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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秋石:正确认识我国社会现阶段道德状况

秋石:正确认识我国社会现阶段道德状况 进入专题 : 道德危机    ● 秋石       在我国社会生产生活方式日益变革的大背景下,包括道德在内的社会意识形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多元、多样、多变的复杂情况。当前人们关注的一个焦点,是应该怎样评价我国现阶段的社会道德状况,道德总体上是进步的,还是退步的?这个问题已经超出单纯道德评价的范畴,涉及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体成就的评价,需要进行深入的分析。          一、评价我国现阶段道德状况的立场和方法论          考察道德现象,离不开具体的价值观立场、认识方法论和历史视野。     1.价值观立场。道德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特殊的实践精神方式,与人的实践活动密不可分,渗透在社会关系的各个方面。这就使得人们容易把道德本体化和独立化,忘记道德与经济基础的关系。事实上,道德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式,是一定经济基础的反映,受经济基础制约,其独立性只有相对意义。评价道德的价值是正还是负、性质是善还是恶,总是具有两方面的维度:一方面,看决定道德发生发展的经济基础的性质;一方面,看道德对相应的经济基础起作用的性质。从根本上说,建立在进步经济基础之上的道德,能够推动进步经济基础发展的道德,其价值为正、性质为善,反之,则价值为负、性质为恶。从这个基本价值观立场出发,评价当前我国道德状况的性质,就要放眼广阔的经济社会领域:根本标准,只能是生产力的标准,是经济基础的标准,是社会进步的标准,是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标准。     2.认识方法论。对当前我国社会道德状况进行评价,首先要把握全面的道德现象。列宁曾说过:在社会现象领域,“如果不是从整体上、不是从联系中去掌握事实,如果事实是零碎的和随意挑出来的,那么它们就只能是一种儿戏,或者连儿戏也不如”。在道德领域,所谓整体的普遍联系,就是道德在生产方式以及上层建筑历史变革总进程中的状况,就是道德反映和作用于经济基础以及同上层建筑其他方面相互作用的总联系方面。这才是反映本质的道德现象。     3.历史视野。经济进步与道德进步是同向还是二律背反,不能作静态的无谓争论,只能在人类历史进程的动态比较中来评判。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高、生产方式的矛盾运动推动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历史过程。从人类历史发展的事实来看,即便是在历史最黑暗的时期,人类道德进步的总趋势并没有根本逆转。道德发展的这种客观规律同样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今天,我们只有在历史的比较中,才能深刻认识到,建立在社会主义制度上的新中国,使中国人民在道德上和精神上获得了巨大跃进;而发展完善社会主义制度的改革开放,使中国人民在道德和精神上获得了新的巨大进步。          二、我国社会道德状况在总体上获得巨大发展进步          从正确价值观立场、科学认识方法论和历史视野出发来分析认识当前我国的道德状况,必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国道德状况的主流是发展进步的。     1.生产方式和上层建筑的变革,经济社会的全面进步,为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道德的发展进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注入了持续的动力。     第一,公有制为主体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建立,为全社会打下了共同利益的坚实基础,从而使社会共同利益成为中国社会道德的利益基础。     决定道德性质的直接基础是利益关系。新中国成立60多年来,在全社会始终得到倡导和坚持的集体主义道德原则,其利益基础正是建立在公有制基础上的社会共同利益。私有制作为社会基本经济制度的废除,使没落的旧道德特别是自私自利的道德原则,丧失了赖以存在的根本制度基础和利益基础。这是中国道德发展史上翻天覆地的大变革。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的确立和完善,使多种经济成分得到迅速发展,多种经济利益得以普遍实现。不可否认,受私有经济成分发展的影响,受市场经济利润至上、等价交换等原则的影响,利己主义、拜金主义的道德观念和行为确实有了更加顽强的表现。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从社会主流道德来看,集体主义道德原则,仍然是中国社会道德的主旋律,其最深厚的根据,就是公有制为主体的基本经济制度巩固了社会共同利益的基石。同时,过去实行单一公有制时造成的利益“大锅饭”局面和平均主义道德弊端,得到了根本改变,国家利益、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之间的统筹兼顾,有了更大的伸展和实现余地,按劳分配原则获得了有力的道义支撑,自私自利并没有重新成为社会普遍的道德原则。     在我国基本经济制度不断改革完善的过程中,不断变革的道德,也给予经济发展以强有力的助推作用,与中国经济发展形成了良性互动的作用与反作用关系。改革开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些革命性的思想解放和制度创新,既对人们的传统道德观念产生了剧烈的冲击,也催生了与时代的发展进步相适应的新道德观念和新道德规范。新的道德观念和道德规范解放了人们的思想,更新了传统的观念,激励着人们勇于变革、勇于进取、勇于探索、勇于创新,在不断破除不符合时代精神的陈规陋俗的进程中,不断为人们的行为确立新时代的准则。     第二,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建立,为全社会打下了共同道德价值的坚实基础,使以人为本和为人民服务成为中国社会道德的基本价值取向。     中国共产党诞生90多年来,自身进行了许多重大变革,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始终如一、坚定不移。从为人民服务到以人为本,都是中国共产党为自身设立的最根本的道德价值目标、道德价值尺度和道德建设的核心。党的这种道德价值目标和道德价值尺度,已成为广大党员、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天经地义的神圣道德观。     第三,马克思主义为灵魂的社会主义文化制度的建立,从精神道德的意义上说,在于使人民群众通过认识人类社会从低级向高级发展进步的客观规律,通过认识人类在改造自然、改造社会的历史进程中必将不断改造自身并升华自身的精神道德境界的客观规律,培育出对人类现实生活和未来前途充满正义、向善和光明憧憬的高尚社会理想与道德理想。     马克思主义的精神道德学说,本质上是以真善美的价值目标激励人们为创造和建设新社会奋斗的实践理论,帮助人们站在社会理想和道德理想的层面,把人类的终极价值、至善目标和解脱苦难的希望,寄托在人民大众改造自然、改造社会、改造人自身的伟大社会实践中。中国人民正是在实践马克思主义精神道德学说的历史进程中,不断提升自身的道德人格和精神境界,不断建设真善美的新社会和新生活。     2.在新的经济、政治、文化制度基础上生长起来的崭新道德,以及不断开展的群众性道德建设活动,又反过来为社会的全面发展进步,营造了良好的精神道德环境,提供了强大的精神支撑和动力。     第一,经济的发展进步和道德的发展进步之间存在的作用和反作用的相辅相成关系,决定了经济的发展进步,决不可能建立在社会道德总体滑坡的基础之上。一个伟大的事业,总是伴随着相应高尚的道义基础。党在领导人民建设新社会新生活的进程中,始终高度重视社会的精神文化建设尤其是思想道德建设,用先进的道德思想武装人民,用高尚的道德精神激励人民,用优秀的道德榜样引导人民。     在新中国第一部宪法中,明确提出了“五爱”的社会公德规范。从上世纪60年代起,在全社会广泛开展了学习雷锋和焦裕禄的活动。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以来,党的历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政治报告,都坚持对全社会思想道德建设的成就作出新概括、任务作出新部署。党的十二届六中全会、十四届六中全会分别通过了精神文明建设的两个决议,集中阐述和部署全社会思想道德建设的战略任务。党中央把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作为治国理政的重要方略,制定下发了世界政党史上第一部由执政党制定的专门部署道德建设工作的文件《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     党的十六大以来,思想道德建设的力度进一步加大,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提出以及深入贯彻落实,使全社会在思想道德建设上更加自觉自信。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进一步强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把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作为伟大的奋斗目标,这是我们党和全社会重视和加强思想道德建设新的里程碑。     第二,社会主流道德舆论和主流道德观念积极、进步、向善。对社会整体道德质量的更高标准,对国民道德素质的更高要求,对社会向善价值追求的更紧迫期待,对社会各色各样败德行为的更严厉谴责,都深刻揭示了全社会道德状况向善前进的大趋势。对人的正当利益的肯定、对人的价值的肯定、对人的个性的肯定、对人权的肯定;改革开放意识、进取竞争意识、自由民主意识、公平公正意识、和谐包容意识、生态环保意识等的增长,无不是社会主流道德舆论和主流道德观念积极、进步、向善的表现。     第三,社会道德建设领域大大拓展。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个人品德以及经济道德、公共道德、新闻道德、生态道德等各个领域,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和重视,道德建设的触角,日益向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延伸,道德调节社会关系的广度和深度不断扩大加深。     第四,社会道德榜样的层次愈加丰富多样。道德模范的层次更加丰富多样,对人的道德评价的尺度也更加丰富多样。从雷锋到郭明义,从焦裕禄到杨善洲,这些精神道德上一脉相承的道德榜样所践履的主人翁责任意识、无私奉献精神和坚守品格,始终代表着我们这个时代普通群众和领导干部道德风貌的主流。     第五,道德理论发展进步。我国精神文明和思想道德的理论与实践研究越来越系统化、规模化和科学化,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为指导全社会的道德建设,提供了扎实的理论支撑。     事实证明,我国道德的发展进步,在总体上是与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进步同向的,道德建设的成就,在冰雪灾害、汶川地震、玉树地震以及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广州亚运会等一系列检验社会道德状况的关键时刻,得到了充分的显示和证明。          三、我们面临的道德考验          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人民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历史进程中,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是长期的、复杂的、严峻的,这些考验,也必然会在道德领域表现出来。     1.我国社会道德问题的主要表现。     从总体上看,我国社会存在的道德问题,主要表现于一些时段、一些领域和一些人群。     第一,道德问题主要表现于一些时段。我国道德领域出现受到普遍关注和产生广泛争论问题的时期,集中表现在改革发展的节点时期,比如,实行改革开放政策的初期,实行商品经济制度的初期,实行市场经济体制的初期等。新的政策特别是新的制度体制推行的初期,常常也是新旧社会规范(法律、行政和道德等)冲突的时期,旧规范往往失范,新规范尚待建立。     第二,道德问题主要表现于一些领域。一是与市场经济联系紧密,容易发生权钱交易和容易受到金钱腐蚀的领域,是腐败、诚信等问题多发易发的重灾区。二是现有道德严重失范的领域,比如,公共道德领域问题多发易发,一个重要原因,是现有道德所调节的社会关系和社会人群发生了重大变化:从“熟人社会”到“陌生人社会”;从农民到城市新市民;从单位人到社会人;从体制内的人到体制外的人;从国有制的人到个体、私营和外资等多种所有制的人等。     第三,道德问题主要表现于一些人群。一是一些官员道德缺失。突出表现在少数官员弄权谋私、钱权交易、贪污腐化等。这些人的败德行为对社会的负面影响最大。二是一些企业和商人道德缺失。突出表现在诚信缺失、坑蒙拐骗、制假贩假等。三是一些文化名人道德缺失。突出表现在沽名钓誉、抄袭剽窃、低俗炒作等。四是一些公民道德缺失。突出表现在不守公德、见危不救、以怨报德等。     正是这些局部的、少数社会成员的败德现象,无形中给民众带来了极大的道德压力和心理暗示,很多人因此认为社会正在逐渐滑向一个低信任度和缺德的深渊,进一步加剧了人们评价社会道德状况的悲观、消极情绪。     2.出现道德问题的主要原因。     第一,道德发展滞后性的原因。道德的发展轨迹和经济的发展轨迹是同向的,但决非简单同步。旧的道德观念将长久地影响人们,而新的道德观念转换成为人们的内心信念和行为规范,往往需要一个比较长的时期。建立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适应、与法律规范相协调、与优秀传统道德相承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规范体系,既是宣传思想部门和教育部门的工作,也是全社会共同的艰巨任务。     第二,体制机制不完善的原因。在我国社会大变革、大转折、大发展的时期,道德问题往往折射的是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的体制机制问题。比如,最为群众诟病的一些官员贪污腐败的问题,虽然表现为官员的败德,但深层次的重要原因,是市场经济条件下钱权交易多发频发,而相应的监督制约机制却跟不上形势发展需要。比如,屡屡引发国内外关注的社会诚信缺失的问题,虽然表现为一些企业和商人的败德,但深层次的重要原因,是市场经济条件下信用风险急剧加大,而社会征信等信用体系依然缺失。比如,遭致普遍抨击的见危不救、不守公共秩序等问题,虽然表现为一些社会成员公德失范,但深层次的重要原因,是中国传统的“熟人社会”文化向“陌生人社会”文化不断转变,而社会控制和约束体系逐渐弱化。比如,让人忧心忡忡的仇官仇富现象,虽然表现为一些社会成员的非理性心态,但深层次的重要原因,是社会收入差距拉大、贫富不均造成的社会心态失衡甚至扭曲。     第三,法治和德治还不完全相适应的原因。社会上确实存在重法治轻德治的倾向,甚至有人对德治很反感,认为德治就是人治,德治是法治的对立面。另一个突出的问题是,当前败德行为的代价过低,并与违法行为代价过低的情况交织在一起,这是导致许多道德问题持续产生的重要体制机制原因。     第四,社会舆论放大效应的原因。一例败德的突发事件,会引起一些小报小刊和网络媒体的亢奋、躁动以及持续、深度的追踪报道,道德“滑坡”的舆论也随之铺天盖地般传播开去。而那些在默默无闻的场合、做着默默无闻的善事的平凡的道德模范们的事迹,却难以成为小报小刊和网络媒体关注报道的对象。但是,在平凡的道德楷模的事迹报告会上,有哪一个动情至深而泪流满面的听众,能够赞成我们的社会已经全面道德“滑坡”的论点呢?     当前社会存在的这些道德问题警示人们:道德考验必将是长期的、复杂的、严峻的。但中国人民有信心经受住这一切考验。因为社会的道德主流是进步、光明、向善的,因为社会的道德问题是发展前进中的问题,更因为中国人民从事着以真善美为价值前提和价值目标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    进入专题: 道德危机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评论 > 天益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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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吴敬琏:论经济学与中国经济的崛起

吴敬琏:论经济学与中国经济的崛起 进入专题 : 经济学 中国经济    ● 吴敬琏 ( 进入专栏 )       近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敬琏接受了记者专访,他详述了经济学家在中国经济改革过程中发挥的具体作用。          幻灭与盗火          记者:中国经济的崛起无疑是30多年来举世瞩目的大事件,包括您在内的很多经济学者多年来一直参与其中,那么,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的经济学处于何种状态?     吴敬琏:在改革开始前的30年,现代经济学被官方看作为“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辩护的“西方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说”。有的经济学家提出过吸收借鉴其中合理成分的建议,却因此被打成了“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所以,那些年的中国经济学舞台上无所谓现代经济学,也无所谓与国际经济学界的学术交流。     当时,中国经济学家们主要是一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在马克思、列宁和斯大林的基础上,使用着古典经济学的概念,致力于宣传、解释当代的官方经济政策。     1952年院系调整后,全部经济学教材都换成了前苏联教科书,主要的教授也换成了经过“苏联专家”培训的年轻教员。那时的全部经济学教育,是要我们相信,只要仿照苏联的榜样,建立起以实行集中计划经济的“国家辛迪加(state syndicate)”(列宁语,一些东欧经济学家称之为“Party-State Inc.”),中国就能很快成为一个繁荣富强的工业强国:“苏联的今天就是中国的明天。”当时能够继续经济研究的几乎所有经济学家都在从事这样的工作。     记者:改革开放前,中国与苏联发展的轨迹并不完全相同,中国的形势和经济政策有何变化?这些经济政策导致了何种后果?     吴敬琏:变化发生在1956年,中国建立了全面的公有制和计划经济,赫鲁晓夫却公开了斯大林时代的可怕真相,中国也开始反思斯大林体制的弊病,一些经济学家提出的改革建议中不少包含着程度不等地引入市场作用的改革内容。然而,毛泽东选择了方向相反、更为“国家主义”的解决方案,进一步加强政府对经济和社会的控制,相继而来的“人民公社化”和“大跃进”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甚至是几千万人的非正常死亡。“文化大革命”中,上亿人受到残酷迫害,建议过部分引进市场机制的经济学家被认定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而受到批判。     1976年,中国经济乃至整个社会濒临崩溃的真实情况开始大白于天下,使得对毛的中国寄予极大希望的国际左翼人士(如罗宾逊夫人)陷入惶惑和失落,而长期生活在毛体制下的党政领导人和经济学家却松了一口气,看到了变革的希望。他们深知,灾难的根源正是和这套体制相伴随的荒谬的政策,于是开始了向外国学习,寻求有助于挽救危亡和实现振兴的方法。     记者:机会初现之时,中国经济学家与世界经济学界隔绝良久,他们是如何取经的?政府在没有成熟理论指导的情况下,改革是如何开始的?     吴敬琏:为了学习外国的发展经验,中国政府派出了大量代表团访问欧美和东亚各国。官员们最感兴趣的,是日本和韩国、新加坡、中国台湾地区等政府在依靠市场力量来配置大多数商品和服务的同时,运用产业政策对企业进行“行政指导”,以实现快速发展的经验。     经济学家最初的学习对象,则是东欧那些比较早地踏上了改革之路的社会主义国家。孙冶方、于光远等具有改革思想的中国经济学家访问了前南斯拉夫、匈牙利等东欧国家。1979年和1980年初,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了波兰经济学家布鲁斯(Wlodzimierz Brus)和捷克斯洛伐克经济学家锡克(Ota Sik)来中国讲学。他们打开了中国学者的眼界,其所倡导的“市场社会主义”理论,即在国有制的基础上和计划经济的框架下引进些许市场力量影响企业的经营决策,也一度为人们所推崇。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市场社会主义逐渐失去了对中国经济学界的吸引力。     不过,他们运用的某些现代经济学的分析手段使中国经济学家耳目一新,许多中国经济学家产生了更系统地学习现代经济学,从中汲取更多营养的愿望。     20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经济学界掀起了学习“国外经济学”,即现代经济学的热潮。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从1980年夏季到1981年夏季连续举办了三个大型讲习班;此外,大批学者选择了去英国、美国、欧洲和日本等地留学或者进修。还有一批中年经济学者,像赵人伟教授和我自己,当时已经50岁上下,仍然到牛津大学和耶鲁大学,重新学习经济学。     不过,当时中国或还没有形成一支掌握现代经济学的专家队伍。中国改革采取的是邓小平和陈云所说的“摸着石头过河”的策略,即没有预设目标模式和实施方案,“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时期的改革举措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1.在广大农村,将集体所有的土地“包”(即租)给农民耕种,实现了农业经营的私有化,“乡镇企业”也蓬勃发展起来。     2.恢复“财政包干”的办法,向省、县政府下放权力,实行分级预算、收入分享,形成“地区政府间竞争”的格局,使它们不是压制而是支持本地区(省、县、乡)非国有企业的发展。     3.实行对外开放政策,打破国家对外贸易的垄断,降低贸易壁垒,允许外国直接投资进入中国,设立合资企业。     私有企业的产生和对外开放打破了命令经济的僵硬体制,给民间创业让出了一定空间,使蕴藏在中国民众中的企业家创业精神迸发而出,使经济秩序很快恢复,中国经济也重新表现出活力。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对整个国民经济进行系统性的改造,中国经济整体仍处在“旧的”经济体系(计划经济)已经被突破,新的经济体系(市场经济)尚未建立起来的状态,经济增长也很不稳定。          “摸石头”与理论自觉          记者:经过大规模的留学和进修之后,中国的经济学家重新融入世界主流经济学,他们如何大规模地参与到政府决策中?     吴敬琏: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社会矛盾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国有经济继续在国民经济中起着主导的作用,支配着绝大部分经济资源。这种经济制度天然地倾向于用大量投资来推动经济高速增长和国有企业的盈利;因而不可避免地造成货币超发和通货膨胀,以致在1979年-1988年的十年中爆发了三次严重的通货膨胀,特别是1988年中期那一次严重的通货膨胀和全面抢购,败坏了改革的名声。第二,强大的命令经济与处于从属地位的市场经济“双轨并存”,形成了寻租活动的制度基础。这使利用支配资源的行政权力谋私利的腐败行为迅速蔓延。通货膨胀和腐败滋生引起了大众的极大不满,导致1989年的政治动荡。     实际上,中国领导人早在80年代中期就意识到,中国改革不能停留在没有预定目标的状态。1984年中共中央全会的决定把改革的目标确定为“建立在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其要点是:1.“过所有权和经营权适当分开,增强国有企业的活力”,2.“通过逐步缩小国家统一定价的范围,适当扩大浮动价格和自由价格的范围”。但上述决定并没有对改革的目标,即所谓“社会主义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做出清晰的界定。     好在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已经逐渐成长出一批具有现代经济学素养的经济学家。他们与国外学者之间的学术交流也十分活跃。于是,进入了中外经济学家共同探索中国改革的目标模式新阶段。     记者:进入新阶段之后,成长起来的经济学家做了哪些工作,成果如何?     吴敬琏:在这方面,具有重要意义的中外合作项目,是1984年世界银行根据邓小平的提议组织的对中国经济的考察。在中方工作小组的支持下,世界银行的国际专家团队写出了《中国:长期发展面临的问题和选择》的考察报告,受到中国领导人和经济学家的高度重视。     1985年是进一步明确改革目标和基本路径的年份,发生了三个重要事件。     1.第一份《经济体制改革总体规划》的产生。     1985年5月,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郭树清等三位受过经济学训练的研究生上书国务院领导,要求制定全面改革的总体规划。在时任国务院总理赵紫阳的支持下,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组织了由楼继伟、郭树清等九位经济学家组成的研究小组,并很快写出《经济体制改革总体规划构思(初稿)》。这份“规划构思”用经济学的语言为已经被中国政府确定为改革目标的“商品经济”描绘了清晰的图画,指出:在“商品经济”中,“市场体系构成经济机制的基础”;企业根据市场关系自主决定自己的活动,劳动者自主地选择职业;政府对经济的管理则由间接控制为主取代直接控制为主的体制。     这一规划还设想,改革可以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以实现商品市场的价格改革为中心,配套进行企业改革、财税体制改革、金融体制改革和建立中央银行制度。第二阶段以形成完善的要素市场,取消指令性计划,完成从计划经济到“商品经济”的转型。     2.“宏观经济管理国际讨论会”对于中国改革两个重大问题的讨论。     在确定中国改革的若干重大政策问题上,1985年9月由国家体改委、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和世界银行共同召开的“宏观经济管理国际讨论会”(巴山轮会议)具有里程牌的意义。     第一,会议对中国改革宜于选取的体制目标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与会的科尔奈指出,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改革可以选择间接的行政协调,也可以选择宏观控制下的市场协调。在讨论中,具备现代经济学素养的中国经济学家认同科尔奈的分析和选择,把有宏观经济管理的市场看作中国经济改革的首选目标。     第二,会议对确定转型期间的宏观经济政策方针也起了重要作用。在中国早期的讨论中,据称代表“主流经济学”观点的通货膨胀有益论曾占有优势地位。通过与会学者对中国当时经济情况和对刘国光、赵人伟介绍中国学术界争论情况的论文的讨论,与会的外国专家托宾、凯恩克劳斯和埃明格尔一致认为,中国应当采取紧缩性的财政、货币和收入政策,应对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的问题。     1988年9月,弗里德曼教授在访问中国和中国领导人的谈话中,也做了相同的政策建议,尽管他与托宾处于对立的经济学派。后来,我就此向他提问,他解释说,经济学家之间的争论,经常是发生在相对次要的问题上,而在最基本的问题上并无分歧。     在经济学家、经济官员取得共识的基础上,中国在1985年制定的“七五计划”(1986年-1990年)中确立了经济改革“初战阶段”采取稳健的宏观经济政策,以便为经济改革的顺利推进和开放创造有利环境的方针。后来背离此方针的几次巨大经济波动,从反面印证了这是一条符合于经济学基本原理的正确方针。     3.中共中央全会接受经济学家的研究成果,确定了中国经济改革的具体目标。1985年9月末,中共中央在它制定的《关于制定第七个五年计划(1986年-1990年)的建议》中,接受了经济学界研究的成果,要求在“七五”期间围绕,1)将国有企业改造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商品生产者和经营者”,2)发展由商品市场、资本市场、劳动力市场等组成的市场体系,3)将国家对经济的调控逐步由直接调控为主转向以间接调控为主等三个方面的改革,配套地搞好价格体系、财政体制、金融体制和劳动工资制度等方面的改革,在1986年-1990年的五年或更长一点时间内,奠定新经济体制的基础。          市场经济制度生根发芽          记者:此时,“市场经济”并未明确提出,更没有成为远期的经济制度目标。在中共十四大明确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之前,经过了哪些艰辛的探索历程?     吴敬琏:市场经济制度是从中世纪中后期的西欧开始用了几百年时间逐步建立起来的一个宏大复杂的系统。为了在中国建设这样一个系统,从1985年中国政府提出制定改革的总体规划的要求,到1993年制定出较为完整的规划,中国经济学家和政府官员进行了大量的工作。     在这种规划和政策设计过程中,也得到过外国经济学家的巨大帮助,其中起了最重要作用的除了1985年的“巴山轮会议”之外,还有1986年的“计划与市场国际讨论会”(曼谷会议)、1987年的“国有企业改革国际讨论会”(钓鱼台会议)、1993年的“中国经济发展与改革国际研讨会”(大连会议)、1994年的“中国经济体制的下一步改革国际研讨会”(京伦会议)。这些学术性活动都使中国的改革举措立足于坚实的经济学基础之上。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不但具有进行改革整体设计的必要性,而且具备了可能性。由于有了一大批既有现代经济学素养,又了解中国实际情况的经济学家,就使这些设计既得到经济学智慧的引导,又充分考虑到中国的实际情况,使它们具有更大的可行性。     1.1986年4月国务院成立以田纪云副总理为首的“经济体制改革领导小组”。领导小组下设由来自国务院各部门官员和经济学家组成的、负责改革方案设计的“方案办”,后者在8月提交了《1987年经济体制改革实施方案》,并得到中国政府的批准和邓小平本人的支持。不过,由于经济形势的变化和中国政府的人事变化,这一改革方案被中止执行。     2.1987年-1988年,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再次组织了“1988-1995年中期改革纲要”的研究和制定工作,约请了刘国光、厉以宁、吴敬琏等八位经济学家牵头组织研究团队,各自按照自己的理解分别设计了“1988年-1995年中期改革方案”。1988年6月召开的方案讨论会讨论了这8个方案,但是,由于随即发生了巨大的宏观经济波动和政治风波,这些方案没有能最终汇合成一个综合方案,也没有得到实施。     3.20世纪90年代初期整体改革方案的研究、制定和实施。     1989年-1991年期间,中国的改革和发展都出现了停滞。1992年邓小平的南方讲话以后,中国才重新回到市场取向改革的道路,经济增长也才得以恢复。基于改革停顿造成严重经济政治后果的教训,中国政府组织了全面改革的讨论,经济学者从不同领域作出了积极响应。     以我和周小川博士领导的研究团队的情况为例。在1989年-1993年期间,我们陆续提出了“国企资产管理体制、企业公司化”“重构国有企业的所有权框架”“财政体制改革”“金融体制改革”“国有专业银行改革”“人民币走向可兑换”“社会保障体制建设”“政府职能定位及其转变轨迹”等一系列研究报告,然后将其汇集为一个推进改革的综合性计划:“近中期经济体制改革的整体设计”。     在经济学界众多研究成果的基础上,1992年10月的中共十四大上确立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目标。接着,在1993年11月的中共中央十四届三中全会上,通过了题为《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若干问题的决定》的市场化改革总体规划。     从1994年起,中国开始按照这个规划蓝图进行各方面的改革,它们主要是:1)建立包括商品市场、劳动力市场、金融市场在内的市场体系;2)实现经常项下人民币有管理的可兑换,全面推进对外开放;3)通过“国退民进”,对国有经济的布局进行战略性调整;4)实行“放小”,将数以百万计的国有小企业和乡镇政府所属的小企业改制为多种形式的私营企业;5)建立健全以间接调控为主的宏观经济管理体系;6)建立新的社会保障制度;7)转变政府职能;加强法律制度建设。     这一轮改革,使市场经济制度框架在中国初步建立起来,解放了久为落后制度所约束的生产力,促使20世纪90年代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          “中国之谜”仍有待经济学家破解          记者:目前,中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但也出现了“国进民退”、腐败蔓延、贫富分化等情况,原因何在?     吴敬琏:当我们讲述中国经济崛起的经济学故事的时候,还必须冷静地看到,中国20世纪末初步建立起来的市场经济体制还是很不完善的,主要表现为国有部门仍然在资源配置中起着主导的作用,表现在:1)虽然国有经济在国民生产总值中并不占有优势,但它仍然控制着国民经济命脉,国有企业在石油、电信、铁道、金融等重要行业中继续处于垄断地位;2)各级政府握有支配土地、资金等重要经济资源流向的巨大权力;3)现代市场经济不可或缺的法治基础尚未建立,各级政府的官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通过直接审批投资项目、设置市场准入的行政许可、管制价格等手段对企业的微观经济活动进行频繁的直接干预。     这种情况的发生,是有深刻的社会和历史根源的。     在中国改革初期,不但政治领导人和计划官员倾心于日本、韩国、新加坡等的“政府主导型市场经济”和威权发展模式,即使以欧美式自由市场经济为改革目标的经济学家也承认,在市场发育程度很低的情况下,政府不能不承担更大的协调责任。     但是,与日韩等国不同,中国的现行体制是从“国家辛迪加”演变而来,拥有庞大的直接管理国民经济的国家机器和强大的掌握国民经济命脉的国有经济,形成了一种“半统制经济、半市场经济”的格局。     这样的体制建立后,就出现了两种可能的发展前途:或者是政府逐渐淡出对微观经济活动的干预,加强自己在市场失灵的领域进行诸如市场监管和提供公共产品等方面的职能,逐渐成长为在规则基础上运转的现代市场经济;或者不断强化政府对市场的控制和干预,不断扩大国有部门的垄断力量,蜕变为政府控制经济社会发展的国家资本主义经济。     当20世纪90年代初期商品价格放开,当包括数百万县乡镇政府所属的乡镇企业改制成为私有企业时,市场的力量曾经大大增强。反之,当本世纪初国有大企业进一步改革受到阻碍,甚至出现了“国进民退”的倒退现象,或者以宏观调控的名义加强政府对微观经济活动的控制和干预时,国家资本主义的趋向就变得十分明显。     记者:“中国模式论”最近似乎很有市场,经济学界出现了明显的争论,在此情况下,如何看待经济学在未来中国经济改革中的作用?     吴敬琏:当前在中国政界、商界和学界,对于“半统制经济、半市场经济”体制的存在和近年来国家部门力量的强化,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     一种观点认为,以国有经济主导国民经济、强势政府“驾驭”市场为主要特征的“中国模式”,能够正确制定和成功执行符合国家利益的战略和政策,体现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这不但创造了30年高速增长的奇迹,而且能够在全球金融危机的狂潮中屹立不倒,为发达国家所艳羡,可以充当世界的楷模。     另外一种观点则针锋相对地提出,中国过去30年高速增长的奇迹来源于市场化改革解放了人们的创业精神,而靠政府强化行政管制和大量投入要素资源实现的增长不但不能长期维持,而且早晚会造成严重的经济社会后果。     第一,与强势政府控制整个社会的体制相适应的粗放增长方式不可持续。     在这种增长方式下,虽然短时期内能够依靠政府强制动员和投入社会资源,加上从国外引进技术来维持高速增长,但是这种增长不可持续。近年来这种增长造成的资源枯竭、环境破坏、居民生活水平提高缓慢等问题愈演愈烈。1994年以后,中国运用日本等东亚国家的经验,采取出口导向政策,用净出口需求支持经济的高速度增长。出口贸易刺激了沿海地区加工工业大量引进技术和雇用低工资农民工。然而,正像日本、韩国、中国台湾等最先采取出口导向政策的国家地区的情况一样,中国在经历了十来年出口推动的繁荣后,在20世纪初期,在微观经济领域出现了技术进步缓慢、效率下降等弊病,在宏观经济领域,则出现了货币超发、资产泡沫生成和通货膨胀压力增大等病象。所有这些都向我们警示:如果不能尽快打破体制性的障碍,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将不可避免地导致经济和社会灾难。     第二,各级政府日益强化的资源配置的权力和对经济活动的干预,使腐败迅速蔓延和贫富差别日益扩大,官民矛盾激化,甚至可能酝酿着社会动荡。     在1988年-1998年,中国经济学家曾经对转型期间的腐败现象进行深入的讨论,提出通过市场化改革铲除腐败活动的制度基础,20世纪90年代初的商品价格自由化,曾经也阻断了通过商品价格双轨制寻租的“官倒”们的财路。然而,行政权力不肯退出市场,使寻租的基础在许多领域继续保持。由于体制的演进会有路径依赖,一旦进入政府主导的路径,寻租活动的既得利益者,必然会力求推动“半统制经济、半市场经济”的体制向国家资本主义乃至权贵资本主义发展。如果没有步伐较大的改革阻断这一路径,使之回归市场化、法治化和民主化的正途,就会像诺斯(Douglas North)所说,除非经过很大的社会震荡,就难于退出了。     与此相关的一个政治经济学问题是如何从“政府主导型市场经济”向更加自由开放的市场经济转变。这几乎是所有在高速赶超发达国家的发展阶段上采取“政府主导型市场经济”和“威权发展模式”的国家和地区都曾遇到过的问题,中国也不例外。在中国这样的原计划经济国家,如何防止“政府主导型经济”和“威权发展模式”蜕变为权贵资本主义并实现转型,就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2007年,中外经济学家曾经在国际经济学会“可持续发展的政治经济学”北京圆桌会议上对东亚和拉美国家从威权发展模式向民主发展模式转型过程中必然遇到问题进行过热烈的讨论。不论从理论和各国的实践上看,实现平稳转型都非易事。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固然有待于政治领导人和各界人士的共同努力,经济学家做出自己的贡献,显然也是责无旁贷的。     总之,以上所讲的“中国之谜”,显然是一个值得经济学者认真研究和讨论的重大问题。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如何认识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制度对其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和阻碍。这是一个20年来国际经济学界和国际组织一直热切关注的问题,也是对经济学自身,尤其是对发展经济学、制度经济学、政治经济学的挑战。经济学应当勇敢面对这一挑战,在这个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都面临重大转折的时代,经济学大有用武之地。 进入 吴敬琏 的专栏    进入专题: 经济学 中国经济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经济学 > 经济思想史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4877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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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郑永年:中国的文化现状及其“走出去”困局

郑永年:中国的文化现状及其“走出去”困局 进入专题 : 文化体制改革 走出去    ● 郑永年 ( 进入专栏 )       文化是不需要被推广的,尤其不需要通过政治力量而得以推广。在唐朝,没有政府到处去推销文化,但文化到达了东亚社会的各个角落。近代以来的西方文化的传播,基本上也不是依靠政府力量的。     中国数千年古老文明,是文明古国。在历史上,中国文明也曾经为西方文明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西方启蒙时代哲学吸取了很多中国的理性主义文化。我们常常强调“四大发明”,这些是技术上的事情。但即使在思想和实践领域,中国文化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东亚地区,而达至西方。这里举几个例子。     一是中国的文官制度。传统上,中国发展出了世界上最为庞大、也最有效的文官体系。那么大的中华帝国靠什么来统治?建立帝国的是武力,但统治帝国的是发达的文官体系。西方也经过帝国时代,但没有发展出类似中国的文官体系。西方从近代国家的产生,到后来的民主政治的转型和运作,没有文官体系是不可想象的。隐含在中国的文官体系里面的几个原则,对西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一是皇权和治权的分离。天下是皇帝打下来的,国家的所有权属于皇帝,但是治理天下的权力,即治权或者相权(宰相)是向社会开放的。中国发展出了一套中央集权式的考试制度来录用官员。这和西方历史上的家族统治,构成了鲜明的对照。西方引入了中国式的文官制度。在民主化发生之后,最终演变成为现在的政治和行政的分离。而政治和行政的分离,是近代以来民主政治运作的制度前提条件。     二是文官的中立性。政治是要变的,但如何保证一个国家的政策的连续性呢?如何保证治权不会因为政治的变化而中断呢?中立的文官制度就是关键。在西方,政治人物受民主规则的制约,但文官制度的运作具有其自身的规律,不受民主政治的影响。这一点在任何一本西方教科书都会有论述。     三是文官的轮流掌管不同部门的制度。中国历史上,文官一般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期掌权,皇帝会把他们进行调动,类似于现在人们所说的“干部交流制度”。这里有两个目标,一是防止地方主义和地方势力的形成,二是为了让官员积累治理不同地区的经验,便于他们升迁,累积治理整个国家事务的能力。这一点对近代西方国家政权制度也很重要,更不用说在亚洲了。     这里要举的第二个例子是中国传统的“有教无类”的思想。传统中国也是等级制度,有“士、农、工、商”等,但中国没有像其他文明那样的等级制度,例如基于宗教、种姓、民族等之上的等级制度。对中国的儒家来说,人只有“接受过教育”和“没有接受过教育”之分,而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教育好的”。西方传统教育制度是精英教育制度,能够接受教育的是贵族和富裕家庭的子女。在近代之前,接受教育的权利为社会的绝少数人所垄断。中国的“有教无类”思想对西方后来的“大众教育”影响很大。尽管中国传统社会,儒家往往垄断知识,中国本身并没有发展出大众教育制度,但“有教无类”的思想则在西方演变成为“大众教育”制度。近代以来,西方各国政治制度逐渐民主化,而大众教育则构成了大众民主有效运作的最重要的一环。     那么,当代中国的情形又是怎样呢?这里我们可以从讨论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中国文化“走出去”运动开始。随着经济崛起,中国感觉到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性。因为没有文化“走出去”,中国其它方面的“走出去”已经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比如企业“走出去”往往被视为是对外在世界的威胁,军事现代化被视为对世界安全的威胁等等。所以,这些年中国正在努力把中国文化推向国外,包括孔子学院、各种名目繁多的“媒体走出去”项目。那么,这些“走出去”项目的国际命运怎样呢?在何种程度上成功了?            营销效果取决于实际内容            一个严酷的现实是,大家都知道了中国文化需要“走出去”,但谁也不知道文化方面什么东西要走出去。正如商家做营销,你要推销产品,首先必须有产品。营销只是包装和策略问题。营销得当就能够改变人们对你所有的产品的认知,甚至确立对你的产品的认同感。但无论如何,首先必须有高质量的产品。如果产品质量低下,营销做得怎么好也会无济于事。     孔子学院在做什么呢?在推销中国语言。各种媒体“走出去”项目在做什么呢?对西方来说,中国是在做“出口转内销”的努力,就是说中国从西方进口了一些概念,经过中国包装之后再出口西方。     实际上,如果从国际的角度来看,中国文化的客观形势不容乐观。简单地说,两种主要的宗教文化,即西方文化和穆斯林文化正在急剧扩张,而中国文化则越来越处于守势。     西方文化,也就是地中海产生和开始兴起的文化,仍然占据世界文化的主导地位。这个文化从地中海开始一路扩张,先占据了大西洋两岸,现在又扩展到太平洋和印度洋。西方文化基于宗教之上,具有使命性。这种宗教使命一直是推动其无限扩张的巨大动力。同时,也需要注意到的是,这种文化尽管还具有宗教性质,但很多方面已经被世俗化,也就是不再具有原先的原教旨主义色彩。在亚洲尤其是东亚,这种变化更有利于其传播。     另一宗教文化,即穆斯林文化,近年来因为西方反恐怖主义战争,似乎处于守势,甚至消退。一些人把穆斯林文化简单地和恐怖主义联系在一起。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穆斯林文化总体上并非鼓励暴力。从事恐怖主义的也只有穆斯林文化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人,或者说极端的基本教义派。实际上,这些年来,尽管有西方的反恐战争,穆斯林这些年在世界上的扩张相当迅速,并且是以和平的方式进行的。即使在基督教为主的欧洲社会,穆斯林也已经发展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文化力量。在欧洲,穆斯林信仰者和基督教信仰者经常发生冲突,这从一个侧面表明了穆斯林在欧洲的扩张。在亚太地区,尤其是东南亚、南亚和太平洋岛国地区,穆斯林的扩张同样迅速。     如果和基督教文化相比,穆斯林文化的扩张有其自身的特色。如上所说,基督教文化倾向于世俗化,或者说世俗化成份在增加。推行基督教文化的主体是作为这一文化产物的世俗政府。我们可以看到,西方一直在世界范围内努力推行其民主、自由为载体的政治文化和制度。穆斯林文化圈内,政府的力量相对软弱,并且也没有类似自由、民主那样的吸引人们的政治体系。实际上,西方的以民主、自由为核心的政治文化和体系,也对穆斯林文化圈产生着巨大的影响。穆斯林文化扩张的主体就是社会本身。这是一种信仰和道德体系的扩张。从长远看,会不会随着基督教文化的世俗化,穆斯林文化会占据越来越多的信仰空间?这需要人们的关注。            中国文化处于守势            和这两种主要的宗教文化相比,中国尽管有经济崛起,但文化则处于守势。这种守势,即使在中国国内也是很显然的。原因很简单,中国人的思维本身就已经相当西方化了。中国现在所进行的文化推广活动,尽管声势浩大,但不会对中国文化的扩张具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中国缺少的是一套核心价值(core value),也缺少一套可以和其他文化分享的共享价值(shared value)。很显然,中华文明如果不能发展出一套自己的核心价值,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出共享价值,那么就会被前面两种文化逐步消解和融化。     关键在于中国没有自己的文化知识产品,更没有基于文化产品质上的话语权。西方从中国的传统中学到了很多,并且已经大大超越了中国。中国很难再继续依赖传统来推销自己了。不求进步,光想着从传统中找些什么,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更为重要的是,传统已经解释不了当代中国。尽管今天的中国有传统传承的一方面,但已经不再是传统文化中国了。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中国已经发生了巨变。当然,这种巨变可以追溯到改革开放之前的三十年,甚至可以追溯到清末以来的历史。这要就我们生产一种新的知识体系,追求新的话语。没有这些,一种新的文化无从谈起。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能够完成这一任务吗?这种新文化能否成为除西方之外的另一个选择呢?也就是说,这种文化不仅为中国人所接受,而且也可以为处于其它文化圈的国家和地区的人民所接受。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至少离这个目标还远得很。一种文化要成为“软力量”至少需要三个条件。第一,这个文化,不管是产自本土还是结合了从外面“输入”的因素,必须是能够解释自己。如果一种文化不能解释自己,那么如何让“他者”了解自己呢?第二,这种文化必须能够让“他者”信服,信任。如果“他者”对这种文化不能信服,不能信任,那么便是没有软力量。第三,也是更为重要的是,“他者”能够自愿接受这种文化。这是软力量的本质。具备了这三个条件,文化是不需要被推广的,尤其不需要通过政治力量而得以推广。在唐朝,没有政府到处去推销文化,但文化到达了东亚社会的各个角落。近代以来的西方文化的传播,基本上也不是依靠政府力量的。西方的民主自由等价值是西方政治软力量的核心,但如果西方政府通过各种手段要把这些价值强行推销到其它国家,强迫其它国家接受,那么便不再是软力量,而是软力量的反面。     中国现在还不具备这样一种文化,因此各种“推销”行为显得很吃力。中国现在所有的是一种依附性的知识体系,要不依附于自己的历史传统,要不依附于西方文化。中国文化里面包含有传统因素,或者西方文化因素,或者是两者的结合,这不仅没有问题,而且也是优势。但这种文化必须能够满足第一个条件,即能否解释自己。中国缺少的是能够解释自己的文化产品。现在所有的产品是复制品,具有浓厚的“山寨”味道。很多人在进行所谓的“文化创新”过程中,要不简单照抄照搬,要不就是应用性,也就是西方技术,中国材料。在很多方面,中国往往是用人家的话语来说明自己,结果是很显然的。中国那么大的国家,很难像一些小国那样,用西方的话语来打扮自己,更因为中国努力抵制西方式政治制度,而不能像日本等国那样把自己打扮成是西方国家。中国强力反对西方把自己的逻辑强加给自己,但什么是中国自己的逻辑呢?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很多年里,在中国,无论政府还是民间,大家都在呼吁“文化创新”。但是效果怎样呢?这些呼吁往往沦落为简单的政策口号和政策运动。现在国家有钱了,大家都想多分一块蛋糕。能否把得来的钱用在文化创新上呢?没有人能够知道。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人们,一旦得到了钱,往往是不了了之。即使所得到的钱能够用到“文化创新”的领域,也不见得能够保证文化创新。     实际上,从历史上看,钱不是文化创新的前提条件。欧洲丰富的文化的确产生了巨大的经济价值,但钱是结果,不是前提。很多文化创造都是在贫穷的状态下进行的。在西方,如果去掉了那些在贫困潦倒的条件下进行艰难创作的哲学家、小说家、画家、音乐家,那么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西方文明就不会如此吸引我们了。实际上,一旦个人或者文化的创造者沦落为钱的奴隶的时候,就很少与文化创造相关了。要进行文化创造或者创新,就要寻找另外的途径。     缺少文化发展和创新使得中国文化很难“走出去”。不仅如此,正如上面所讨论的,中国文化的生存空间反而受到其他宗教文化的巨大的挤压。不过,从历史上看,中国的世俗文明成功地消解了其它的宗教文化,包括佛教文化和犹太教文化。人们可以相信,中国可能也能够再次发展出一种新的文化范式,一种能够容纳和整合其他宗教文化,而又能保持自己的世俗文化性质的文化。要不就被消解,要不再次重生,中国的选择并不多。如果不想看到前一种情形,那么就必须重生。这就是我们今天讨论中国文化创新的全部意义。            注:本文是作者在2011年12月为浙江人文大讲堂所作题为《中国能否为世界提供另一个文化范式?》的演讲节选的第二部分。 进入 郑永年 的专栏    进入专题: 文化体制改革 走出去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专题 > 专题文库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4871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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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日报 | 军力威胁诸国?中专家:需进一步加强国防建设

“过去30年改革开放期间推行了邓小平提倡的以经济为主的发展战略,从而使中美之间军事力量的差距进一步拉大。作为一个大国,中国若想达到国内外对其军事力量的需求,就应该在增强军力方面投入更多的资金。”` 中国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在去年12月30日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中国应该做出发展军事力量的决断。”阎学通去年11月曾在美国《纽约时报》发表文章称:“中国和美国之间的强国竞争是一场零和游戏。应该超越经济层面,通过加强军力和扩大同盟国来提高政治地位。”下面为采访摘要: 问:包括韩国的众多邻国将中国的军力增强视为威胁,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中国周边24个国家中,俄罗斯、北韩、上海合作组织(SCO)所属的中亚国家以及巴基斯坦等12个国家没把中国军力增强视为威胁。而韩国、日本、印度、越南等12个国家将其视为威胁。没把中国军力增强视为威胁的国家大都是经济贫困国家。提出强烈威胁论的国家都是经济比较发达,受媒体影响较大的国家。中国应对周边国家威胁论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放弃不结盟政策,与不把中国视为威胁的12个国家建立同盟关系即可。对于强烈提出威胁论的国家,应该通过军事交流和合作建立信任关系并逐渐发展为同盟关系。日本虽然不太可能,但从长期来看,韩国和泰国可以与中国建立同盟关系。韩国和泰国既可以是美国的同盟国,也可以是中国的同盟国。” 问:如何评价当前的中国军力? “虽然自身取得了长足发展,但并未缩小同美国之间的差距。虽然建造了航空母舰,但目前仍处于试航阶段,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正常发挥战斗力。在预警机领域有所发展,但美国的发展步伐更快。从军事力量方面看,第二军事大国是俄罗斯,而不是中国。中国现在和俄罗斯之间也存在很大差距。” 问:20年过后中国将在经济总量上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后军力也应该跟上去,不是吗? “过去20年里日本一直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在军事方面却不是世界第二。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时,美国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但军力也不是世界第一。经济大国能否成为军事大国取决于政策。根据邓小平提出的经济建设主张,中国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没有取得军力方面的发展。1978年推行改革开放政策后已经过了30年,但中国没能打造一艘像样的航空母舰。” ▲中国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去年12月30日在北京清华大学研究室里接受了本报记者采访。阎学通是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政治学博士,一直在中国对外政策智库发挥核心作用,被西方媒体评价为“鹰派”。朝鲜日报摄影 问:您认为缩小和美国之间的军力差距需要多长时间? “二战结束时美国和苏联之间的军力差距很大。美国1945年拥有核武器,而苏联没有。但23年后的1968年,俄罗斯率先发射人造卫星,并将载人飞船送往太空等,超越了美国。(时间)可能会很短,也可能会很长,这取决于中国政府的政策。” 问:中国去年崛起为太空强国,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水平确实有所提高,但至今尚未发生质变。西方国家只关注中国军力不断增强,却忽视了国际社会对中国军力的需求不断增加的事实。中国是世界第一大外汇储备国,海外投资也大幅增加。每年前往国外的中国游客达6000万。中国本应具备与其相应的军力,但实际上却差得很远。 (新闻未完待续) 朝鲜日报中文网 chn.chosun.com 本文内容归朝鲜日报和朝鲜日报网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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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凯谈革命与反革命

但在革命过程中, 可能将许多人们不了解其功能的有效制度破坏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历史有一个很长的筛选过程,好的东西经过筛选建立起来,坏的东西同样经过筛选淘汰出去。经长期历史变化後仍生存下来的制度一定有其生存的理由。现在中国虽然有许多问题, 但 有合法的警察暴力,可以惩罚偷窃,维护国家机器的运转。还有,中国政府决定最高领导人的一些机制,也不是谁说了算的,它也有自己的套路。譬如江泽民做了总 书记,他也经过了许多磨练,一步一步做上来的,也就是说它有一个让人服气的机制。如果把这些机制去掉了,谁都不服谁的气,那可能就乱套了。有些机制,你现 在看它有不少弊端,它正面的东西被你忽略了,当你革命的时候,没有了这些机制时,你才会发现没有它可能会更糟糕,你不得不恢复和保留它。否则,去掉这些机 制,革命的後果可能比预想的要坏,这就是所谓的”反革命”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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