况一顶官帽?”一位干部直言不讳。     在中县,民主推荐制度自2002年开始实施。在这种制度下,所有具备晋升资格的人都可能成为被推荐对象,票多者升官。     这种方式被冯军旗视为简单化的“放任式民主”,“明规则禁止拉票,潜规则却默许拉票,拉票甚至被视为追求进步的信号,如果干部不拉票,反而会被认为没有想法”。     每逢投票,县里商店的烟酒经常断货。一位乡镇党委书记告诉冯军旗,送红包的标准,正科级1000元,县领导2000元,“除了一些关系铁的,大部分都要送”。     拉票的费用往往出自公款。冯军旗听说,曾有一个富裕的乡镇在连续3年出了处级干部后,“留下了几百万的财政窟窿”。最夸张的例子是,一个连拉了3年票的乡镇党委书记,除了金钱的消耗,疲于应酬也让他恐惧不已:“如果再不成功,我就跳楼自杀,因为身体实在吃不消了。”     然而,真正让冯军旗震惊的并非金钱构筑的关系网,而是一张由血缘与姻缘构筑的政治家族网。     最先闯入视野的是一个叫张泰康的人。冯军旗听说,这位曾经的中县县委副书记拥有一个庞大的干部家族:妹妹曾任副县长,妹夫曾任县卫生局局长,姑老表曾任北山市畜牧局局长,而他们的子女、女婿更是一个不落地身居要位——北山市海关关长、北山市旅游局局长、北山市人民医院院长、武陵区副区长、中县新华书店党委书记、北山市急救中心主任、武陵区工商局副局长。     在深入调研后,一个被冯军旗称为“政治家族”的谱系表逐渐浮出水面。在这个副科级及以上干部仅有1000多人的农业县里,竟然存在着21个政治“大家族”和140个政治“小家族”。在这个庞大的“政治家族”网络中,一些秘而不宣的潜规则变得清晰可见。     比如,官位有“世袭”。张泰康及其女婿曾先后任白阁乡党委书记,张氏家族的另一成员张得彬及其内弟高玉溪曾先后任中县县委组织部副部长。     比如,凡是副处级及以上领导干部的子女,至少拥有一个副科级以上职务,正科级亦不鲜见。     比如,政治家族之间并不割裂,往往以联姻或者拜干亲的方式不断扩大,“几乎找不到一个孤立的家族”。     更普遍的规则是干部子弟的“不落空”现象。改革开放以来,中县的强势单位从最初的计划经济垄断单位变成了政府机关,不变的是,干部子弟们的工作会随着单位盛衰而流动。一位老县长曾这样比喻:“这是猪进庄稼地,啃了苞谷啃红薯,啃了红薯啃南瓜。”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例子是,县医院曾是中县最好的单位,被称为标准的“窝子兵”。有一次医院里的两个老医生打架,每一方的亲戚和关系户都上来帮忙,这场“单挑”最终变成了“百人大战”。     “按照纪律处分条例,咱俩都应该受处分,在座的,谁不受处分?”     按照最初的设想,关于中县干部的研究本可以截止在“关系”这一章,但在县政府早餐会上经历的一幕让冯军旗改变了主意。     “大家整天都坐在火山口上,辞职算了。”早餐桌旁的县长抱怨着,把头转向常务副县长,“按照纪律处分条例,咱俩都应该受处分,在座的,谁不受处分?”     一旁的冯军旗不动声色,但已决定继续研究中县官场上的“摘帽”之道。     在对1993年以来中县被查处的正科级及以上干部名单进行统计后,他发现经济问题占了干部问题的一半以上,但蹊跷之处在于,其中却没有一起涉及跑官卖官问题。     冯军旗在论文中分析道:“这说明纪委办案有个问题区隔,有些问题是一定要查处的,有些问题则是官僚共同体内默认的潜规则,即使涉及一般也要规避。”     规避之处不止于此。冯军旗曾经搞到一份2005年县计生委主任贾本声的受贿案交待书,贾在其中披露了一条自县计生委至省计生委的“上贡”通道。然而在中县纪委的最终落实中,只认定收,不认定送,对于超出职权范围的上贡利益输送不认定。     “一边是党规党纪的日益完备,一边是各种潜规则的盛行。”冯军旗坦言,“这就意味着大家都处于‘非法化’的生存状态,纪委如何切割成了一门技术。”     他很清楚,“纪检监察领域太复杂,我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实际上,冯军旗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有关部门能接纳他到市或者县一级的纪委挂职,进行反腐败研究。     据他的观察,自1978年以来,纪检监察部门的官员作为治官之吏,对干部仕途的影响变得愈发举足轻重。     冯军旗记得,一次聚会上,计生办主任端起酒杯专门敬坐在对面的纪委干部,“计生工作要搞好,和纪检部门搞好关系是必修课。”     另一次,省纪委一个普通的处长来视察,县委书记亲自率人接待。“换了其他部门,就算是个副厅长,县委书记也不一定见。”毕竟,所有官员都关心的一个问题是,哪些干部会成为纪委查处的目标。     有人曾戏称,这是“隔墙甩砖头,砸着谁是谁”。一位纪委领导告诉冯军旗,查处目标大概可分为3种,一是贪腐问题严重,二是重大责任事故,三是处处结怨,得罪人“太多太苦”。     但一个共同的前提是,领导不“保”或者无法“保”。     在经济问题之外,日益被人们诟病的干部作风问题却成了纪委的冷门项目。     事实上,在中县1950~1978年查处干部的档案中,有相当大的比例是作风问题。而近年来一个有趣的演变趋势是,实际发生越来越多,但被查处的越来越少。自2005年以来,中县没有一名干部因为作风问题被查处。     在调研中,有一件关于作风问题的糊涂案,让冯军旗印象深刻。     2000年,大门镇人大副主席状告镇长将其强奸,司法机关最终的判定是“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此案的一位证人对冯军旗抱怨道:“镇长竟然敢强奸人大主席,这把人大放在什么位置了?”     “确实失落过好一阵,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当官?”     两年的调研让冯军旗深感困惑,“越是与干部晋升有关的制度,越是失灵和异化。明规则与潜规则并存,大家心照不宣。”     他对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县委党校副校长印象深刻。这个“明显被边缘化”的干部痛恨腐败,还常在公开场合抨击官场弊端。在私下,干部们不屑地称他为“圣人蛋”。     这让冯军旗想起已经退休的老父亲。年少时,做村支书的父亲和村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是常事,有时为了帮村民挑粪要走上十几里路。     而在如今的中县,一到晚上,村干部会回镇上的家,乡镇干部会回县城的家,而县领导则回北山市的家,“中县成了空城”。     中县曾出过一任“官声不好”的县委书记。他离任后不久,民间便盛传其已去世。后来这位前书记特意回了中县一趟,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     2009年春节前夕,冯军旗在县政府值班,连续4天县政府大门都被上访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官民之间的距离的确在变远,这和唯上不唯下的官员任免机制不无关系。”当地一位干部告诉他。     当然,这些问题并不会影响这个县高歌猛进的发展。去年,一家五星级酒店刚刚完成盛大的奠基仪式。不远处的一座电影城也已经开张营业,它有个响亮的名字——奥斯卡。     冯军旗错过了这些盛况。2010年5月,由于导师临时组织同门论文交流研讨,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中县的干部们辞行,便匆匆赶回北大。而按照这里的传统,送别挂职官员时,干部们通常要分列两排,让挂职者在热烈的掌声中离开。     回京后,冯军旗带着在中县完成的博士论文参加了毕业答辩。     “作为中县干部曾经的一员,我确实应该唱一曲中县的赞歌,但歌功颂德不是学术研究,于现实无补,于改革无益。希望中县的干部们能理解我的研究。”冯军旗这样表示。     在打印版的论文扉页上,只写着一句话:“献给中县干部。”     此时的冯军旗,已不再是中县的干部,也没有了专车与秘书。敞亮的三居室变成了10平方米的集体宿舍,印着烫金大字的菜单变成了学生饭卡,“冯县长”也变回了“冯同学”。     “确实失落过好一阵。”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当官?”     实际上,博士毕业后,他放弃了进入某省文化厅的机会,“如果是组织部,也许我就去了。”     如今,冯军旗在中国社科院的当代中国研究所,做一名助理研究员。     他骑一辆二手的永久牌自行车上班,每当有黑色桑塔纳3000轿车从身边飞驰而过时,他就会想起在中县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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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也夫 | 国人的焦虑

2011年10月17日 08:16:05        文革十年不过是那场乌托邦演练的浓缩和极端,自1949年以后近三十年中,国人始终是焦虑的。运动一场接一场伺候着,发财致富不断遭受批判,思想和言论每每成为罪过,演至文革,不被抄家就算幸运,家无冤魂要烧高香。对比之下,七、八十年之交是罕见的小阳春:批斗会几成历史,消沉十年的青年重返高校,梦想发财的农民大模大样地进城,一时间空气似乎都更新鲜。谁能料想,三十余年过后,GDP翻了几番,焦虑却重新笼罩国人,且那网罗如此细密。变化是社会多元了,当年的焦虑多与阶级斗争的压力结缘,今日的焦虑来源不一,容笔者细说。     时下国人的第一大焦虑是科举。它席卷了3岁到18岁乃至20余岁(因为复读)的幼儿、少年、青年,从年龄段看,约占人口五分之一。但加入竞争且忧心不已的哪里限于当事人,加上家长和近亲,超过一半的国人被卷入。今日中国教育的本质是什么?不是传授知识和增长才干,是军备竞赛。当后一目标变得理所当然,逆之者亡的时候,它残酷决绝地打压着前一目标。谁不知道孩子天性好玩,而撕碎其天性的正是亲爹亲娘。谁不知道孩子成长期应该伴随父母,而庞大的农村高中生几乎统统在县城寄宿。明白人都知道过分的重复将毁伤创造力,而我们大多数的孩子因过度复习而最终厌学。一切都是因为军备竞赛,都是为了一张文凭。日益升级的竞赛已经不限于高考的一刻及备考的一年,而是一步步向前后两端延伸。向后走,复读的比重越来越大,且日益席卷各种档次的学生,有为上一本的,也有为上北大清华的,乃至对任何一名考生不参加复读将越来越难以达到自己的期望。听说某名校一年级的新生中已经出现30多岁的“范进”。向前推,更有无限的空间。中考的惨烈不待言,小升初已成大战,幼儿园普遍学习识字、算数、外语,老师不教家长都不干。这竞争要吞噬孩子的一切课余时间,要动用家长的全部智谋和钱财。为了能上好的小学和初中,校区房的售租金高涨;因为录取分数线不一致,地县的官僚统统将子女办成大城市的户口,公平就不谈了,这里只想说,就是有办法的人也是极其焦虑的,办个直辖市户口容易吗。本来天才少年可以轻松面对,但无数“盘外招”打压着他们的盘内得分。多种加分政策,地区录取分不等,转户籍和搬家策略,有钱人优质的家庭教师,凡此种种都使得天才少年也要如履薄冰,拼尽全力,遑论大多数孩子。并且家庭和社会合谋造就了一种苛刻的、力所难及的“成功观”。顶尖的孩子考不上北清就是失败,优秀的孩子考进北工大要叹气。且这种逻辑从小升初一以贯之。从而导致多数学生十余年来一直笼罩在挫折和焦虑之中。这网罗是谁,是如何编织的,殊难解说。此前就没有竞争吗,国外就没有竞争吗,但哪有如此不得喘息的竞争,况这些年高考录取率不断提升,竞争却有增无减。我以为原因众多,两点至关重要。其一是独子政策。独子导致众多父母有输不起的心理,且独子让他们过剩的注意力无法分散到小二、小三,一定要让这个独苗圆自己的梦,也就当然地造成了“父母皆祸害”。教育成为国民焦虑的渊薮,实为古今中外所罕见,概因独子政策乃人类历史之仅存。其二,中小学水准原本就差距过大,这些年越演越烈,此乃社会不公,强强(好学校与都市人、与权势者)结合的产物。解此难题有两策。其一,早日结束独子政策。其二,下大决心,以系统工程的方式造就中小学校的同等水准:硬件彻底摆平,教师三年一轮转。     大学毕业生中的多数人后走入白领阶层,儿白领是社会中间阶层的主流。我曾在“白领文化之功能”一文中说:“中产阶级文化要比这一阶级本身发挥着更重要的职能。在多数传统社会中,中产阶级文化就是该社会的主流文化。具体到中国古代社会,礼教最模范的实践者就是中产阶级。上层因其洞悉权力之来源或深深地陷入唾手可得的物欲享受之中,因而每每越出主流文化与道德之轨;下层因其往往受到严酷的生存压力的驱使,也每每不受这些条框的束缚。这样,虽然上层统治者总在宣扬一种礼教,但其体现者却是中产阶级。以至最终它似乎就成了中产阶级文化。它的特征就是遵法,守礼,体面,文明,这实际上是任何一个社会要获得安定都不可缺少的。中产阶级的文化,虽不能使上层与下层像他们一样遵守,但这种文化的魅力与中产阶级的社会声望和殷实家境合而为一,对底层人构成一种吸引,使得他们中的优秀分子全面效仿中产阶级,努力爬上去进入这一阶级”(载于拙作《被动吸烟者说》)。爬进中产阶级仍然是多数底层优秀少年的愿望。但是细检今日中国中间阶层的现状,我们发现他们的日子并不是过的有滋有味,而是单调无聊。这是很大的问题,因为他们理当为多数社会成员提供生活的样本。无聊名副其实的是富贵病,不仅古拉格群岛和夹边沟,而且整个前现代社会中,无聊都只属于极少数人,因为多少人陷入生之挣扎,为温饱而奔波。无聊通常是温饱解决后的产物。叔本华说:“假如人可以轻易地获得满足,即消除他的可欲之物,那么随着他欲求的对象的消失,可怕的空虚和无聊就乘虚而入。……由此看来,人生像钟摆一样逡巡于痛苦和无聊之间。”萧伯纳说:“人生有两种悲剧:一种是没有得到你心里想要的东西。另一种是得到了。”古代社会中无聊是贵族的专利,现代社会中无聊开始盛行,继贵族之后大面积遭遇无聊的是中产阶级。但是中国古代的贵族和现代西方的中产阶层都造就了应对物质丰裕及其衍生的无聊的办法,相比之下中国当代的白领们更深地陷入到无聊之中。原因还是当代中国教育的罪过。中国的教育极端功利,它不去帮助其成员找到兴趣,却剥夺了他们找到各自兴趣的起码的时间和空间。乃至多数人毕业后,成为没有任何兴趣的人。在兴趣的维度上,今天受过较多教育的人甚至不如受过较少教育的人。于是构成一个相当严峻的局面,一个中国历史上最苍白的小康阶层出现了。他们完全没有个性和兴趣。于是只会跟从时尚,别人装修我也装修,别人这样装修我也这样装修,别人买这东西我也买,别人要孩子学琴我也跟进。旧时的贵族会生活,因为旧时的贵族教育主要是指导生活而不是生产,贵族是不事生产的,那种教育的目的正在于教会他们艺术化地生活,不沿物欲之途走向堕落。现代教育的重心原本就是教人们生产而非生活,中国当代教育干脆就是打压兴趣和个性。它不是要为你提供一块敲门砖,而是要将你本人烧成敲门砖,兴趣岂不是这生冷砖头上的奢侈的花纹,完全无助于敲门。深深地投入到兴趣活动中是对日常琐事和烦恼的最好屏蔽,是医治不良情绪的良药,是提高生活品质的最佳途径。有什么兴趣不要紧,重要的是找到兴趣,并且是一种可持续的兴趣。但是从事一种有深度的游戏的兴趣和能力是需要开发和积累的,不是与生俱来和呼之即出的。热爱围棋、提琴、京剧、文学、历史、文物收藏,都需要长时间的熏陶。并且是在当事人可以自由接触多种游戏后的自主选择。便宜没好货。浅薄的游戏对高智力的人是不可持续的,一个数理能力很高的人不会天天热衷于下跳棋。不能融入某项精妙的游戏,便只能出门进卖场,回家看电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社会中多数人有了自己的长久兴趣,他们的情绪才是良好的。中产阶级的大多数成员都是寡趣的,岂止反常,他们将给社会提供一个乏味无聊的样本:温饱之后唯有物欲。无聊似乎是焦虑的反面,但它们恰成一枚硬币,无聊的人遇到麻烦必然焦虑,因为它们内心贫乏,没有支持系统,没有缓冲地带。此等不良的心态将表现和释放到哪里,不是笔者这里要讨论的。这里仅论述兴趣是要害,在一个无神论的国度里,个体的定力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来自他的超越功利的爱好和情趣。     官员和商人与上述白领们有很大的不同。无聊不是他们情绪的主要特征。官员和商人同多数白领不同。多数白领的工作缺乏自主性和复杂性,官员和商人的工作具备这些。有观察者说,从事谍报工作的人很少进赌场,因为其工作本身已经极具风险和挑战,没必要找多余的刺激。当然,你可以告诉我某个官员嗜赌。我只想说,工作性质使然,空虚无聊不是,焦虑才是他们的主要心理特征。他们免于无聊是因为工作有风险,他们深陷焦虑则是因为风险太大。官与商虽置身不同的场域,在当下的中国,在风险及其造就的心态上两者是相似的。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犯了法。我们很难判定当事人非法牟利主要源于内因还是外因。而腐败演至今日,一定是因为主动腐败的人越来越多,乃至今天成为难于悖逆、席卷众官众商的氛围:想不这么做要么是自绝于同类,要么是自残自尽。比如说,同业的商人都偷税漏税,或在食品中都以添加剂降低成本,你不这么做,意味着你将增加自己产品的成本,长此以往必将破产。再比如,一个商人向几位官员送上几块名表,不想要的那个人能够做出特立独行的举动吗,那不是和其他几位撇清吗?不错,一个有理念的人或许能找到应对之策。问题在于,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与其同僚一同公款吃喝,公款旅游——这些远比受贿轻微,如果这些他都不介入他还能置身官场,一同工作吗?而如果他年复一年地一同吃喝,他还有心中佛祖,还能守身如玉吗?而偷税和受贿,不管第一次难还是易,开闸之后肯定是顺流而下。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心理活动,他知道他违法了,且知道他有东窗事发的可能。即使是一个谨慎的犯法者,他还是知道有出事的可能。为什么?因为有不可预料的因素。比如,按照官场反腐的潜规则,这点受贿出不了事,但那是常规,政治倾轧常常要借助经济问题打击对立面,他小单位的政治形势有逆转和不测的可能。再比如,一个同人因为极其偶然的事情被审查,他情急之中咬出了你。特别是,官与商周围确实不时有人出事。于是必然地,他们开始了内心的焦虑。很多商人将配偶和子女送到国外,自己孑然一身留守国内。何以如此?他们知道自己在走钢丝,也知道没有其他选择,只好送走妻儿。我不想说别的,我相信多数越线者眼下出不了事,我只想说,自身的犯法与惩处的阴影,现状的不可悖逆与未来的不可预测,构成巨大的反差,令他们屡屡有前途难卜之焦虑。     在有些人看来,上述算不上什么事实,事实应该是看得见的东西。我以为它是社会事实中的重要款项。在有些人看来,这些是软性的。软硬是物理现象,用于社会层面其实都是比喻。可以说它们是软性的,但是这大面积的心态构成了社会的某种风貌,自觉不自觉地构成了当事者的某种行为倾向。而社会风貌和行为倾向还是小事吗?最低限度地看,其实也是最高限的东西,这焦虑或无聊,让我们社会中大面积的人活得扭曲,紧张,不快活,不惬意。并且这不惬意的心态,居然自下而上,从最无助的孩童,最奢华的商人,到最牛逼的官员,统统席卷。我们不得不说,我们在制度上要重新安排,不管何等艰巨,不为别的,为大家免于焦虑和空虚。     在于《睿信》2011年第10期           上一篇: 皇族乱伦可能高于民间——阅读《…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14)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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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政改网站发表文章”批邓骂毛”

9月14日,中国知名的政改网站”中国选举与治理网”发表文章《非毛必须同时非邓》,该文章署名”缪一轮”,文章大胆批判毛泽东和邓小平,指出毛泽东非常愚蠢霸道,许多损人不利已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 文章还称”邓小平是另外一个毛泽东,确切的,是半个毛泽东”。作者认为邓小平比毛泽东务实,是只干损人利己的事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恰恰是在毛泽东反人民、反人类、反人性这一方面,他不仅坚持了毛泽东的立场、思想和感情,而且比毛泽东走得更远–直接下令向请愿学生、市民开枪。”他之所以自断左右臂膀,那是因为他认为胡(胡耀邦)赵(赵紫阳)威胁损害了他的核心地位与形象,他不搞毛泽东那样的大迂回,而是干脆爽快地一夜之间翻脸不认人。” 此篇文章也是回应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郑也夫的文章,郑也夫就8月27日在京举行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座谈会,曾发表博文《未完成的非毛:历史的遗憾》,指决议对毛泽东的否定只有一步之遥,却没有完成。 缪一轮文章则强调今天反思毛泽东必须连同邓小平一起反思,否则是不会有什么显著成果。 “中国选举与治理网”是一个探索和研究中国政治制度和政治体制改革的中英文网站。为中国政府官员和海内外学者政论观点提供交流的平台。 该网站曾以”不唯学术,锐意争鸣”入选《南风窗》”2009为了公共利益年度榜”。 “讨论两个统治者,对当下有很重要的意义” 德国之声就此也采访了中国知名的民间思想家王康,他认为中国人还要继续评价这两个统治者若干年,这种评论是和中国的现实交织在一起的。虽然在本质上毛泽东和邓小平有一致的地方,那就是为了共产党的政权和统治服务,但二人作为中国重要的统治者,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 他认为毛泽东禀持一种满不在乎的,无所畏惧的人生哲学,毛泽东第一次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中国历史上甚至是人类历史上,实行了一种”人民崇拜”,毛泽东既有中国秦始皇的那种血亲继承的想法,也有独裁、官僚主义等所有统治者的特征。”人民”这两个字在中国无处不在,这是毛留给中国最触目的遗产。历代统治者都有自己统治的合法性,或者统治的工具,统治的重器,但没有谁象毛泽东一样把”人民”作为整个统治的合法性来源和统治的工具。 而邓小平是务实的、功利主义的,也是机会主义的,擅于根据形势的变化调整自己;邓小平的”改革开放”实质上回到了传统的精英统治这一旧的国家治理方式中,”官、产、学,受过教育的,掌握权力的,有背景的人,成了新的时代精英,这些是在毛时代要被打倒的人。” “毛的危害性和影响要大于邓,但邓也很难获得支持” 对比二者的历史影响和危害性,王康认为:”毛的危害性和影响要远远大过邓,所以讨论毛邓的区别、异同很有当下的意义,现在毛派卷土重来的势头很明显,随着’太子党’、’红二代’登上历史舞台,尽管邓小平给他们带去的物质财富他们不会放弃,但他们肯定会越过邓小平实际、务实的东西,要回归到毛的’乌托邦’的带有’人民崇拜’的传统统治方式上去。这对中国肯定意味着第二次浩劫”。 王康认为在以后,邓小平的历史评价中,将很难获得支持:”因为有’六四’,中国这一代知识分子,在感情上、理性上都很难原谅他,对邓的历史评论中,他将会受到左、右两派的夹攻,毛派肯定要对他进行批判,右派也未必愿意为他辩护,另外邓造成中国的现状,如明显的贫富悬殊、普遍的腐败和整个社会礼崩乐坏的堕落,这个时候,对邓的攻击可能会来自四面八方,这也是中国目前非常吊诡的状态,这也是中国的另一种宿命。” 邓小平”六四开枪”,也是”党治国”的体制原因 德国之声与中国社会学家李楯也取得了联系,他认为对两个人的评价背后,更要对中国的制度性原因有清晰的透视:”我看中的不是人,而是制度,中国关键的问题在于深层制度化结构的问题,是发达和发展中的其他国家都没有的计划经济体制。” 他从1924年孙中山提出”党治”开始,历数其间统治者完成了”党治国家”的建立,在这个过程中,邓小平所谓的最大贡献就在于”打开了国门,封闭的状态一改变,一切的变化都挡不住,但是他也有根本性的问题,他不是一个持续的改革者,从他自己提出的’全面的体制改革’退到只是’经济体制改革’,由此导致了后来的改革停滞,出现了’钱权结合’、’贫富分化’、央企和大的利益集团影响决策的局面,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他对历史问题的态度,他提出’宜粗不宜细’、’摸着石头过河’,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执政党的利益高于人民的利益” 李楯认为正是”党治国”的制度性原因,导致邓小平80年代初的放弃体制改革的抉择,这也导致他在”八九学运”中的抉择,他用直接开枪为他的执政作出极致的诠释。 作者:吴雨 责编:叶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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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也夫 | 未完成非毛:历史的遗憾——最近一次会议上的发言_

2011年09月03日 11:10:30        有一句流行甚广的话,我认为愚蠢并且霸道,就是:历史不做假设。如果历史是一盘下过的棋,历史学家们则一直在复盘。说历史不做假设,无异于取缔历史学。     三十年前《决议》中的闪光点,随着岁月的流逝日益暗淡。而《决议》中的荒诞吊诡之处则定格在那里,今天看是这样,昨天在明白人眼中也是这样——就是《决议》否定了文革,却没有否定文革的发动者和设计师。今天回过头来看,我感到的是深深的遗憾。加上两个定语,历史的遗憾,永远的遗憾。如果当时执政党不可能去否定毛泽东,我不会说遗憾。之所以说是极大的遗憾,是因为当时距离否定毛泽东只有一步之遥,却没有完成。     对中国人,对一代伟人邓小平,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中国人民摊上了毛泽东这样一个领袖,三十年来苦难深重,他们有权利享受一个节日的巨大快感:彻底否定这个人。     对邓小平而言,这件事可做,但是没有做。三十年前非毛能导致中共垮台吗?不会的。二十大赫鲁晓夫否定斯大林,苏共垮台了吗?邓与赫相比,互见短长。邓的资历更深,声望更高,当然也因此更深地裹挟到老板犯下的错误中,但邓的才能高过赫。非毛后的局面邓是可以驾驭的。毛的时代全体中国人都饱受愚民政策之苦,如果那时候经历一次否定毛泽东的思想风暴,我们的思想在不同程度上都会提升。接受了那次思想风暴的遗产,邓小平也将不是后来的邓小平。不会在80年代末期重蹈毛泽东的悲剧:接连腰斩自己的接班人。我的判断是,如果有了当时的非毛,中国的历史将改写。     太遗憾了。那个快感,中国人民永远也找不到了。那么现在还要做这个事吗?仍然需要。并且能做就要快做,再迟的话年轻人更麻麻木了,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现在不是有对立面吗?太好了,没有争论怎么吸引社会,吸引年轻人关注呢。现在非毛的意义是什么?毛泽东的罪过在于,他突破了人类文明的若干大限,非毛是为了捍卫人类文明的大限,如果我们不捍卫,我们这个民族不定什么时候还会突破人类文明的大限。                        上一篇: 皇族乱伦可能高于民间——阅读《…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58)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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