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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钱理群:毛泽东与胡风事件

钱理群:毛泽东与胡风事件 进入专题 : 毛泽东 胡风事件    ● 钱理群 ( 进入专栏 )        毛泽东的既定方针:“批判资产阶级反动思想”      毛泽东对胡风事件的直接介入,是从1954年《〈红楼梦〉研究》批判”开始的。1953年,毛泽东在6月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严厉批评了“确立新民主主义的社会秩序”的“错误观点”。由此而把中国的发展道路由发展新民主主义转向社会主义革命、改造和建设的轨道。在思想、文化、文艺领域的任务,也由《共同纲领》规定的“肃清封建的,买办的,法西斯思想,发展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转为“批判资产阶级思想”。   1954年10月,毛泽东发表《关于〈红楼梦〉研究问题的信》,表明他看准了批判目标,并且找到了突破口。毛泽东在信里说得很清楚:“这个反对在古典文学领域毒害青年三十余年的胡适派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斗争,或许可以开展起来了。”“擒贼先擒王”,这是毛泽东一贯的战略思想,胡适正是中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中影响最大的总代表,批胡适,冲击力和影响力都最大,算是抓住了根子,如后来中宣部的一个报告里所说:“这是我党领导的反对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第一次全国规模的思想斗争。”而这样一场大斗争,毛泽东却选择古典文学领域里的《〈红楼梦〉研究》作为突破口,而且利用“小人物”(年轻人)来冲击“大人物”(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这都是毛泽东最喜欢,也最擅长的策略手段。因此,这是一次典型的“毛式”思想、文化批判运动。   但毛泽东的部署从一开始就遇到了阻力:《文艺报》《人民日报》拒绝刊载“两个青年团员”的批判文章。于是就有了对《文艺报》的批判,其发难文章袁水拍的《质问〈文艺报〉编者》就是经过毛泽东批准并修改的。这时,毛泽东对周扬还是信任的,实际是把批判胡适与《文艺报》的领导权交给他的。   但这一切——无论是毛泽东的主要意图是批判胡适资产阶级唯心论,对他深恶痛绝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进行大清算,还是毛泽东对周扬的信任和重用,胡风都完全不清楚,可以说是蒙在鼓里,却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认为这是从根本上瓦解“周扬宗派统治”的绝好时机,因而在批判《〈红楼梦〉研究》和《文艺报》时,有意“扩大缺口”,全面攻击周扬所执行的文艺路线,实际上是把矛头指向了毛泽东。在毛泽东看来,这不仅是干扰他批判胡适的部署,而且是自己跳出来向党进攻。于是,就自然把批判的战线扩大到了胡风。周扬的报告《我们必须战斗》的三个部分:“开展对胡适派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斗争”,“《文艺报》的错误”,“胡风的观点和我们之间的分歧”,正是完整地体现了毛泽东三条战线同时作战的新的战略部署:依然以批判胡适(右翼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中心,同时批《文艺报》(党内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批胡风(打着“左翼”旗号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既是排除干扰,也是毛泽东最为在意的“批判资产阶级反动思想”的斗争的全面展开。毛泽东迅速批准了周扬的报告,并作了补充。   毛泽东肯定了周扬的《我们必须战斗》的报告,时间是1954年12月。这也就意味着毛泽东终于打破了深不可测的沉默,公开了周扬“后台”的真实身份,胡风和周扬的博弈,就成了胡风和党与毛泽东本人的对抗。毛泽东自己也从此走到前台,直接指挥批判胡风的斗争。而在毛泽东走到前台以后,一直关心胡风问题的周恩来,就不再参与,在《周恩来年谱》里,仅有一条“1955年5月23日,晚,到毛泽东处开会,会议讨论有关胡风问题”的记录,这也是颇耐寻味的。   毛泽东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决定将胡风1954年7月提交中共中央的《关于几年来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即《三十万言书》)中有关“文艺思想”和“组织领导”的两部分公开发表,“供读者研究,以便展开讨论”。这是毛泽东惯用的做法:他是自以为真理在手的,因此喜欢把论敌的文章、观点公之于众,不怕群众接触“反面教材”,他深信群众是会跟着自己走的。直到这时,胡风才恍然大悟,而他是不可能与毛泽东本人对抗的,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年轻朋友,他选择了屈从检讨,开始写《我的自我批判》,又去面见周扬,据周扬对毛泽东的报告所说,他“表示承认错误,说他是以小资产阶级观点来代替无产阶级观点,思想方法片面,并有个人英雄主义,以至发展到与党所领导的文艺事业相对抗,并说希望不要公开发表他1954年7月给中共中央的报告,如要发表,也希望作些修改”。当年周扬们批判胡风就是希望他承认这些错误。但在毛泽东看来,胡风是避重就轻,于是,就有了严厉的批示:“应对胡风的资产阶级唯心论,反党反人民的文艺思想,进行彻底的批判,不要让他逃到‘小资产阶级观点’里躲藏起来”。——这是对胡风问题的一个全新定性。此时的毛泽东已经认定,在社会主义革命时期,所谓“小资产阶级思想”就是“资产阶级思想”;而坚持、鼓吹资产阶级思想本身,就是“反党反人民”。这样的严重定性,自然是胡风们所绝对不能理解与接受的。但后面还有更严重的罪名在等着他们。   1955年3月,中共召开全国代表大会解决“高岗、饶漱石反党集团”问题。毛泽东在3月21日所作的《开幕词》里如此给高、饶定性:“这个反党联盟的罪恶目的,是要分裂我们的党,用阴谋方法夺取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对以后胡风事件的发展起到决定作用的,是毛泽东由高饶事件引出的对阶级斗争形势的判断与对策。毛泽东明确提出:高饶事件“它是现阶段阶级斗争的一种尖锐的表现”,并由此而对国内阶级斗争的形势和动向作出新的分析。他认为,新政权的威胁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一是国外帝国主义发动战争,进行突然袭击;二是“国内反革命残余势力还很猖獗”,有发生反革命复辟的可能;三是党内类似高饶这样的反党集团随时可能出现。这样,毛泽东就确定了今后阶级斗争的三大目标:帝国主义,国内反革命分子以及他们在党内的代理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这篇讲话里,毛泽东对打击国内反革命分子,还作了具体的部署:“我们必须有计划地、有分析地、实事求是地再给他们几个打击,使暗藏的反革命力量更大地削弱下来,借以保证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安全。”应该说,这是毛泽东在粉碎了他所说的党内反党集团之后,所作的一个重大战略部署,就是要在军事上作好应对帝国主义突然袭击的同时,要有计划地给国内“暗藏的反革命”以“几个打击”。他说,“如果我们在上述两个方面都做了适当的措施,就可能避免敌人给我们的重大危害,否则,我们可能要犯错误”。      毛泽东的思路与部署      毛泽东的决策既定,就开始具体部署起来。我们可以根据《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五册提供的材料和相关材料,对毛泽东的思路与部署,按时间作一个排列:   3月21日,在全国代表会议开幕词里,宣布决定对“国内反革命残余势力”,“有计划地、有分析地、实事求是地”给予“几个打击”。   3月31日,在代表大会的《结论》里,重申“三个准备”:“准备对付突然事变。准备对(付)反革命复辟,准备对付高饶事件的重复发生”,“从最坏的可能性着想总不吃亏”。   正在毛泽东谋划对“反革命残余”进行新的打击时,5月9日晚,周扬把胡风的《自我批判》和舒芜整理的《关于胡风小集团的材料》清样一起呈送毛泽东。   5月11日,毛泽东将舒芜编撰的材料,改题为《关于胡风反党集团的一些材料》,并亲自撰写《编者按》。——仔细阅读,就可以发现三个要点。《按语》首先指明:“胡风和他所领导的反党反人民的文艺集团是怎样老早就敌对、仇视和痛恨中国共产党和非党的进步作家”。这里所说“反党反人民的文艺团体”应该是对胡风集团的新定性,也是毛泽东把舒芜说的“小集团”改为“反党集团”的原因;在此之前,毛泽东已经把胡风文艺思想定性为“反党反人民”,现在则将胡风一人扩展到整个集团。真正值得注意的,是毛泽东下面这句话:“从这些信上发散出来的气味,难道不是同我们曾经从国民党特务机关出版的《社会新闻》、《新闻天地》一类刊物上嗅到过的一模一样吗?”这也应该是毛泽东读到这些信件的第一反应。毛泽东早已判定全国有许多“活动猖獗”的“暗藏的反革命”,面对胡风们用密语方式写作的信件,就必然激发出他的丰富的政治想象力,他用自己既定的阶级斗争的逻辑与意识形态去解读,就臆想、炮制出了一个后来他所描述的“暗藏在革命阵营的反革命派别,一个地下的独立王国。这个反革命的地下王国,是以推翻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恢复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统治为任务的”。如果至少在3月21日毛泽东就计划要对“暗藏的反革命”给予几次打击;那么,毛泽东在不到一个月的5月9日或10日就找到了实现他预定计划的突破口。这时候,胡风和他的朋友之间的信件已经成为一个政治武器,对它的解读是否符合原意,已经不再重要,政治家毛泽东考虑的只是如何利用这些材料,去发动群众,打一场他预设的在全国范围内打击暗藏的反革命的“人民战争”。当然,毛泽东也还有讲究政治策略的一面:尽管此时的毛泽东已经断定胡风和他的小集团都是“反革命”,但为了使群众有一个接受的过程,就仍然先定性为“反党集团”,同时在《按语》里又发出了“剥去假面,揭露真相”的动员令,并点名要求路翎等交出信件,以为下一步的斗争打下一个基础。   5月12日,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上发出号召:“提高警惕,肃清一切特务分子;防止偏差,不要冤枉一个好人。”——这是要开展“肃反运动”的第一个信息。毛泽东已经考虑要扩大战果了,揭露“胡风反革命集团”只是一个突破口。   5月13日,毛泽东写有《按语》的舒芜署名的《关于胡风反党集团的一些材料》及加有《编者按》的胡风的《我的自我批判》及该文《附记》发表于《人民日报》。当天下午,周扬带回毛泽东的最新指示:“(胡风)成了反革命了”,“要逮捕”。   5月15日,毛泽东将《人民日报》拟发的一组批判胡风的文章重拟总标题:“提高警惕,揭露胡风”,并对其中一段文字作了修改补充,强调“不把他们的破坏活动加以制止”,“让他们一天天发展和扩大下去,他们就要用他们的‘集束手榴弹’给我们的事业以严重损害。”这一组文章后发表于5月18日《人民日报》。   5月16日晚,公安部派员拘捕胡风。   5月18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批准逮捕胡风。在此前后,所谓“胡风集团的骨干分子”如牛汉、贾植芳、耿庸、何满子、谢韬、徐放、路翎、绿原等纷纷被捕。   5月24日,《人民日报》发表《关于胡风反党集团的第二批材料》,尽管仍称“反党集团”,但毛泽东为编者按语加写的文字里,却点明胡风分子为“反革命”:“反革命的胡风分子同其它公开的或暗藏的反革命分子一样,他们是把希望寄托在反革命政权的复辟和革命政权的倒台的。”   5月,中共中央在毛泽东指示下,决定成立中央处理“胡风反革命案”五人小组,由中宣部长陆定一任组长,公安部长罗瑞卿任副组长。同年7月,中央五人小组扩大为中央十人小组,负责全国肃反运动的领导。中央机构和各级党委也成立了相应组织。   6月1日,毛泽东发出指示,“通报各地党委及中央各部门和国家机关各党组,要他们注意所属机关、学校、人民团(体)和部队中调查和研究有无胡风分子,并按情况作适当处理”。据1980年公安部、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高法院《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案件复查报告》,清查胡风分子运动共触及2100人,逮捕92人,隔离62人,停职反省73人。到1956年底正式定为“胡风反革命集团”分子的78人,其中划为骨干分子的23人。   6月3日,毛泽东再次发出指示:“各省市委和党组必须认识这一斗争的目的,不但在于肃清胡风反革命集团分子,主要地是借着这一斗争提高广大群众(主要是知识分子和干部)的觉悟,揭露各种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国民党特务分子,帝国主义的特务分子,托派分子和其他反动分子),进一步纯洁革命队伍”。——这可以视为一次交底,可注意者有二:其一,主要目的是“揭露各种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这是毛泽东早已预定的计划;揭露胡风只是一种“借”助,也就是先有计划,再找突破口的。其二,另一个目的,是要“提高广大群众(主要是知识分子和干部)的觉悟”,实际就是要“敲山震虎”,借批判、严惩胡风分子,来警示知识分子和干部(主要是干部中的知识分子),促使他们进一步归顺就范,接受改造。   于是,就有了下一步的部署:“当斗争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时,就要公开号召一切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和反动分子进行自我坦白,这种坦白,向小组会向大会向负责人去做或写书面材料都可以。但在中学学生和小学学生中不要去进行这种坦白的号召。”——这大概就标志着肃反运动的开始。人们很容易就注意到,其指导思想和具体做法,( 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 共 2 页: 1 2 进入 钱理群 的专栏    进入专题: 毛泽东 胡风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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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 | 钱理群:我看老红卫兵、知青与文革

如果说“胡温时代”,主要是文革期间的“大学生”掌握国家最高领导权;那么,所谓“习时代”,就是文革期间的“红卫兵和知青”掌握国家最高领导权,而且又是以“高级干部子女”为主体的。这样,文革中成长起来的那一代红卫兵,特别是以高干子女为主体的“老红卫兵”,以后又成了知青,他们的抱负,理想,精神气质都会不同程度上为习近平时代打上自己的烙印。     根据我对老红卫兵、知青与文革的研究,及对当下高干子女动向的观察,我以为有三点特别值得注意。     早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老红卫兵登上中国政治舞台时,即已宣布:“老子拿下了政权,儿子就要接过来,这叫一代一代往下传”,“干部子弟要掌权,天下是我们的”,“二十年后的世界是我们干部子弟的”。于是,又有了这样的口号:“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你们敢造反,我们就立即镇压!这就是我们的逻辑,反正国家机器在我们手里”。     不能把这些宣言简单地看作是年轻人的狂言,而掉以轻心;这是基于切身利益而建立的信念和理想,即使是四十五年以后的今天也不会变。加之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高干子弟中的许多人已经成为权贵利益集团的核心部分,是须臾不能离开一党专政的体制的。即使他们中的多少可以超越利益的理想主义者也依然相信,只有把权力集中在手里,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因此,这些当年的老红卫兵,不管他们对中国未来的改革方向、路径有怎样不同的意见,但在共产党的领导问题上都是完全一致的:共产党必须掌控改革的领导权;强化党的执政地位,必须是中国改革的出发点与归宿。在这一点上,他们与胡锦涛这一代并无不同,也是他们的前辈,从毛泽东、刘少奇到邓小平、陈云所期待的。陈云早就说过:把权交给我们的子女,他们至少不会掘我们的祖坟。与此相联系,不管他们中有些人如何高喊民主,对敢于挑战自己即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权的任何力量,都必定要运用掌握在手的国家机器,予以镇压,也是绝不手软的。对这一点,不能有任何幻想。     其次,我们也要看到,包括老红卫兵在内的红卫兵、知青这一代,有着在底层社会接受改造的特殊经历,他们因此在不同程度上和底层社会、底层老百姓建立了思想情感精神上的联系,使他们比较了解中国的国情,比较重视民心与民情,这都会对他们以后的施政产生影响。而改革开放三十年来,这些高干子弟利用他们的特殊地位,都受到了很好的现代教育,很多人都有国外留学的经历,不仅其知识结构比较合理,而且对世界科学技术、思想文化社会的发展,时代潮流,都有比较深切的了解。     正是这样的对中国底层的了解,和对世界发展趋向的把握,使他们比胡锦涛这一代更加深切与强烈地感受到党的危机。正像2011年初成立的“延安儿女联谊会”上与会者所说,当前“我党我军我国最大的矛盾就是腐败”,“人民已经忍无可忍”,但“我党自我纠错能力和制度缺失”,“作为党的后人,我们再不能熟视无睹,不能再沉默”,“要说真话,想办法,为党解决危机”。可以说,“再不改革,必将亡党亡国”已经成为这些当年的老红卫兵的一个共识,“我们的父辈和革命先烈为新中国的建立付出了鲜血和生命,我们不能让红色的江山蜕变”,也成为他们的共同决心。     而且他们在这三十年中已经占据了政治、军事、经济、社会、思想、文化、教育各领域的重要位置,也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并且意识到,历史给他们的机会也只有这“十年”,高干子弟自身都在六十岁以上,他们的幕僚也大概在五十岁左右,因此,也都跃跃欲试,准备作最后一搏。这就意味着,由于自身的利益化与官僚化,逐渐丧失改革动力和活力的中国共产党,有可能在他们的尚有出息的子女这一代,获得新的改革动力和活力。这样,在习近平时代,就有可能做一些事情,把中国的改革推进一步。红卫兵、知青这一代将比文革大学生那一代,更有魄力,更具行动力,这都会在未来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显示出一些新的特点。     但不可忽视的,是文化大革命对这一代精神上的负面影响,包括毛泽东的负面影响:不要忘了他们当年都是“毛泽东的红卫兵”,不管他们今天对毛泽东的评价、态度如何,毛泽东在其成长初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老红卫兵中是不乏“小毛泽东”的。     在我看来,其中最应该警惕的,是文革残酷的斗争中形成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观念,以及由此产生的帝王气与流氓气。     另一方面,由于今天已经很难出现毛泽东、邓小平那样的可以驾驭群雄的强势领袖,老红卫兵中又派系林立,他们之间如何形成合力,将是习近平时代的统治难题。弄不好,就会发生内讧,或各自称雄。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最高领导人习近平的个人思想、性格、能力,就是至关重要的;而这方面,恰恰是最不透明的,这也是中国政治的特点:面目含糊不清的人最容易在党内斗争中胜出,而且要在执政的中后期才逐渐显露峥嵘。     在这个意义上,习近平时代又有许多难以预测的不确定因素,今天在人们心目中还是一个模糊的时代。                                                                                                                                                                       —–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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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晖、钱理群 等:共同的底线是用来坚守的

秦晖、钱理群 等:共同的底线是用来坚守的 进入专题 : 共同的底线    ● 秦晖 ( 进入专栏 )   钱理群 ( 进入专栏 )   梁治平 ( 进入专栏 )   丛日云 ( 进入专栏 )   等        “共同的底线”绝不是中间道路,也不是第三条道路,甚至不是折中。我不是说我反对折中,假如中国现在已经是一个自由的正常社会,也许我会持一种有原则、有逻辑的折中立场。但是,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折中自由和福利的问题,而是这两者都赖以成立的基础不存在的问题。   秦晖著作《共同的底线》出版座谈会嘉宾   1 刘苏里:学者。万圣书园总经理。会议主持。   2 秦晖: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系教授   3 周志兴:资深媒体人,《领导者》杂志社长,《共识网》创办人。   4 孙郁: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   5 钱理群:著名人文学者,鲁迅、周作人研究专家。   6 江平:著名的法学家,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   7 贺卫方:著名学者,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   8 张小劲:清华大学政治学系主任,主要研究领域政治学方法论等。   9 华生:著名经济学家。   10 王毅: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   11 冯兴元: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主要从事经济学思想研究。   12 朱学东:资深平面媒体研究专家,《中国周刊》总编辑。   13 李伟东:原《中国改革》杂志主编。   14 杨支柱: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法律系副教授。   15 梁治平:著名学者,法律文化论的开创者。   16 刘北成: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17 彭刚: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18 唐少杰: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   19 丛日云:中国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20 周濂: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   地点: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7层   时间:2013年3月9日 14:00-18:00   主题:秦晖的作品《共同的底线》出版座谈会      刘苏里: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大家手上拿的这本书《共同的底线》。前言当中秦晖讲这本集子实际是2003年编就的。大家知道,2003年到现在已经是10年了,这里的曲折,可能在座的除了秦晖之外,都不知道他的作品出版的曲折。江湖上传说,现在他手上还有几个,最短的也有4-5年了,现在还是在出版的途中,什么时候能出版不知道。尽管这个作品是2003年编的,绝大部分或者全部文字都是2003年以前的,甚至是1999年以前的。而且,其中有相当几个篇幅,我在这个集子之前看到了,包括跟杨支柱的对话我是看到的。   但是,我还是有一种震撼的感觉,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东西,再一次确认我们对秦晖几个比喻性的评价,第一个就是他的文字,当然这个文字背后携带的是思想、是一把杀人见血的刀子,不是杀人不见血,而且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战场上一路杀过来的思想战士。第二、他的文章实际上是一个精确的制导导弹,极为精确,一个是精确、一个是狠,就是他并不避讳思想上的交锋,不是说大家思想交锋以后就是仇敌,他交锋的对象是从左到右的、包括中间的都有。这个打击力度大家知道,秦晖是极为擅长逻辑分析,在这个过程当中论到他自己挖的“陷井”当中,这里面几乎所有的文章都是这样。当然,最新的比喻是,他是“无人机”,也就是维持得久,以前基本上在空中悬浮中只有四个小时,现在可以达到全天候。当然,今天是怎么样,我们还要再评价,至少九十年代末、零零年初的时代,秦晖是全天候监控思想界所面对现实问题,特别是现实的重大问题,他是要发言的,这个大家都能看到。从所谓分家的问题,一直到教育改革的问题,甚至是婚姻法的制定问题,都是全天候的。   今天,来了这么多朋友,还有在路上的朋友,还有原来计划来、有各种事情没有来成的朋友,还有想来没有申请到的朋友,还有更多的朋友,我相信秦晖的粉丝和他思想上的朋友、还有他学术上的支持有更多的人。今天也是我历次主持这个会议,到场嘉宾最多的一次,我想大家还是有一些向秦晖致意的深情。当然,像秦晖手上这把刀和那颗导弹一样,大家也不要向他致意的同时,忘了或者不好意思评价他的文章,或者他思想当中存在的问题。当然,我并不清楚他是什么问题,我想大家一定有很多看法。下面请会议主办方之一的共识传媒总裁、《领导者》杂志社社长、共识网负责人周志兴先生发言。   周志兴:我先介绍一下刘苏里,刚才他没有介绍自己,在座的还有不认识他的,他是万圣书苑的老板,自称是“店小二”。别的我没有说的,这次江老和钱老先生都是80高龄。两位老先生的到来,我也觉得确实是对秦晖的一个支持。汉唐阳光出了很多比较好的书,很多学者的书都是在他们这儿出的,所以我们在这儿也要对汉唐阳光表示一下感谢。其他的我就没有什么说的了,抓紧时间说吧,我愿意把我的时间让出来给别人说。   江平:我觉得秦晖教授是我们国家现在非常杰出的一位学者,他主要涉猎历史学、社会学,其实这个面非常广,经济学也涉及到、法学也涉及到,涉及到政治学的问题。一句话,他对于当我们国家现实的问题做了很深入的一些研究,这个我还是印象非常深刻的,包括他的夫人金雁教授在中国政法大学,也是在研究俄罗斯和东欧国家方面,是最杰出的学者。现在已经有的、现有的著作,分析现在苏联、东欧最新的发展情况,应该说具有权威性。   《共同的底线》是秦晖最新的论述,我觉得现在在我们国家很流行的一本书是《旧制度与大革命》,引起了人们很多的轰动,但是我本人似乎觉得这本书跟我们现实的情况离得还是有些远。但是不管怎么说,里面有一句话应该说引起了我们很多人的关注,他讲法国大革命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经济出现了问题,而是法国大革命时代经济非常发达情况下出现的大革命,这是值得人们思考的问题。   所以,我觉得这和我们过去所学的革命的爆发理由,像我们过去读列宁的《国家与革命》等等,所论述的论点是讲了当这个社会统治者已经再也统治不下去了,连这些群众也不能够再生活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爆发的。所以形成了两个不同的论点,一个论点是说当经济不好的时候、经济出现了危机的时候才爆发革命,另外一个是当经济发展的时候也会爆发革命、也会对于旧制度采取摈弃的态度。这就提出了一些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记得,吴敬琏教授建议我们读一读《西班牙游记》,这个作者应该说对于西班牙的历史做了一个很好的分析。这个分析就是西班牙在1935年左右,它的社会已经出现了哑铃式的,两头很大、中间很小的这样的一个社会的状况。那么,在这种社会状况下,应该说革命形势已经形成了,也就是两头谁也容不下谁了,而中间的力量却很薄弱,这是个很危险的状况,一方面是共产国际搞的西班牙的自由运动,一方面是法西斯力量。那么,最后逼得西班牙只能走向内战这条道路。   我回想起我们参加革命的时候、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选择。在当时的社会中,共产党和国民党已经形成了两极非常庞大的力量,第三条道路根本不可能存在,民主同盟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号召力。所以,不是走向国民党就是走向共产党。我想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社会没有一个共同底线、没有共同的认识,这个社会就很危险。   我觉得,秦晖教授的这本书给我们提出了共同的底线,实际上也是引导和指向了我们社会走向应该如何。一个社会如果极左的力量很强大、或者极右的力量很强大,那就会变成一个哑铃式的社会。如果我们能够把一个社会造就成一个橄榄形状,中间比较大,两头比较小,那么这个社会的共识就更多。我觉得这一点应该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如果我们追求的目标走向了两极分化,人们的分裂越来越厉害,而且各自都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个社会就很少有包容性,如果要解决这个包容性的问题,那就是要很好解决它的社会的形状和构成的状态。从哑铃形的变成橄榄形的,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方向。   当然,我觉得《共同的底线》,或者我常常说的最大公约数,是不是都能够解决现实中存在的矛盾,也非常难说。我记得听吴敬琏教授讲过,我们当初修改《宪法》的时候提出了社会主义市场这个概念。他在概念中说: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市场,这是采取的一个共同的底线,或者说左的和右的都能够接受的最大公约数。可是在不同的学者中间,在谈到自己观点的时候,他仍然在强调自己的一方面。我记得他讲到当初在一个香港的组织搞了一个很大的基金,当初是四位学者获得了这个奖金,现在活着的有两个,还有一个住院了。我想,他们在人民大会堂发言的时候,很明显就可以猜出自己的倾向。刘国光在谈到社会主义经济的时候,特别强调社会主义。而吴敬琏教授在强调社会主义经济的时候,着重点是放在市场经济。这就说明我们国家《宪法》虽然承认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是每个人自己心目中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仍然有它的模式。有的人仍然是以国家干预作为主要的社会主义的特征,而有的就是强调是市场自身的规律。   所以,我觉得《共同的底线》是解决了一个最大的公约数,但实际上没有把最大公约数里面的一些问题、矛盾还是仍然保留,这就值得我们很好地来思考这个问题。我也很赞成我们现在应该有一个共同的底线,这个共同的底线应该是宪政,或者说我们依照《宪法》来治国、依照宪政来治国。因为宪政里面所包含的思想,不仅包含了依照宪法的依法治国的理念,而且也包含了一种宪政作为理念的一种理想、一种理念。我们总不能只把《宪法》当作一个制度来贯彻,这个我们还要把宪政当作一个理念来贯彻,这个理念现在越来越得到更多人的共同的关注,很多人都认为我们现在应当是以宪政来治国,而且依照宪政来治国也是允许来探讨的,我们不能够再把宪政看作一种西方国家所有的治理国家的模式,我们应该看到西方国家跟中国应该也有个共同的理念,这个共同理念就是民主、自由、人权和法治。   我想,这些作为我们共同理念,能够促使我们国家很快地起步。谢谢!   钱理群:我很少参会,我的原则是能不参加就尽量拒绝、尽量避免参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发现现在中国问题越来越复杂,而我的知识结构已经远远不适应这些东西了。包括读秦晖这本书,因为秦晖书读得很多,我发现他读的很多书我都没有读过,讨论问题我都不甚了然,所以到这儿发言我都很紧张,所以我是做了很充分的准备,我写了详细的讲稿。但是时间有限,我就讲三个问题,因为我准备了三个问题,现在讲一个问题。   前几天,我在炎黄春秋上有一个讲话,呼吁好人联合起来做几件促进政治体制改革的好事情,这样的一个呼吁。结果,秦晖就打电话给我,他说你这个话的意思是不是要左右联合起来,推进民主运动?当时我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但是我想也有道理,我特别是读了秦晖的书以后觉得确实是这样。其实我发现我和秦晖的想法有一些基本的一致,就是有共同的底线,而且我也赞同他的说法,一个就是有限度的自由权利;一个是社会保障。我觉得背后的理念就是两个东西:一个是争取自由、一个是争取资本。也可以说,就是用公民的权利来制约权势者的权力,是这么一个共同的底线。我觉得这个道理很简单,这是最符合中国国情的。而当下中国国情简单说就是秦晖所说的,我们生活在一个既不平等、也不自由的一个时代,一个国家权力极大、责任极小的体制,我觉得这就是当下中国实际问题,当下的真问题,针对这个真问题需要强调平等、强调自由、强调公民的权利、强调人民的福利。   所以,他说这是社会民主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的共同体现。那么,这样的共同体现有两个,就是不能认同民粹派和寡头派,要反对民粹主义和专制主义,这是我完全赞同的。我想换一个说法,我在网上看的很赞同的说法,就是中右和中左联合起来,警惕极左极右。我觉得这恐怕是这些年知识界不断讨论可以达到的一个共识。不过我要补充一点,不仅中左和中右之间有共同底线,而且在我看来中左中右和极左极右之间也未尝没有最大公约数,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今天的当政者看来,不仅中左中右是所谓邪门歪道、必须打击,而且极左极右的极端行为,也认为可能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也是要不同程度大打压的。刚才江老谈到的问题,具体到薄熙来事件,能不能用公正的审判呢?当然挺薄派的人是不这样主张的,但是我觉得我们反薄派的人恐怕也应该认同这些东西。在这个问题上,再具体到薄熙来案件的处理上,我觉得极端派和中间派是可以取得,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是可以取得共识的。   实际上,我想共同底线,我理解秦晖讲的主要是价值上的体现。   我记得我们以前经常讲一句话:“我不赞成你的观点,但是用生命保卫你发言的权利”,现在可能成为一个非常急迫的问题了。秦晖在他的书里讲到,民粹主义最可怕的逻辑是什么呢?谁不和我们站在一起,谁就是反对我们的人;谁反对我们,谁就是我们的敌人,而敌人就应该用一切的代价消灭。我看某些自称自由主义的人也是这个逻辑。我们当下没有言论自由、没有自由表达的自由,( 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 共 7 页: 1 2 3 4 5 6 7 进入 秦晖 的专栏 进入 钱理群 的专栏 进入 梁治平 的专栏 进入 丛日云 的专栏    进入专题: 共同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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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理群:改革开放及其后果——对二十一世纪前十年的回顾

钱理群:改革开放及其后果——对二十一世纪前十年的回顾 进入专题 : 改革开放    ● 钱理群 ( 进入专栏 )        我们的叙述进入了二十一世纪的最初十年,这是刚刚发生的事,也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因缺乏时间的距离,为历史考察带来一定的困难。因此,我们的讨论也将更加简略,只能大体提出几个问题。      一、邓小平的改革开放的正、负面效应      如前所说,邓小平的改革起始于1978年,1992年以后则进入一个全面实施的新阶段,到了2000年以后,就逐渐显示出其全部后果,无论是正面效应、还是负面效应,都十分引人注目,同时其内在矛盾与危机也都暴露无遗——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也是完成了一个历史过程。   于是,我们注意到了一系列的数字,表明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化。首先是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1978-2008年中国GDP平均增速超过9.5%;同期世界平均增速为3.0%。中国这一时期的增速不仅明显高于19531978年平均6.1%的速度,而且比日本、韩国经济起飞阶段平均增速(分别为9.2%和8.5%)还高一些。2008年中国GDP总量达到30.07万亿元人民币,升至世界第三。内部产业结构也发生重大变化。2008年,在GDP中,第一、第二、第三产业所占比例分别为11.3%、48.6%、40.1%,数据反映出中国已从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   经济的发展,导致了人民生活的改善,1979-2003年,中国城镇居民平均收入从400元(人民币)上升到10,000余元(人民币),增加了25倍;中国农村人均收入由150元(人民币)提高到2800元(人民币),增长近20倍。   1979-2003年,全国居民消费水平平均增长7%;按现行汇率计算,2003年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1,090美元,向“小康社会”目标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   农村的极端贫困人口从1978年的2亿5,000万人减少到2003年底的2,900万人,25年里,农村贫困人口减少了88.4%,贫困发生率下降到3%左右,13亿人口的温饱问题基本解决。   经济的发展,也引发了社会、文化、教育、卫生??事业的全面发展。据温家宝(1945-)在2007年政府工作报告,全国基本上已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此外,覆盖城乡、功能比较完善的疾病预防控制体系,以及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医疗救治体系,已经基本建成。   同样不可否认的是思想垄断与社会控制的松动,社会流动机制的初步形成,给人们带来了更多的自由和不断改善的希望,保持了社会的基本稳定。   由此而形成了所谓“中国的崛起”。在2008年前后发生世界金融危机后,中国经济的迅速复苏,更是极大地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可以说,中国已经完全独立于世界之林,成为世界正在发展中的多元化结构的主要成员。1997年香港、1999年澳门的相继回归,此后十年的稳定发展,以及2008年国民党恢复台湾的执政地位以后,两岸关系的改善与和平发展的前景,都可以视为中国统一大业的重大进展。   同学们可能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历史赋予毛泽东及其后继者的历史使命,是实现国家的统一、独立,解决13亿人口的温饱问题;应该说,直到2009年共和国成立60年,这样的三大历史使命才算基本完成。这60年,是上接100年努力奋斗的结果,最后30年的改革、开放更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都是必须肯定的历史进步。   同样必须正视的是,这样的进步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取得的,更同时带来了巨大的问题和矛盾,并形成了巨大的政治、经济、社会、思想危机。首先是日趋严重的两极分化、社会不公。这是我们前一讲所讨论的“六四体制”必然带来的后果。据世界银行1997年发布的《共享不断提高的收入》报告,中国八十年代初期反映居民收入差距的数据“基尼系数”是0.28;到1995年是0.38;到九十年代末上升为0.458;   2008年就到了0.5%的“高度不平等”程度——所谓“基尼系数”,是义大利经济学家基尼最早提出的,此数据之数值介于0到1之间。如果基尼系数在0,表示财富在全社会平均分配;如果基尼系数在1,则表示全社会财富被一个人占有。按照国际经验,基尼系数小于0.3属于相对平均,在0.3与0.4之间属于中度不平等,超过0.4,则不平等程度偏大。   据财政部2009年公布的数据,全国10%的家庭的财产占城市居民全部财产的45%,而10%最低收入的家庭财产总额,仅是全部居民财产的1.4%。   七个垄断行业职工不到全国当年职工人数的8%,但工资和工资外收入占当年职工工资总额的55%。   根据中国改革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专家的调查统计研究,目前全国城镇最高与最低收入10%家庭间的人均收入差距约31倍,城乡合计,全国最高与最低收入10%家庭的人均收入差距约55倍。   这说明,中国经济发展速度居世界前列,不平等程度也居世界前列。这两个“居前”便形成巨大反差,经济大发展、社会财富大增幅的背景下,却存在着这样的不平等,已超出了人们的精神承受力,而且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如研究者所说,“更重要的是因垄断和特权造成的〔收入〕的升高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括号内文字为钱所加),实际上是一种仰仗权力的掠夺,不具有任何合法性和道德性,这就使“大众的不公平感比同等基尼系数的国家更高”。   我还要补充一句:如此巨大的社会不公,发生在自称“社会主义国家”,在意识形态上高唱“社会平等,公平和正义”的中国,而实际生活中却高度贫富不均,两者之间的反差如此巨大,就更令人不能容忍。   社会的不公还表现在公共品供给不足和公共品缺少公共性上。在毛泽东时代就存在着这样的问题:党的干部享受更高的公共福利,收入低的普通民众,特别是农民,则享受较少的或基本上没有社会福利,这就是过去我们通常说的“特权”所造成的社会不平等;但在毛泽东时代,这样的特权受到一定的限制(毛泽东的办法是不断发动群众运动,打破能享受特权的干部队伍的稳定性),而且毛泽东时代所实行的单位所有制,对普通干部、工人的基本福利是有保障的,尽管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但至少会造成相对平均的印象。而如前所说,邓小平的单一经济改革所造成的失地农民群、下岗工人群,大约有7,000万人,还有近亿的农民工阶层,不仅经济收入极低,而且基本上被排斥在社会福利之外。另一方面,“公共服务部门放弃服务责任,利用公共资源大肆‘创收’,同时并凭借垄断权力排除来自民间的竞争”,这样,“‘二次分配’不是缓解了,而是加剧了初始分配的不平等”。   于是,又有了这样的统计数据:中国公务员的工资是最低工资的6倍,世界平均为2倍;中国国企高管工资是最低工资的98倍,世界平均为5倍。   这些为经济高速发展曾经作出或正在作出重大贡献的下岗工人、失地农民、农民工,恰恰不能享受社会福利、享受改革的成果,这不仅是最大的不公,而且也对改革的合理性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与此相联系的是政府自身支出的浩大。据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政策动向课题组”2006年公布的数据,该年全国各级国家机关的公款招待费、公务用车费、公款出国考察费超过一万亿元人民币,占年度财政支出的30%。而这个比例在日本仅是2.4%,英国为4.1%,印度为6.1%,俄罗斯为8.2%,美国为9.9%。   如此高比例的政府支出便与公共服务支出的匮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仅滋长了政府的官僚化与腐败,也彰显了社会的不公。同样引人注目的是城乡之间、东部和中西部地区之间的差距。1990-2003年,城乡居民收入的绝对额差距上升了七倍以上,即使扣除物价因素的影响,也扩大了三倍以上;据2002年统计,全国总体收入差距的2/5以上来自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1995-2002年,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之间的收入差距贡献率从7.5%提升到8.7%。此外,还有城镇中行业垄断所造成的收入差距,2001年行业间职工平均工资的基尼系数比1990年高出86%。   据统计,中国行业之间的工资差高达3,000%,是世界平均值的4.3倍——此种多方面的收入差距确实已经到了临界的水准上,无疑在加深改革合理性危机。其次,在“发展就是一切”的思想指导下,经济的高速发展又是以资源的大浪费、生态的大破坏和环境的大污染为代价的。这又是一组惊心动魄的数字:“全国三分之一的地区存在严重的水土流失”;“75%的湖泊和一半左右的河流被污染”;“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十个城市中至少有七个在中国”;母亲河黄河“93%的水流不符合中国自己制定的品质标准”;“60%人口的饮用水低于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   这就意味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是以牺牲中国经济持续发展的利益与子孙后代的长远利益为代价的,是一种既吃老祖宗又遗患后人的暴发户、败家子的发展经济的方式,它在本质上,和我们说过的毛泽东时代一样,都是一种破坏性的发展,这本身也同样构成了对改革合理性的极大损伤。其三,如前所说,支持邓小平经济改革的意识形态,实质上是一种实利主义、实用主义与消费主义。因此,经济的高速发展,带来的是物欲横流、道德底线突破、权贵资本阶层腐败,腐蚀了整个社会,形成精神的糜烂和社会风气的败坏。   而教育市场化,即所谓“教育产业化”的结果,更是造成了教育腐败,这样的腐败又直接、间接地腐蚀了受教育者的心灵,这是真正的贻害子孙后代;同时又进一步扩大了社会的不公,2000年实行教育产业化以后,大学本科收费比1999年涨幅高达50%左右,一些重点学校的收费在6,000元(人民币)以上。   而当年官方统计的农村人均纯收入仅为2,210元(人民币)。   2001年为止,中国农村小学生能够考上大学的机会,只有15%”,据研究者估算,此机率比全国平均水平低62%。   同时发生的,还有医药卫生的全面市场化,导致“上学难,看病难,住房难”成为二十一世纪中国民众的三大困境,被称为“三座大山”。   其背后原因是中央部门和地方政府的权力和利益的极度扩张,使本来应该是公共服务的社会领域(如教育、医疗、社会保障和住房),现在都纷纷市场化,成为权力资本获取暴富的领域。这就意味着,当社会改革的主导权掌握在地方既得利益集团手里,所谓“社会改革”就必然成为对底层民众利益的新的损害,导致老百姓不堪重负,怨声载道,同样对改革的合理性构成了极大损伤。   这可以说是“中国奇迹”的另一面:尽管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的面貌,人民生活普遍有了改善,但改革的共识却迅速丧失,如一位社会学家所说,连社会认同和社会向心力都在急剧流失。改革的获利者早已丧失了改革的动力,更确切地说,他们已经把改革变成是新的获利机会,因此,每一次新的改革,不管打着什么旗号,都会是对民众利益新的损害。这就形成了研究者所说的“无改革,高发展和不稳定”的局面:“改革停滞不前,发展速度加快,社会则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这同时意味着,改革的受损者(更准确地说,是“受损大于所得”者)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利益所在——随着改革开放,必然带来民主权利意识的觉醒,这是不以执政者的意志为转移的;而且随着官方一再失信于民,民众最终意识到:必须自己起来争取自己的利益。如前所说,在“六四体制”下,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是新的阶层与利益群体形成的时期,到了二十一世纪,社会各阶层,各个利益群体就更为自觉地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斗争。于是,就形成了纷繁复杂的各种社会思潮与社会运动,执政者也对其作出了自己的回应与调整。下面,我们将作四个方面的讨论。      二、维权运动、网上监督、非政府组织:三大民间力量的兴起      前一讲最后谈到,1998年“北京之春”组建独立工会和组党的努力,遭到了镇压,这也就意味着在中国大陆现行专制体制下,民间抵抗运动很难有发展的空间;随后对法轮功的镇压,也表明一切独立于党之外的组织,那怕是法轮功这样的半宗教组织,也都不允许存在。   另一方面,如前面的分析所说,随着改革共识的丧失,底层民众表达自身利益诉求和维护自身利益的要求日益强烈,也就是说,在上层既得利益阶层逐渐丧失了改革动力的时候,底层民众参与改革的热情却在增长,这也就必然要突破邓小平自上而下的、党所控制且以维护一党专政为指归的改革,转而推动自下而上、民众参与且以维护民众(特别是弱势群体)利益为指归的改革运动。但这样的民间改革运动不可能采取传统的公开、有组织的反抗形式,而必须寻找新的组织方式、行动方式,以至新的思维、新的理念。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关注的中国现代民间思潮、社会运动在二十一世纪必然具有一种新的形态。( 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 共 6 页: 1 2 3 4 5 6 进入 钱理群 的专栏    进入专题: 改革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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