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知识分子

漫画讽刺中国当局打压公共知识分子

公共知识分子,简称“公知”,是指进言社会并参与公共事务讨论的具有学术背景和专业素质的知识分子,通常被寄予具有批判精神和秉持社会公义。2004年,《南方人物周刊》曾评选“影响中国|公共知识分子50人,其中经济学家吴敬琏,历史学家秦晖和媒体人胡舒立等人上榜。随着中国互联网的普及,公知这一群体也越来越有影响力,并逐渐家喻户晓。

然而,2012年南方周末献词事件之后,中国当局开始全面打压公知,迫害言论自由,并且动用宣传机器将“公知”一词污名化。公知这一群体也逐渐退出大众视野。2021年,凯迪网被当局整肃,“猫眼看人”等栏目被封杀,标志着中国彻底告别“公知”时代。

中国数字空间收藏

时间馆行动馆真理馆人物馆

CDT视频 CDT播客 CDT大事记 404文库 CDT电子报 CDT征稿 版权说明

中国数字时代收录文章

周云蓬 | 音乐路上的废弃驿站

本世纪初,北京五道口,有个酒吧叫“开心乐园”,那时树村乐队云集,满街全是打着鼻环、留着长发,浑身金光闪闪的男女摇滚青年。经常看到电线杆上贴着纸条:寻找贝斯,寻找鼓手。“开心乐园”就是这些乐队惟一可以演出的酒吧。经常可以在树村的村口看到这样的告示:今晚开心乐园,摇滚周末,下面是二十多支稀奇古怪的乐队名字,门票十元。稍晚一点儿,村口的摇滚餐厅,各路牛鬼蛇神就携家带口地吃演出餐了,富裕的,还可以喝上几瓶。继而,浩浩荡荡地兵发五道口。 “开心乐园”位于一条破败的铁路旁边,好像过去是个洗浴中心,经营不善,就沦落成为地下音乐的集散地。里面消费并不贵,一瓶燕京才两块钱。经常是乐队比观众还多,大家抽着烟喝着酒,在场内串来串去,有时激情来了,还会在场子里串成一串跑火车。演出前,要抽签决定演出顺序。上半夜演出的乐队比较幸运,每个乐队上台,都迟迟不愿下来,只要有一个人继续鼓掌,那也可以当做在要求返场。所以时间会越拖越长,最后一个乐队演出时,鸡都叫了,该吃早点了。一般来说,每个乐队只能分到几十块钱,打车回树村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会看到壮丽的路边大排档景象,像草原上生着篝火的游牧民族。连吃再聊,等天亮后的第一班公共汽车,灰烬一样疲倦的人群,扛着乐器,流进树村的街道。这时房东们正在早起遛鸟,而这些唱歌的年轻人却要睡觉了。 “开心乐园”最终因为无法负担房租,彻底关门。意味着更多的乐队没有上舞台的机会了。 “河”酒吧,“河”就是黄河的河。野孩子乐队的张佺和小索,从兰州唱到了北京。那时他们留着长发,一身皮衣皮裤,整个一个铁血民谣。音乐就像黄河上游的水,清澈有力。他们租了一个地下室,天天早起,摽着膀子练琴。节拍器滴答滴答,经常从早开到晚。他们很快就占领了北京的演出市场,不久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河”酒吧。 “河”酒吧坐落于三里屯南街,中国地下的即兴音乐发源于此。经常是一个人在舞台上刚唱了一首歌,就蹦上去一个鼓手,然后,萨克斯上来了,手风琴加入了。最后台上台下就弄成了一个交响乐团。除了野孩子作为镇场之宝,经常演出之外,万晓利、小河、马木尔、王娟,也是这里的常客。晓利和小河的第一张现场唱片录制于此。 那时感觉做地下乐队的,如果没上过“河”酒吧的舞台,你都不好意思见人。我记得一次春节放假,大多乐手都回老家了,一个朋友推荐我去,打电话给河酒吧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歌手,让周云蓬去演一演。最终还是被婉拒了。到后来,常来河酒吧的人就形成了一种家族关系,所有男人都是舅字辈的,所有姑娘都是姨字辈的。有一个不存在的孩子,成为大家共同的纽带。但这种乌托邦的音乐共产主义,无法折合成人民币交房租,很多看演出的人,会在隔壁的小铺里,先买上几瓶啤酒揣在身上,进酒吧一边喝一边看。由于老板本身就是歌手,大家称兄道弟,谁也不好意思较真。经常到了午夜十二点,老板小索已经喝高了,会拍着桌子大喊:服务员,给每个人上一扎啤酒,记我帐上。等到非典那年,酒吧顺势关门了。再后来,“野孩子”的重要成员,小索去世了。“河”家族风流云散,各奔前程。 过了很多年,在“河”酒吧经常演出的人,相互见了还是很亲切,仿佛一个村子出来混大城市的乡亲重逢。 今年,“河音乐”作为一个小的音乐团队,重出江湖,主要成员有张佺、张玮玮、郭龙、周云蓬、吴吞、刘东明、冬子等等,向往着重拾少年心性,毫无功利心地去做演出,好的音乐最重要,它可以让时间熠熠生辉。 原刊于《星尚画报》 附:“河”十周年纪念演出: 时间:6月23日、24 周四、周五,四 19:30 地点: 北京 朝阳区 麻雀瓦舍 广渠路36号院东院 (双井家乐福正对面 劲松口腔旁胡同内50米 红点艺术工厂内) 详情: http://www.douban.com/event/14008556/

阅读更多

许知远 | 时代的稻草人

一 别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稻草人。大约六年前,一位朋友劝告我。 比喻来自叶圣陶的一则童话。稻草人内心善良,却在现实面前无能为力。他那细竹枝的骨架子、隔年的黄稻草的肌肉、手臂上用线拴的破扇子,赶不走飞蛾,帮不了生病的孩子,救不了离水的鲫鱼、寻死的女人…… 童话写于二十年代初,或许也是对于刚刚兴起的知识分子的某种隐喻。那是个充斥着兴奋与焦虑的年代。五四运动给予他们巨大信心,知识不但转化成行动,而且影响巨大。但创办杂志、呼吁民主与科学、上街游行、通电全国、号召罢课罢市,乃至翻墙殴斗、放火烧宅是一回事,让广阔的民众都感受到中国的危机,投入持续的行动却是另一回事。相比于一小群知识分子的活跃,中国社会仍死寂一片。 被过滤广告 他们试图深入社会,他们到乡村、工厂、矿山宣讲救国,却发现听者寥寥,人们既不太感兴趣,也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一位老妇人把要前往的媳妇关在家里,还痛骂青年学生是混蛋、王八羔子、不学好。 在历史的惯性与现实面前,新思想与文化的力量倍感脆弱,它像是鲁迅感慨的:“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 一些人前往西方深造,认定惟有深入了解他们的理念,才能拯救中国,另一些人创建党派,组织与意识形态让他们更有力量。 不过,这些机会只属于大城市中的一小群知识分子。其他人呢?他们在五四运动中感到希望与光亮,如今又回到了现实的暗淡,他们深感迷惘、无力,像是田里的稻草人。 我从未读过《稻草人》,也对朋友的劝告不明所已。那时我不到三十岁,正着迷于谈论中国与世界,对于未来充满信心,认定中国必然不断富强与开放,而自己将参与这个伟大进程的塑造,怎会担心所谓的无力感? 二 再次遇到叶圣陶,已是二零一零年初。我在剑桥的东亚图书馆的地下二层,找到了他的长篇小说《倪焕之》。 它初版于一九二九年,在某种意义上,它是“稻草人”的延续。几年前的“稻草人”只是迷惘与无力,现在则加入了新的元素。对于知识分子,五卅运动再次燃烧起他们的热情与希望,在反抗“帝国主义”的旗帜下,他们联合起工人阶级,再度感觉到力量。但力量感转瞬即逝。一年后的北京的“三一八屠杀”,两年后上海的“四一二惨案”,令恐怖、暴力、窒息与绝望四处弥漫。 知识分子在五四时代的团结感也分崩离析。青年们曾是进步的动力,如今则相互残杀。个人觉醒是新文化运动的主题,但个人在这剧烈的社会变动前,又是那么软弱。 这个叫倪焕之的青年,不断在希望与幻灭中摇摆。他要追求自由的爱情,要通过教育改造社会,参与革命 与政治来救国。这些理想都失败了,婚姻的琐碎破灭浪漫的爱情,教育的理想则在民众的生活惯性前止步,大屠杀则窒息了政治参与。无处不在的恐怖,则令所有理想与想象力丧失意义。 或许因为剑桥生活的疏离,《倪焕之》在我内心激起了意外的回响。江南水乡的风物,一个青年在时代旋涡中的苦苦挣扎,弥漫在文字中的单纯、怅惘、活泼的希望,都提供了某种精神抚慰。更重要的是,它击中了我的焦虑——个人该怎样与时代、社会共处,他的力量的源泉来自何方。 剑桥一年,也是我第一次独处,我必须学着面对自己。从前的信心早就消散了,事实上,正是内心不断涌起的焦躁和乏力,才让我逃离中国。 中国社会在几年前还表现出的活力,似乎陡然间消失了。我们曾经寄往的力量——自由市场、新技术、全球化、中产阶级、企业家、青年一代——似乎再次被某种强大的历史惯性所吞噬。所谓的新力量,转瞬就变成了旧秩序,它不改造旧系统,反而依赖旧系统而生。 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已然陷入停滞与溃败。但这停滞与溃败,却是一种生机勃勃、躁动不安的方式表现出来,它像是一朵巨大的金光灿灿的“恶之花”。不合时宜的政治体制,变成了“中国模式”;市场力量不断萎缩,整体经济规模却在增加;文化普遍的低俗与堕落,它却自称是多元的声音…… 如果你仍想保持思维的独立性,继续某种社会批判,则是个 “多余人”。政权、大众都认定,你对他们的思维方式的挑战。不管他们是以国家利益、民族主义还是受侮辱的大多数的名义,他们都是集体性地,本能地厌恶个人。 被过滤广告 你也会对自己心生不满,压力不仅来自于外界,也来自内部。简单的价值判断是不够的,你的头脑足以面对这个复杂的现实,怎样理解这些蜂拥而来的信息碎片,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在中国与世界的联系里,这需要一套复杂的知识系统,需要手术刀式的剖析能力。 外在的压力与内在的不满,都可能让知识分子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加入别人的合唱,它可能是国家权力、市场诱惑,大众的狂欢。 在一个集体主义、非理性的时代,保持个人立场是困难的。二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发现,他们不仅丢掉了十年前的意气风发,不但不是文化复兴和挽救中国的代言人,还可能是历史车轮的阻碍。在兴起的党派与阶级之争中,他们无处容身。在一些地方,“打倒知识阶级”已变成了共产党争取工农的手段。湖南的著名读书人被处死,即使章太炎也不免抄家的境遇。攻击不仅来自外界,知识分子内部也展开一场“自辱”,他们否定自身价值,宣称惟有出路在于“劳动化、大众化”。 但这真可能吗?虚构的倪焕之倍感幻灭时,真实生活里的朱自清发现“只有参加革命或反革命,才能解决这惶惶然”。但他随即发现,自己其实那边都无法加入,“我不是个突出的人,我不能超乎时代。我在Petty Bourgeoisie里活了三十年,我的情调、嗜好、思想、理论与行为方式,都是Petty Bourgeoisie的”,而“随你怎么批评,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确担心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稻草人。这个稻草人不是插在那个军阀混战、民族屈辱的田野,而是生活在一个国家空前繁荣、强大的时刻。你的焦虑与呐喊,不会惊醒在铁屋中沉睡的人们,而是立刻消散在四周的喧哗与躁动中了,再惊人之语,都显得平淡无奇,连忧虑本身,都像是时代的另一种笑料——它既不实用,也不好玩。 三 从剑桥回来已然一年,“稻草人”之感更鲜明了。除去之前早已体验的公共生活的窒息感,一种新的不祥趋势也已然形成。 两年前,“抱怨”与“愤懑”还是主要的社会情绪,如今它则转化为更直接的暴力,而那些古老的冲突模式再度兴起。空洞的许诺已失效,正义无处伸张,不同阶层与力量的社会对话机制则从未建立,暴力成为了最后的解决方案。 从公安局长到街头民众,从执法的城管到网上的声音,这种暴力精神四处弥漫,它经常还以正义的面貌出现。到处是对绝对力量的崇拜,是对报复快感的渴望。在一个正在溃败社会秩序中,人人都觉得无所依靠,民族、地域、家族又再次重要。在一些方面,一个霍布斯的丛林状态正在浮现。 在越来越激进的社会情绪中,一个知识分子该怎么办?或许,连这个问题本身都在沦为笑柄。谁会在乎知识分子的想法?谁又能理直气壮的宣称自己的知识分子的身份? 一个世纪以来,知识分子的地位日趋边缘化,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无足轻重。他们曾是王朝的变法者、革命的策动者、党派的组建者,也是广场政治的鼓动者。讽刺的是,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是激起巨变的原动力,又是被巨变的浪潮一一吞没。这一次次吞没,也导致了他们地位的边缘化,增加了他们的无力感,而无力感又激发了他们的言行的激进化。 在我们的时代,你可以轻易感觉到这种撕裂的状态。大部分知识分子投入到体制的怀抱,用独立性换取安全与荣耀,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充满了愤怒与绝望,沉浸于言语反抗的快感,自命为受压迫群体的代言人。而选择中间道路,追寻自己内心的声音,试图捍卫某种更超越性的价值观的努力,则变得日益困难。 被过滤广告 这的确与我们的传统相关。我对一个历史细节记忆犹新。还是1898年,王照对康有为说,只有多建现代学堂,教育基础与风气逐渐改变,到那时才能建立一个新的政体。康有为没这个耐心,他要的是“缓变不可,必当速变;小变不可,必当全变”。22年后,当王照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中国没有获得拯救,也没消亡,但教育还是一团糟,孩子们还是没有足够的学堂。 这样的对话,后来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从五四到六四,知识分子似乎总是面临着这样的困境——是应该卷入社会的变革,还是守住自己的园地。起初总是康有为压倒王照,事后又总是发出王照式的感慨。 这可以理解,近代中国的转型太过艰巨与复杂,中国从未形成多元社会,政治支配一切领域,片面改革常被迫止步于政治体制,外辱又不断涌来,似乎容不得缓慢的改变。 但另一方面,这也与变革者们(他们绝大部分是知识精英)的功利主义态度相关,人们总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次彻底的改革、一种主义、一场革命,能解决所有问题;同时,这些变革者们也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个人觉醒与自我探询,他们心中被宏大的国家、民族、价值、危亡这样的词汇占据着,很少追问救亡的目的与意义是什么,这又与他们的内心有什么联系? 当这种追问缺席时,他们就很难客观的评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们可能高估形势的严重性、高估自己的个人能力,被一种悲壮的理想所驱使;也很可能深感无力,认定所有的改变都是虚妄的,滑入逃避主义的泥淖。 四 同样的状态又发生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当然,我们从未面临着昔日的严酷性与迫切性,尚没有重大的事件来考验我们的品行。 除去很少人之外,我们中的大多数被一种失败感包围。我们在九十年代中期上大学时,启蒙精神仍未凋零,它甚至因政治上的暂时松动再度活跃起来。我对一九九八年前后的那段自由主义思潮念念不忘。一些人——钱理群、刘军宁、朱学勤、王小波、林贤治、何清涟、余杰,一些杂志——《方法》、《东方》、《公共论丛》,几家书店——风入松、国林风、万圣,还有他们都推崇的哈耶克、波普尔,是我们智力最初的启蒙者。我或许至今仍对这些理论不甚清楚,却记得那个观念仍算得上激荡的时刻。我错过了八十年代,这像是个小小的补偿。它加固了我头脑中的这一想法:世界是由观念塑造的,再没有比作家、思想家更荣耀的职业了。而这些作家与思想家们的首要倡导,就是个人的自由与尊严。 而现在,我们普遍感到觉得自己曾经确信的价值观,如今都被社会变革冲得七零八落,发现自己的时代尚未到来,就已经过去了。中国不再面临被瓜分的危险,但强烈的压抑以另一种方式到来。人人觉得急需变革,人人又深感无力。 我很怀疑,自己拥有的不过是一种廉价的理想主义,它从未真正在我们内心生长,只是暂时移植过来,经不起风吹。 这也是一次自我追问的良机。你真的确信那些理念吗,你能在没有喝彩的情况下,把当初的信念继续下去吗?我们都已年过三十,不仅发现时代的局限,更发现自身的种种局限,但这个时候,我们仍能坚持吗?时代没有朝向我们期待的方向进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内心的准则。 中国社会需要不是新的美妙方案,它许诺救治种种社会疾病。对新方案的期待,往往是灾难的源头,它也暗示着我们对个人责任的排斥,拒绝使用自己的头脑,总希望某种抽象的社会力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被过滤广告 没人能在短期内改变中国政治现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这么办?去做一个看透一切的犬儒主义者,一个不择手段的成功者,随波逐流、放弃个人努力。中国的糟糕状况,既是来自于政治制度,也同样来自于每个人对自我责任的推卸。商人、教师、演员、记者、教授、工程师、修路工,每个人都不满意自己的角色,拒绝承担对应的责任,每个环节都开始松懈。他们导致了更多的社会灾难,也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不可忍受。但你很难说,这仅仅是制度造成的,这也是个人的失败。宣称自己受害者的人,往往同时也是加害者。 而一个知识分子,让他忧虑的不仅是现实境况,更是某种抽象的原则。一定存在着某种更高的价值,值得人们去尊敬,一定存在着某种准则,超越党派、利益团体,你要为这种价值与准则而呐喊与坚持。正是这种价值与准则的存在,才使每个人得到最终的保护,才使每个人感受到更充分的人生意义。他坚持这种努力,不是他会获得成功、立刻见效,而是它符合我们内心的主张。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阅读更多

许知远 | 暴力的诱惑

<div class=”EntryBody”> <div> <p class=”dropcap” style=”text-indent: 0px;”>大约三年前,一个青年人闯入了上海一所政府办公楼,连续刺死了六名警察。尽管案情从未彻底公开,但大多数人愿意相信,这个叫杨佳的二十八岁青年,遭遇了上海警方莫大的屈辱,不知道向谁来讨回公正与尊严,他要报复整个警察系统。</p> <p>杨佳的行为激起广泛的同情,公众甚至没兴趣关心,这六名警察是否是无辜者。它也是政府与公众之间紧张关系的象征。在中国社会,执法者滥用公权,傲慢残酷,普通人则缺乏渠道保卫个人权益、寻求公正。</p> <p>这一例证也不禁令人想起汉娜&bull;阿伦特的判断:&ldquo;公众事务的官僚主义化越严重,人们就越倾向于采取暴力的手段&hellip;&hellip;人们不知道该与谁争辩,不知该向谁诉冤,也不知权力的压力能施加在谁身上。&rdquo;</p> <p>三年来,暴力化的倾向在中国社会日趋显著。杨佳式的案例在不同的城市上演,手段则更为激烈,在江西省抚州市,甚至第一次出现了针对政府机关建筑的连环爆炸。在城市街头,一个很小的争端都可能引发巨大的骚乱。暴力也不仅表现在政府与民众间,也发生在不同民族、甚至地域的人之间。在新疆,维族人与汉人彼此仇恨,而在广东地区,四川的外来打工者与本地人大打出手。似乎整个社会就像个火药桶,任何零星的火星,都会点燃这愤怒之火。</p> <div id=”story_main_mpu”>Blocked Ad</div> <p>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短期来看,这些暴力行为与中国日益形成的&ldquo;维护稳定&rdquo;体制有关。当胡锦涛在2004年提出&ldquo;和谐社会&rdquo;的主张时,他必定感到社会内部日益严重的冲突。经济增长与日益形成的多元社会,都需要一个更开放、灵活的政治体制,但中国的政治体制却长期停滞,它仍是高度的封闭与垄断性的,冲突则不可避免。</p> <p>胡锦涛与他的募僚们一定混淆了&ldquo;和谐&rdquo;的概念。&ldquo;和谐&rdquo;是要建立在不同利益与声音的共存之上,它要允许彼此的争辩与协商。而他们心中的&ldquo;和谐&rdquo;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服从党与政府的声音。所有不同被视作某种异端与挑战。于是&ldquo;和谐&rdquo;的口号实际被替换为对&ldquo;稳定&rdquo;的追逐。他们不是要给社会力量提供更广阔的空间,而是决定加强对社会力量的控制。</p> <p>这种趋势在2008年奥运会之后更为加强。中国政府在其中展现了强大的动员力与控制力,它发展出一个庞大的安全保护网络,严密监控社会。这种成功让它陶醉,并把这种控制方式推广到全国范围。2009年,全国内保费超过5000亿,几乎与军费相同。各级安全部门的扩张,则加剧了本就严重的社会矛盾。当社会冲突发生时,政府不依赖法律手段与协商机制,只寻求以国家暴力机器压制抗争者。而孤单的个体要么放弃抗争,要么寻求最极端的手段。同时,由于政治与法律的失败,人们既可能把愤怒与挫败发泄到政府机构,也可能发泄到不同的族群之间。</p> <p>但新中国对暴力的记忆其实更为长久。在毛泽东于1927年宣称&ldquo;枪杆子里出政权&rdquo;的时候,倾听他的是一个数千年来农民起义不断更换王朝的农业国家。对暴力赤裸裸的崇拜来之已久,但毛泽东赋予了它新的口号:&ldquo;阶级斗争&rdquo;、&ldquo;专政&rdquo;、&ldquo;清除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rdquo;、&ldquo;誓死捍卫毛泽东思想&rdquo;。这些火爆、极端的口号抹去了正常社会里不同思想和谐共处、社会群体利益经协商而妥协的可能,暴力经过宣传、教育和国家机器的胁迫,前所未有地渗入了国人内心深处,甚至彻底消泯了儒家文化温和的外壳。暴力充斥于人们的行动、语言、眼神和内心,从批斗会现场到街头武斗,再到一个家庭的内部,暴力曾经无孔不入,它头戴意识形态的光环,不仅涉及上层的权力斗争,更深入每个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它造就了庞大的灾难,也让很多人兴奋难耐。</p> <p class=”dropcap” style=”text-indent: 0px;”>邓小平的改革进程,也是一个用利益计算取代暴力争夺的过程。人们在一个市场社会中讨价还价,而国家政权则把自己的暴力本质掩藏在新的面纱之后。█████从未得到清理,深层原因也从未被追问,坚持追问者大多数被迫失声。谎言与暴力是这个政权的真正基础,每当它感到自己的无能与失控时,就会本能性地诉诸暴力,这是最熟练、也是最可靠的武器,也最能掩饰它内在的脆弱性。</p> <p>这种精神也污染了整个社会,很多人尽管深受暴力之害,却也不自觉地成为了暴力的信奉者。普遍的社会不公,缺乏正常的沟通渠道,暴力则变成捍卫个人利益与尊严的最后依靠。实行暴力的反抗者认为,暴力是社会唯一能听懂的语言,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也从未真正信仰过其他的语言。他们在个人寻求正义的途径中,放弃了面对事实:暴力只能摧毁一个旧体制,却不能带来一个新社会&mdash;&mdash;他们可能正在重蹈20世纪早期的中国革命青年所犯下的错误。</p> <p>今日中国仍在挣扎着学会暴力之外的变革语言,但暴力的诱惑却无处不在。它最简单、最直接,最能释放恐惧与烦躁,但却往往通向更大的悲剧。</p> <p>(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p> </div> </div>

阅读更多

许知远 | 一个游荡者的世界

很少有比我更拙劣的旅行者了。 二零零二年三月,我第一次前往纽约。距离两架波音飞机撞击大楼的事件不过半年,我却没想起去看一眼世贸中心的遗址,把很多下午时光仍进了拥挤不堪的史传德二手书店。这所城市的悲伤、震惊、韧性、犹太面包房的香味和中央公园里的阳光,我都记不清了,发霉的纸张、腻腻的汗味、高高的书架、还有收银台前那个胸部丰满的姑娘,倒是从未忘记。 二零零四年的五月,我在巴勒斯坦的首都拉姆安拉的街头。阿拉法特正处于垂死状态,全世界的记者蜂拥至此,他们要捕捉一代传奇的落幕。在同事拍摄的一张照片里,我站在混乱街角的一根电线杆旁,身旁是表情亢奋的人群,我在心无旁骛地读一份《纽约时报》。它的记者就在现场,我浏览的这篇报道所描述的,不过是身边的场景。 阅读是一种逃避。真实而巨大的纽约、悬而未决的拉姆安拉,都令我茫然无措,甚至心生恐惧,而书籍、报纸提供秩序、节奏与边界,多么惊心动魄、不可理喻的事件都在页边终止,只要跳过几页,就掌握了历史的结果。 被过滤广告 我忘记自己是怎样逐渐爱上了旅行。在行程中,我能控制自己的烦躁不安,试着观察陌生人的表情,和他们交谈,品尝他们的食物,进入他们的客厅,倾听他们的往事…… 二零一一年一月,我坐在“突突突”声响的三轮摩托车穿越班加罗尔的小巷时,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旅行。我期待自己像是浮萍一样,从这条河流飘到那条河流。 但我不是浮萍,无根的自由带来的喜悦也注定短暂。书籍是一种逃避,它让你回避现实的失控。旅行也是,它经常是智力与情感上懒惰的标志,因为无力洞悉熟识生活的真相与动人之美,人们沉浸于浮光掠影的新鲜感,以为看到了一个新世界,不过是在重复着旧习惯。异质的声音、颜色与思想,没能进入他们的头脑与内心,不过是庸常生活的小点缀。 旅行更深的意义是什么?是加缪说的吧,旅行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是恐惧。旅行者远离了家乡,一种模糊的恐惧随之而来,他本能的渴望旧环境。正是在恐惧中,你变得敏感,外界的轻微变动都令你颤抖不已,你的内心再度充满疑问,要探询自身存在的意义。人类的所有知识、情感、精神世界,不都因这追问而起? 我期待、却可能永远也成不了加缪式的旅行者。他在一个充满着溃败与挣扎的时代生长,旅行与写作、武装抵抗一样,是他重构意义的方式。他对于恐惧的理解,或许只有浸泡在基督教气氛中的人才能真正理解。 收集在这本书中的游记,不管它是多么故作感伤与镇定,仍带有明显的乐观情绪。它首先寻求的不是恐惧而是愉悦与知识。我像是启蒙时代的小册子作家们一样,通过展现不同的民族的风俗来劝告自己的同胞,世界如此的多元与丰富,跳出这狭隘的自身吧,了解自己的缺陷与不足,我们自以为的独特,其实一点也不独特。我也常炫耀自己的见闻,沉浸于道听途说的快乐。拙劣的旅行者的弱点也从未消失,我谈论了死去的人物与书籍,描述了太少的当前与未来。 这些篇章不可避免地带有时代痕迹。离初次纽约之行已经十年,这也是中国崛起的十年。在我试图把不同见闻带给中国读者时,中国也迅速涌入了世界。中国的商品、中国人随处可见,中文的标牌也进入了欧洲的百货商场、博物馆中,开罗的小贩们会说“你好”,而阿姆斯特丹的橱窗里性感女郎们则大声叫出“有发票”。中国形象,不仅是那个广东烧味、黄琉璃瓦亭子、客家话构成的唐人街,更带着一个暴发户的金光闪闪、粗陋不堪的痕迹。中国社会内部的成就、困境与失败,在世界的其他角落愈发分明。在旅行中,我总是不断地寻找这些痕迹。 在通往世界的途中,中国变得更清晰了,在试图了解中国时,我也多少意识到自己的角色与价值。但我清楚,对内心的更彻底的追问尚未开始,我对于世界的理解,仍停留在知识层面,即使这层面也浅薄不堪。至于偶见的内心追问,也更多是暂时的情绪,而不是深沉的情感。我还生活在生活的表层,连接灵魂深处的根还没有生长,它需要真正的恐惧与爱。 (本文是作者即将出版的新书《一个游荡者的世界》的序言,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8月版)

阅读更多

许知远 | 富强之后

一 大国的崛起由无穷的细节构成。它派遣军队、收购矿山、修建港口,建造摩天楼,它也潜移默化地进入国民的内心。 “十年前,他们看不起我们,现在他们怕我们,等着吧,看看再过十年,他们会怎么对我们。”在北京的友谊宾馆咖啡厅里,临桌的一位老兄正对着一群朋友高谈阔论。 重新装修过的友谊宾馆,灯光明亮、地毯柔软,扔掉了昔日的刻板印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是特权与隔离的双重象征。在眼花缭乱的表面之下,中国的变化比人们想象的慢得多。清政府把洋人挡在广州城外,只让他们住在水边划出的空地。而毛泽东的新中国则划出了使馆区、友谊商店,外国人只能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来接触中国。 被过滤广告 这一切似乎早已过去。外来者有很多不同的场所可去,而中国人不再需要护照、外汇券也能在这里消费。一种新情绪四处弥漫,中国不仅要扬眉吐气,还要领导世界。 但我们为什么、又靠什么领导世界?临桌所坐的几个人是中国新精英阶层的缩影,他们喝最贵的茶,叫最大号的果盘。通过零星捕捉到的谈话,我得知他们主要来自鄂尔多斯,一座因为能源而暴发的北方城市。他们留着平头,脸庞臃肿,面色暗淡,像是深受过度烟酒与███的影响。而谈话的那位则年纪更长些,脸颊更丰润,头发也更稀疏,当然也更自信,像是北京长大的,拥有皇城脚下天然的自得。某家国有电信公司的董事长的夫人、国有电力公司的总裁的外甥女,还有金宝街一个要出手的楼盘,一笔七亿的股票交易,与一家日本大公司的合作,他的谈话充满了震慑人心的效果,它是高层的人际网络、巨额的金钱、地产项目与国有垄断的结合体,像是一张金光闪闪、无所不包的大网络,似乎随着他的谈话逐渐延展,它不仅把中国包裹起来,还要包裹进整个世界。 二 将财富转化成权力,是人类历史永不停演的剧目。权力扩张既是一个国家的本能——强大者总是倾向于弱小者,也是实际的需要,它四处延展的利益需要现实力量来保护。有时,它还是对不安全感与屈辱感的反应,要通过强大来获取从前丢失的尊严。 除去政治制度与领导人,公众情绪与文化取向也在这个过程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友谊宾馆中高谈阔论者的情绪,是自大与自卑的混合体。而这种情绪则贯穿于一个世纪以来的中国历史中,“寻求富强”是它的主轴。 在九十年代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王启明把钞票撒在白人妓女的身上,让她说出“我爱你”。倘若你嫌这片段过分粗鄙,你也可以阅读郁达夫写于八十年前的《沉沦》,中国留学生偷看日本女人的肉感身体时,大声喊出“祖国,你为什么还不强大起来”。或是一个被托福、签证弄得愤愤不平的青年的玩笑之语:有一天中国强大起来,也让你们来中国考托福,在餐馆刷盘子。 一个多世纪以来,从军事强人、知识分子到普通百姓,中国人着迷于“国家富强”。在它的名义下,种种言论与行动,不管它们多么荒诞不经、罪恶累累,都获得了天然的合法性,它变成了不可质疑的神话。 中国曾经深陷屈辱与绝望,政治家们看到自己在国际舞台上节节败退,军人们在战场上屡屡失利,知识分子发现自己成为西方思想的小学生,而普通人则看到洋烟、洋酒、洋布、洋大人无处不在的威力……似乎一切都是令人屈辱的,政治、商业、文化、消费,还有性,中国与中国人,都成为被征服的对象。人们把所有的屈辱,都归结于中国还不够强大。于是,个人挫败与国家的挫败纠缠在一起,让人无法分清。但是,国家富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洗刷这些屈辱,重新获得尊敬吗?只要获得国家富强,就可以达到这一切吗? 中国已经获得富强,很多中国人已经沉浸在“中国世纪”、“当中国统治世界”的乐观中。但你又感觉中国远未获得富强,因为王启明、郁达夫和一个青年学生的感慨,仍顽固地存在着。即使奥运会与世博会充斥着对中国成就的自得,你也感觉到北京与上海的主办方都有一颗急于取悦外来者的心。即使他们已经财大气粗、挥金如土,却又仍渴望来自别人的认可。 我们生活在一种通过集体来拯救个人的虚妄幻觉中,也让我们把世界视作一个粗鄙的丛林——认定权力和金钱决定一切。原本是一种手段的“国家富强”,变成了目的本身。于是,当我们逐渐抵达这一目标时,发现它内核空洞,毫无意义。正是因为寻找不到“国家富强”的内心意义,它变成了一次又一次奢侈而空洞的形式表演。 此刻的中国不正生活在这样的迷惘时刻吗?——它不知道如何运用自己新获得的影响力,它也不知道自己该在世界上扮演何种角色。支配它的仍是延续了上百年的情绪——物质上的追赶、对屈辱的报复。而模仿与反对本身,却无法提供意义与目的。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作者新书《一个游荡者的世界》, 即将由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

阅读更多

CDT/CDS今日重点

九月之声(2024)

【网络民议】【CDTV】“国家只是让你尽量拿不到退休金,其他死不死,活不活它可不管”

【网络民议】“很多人在乎的是立场,是国籍,是历史,是仇恨,根本没人在乎这个生命”


更多文章总汇……

CDT专题

支持中国数字时代

蓝灯·无界浏览器计划

现在,你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对抗互联网审查:在浏览中国数字时代网站时,按下下面这个开关按钮,为全世界想要自由获取信息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桥梁”。这个开源项目由蓝灯(lantern)提供,了解详情

CDT 新闻简报

读者投稿

漫游数字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