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思想|余英时:中国轴心突破及其历史进程——《论天人之际》代序与跋
《论天人之际》代序 《论天人之际》(以下简称“本书”)是关于中国思想起源的一部专题研究。出于对比较文化史的观察角度的重视,我在本书中特别借用了“轴心突破”作为分析的概念。 我认为只有在其它古文化——特别是西方——的对照之下,中国轴心突破的文化特色才能充分地显现出来。我对于这一论题早就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几十年来始终未断,不过没有机会展开较为全面的研究而已。 一九七七年我撰写《中国古代知识阶层的兴起与发展》(收在我的《中国古代知识阶层史论,联经,一九八〇》,其中第四节题作“哲学的突破”(“Philosophic breakthrough”),即是本书整体构想的发端。但“哲学的突破”在本书中已一律改作“轴心突破”(“Axial breakthrough”)。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变化?这是我必须首先交代的问题。 如所周知,有关“轴心时代”、“轴心突破”一套说法,是雅斯培(Karl Jaspers,1883-1969)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一书中正式提出的。(德文原本成书于1949年)但在一九七五年以前,他的“轴心”概念尚未普遍流行。 我在上述专论中虽提及他的“轴心时代”(按:文中译为“枢纽时代”),然而所知不深,以致轻易放过。当时我所用“哲学的突破”一词则借自帕森斯(Talcott Parsons,1902-1979),见于他为英译本韦伯《宗教社会学》(Max Weber,The Sociology of Religion,1964)所写的“引论”(Introduction)及其它相关论文。 帕氏“哲学的突破”是针对下面的现象而发:在公元前第一个千纪(the first millennium B.C.)之内,“哲学的突破”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分别发生在希腊、以色列、印度和中国等地,人对于宇宙、人生……的体认和思维都跳上了一个新的层次。事实上,这便是“轴心时代”与“轴心突破”说的一个提要。 帕森斯大概认为这是尽人皆知的常识,因此并无一字提及雅斯培及其理论。我当时一方面以为“哲学的突破”出于韦伯有关古代世界宗教研究的创获,另一方面又感觉这一概念正可解释中国思想的起源,所以便毫不迟疑地采用了。 但一九八〇年代以后,由于以色列社会学家艾森斯塔(Shmuel Noah Eisenstadt,1923-2010)和他的朋友们的大力推动,“轴心文明”(“Axial civilization”)引起了人文与社会科学界的广泛研讨,其风至今未衰。最近宗教社会学家贝拉(Rober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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