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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朱光潜:谈恻隐之心

“孟子所用的比譬极亲切:“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他接着推求原因说:“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他没有指出正面的原因,但是下结论说:“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他的意思是说恻隐之心并非起于自私的动机,人有恻隐之心只因为人是人,它是组成人性的基本要素。”   罗素在《中国问题》里讨论我们民族的性格,指出三个弱点:贪污、怯懦和残忍。他把残忍放在第一位,所说的话最足令人深省:“中国人的残忍不免打动每一个盎格鲁撒克逊人。人道的动机使我们尽一份力量来减除 九十九份力量所做过的恶,这是他们所没有的。……我在中国时,成千成万的人在饥荒中待毙,人民为着几块钱出卖儿女,卖不出就弄死。白种人很尽了些力去赈荒,而中国人自己出的力却很少,连那很少的还是被贪污吞没。……如果一只狗被汽车压倒致重伤,过路人十个就有九个站下来笑那可怜的畜牲的哀号。一个普通中国人不会对受苦受难起同情的悲痛,实在他还像觉得它是一个颇愉快的景象。他们的历史和他们的辛亥革命前的刑律可见出他们免不掉故意虐害的冲动。” 我第一次看《中国问题》还在十几年以前,那时看到这段话心里甚不舒服;现在为大学生选英文读品,把这段话再看了一遍,心里仍是甚不舒服。我虽不是狭义的国家主义者,也觉得心里一点民族自尊心遭受打击,尤其使我怀惭的是没有办法来辩驳这段话。我们固然可以反诘罗素说:“他们西方人究竟好得几多呢?”可是他似乎预料到这一着,在上一段话终结时,他补充了一句:“话须得说清楚,故意虐害得事情各大国都在所不免,只是它到了什么程度被我们的伪善隐瞒起来了。”他言下似有怪我们竟明目张胆地施行虐害的意味。 罗素的这番话引起我的不安,也引起我由中国民族性的弱点想到普遍人性的弱点。残酷的倾向,似乎不是某一民族所特有的,它是象盲肠一样由原始时代遗留下来的劣根性,还没有被文化洗刷净尽。小孩们大半欢喜虐害昆虫和其它小动物,踏死一堆蚂蚁,满不在意。用生人做陪葬者或是祭典中的牺牲,似不仅限于野蛮民族。罗马人让人和兽相斗相杀,西班牙人让牛和牛相斗相杀,作为一种娱乐来看。中世纪审批异教徒所用的酷刑无奇不有。在战争中人们对于屠杀尤其狂热,杀死几百万生灵如同踏死一堆蚂蚁一样平常,报纸上轻描淡写地记一笔,造成这屠杀记录者且热烈地庆祝一场。就在和平时期,报纸上杀人、起火、翻船、离婚之类不幸的消息也给许多观众以极大的快慰。一位西方作家说过:“揭开文明人的表皮,在里皮里你会发现野蛮人。”据说大哲学家斯宾诺莎的得意的消遣是捉蚊蝇摆在蛛网上看他们被吞食。近代心理学家研究变态心理所表现的种种奇怪的虐害动机如“撤地主义”(sadism),尤足令人毛骨悚然。这类事实引起一部分哲学家,如中国的荀子和英国的霍布斯,推演出“性恶”一个结论。 有些学者对于幸灾乐祸的心理,不以性恶为最终解释而另求原因。最早的学说是自觉安全说。拉丁诗人卢克莱修说:“狂风在起波浪时,站在岸上看别人在苦难中挣扎,是一件愉快的事。”这就是中国成语中的“隔岸观火”。卢克莱修以为使我们愉快的并非看见别人的灾祸,而是庆幸自己的安全。霍布斯的学说也很类似。他以为别人痛苦而自己安全,就足见自己比别人高一层,心中有一种光荣之感。苏格兰派哲学家如培恩(Alexander Bain)之流以为幸灾乐祸的心理基于权力欲。能给苦痛让别人受,就足显出自己的权力。这几种学说都有一个公同点:就是都假定幸灾乐祸时有一种人我比较,比较之后见出我比人安全,比别人高一层,比别人有权力,所以高兴。 这种比较也许是有的,但是比较的结果也可以发生与幸灾乐祸相反的念头。比如我们在岸上看翻船,也可以忘却自己处在较幸运的地位,而假想自己在船上碰着那些危险的境遇,心中是如何惶恐、焦急、绝望、悲痛。将己心比人心,人的痛苦就变成自己的痛苦。痛苦的程度也许随人而异,而心中总不免有一点不安,一点感动和一点援助的动机。有生之物都有一种同类情感。对于生命都想留恋和维护,凡遇到危害生命的事情都不免恻然感动,无论那生命是否属于自己。生命是整个的有机体,我们每个人是其中一肢一节,这一肢的痛痒引起那一肢的痛痒。这种痛痒相关是极原始的、自然的、普遍的。父母遇着儿女的苦痛,仿佛自身在苦痛。同类相感,不必都如此深切,却都可由此类推。这种同类的痛痒相关就是普通所谓的“同情”,孟子所谓“恻隐之心”。孟子所用的比譬极亲切:“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他接着推求原因说:“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他没有指出正面的原因,但是下结论说:“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他的意思是说恻隐之心并非起于自私的动机,人有恻隐之心只因为人是人,它是组成人性的基本要素。 从此可知遇着旁人受苦难时,心中或是发生幸灾乐祸的心理,或是发生恻隐之心,全在一念之差。一念向此,或一念向彼,都很自然,但在动念的关头,差以毫厘便谬以千里。念头转向幸灾乐祸的一方面去,充类至尽,便欺诈凌虐,屠杀吞并,刀下不留情,睁眼看旁人受苦不伸手援助,甚至落井下石,这样一来,世界便变成冤气弥漫,黑暗无人道的场所;念头转向恻隐一方面去,充类至尽,则四海兄弟,一视同仁,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老有所养,幼有所归,鳏寡孤独者亦可各得其所,这样一来,世界便变成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的场所。野蛮与文化,恶与善,祸与福,生存与死灭的歧路全在这一转念上面,所以这一转念是不能苟且的。 这一转念关系如许重大,而转好转坏又全系在一个刀锋似的关头上,好转与坏转有同样的自然而容易,所以古今中外大思想家和大宗教家,都紧握住这个关头。各派伦理思想尽管在侧轻侧重上有差别,各派宗教尽管在信条仪式上互相悬殊,都着重一个基本德行。孔孟所谓“仁”,释氏所谓“慈悲”,耶稣所谓“爱”,都全从人类固有的一点恻隐之心出发。他们都看出在临到同类受苦受难的关头上,一着走错,全盘皆输,丢开那一点恻隐之心不去培养,一切道德都无基础,人类社会无法维持,而人也就丧失其所以为人的本性。这是人类智慧的一个极平凡而亦极伟大的发见,一切伦理思想,一切宗教,都基于这点发见。这也就是说,恻隐之心是人类文化的泉源。 如果幸灾乐祸的心理起于人我的比较,恻隐之心更是如此,虽然这种比较不必尽浮到意识里面来。儒家所谓“推己及物”,“举斯心加诸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是指这种比较。所以“仁”与“恕”是一贯的,不能“恕”决不能“仁”。“恕”须假定知己知彼,假定对于人性的了解。小孩虐待弱小动物,说他们残酷,不如说他们无知,他们根本没有动物能痛苦的观念。许多成人残酷,也大半由于感觉迟钝,想象平凡,心眼窄所以心肠硬。这固然要归咎于天性薄,风俗习惯的濡染和教育的熏陶也有关系。函人惟恐伤人,矢人惟恐不伤人,职业习惯的影响于此可见。希腊盛行奴隶制度,大哲学家如柏拉图、亚理斯多德都不以为非;在战争的狂热中,耶稣教徒祷祝上帝歼灭同奉耶教导敌国,风气的影响于此可见。善人为邦百年,才可以胜残去杀。习惯与风俗既成,要很大的教育力量,才可挽回转来。在近代生活竞争剧烈,战争为解决纠纷要径,而道德与宗教的势力日就衰颓的情况之下,恻隐之心被摧残比被培养的机会较多。人们如果不反省痛改,人类前途将日趋于黑暗,这是一个极可危惧的现象。 凡是事实,无论它如何不合理,往往都有一套理论替它辩护。有战争屠杀就有辩护战争屠杀的哲学。恻隐之心本是人道基本,在事实上摧残它的人固然很多,在理论上攻击它的人亦复不少。柏拉图在《理想国》里攻击戏剧,就因为它能引起哀怜的情绪,他以为对人起哀怜,就会对自己起哀怜,对自己起哀怜,就是缺乏丈夫气,容易流于怯懦和感伤。近代德国一派唯我主义的哲学家如斯蒂纳(Sterner)、尼采之流,更明目张胆地主张人应尽量扩张权力欲,专为自己不为旁人,恻隐仁慈只是弱者的德操。弱者应该灭亡,而且我们应促成他们灭亡。尼采痛恨无政府主义者和耶稣教徒,说他们都迷信恻隐仁慈,力求妨碍个人的进展。这种超人主义酿成近代德国的武力主义。在崇拜武力侵略者的心目中,恻隐之心只是妇人之仁,有了它心肠就会软弱,对弱者与不康健者(兼指物质的与精神的)持姑息态度,做不出英雄事业来。哲学上的超人主义在科学上的进化主义又得一个有力的助手。在达尔文一派生物学家看,这世界只是一个生存竞争的战场,优胜劣败,弱肉强食,就是这战场中的公理。这种物竞说充类至尽,自然也就不能容许恻隐之心的存在。因为生存需要斗争,而斗争即须拼到你死我活,能够叫旁人死而自己活着的就是“最适者”。老弱孤寡疲癃残疾以及其他一切灾祸的牺牲者照理应归淘汰。向他们表示同情,援助他们,便是让最不适者生存,违反自然的铁律。 恻隐之心还另有一点引起许多人的怀疑。它的最高度的发展是悲天悯人,对象不仅是某人某物,而是全体有生之伦。生命中苦痛多于快乐,罪恶多于善行,祸多于福,事实常追不上理想。这是事实,而这事实在一般敏感者的心中所生的反响是根本对于人生的悲悯。悲悯理应引起救济的动机,而事实上人力不尽能战胜自然,已成的可悲悯的局面不易一手推翻,于是悲悯者变成悲剧中的主角,于失败之余,往往被逼向两种不甚康健的路上去,一是感伤愤慨,遗世绝俗,如屈原一派人;一是看空一切,徒作未来世界或另一世界的幻梦,如一般厌世出家的和尚。这两种倾向有时自然可以合流。近代许多文学作品可以见出这些倾向。比如哈代(T.Hardy)的小说,豪斯曼(A.E.Housman)的诗,都带着极深的哀怜情绪,同时也带着极浓的悲观色彩。许多人不满意于恻隐之心,也许因为它有时发生这种不康健的影响。 恻隐之心有时使人软弱怯懦,也有时使人悲观厌世。这或许都是事实。但是恻隐之心并没有产生怯懦和悲观的必然性。波斯大帝泽克西斯(Xerxes)率百万大军西征希腊,站在桥头望台上看他的军队走过赫勒斯滂海峡,回头向他的叔父说:“想到人寿短促,百年之后,这大军之中没有一个人还活着,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怜悯。”但是这一阵怜悯并没有打消他征服希腊的雄图。屠格涅夫在一首散文诗里写一只老麻雀牺牲性命去从猎犬口里救落巢的雏鸟。那首诗里充满着恻隐之心,同时也充满着极大的勇气,令人起雄伟之感。孔子说得好:“仁者必有勇。”古今伟大人物的生平大半都能证明真正敢作敢为的人往往是富于同类情感的。菩萨心肠与英雄气骨常有连带关系。最好的例是释迦。他未尝无人世空虚之感,但不因此打消救济人类世界的热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是何等的悲悯!同时,这是何等的勇气。孔子是另一个好例。他也明知“滔滔者天下皆是”,但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之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这是何等的悲悯!同时,这是何等的勇气!世间勇于作淑世企图的人,无论是哲学家、宗教家或社会革命家,都有一片极深挚的悲悯心肠在驱遣他们,时时提起他们的勇气。 现在回到本文开始时所引的罗素的一段话。他说:“人道的动机使我们尽一分力量来灭除其余九十九分力量所做的过恶,这是他们(中国人)所没有的。”这话似无可辩驳。但是我以为我们缺乏恻隐之心,倒不仅在遇饥荒不赈济,穷来卖儿女作奴隶,看到颠沛无告的人掩鼻而过之类的事情,而尤在许多人看到整个社会日趋于险境,不肯做一点挽救的企图。教育家们睁着眼睛看青年堕落,政治家们睁着眼睛看社会秩序紊乱,富商大贾睁着眼睛看经济濒危,都漫不在意,仍是各谋各的安富尊荣,有心人会问:“这是什么心肝?”如果我们回答说:“这心肝缺乏恻隐。”也许有人觉得这话离题太远。其实病原全在这上面。成语中有“麻木不仁”的字样,意义极好,麻木与不仁是连带的。许多人对于社会所露的险象都太麻木,我想这是不能否认的。他们麻木,由于他们不仁(用我们的辞语来说,缺乏恻隐之心)。麻木不仁,于是一切都受支配于盲目的自私。这毛病如何救济,大是问题。说来易,做来难。一般人把一切性格上的难问题都推到教育,教育是否有这样万能,我很怀疑。但我想,大灾大乱也许可以催促一部分人的猛省,先哲伦理思想的彻底认识以及佛耶二教的基本精神的吸收,也许可造成一种力量。无论如何,在建国事业中的心理建设项下,培养恻隐之心必定是一个重要的节目。   (选自《朱光潜美的人生》一书)   【原文链接】   本部分编辑荐书:   休谟《人性论》 休谟在《人性论》第二卷“论情感”中提出了同情原则。休谟认为,同情不是某种特殊的情感,而是人们观念和情感得以传导的心理学机制。这个心理机制建立在休谟印象与观念二分的认识论框架之下。同情在休谟看来就是我们对他人情感的观念转为自身的印象的过程,也就是从“我看到你痛苦”转化为“我自己感觉到痛苦”的过程。这种心理机制是人类普遍共有的,而且它并不公正,会受到类似关系、接近关系和因果关系的影响。从休谟对人类同情心的剖析,我们可以看到休谟关注的问题是人类心灵是如何运作的,在这一部分并不涉及道德评价的问题。   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     亚当斯密的同情心理论同样是将同情心作为一种心理机制,而不是具体的情感,其同情论乃是以“想象的立场的交换”为前提的。这就是所谓“旁观者,无论如何,首先应该总是尽可能地把他自身置于对方的立场上”。然而,因为旁观者终究无法成为受难者自身的身体,为了实现当事者的激情(passion)和旁观者的情绪(emotion)之间的感情的和谐,双方就有必要“降低激情”,从而当事人的激情和旁观者的同情共感之间可以保持某种对社会和谐来说足够的一致。这样一种人类基于自身天性的立场互换,以及由此而调整激情程度的能力,在亚当斯密看来就是社会赖以形成的基础。所以,斯密的同情理论本质上是立足于“旁观者优势”的市民社会的道德哲学。从同情心理论出发,亚当斯密所达到的是对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机制和社会秩序形成机制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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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 | 钱理群:我看老红卫兵、知青与文革

如果说“胡温时代”,主要是文革期间的“大学生”掌握国家最高领导权;那么,所谓“习时代”,就是文革期间的“红卫兵和知青”掌握国家最高领导权,而且又是以“高级干部子女”为主体的。这样,文革中成长起来的那一代红卫兵,特别是以高干子女为主体的“老红卫兵”,以后又成了知青,他们的抱负,理想,精神气质都会不同程度上为习近平时代打上自己的烙印。     根据我对老红卫兵、知青与文革的研究,及对当下高干子女动向的观察,我以为有三点特别值得注意。     早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老红卫兵登上中国政治舞台时,即已宣布:“老子拿下了政权,儿子就要接过来,这叫一代一代往下传”,“干部子弟要掌权,天下是我们的”,“二十年后的世界是我们干部子弟的”。于是,又有了这样的口号:“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你们敢造反,我们就立即镇压!这就是我们的逻辑,反正国家机器在我们手里”。     不能把这些宣言简单地看作是年轻人的狂言,而掉以轻心;这是基于切身利益而建立的信念和理想,即使是四十五年以后的今天也不会变。加之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高干子弟中的许多人已经成为权贵利益集团的核心部分,是须臾不能离开一党专政的体制的。即使他们中的多少可以超越利益的理想主义者也依然相信,只有把权力集中在手里,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因此,这些当年的老红卫兵,不管他们对中国未来的改革方向、路径有怎样不同的意见,但在共产党的领导问题上都是完全一致的:共产党必须掌控改革的领导权;强化党的执政地位,必须是中国改革的出发点与归宿。在这一点上,他们与胡锦涛这一代并无不同,也是他们的前辈,从毛泽东、刘少奇到邓小平、陈云所期待的。陈云早就说过:把权交给我们的子女,他们至少不会掘我们的祖坟。与此相联系,不管他们中有些人如何高喊民主,对敢于挑战自己即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权的任何力量,都必定要运用掌握在手的国家机器,予以镇压,也是绝不手软的。对这一点,不能有任何幻想。     其次,我们也要看到,包括老红卫兵在内的红卫兵、知青这一代,有着在底层社会接受改造的特殊经历,他们因此在不同程度上和底层社会、底层老百姓建立了思想情感精神上的联系,使他们比较了解中国的国情,比较重视民心与民情,这都会对他们以后的施政产生影响。而改革开放三十年来,这些高干子弟利用他们的特殊地位,都受到了很好的现代教育,很多人都有国外留学的经历,不仅其知识结构比较合理,而且对世界科学技术、思想文化社会的发展,时代潮流,都有比较深切的了解。     正是这样的对中国底层的了解,和对世界发展趋向的把握,使他们比胡锦涛这一代更加深切与强烈地感受到党的危机。正像2011年初成立的“延安儿女联谊会”上与会者所说,当前“我党我军我国最大的矛盾就是腐败”,“人民已经忍无可忍”,但“我党自我纠错能力和制度缺失”,“作为党的后人,我们再不能熟视无睹,不能再沉默”,“要说真话,想办法,为党解决危机”。可以说,“再不改革,必将亡党亡国”已经成为这些当年的老红卫兵的一个共识,“我们的父辈和革命先烈为新中国的建立付出了鲜血和生命,我们不能让红色的江山蜕变”,也成为他们的共同决心。     而且他们在这三十年中已经占据了政治、军事、经济、社会、思想、文化、教育各领域的重要位置,也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并且意识到,历史给他们的机会也只有这“十年”,高干子弟自身都在六十岁以上,他们的幕僚也大概在五十岁左右,因此,也都跃跃欲试,准备作最后一搏。这就意味着,由于自身的利益化与官僚化,逐渐丧失改革动力和活力的中国共产党,有可能在他们的尚有出息的子女这一代,获得新的改革动力和活力。这样,在习近平时代,就有可能做一些事情,把中国的改革推进一步。红卫兵、知青这一代将比文革大学生那一代,更有魄力,更具行动力,这都会在未来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显示出一些新的特点。     但不可忽视的,是文化大革命对这一代精神上的负面影响,包括毛泽东的负面影响:不要忘了他们当年都是“毛泽东的红卫兵”,不管他们今天对毛泽东的评价、态度如何,毛泽东在其成长初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老红卫兵中是不乏“小毛泽东”的。     在我看来,其中最应该警惕的,是文革残酷的斗争中形成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观念,以及由此产生的帝王气与流氓气。     另一方面,由于今天已经很难出现毛泽东、邓小平那样的可以驾驭群雄的强势领袖,老红卫兵中又派系林立,他们之间如何形成合力,将是习近平时代的统治难题。弄不好,就会发生内讧,或各自称雄。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最高领导人习近平的个人思想、性格、能力,就是至关重要的;而这方面,恰恰是最不透明的,这也是中国政治的特点:面目含糊不清的人最容易在党内斗争中胜出,而且要在执政的中后期才逐渐显露峥嵘。     在这个意义上,习近平时代又有许多难以预测的不确定因素,今天在人们心目中还是一个模糊的时代。                                                                                                                                                                       —–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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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 | 老无所依

自2009年中国制定全国性农村养老保险制度以来,约3.25亿中国人开始享受退休福利保障。一名中国农民对我说:“解放60年后,我们终于有了养老金!”     但快速城市化和农村土地遭侵占的问题,已使中国农村老年人的养老保障受到威胁。近期有研究预测称,未来20年内,中国的养老金缺口将累计至10.9万亿美元。上世纪90年代后期和本世纪初,数万居民曾因养老金发放不到位而抗议。老无所养甚至有可能演化为比当前官员腐败和渎职更严重的动荡根源。     中国养老金改革的障碍更大程度上是政治问题,而非财政问题。首先是缺少一个像美国社会保障署这样管理养老保险的中央机构。相反,中国的养老社保体系类似美国上世纪30年代新政之前的状况:一种以州为基础的权宜之计,各州规定不同,几乎没有针对跨州工作或退休人员的条文。在中国,约有2500个县级和市政府各自运营养老保险基金。     其次,地方政府债台高筑。未领到养老金的民众激烈抗议后,地方政府开始“借用”不得挪作他用的养老金个人账户资金。有报告称养老金个人账户空账额已达2.2万亿元人民币。     改革的第三大障碍来自富裕城市和强大国企。上海和深圳等城市坚持自主管理养老基金。而国企拒绝将部分股份和利润划入养老基金资产,声称股息和利润归股东所有。     中国人自己是最后的障碍,他们强烈反对延长退休年龄。中国官员经常称,早退休能够为年轻人空出工作岗位。但当前的退休年龄已加重人口负担。     本文来源《美国《纽约时报》(作者马克W弗雷泽,丁雨晴译)                                                                                                                                                             —-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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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 | 【访问――十五个有想法的书人】长平:正义

今天想起这篇访问,是因为看到邮件组里有朋友在谈维园。建议中国内地人,无论你怎样看六四,都一定要去。 【那天晚上我有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这20年来,我们大陆的在这件事情上太荒谬了。】 【访问——十五个有想法的书人】长平:正义 2010-06-28 23:51:13 来自: 毛姆舅舅(以后要对丸大妈好些) 自从梁启超开始,中国的报纸就与时事评论密不可分。这一个传统一直维续到1949年,想不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代表了过去那一些多元而批判的声音的消失。直到2003年时事评论才在中国的大众传媒上卷土重来,一时间涌现了各有见地、各有所长的众多健笔,长平是其中最有影响力,亦最富争议的一个名字。  长平曾经在多个媒体担任不同的职责,十几年来,曾经三度遭到降职及其他形式的处分。在中国的媒体工作者之中,这种经历算不上太特别,亦不可说是平平无奇,因此长平的媒体生涯是一个有标本意义的个案。2008年3月14日,全球华人掀起了一股反对「西方媒体丑化中国」的浪潮,很多在西方留学的学生举起了国旗,在街头抗议传媒对西藏事件的报道,使得曾经有留学经验的长辈及西方国家的学者大吃一惊。  在这股浪潮之中,长平发表了一篇呼吁大家冷静的文章,风格是一贯的自省、理性,力求持平,但又不失批判的力度。这篇文章结果为他带来巨大的压力,有些评论家质疑他是「西方的走狗」,有些网民直斥他是汉奸,比较激动的甚至发动人肉搜索,誓要揪出长平的背景和家人住处。非但如此,这件事还牵连了《南方都市报》和《南方周末》等一向以敢言和独立见称的媒体。  一年过后,经历另一次降职处分的长平带着他的太太来到香港产子,时间是敏感的五月尾六月初,许多人以为他来香港是别有目的,但是他心底盼望的是女儿能够生在一个比较自由的地方。「而且香港的医疗比较有保障」,他说。在访问的前一天,他的太太经历了一早预知的生产困难,终于平安带来长平40岁人生的另一个起点。  梁�梁文道  长� 长平  梁:去年三一四的时候你太太还没怀上孩子吧?  长� 还没有。  梁:你原来在《南都周刊》的职位是副总编辑。一下子就是因为发了西藏的文章,被人攻击了,然后就要把你撤下来。  长� 最后处理实际有两个。第一,就是你不能在新闻一线工作,我原来都在一线,负责采编。现在我在南都传播研究院,隶属于南都的行政系统。但第二个要求就是你不能出任行政职务,所以我的职位叫做首席研究员。虽然像是闲职,但是我力图把它变成一个有实际事情的一个职位。在宣传部门眼里,如果你说我是要去挣钱,那是最让人放心的事。但我想去做研究,写文章。  梁�恰好在这个时候发表机会少了,薪水也减少了,你却发现自己有了小孩。  长� 是有些压力。当时有网友人肉搜索我的材料,从我的文章判断我的父母现在是否还在某一个县城。在这之前网上就只有一张我的黑白照片,所以他们也要寻找照片,因为照片是一个很重要的元素。现在你在网上会查到一张叫「长平的糜烂私生活」的相片,他们把我的照片和日本的AV女星放在一起。当然你一看就知道是 Photoshop整的。  梁�可见时事评论的作者,要小心透露关于自己个人的信息。  长� 是得自我保护。一方面,对于公权力或者是宣传部门,我们也许不要写得太过份。另一面要提防网络的红卫兵,所以我确实比较少提供个人信息。写文章有时难免写到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家庭,但如果我意识到这一点,我会有所节制。  梁:你也经历过好几次类似的打击了,比如说,当年你在《成都商报》的时候。  长� 是的,我在《成都商报》的时候听说崔健有一张新碟叫《时代的晚上》,我让北京一位记者去采访他,他也谈到一些问题。在报上的领导看来这是很敏感的问题,当时作了非常严厉的批评,那种批评甚至可以说是羞辱性的。他们说你不要以为你能够怎么样,你不算甚么,不要利用公器来达到你个人的目的等等。他们把黑白颠倒,把尖锐的评论和报道看成是你想出风头。  梁�这也是一个常见的说法。一个人的评论要是特别尖锐,一个人的报道要是特别敏感,他们不会认为他是为了公理和社会而冒险,反而会说那是他自己想出风头,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利用整份报章。  长� 我们在《南方都市报》也承受着这样的压力。对报社来说,独立的报道和评论能赢得声誉,同时通过这个声誉引来广告。但也总有人不断证明你赢得的是负面的声誉。以前就有个广告公司对我们说:「你们好像专跟政府唱反调,不敢给你做广告哪。」某些来自报社内部的一些攻击也是这个路子。  梁:你后来就离开四川,去了《南方周末》。  长� 我刚去的时候想做记者,但是他们让我做编辑,做了三个月的编辑就遇上中央点名批评了鄢烈山、沈灏、曹西弘三人的事情。当时沈灏是新闻部主任,上头决定让他引退,所以就让我接新闻部副主任,一年多后再出任新闻部主任,然后很快就发生了「张君案」。张君是黑社会头目,干了很多很典型的坏事─抢银行,杀人,此外还有情妇等艳情故事。对媒体来说,那是集合了几种元素的好题材。而且当时警方破了案,上面都说是一个很正面很值得谈的事情。于是传媒纷纷采访张君的心路历程,谈他的爱情,谈他的一切,基本上是场媒体的狂欢。  当时我很轻松的就找到了一个角度,就是去做他的成长背景。这样的做法在今天国内的媒体来说已经很普遍,但2000年的时候还算新鲜。我们发现他曾经是一位很想有出息的农村青年,只是没有出路。我们因此报道了农村青年没有出路的问题、农村政策的问题。而且我们又发现他每次进派出所一次,出来就更坏一次;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每进去一次,出来就更加仇恨社会。这个报道出来以后,湖南省委非常生气,他们给中宣部写了一封信。结果就是要求我们这边整顿,钱钢离开了,我离开了,再过几个月江艺平老师也离开了。  梁:因为你们这样报道,就等于说农村少年的出路出了问题,也就是批评政府政策出了问题。  长� 对。他们生气的主要理由有两个。第一,我们无视他们这么多年来对农村政策作所出的成绩;第二,破了这个案子,是警方的重大功劳,我们反而不管这一方面。  我出来之后,程益中他们就邀请我去《南方都市报》。但是我当时受的打击是挺严重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们在《南方周末》出了事的时候也很意外,我们是那么的理想主义,那么投入,以致于我老是觉得要在那里干一辈子,整天都在想未来《南方周末》到底是甚么样子。现在突然要我离开,我就索性放下了工作半年。然后有一小段时间先去中央电视台看看,后来又去了美国柏克莱加大当访问学人,还去过《外滩画报》,最后才到了《南方都市报》。  梁 �所以你经历了三次类似的事件。但这三次受压是不是有很不一样的地方呢?从九十年代到两千年初,压力是很直接的由上而下的官方压力;但是去年这一次的压力却有很大程度来自民间。以前的新闻工作者要冒的风险就是得罪官方的风险,但是现在还多了一种来自民间的风险。以前我们的想法很单纯,总觉得有良知的传媒人一定是代表老百姓在说话。但现在老百姓却会骂你,给你很大的压力。  长� 这个对我来说感受特别深切。在《南方周末》的时候,我们其实随时都被「阅评」( 梁注:「阅评」意指宣传部门针对性地审阅某份犯了问题的报刊 ),再过一段时间肯定要有非常严厉的整顿。我们感到自己始终徘徊在一条在线,那个压力随时都可能使我们崩溃的。  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非常强烈地感到自己是站在老百姓那边的,我心里总觉得自己是在推动历史的前进。而且当时的《南方周末》记者确实会被人当成明星,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尤其是在高校,你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我们那时候太年青。还好我们同事都是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该做甚么。  可是到了现在,你原来以为自己站在大多数人的那边,如今却发现自己被挤出来了,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了。  但是对我个人来说,我觉得官方和部分网民这两者还是在一块的。首先,我们的教育其实是被权力操纵的。第二,看起来是网民在骂我或者王千源,但是从很大程度上,那是另一头权力默许的结果。比方说有人在网络上发帖子号召大家攻击王千源的家人,带上甚么甚么工具,还附上地址。按照中国现有的法律,这根本是违法的。可这种帖子却没有被删,而且派出所不追究。难怪有人甚至猜测这么详细的个人身份和那些地址是从哪里泄漏出来的。  我并不怕争论,更不怕思想的攻击;如果只是理念上的争论甚至战斗,我虽不好战,但我完全接受。但我怕有人要去我家里干甚么,对家人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胁。政治发展到令人恐惧的状态,我觉得其实跟主要的权力系统有关系。  梁�如果你说这是长期权力教育垄断造成了洗脑的效果,那为甚么从前没有呢?为甚么这种事会发生在现在,尤其是最近两年呢?  长� 对,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如果从教育系统来说,九十年代之后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我对怀旧有些警惕,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时常回想八十年代。当时的思想界虽然有某种程度的单一,对国外的东西好奇而且崇拜,往往不加批判的接受;但是它这个门起码是打开的。八九以后,则有很明显的收敛和压抑。首先走了相当一大批优秀的知识分子,剩下的每个人则都得为自己的生存找理由,尤其是知识分子,纷纷后退到专门的学术领域。李泽厚当时总结,说这是思想家淡出,学问家突现。这个说法容易把这个变化说成是主动的,好像是我们的有意选择。其实在当时的状况而言,那根本是一种被动的,没有选择的结局。  八九是整个世代的大事,没有说某一批人被划成这个派、那一批划成那个帮,当时是所有人全部投入同一阵线。但是后来,这些人分散到社会各个角色去,包括坐在媒体上头执行命令,不准我们在敏感时期到香港的人,他甚至可能是当时在广场上的人。更不用说有些人到了警察部门,有些人到了宣传部门。表面上看,这就好像是每个人都委曲了自己,都忍辱负重地活着。其实不然,很多人逐渐找到生存下去的理由,而且他要让自己活得理直气壮。我们可能一度选择背对良心背对过去,但那不是一个办法,因为你会活得很难受。于是你看很多人都转过来了,找了一个听起来头头是道的理由去改变自己原来的信念。  其实整个社会,甚至执政党,也在适应这个过程,就是怎样去面对过去。过去共产党执政是讲正义原则的,他的逻辑是全世界我最正义。资本主义很坏;其他人还在落后的状态,我们走到前面了,所以大家要跟着我。但后来这个东西很容易就瓦解了。它现在不再试图证明全世界我最正义,他现在要证明全世界哪儿都没有正义。比如说美国出一本中国人权报告书,我们不反驳,不去证明我多有人权,而是反过来弄一份美国人权报告书证明你也没有人权,你也很坏。这么多年以来,我们的教育就是在传播一种世间根本没有正义可言的理论。扩散出去,就出现了大家特别喜欢的话,譬如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三聚氰胺出来之后,很快有人就指出惠氏等外国品牌也有毒,可见全世界的商人都是黑心的,没有人不自私,我们并不算太过份。  梁 �如果让那些参与过八九、当年还很年青的人回看那段经历,并且要他否定过去的话,他往往会说我当年太幼稚、太蠢了,容易被人鼓动。所以现在要鼓励大家「理性」、「客观」地反省过去。这其实是要适应现在的政局和社会的需要,好好活下来。于是我们原来常常说的那种道德感和正义的原则都消失了,让给了一个更功利的生存法则。这种说法在现代中国史上已经成了一个套路。文革有那么多的红卫兵都参与打砸抢,后来他们怎么回看这个经历呢?他们很容易地安慰自己说那都是四人帮害的、我是被鼓动的,然后自己的责任就不见了。由于这种轻度的后悔在现代中国史上是有先例的,所以就很容易接受自己的良心过失或者急剧转变。分别只在红卫兵回顾过去的时候是在推卸一种罪疚感,八九这一代人帮自己推卸的则是过去的热情与正义感。  长� 可能还要再进一步。有些红卫兵和知青不只是后悔,还会慢慢的从反省变成肯定自己的青春。当他们掌握社会资源之后,曾经发起一场很大的「青春无悔」运动,把个体生命的经历和社会正义体系的颠覆混杂在一起,如果要否定那段社会的灾难好像就否定了自己的青春。所以他们理直气壮地走出来说「青春无悔」,用一种感性的、激情的、似是而非的词语和理论变相肯定了青春,甚至变相肯定了那段社会经历。  说到六四那晚,我在维多利亚公园。之前我在部落格上说六四那几天我就不写东西了,尽量不谈那件事,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加了一个标题叫「罢工」。昨天还有朋友问我,说你甚么时候开工呀?从6月2日到现在我没有写过一篇文章,五六年来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罢工」本来只打算罢一天,但接下来这几天不是我想罢工,而是我根本有点失语,甚么都写不出来。《南方周末》周四出刊,我到了周三早上才告诉编辑不行,还是不行。  那天晚上我有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这20年来,我们大陆的在这件事情上太荒谬了。我们刚才谈到的那些东西,不管是主流舆论还是非主流意见,完全不曾公开出现在中国大陆的土地上。可能我没有经历过文革,但我真觉得我那20年太过荒谬,我今天都还在想办法来对付这个事情……太荒谬了!  梁�这就是那一天晚上之后的感觉?  长� 那晚的言语和场面本来是正常的,起码是在公开讨论一件发生过的事。但是那种正常在中国大陆消失了,而且我们慢慢适应了。如果站在大陆人的角度看当时那个场面,你会觉得有种很强的超现实感。本来这才是最真实的,但反而变得太不真实了。我以前从没来过,尽管我知道它,觉得它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但我没有想到它会从感情上震撼我。这个事情对我打击太大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下神来。最终,我还是肯定要写,我并没有看到不写的可能性。也许这只是个小小的障碍,也许它有很大的改变,但我现在还不知道。  梁�换个话题吧。大家都说,最近几年大陆有时评热。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呢? 从晚清到民国,时事评论一直是报纸很重要的一部分,难道时事评论在大陆中断过吗?  长� 当然中断过。49年之后评论变成了两种,一种是官方的社评,另一种是副刊上的杂文。后者还好,因为鲁迅写杂文,所以它的路线受到肯定。不能想象如果杂文路线没受到肯定,时评传统会怎么样。在时评重新流行之前,它的功能主要都由随笔承担,随时可写,也很务实。当时《南方周末》有一个很著名的随笔栏目叫「周末茶座」,就在头版。但我编头版时就把它去掉了,原因是我想把它带回正常的呼吸。所以我就开了一个「时事快论」的栏目,虽然短,但尽可能平直地评论一些事情,绝不指桑骂槐。  然后《南方都市报》接着在时评热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它之前很多刊物也开始有时评,不过没有像《南方都市报》这样把它放到最重要的二版、三版。而且他们想推动一种真正的时评,而不是那种性质不太明确的杂文和随笔。我们当时还找来香港《信报》林行止的社论,把它当成一个样本。那几年《信报》的社论每一篇我们都剪下来,把它发给很多编辑传阅;同时也把民国报刊的一些文章传给大家读,就是想恢复那样的传统。这种做法很快就赢得了很大的市场认同,然后网络也发现了它,而且声音很强。从这个角度来说,的确是有一种时评热。  梁:你是怎样开始想到要写时事评论的呢?我记得你以前是写诗的吧?  长� 写诗,也写过小说。最早的时候我没有特别想做时事评论,只是自然想发一些议论。于是92年我就在《成都商报》开了一个专栏,是杂文性质的时事评论。  当时可能还是一个文人的那种心态吧。到了《南方周末》之后,我做探访报道,就没有再写了。2003年,到了《南方都市报》才开始每周固定在专栏写现在的时评。  梁:大陆最近有时事评论作者群的出现,对知识分子来说,这是一种新的知识分子定位吗?既不是文人杂文,也不是学者研究,是一种新型的模式。  长� 起码是在恢复正常的舆论,因为过去的社论和评论被官方垄断了。但大家一直没有意识到一个事情,就是我们的官方在发评论的时候一直持续使用笔名,而且这个笔名还是虚的,可能是个写作班子。而现在网络和报纸的时事评论员那发言者的身份就更被突显了。譬如说「长平」是个笔名,但是它已经代表了一个大家清楚的真实个人。  写久了,读者和你自己都会要求一旦某些事情发生了,是不是应该去评说一番。这种延续性跟那些一般在报上写杂文的有一个直接的区别。  梁:要对当下的一些事情发言是一种责任感。那你觉得在中国写时事评论的作用是甚么呢? 长� 这个问题的确是常常被人讨论。在我看来,写东西出来就是一个意义,我不是那么功利的想去看到它的社会效果。如果一个评论可以帮助弱者、带来一些改变,这当然是很有价值的事。但我从来不追求这些,我觉得把话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意义。因为能说话,在中国就很重要了。如果过份去追求它的功能效果,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心态。  以前的《南方周末》会强调它的社会功能,当年如果你报道了一件事情,它真的很容易就解决了。所以现在老有人说舆论干预司法。其实在中国,舆论不是干预了司法,而是干预了领导。当领导看了报道就觉得某事很重要,然后也许就会干预司法。所以每当我的报道起到作用,我都看到这样一种社会现实;对于这种现实,我是感到悲哀的。我并不完全像一些记者能够那么高兴地说我帮助了一个人。  因此我在《南方周末》时特别强调做记者的「报道」就可以了。  我们的上一辈不是受新闻专业主义的影响,而是受到两个传统的影响,一个是中国文人正义良心的传统;另一个还是所谓的宣传,他们还是接受那一套。现在内地还有很多记者是这么想,我帮你报道一件事情,给你承诺会去帮手解决。于是记者在报道以外就有很多工作,这样的工作有时候确实是很好的,例如去找一个官员,说我都把事情报道了,你非帮我把这个事情解决不可。  梁:新闻记者都变成了社会工作者。  长� 对,而且它也成了权力系统的一个部分。这种记者在那个权力系统也占了一个很大的位置,所以这个官员和他之间也有一种公务关系。我则追求一种更独立的关系。如果这个社会正常,可能会有另外的社会功能组织去解决我们报道评论的事。  梁:还有一些时事评论者追求的是做策士,给国家建议,希望写的东西影响上头领导,带来改变。  长� 你说得很对,我也很清楚策士确实是中国的一种传统,能够替政府出谋献策,解决问题,也有很好的作用。但是做策士有一种危险,就是你始终站在政府的那一边去考虑问题,容易失去自己独立的判断能力。有人看了我的文章会觉得我只是在讲道理,其实我只想把事情讲清楚,这才是我最大的功用。至于这个道理会怎样……有时候我也会写一些建议,但我写的时候绝对不是在跟你献策。  梁:在我有限的接触范围内,我发现中国许多媒体彼此之间会互相照顾,甚至团结在一起。香港很多人会觉得难以想象,像你这样的人被《南方周末》退了下来,居然还可以到央视去干事。这是怎么回事呢?  长� 如果知识分子还是一个整体的话,知识分子也好,新闻界也好,都容易有一种共同的关系,站在一起去承受。这一点在《南方周末》的时候感觉非常强烈。我当时常讲,我们是中国的媒体人,而不只是《南方》的员工;我们不分网络、电视、收音机,不分地域,也不分哪家哪家的。当时《南方周末》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影响,其实是因为它是全国媒体共同办的一个刊物。  梁:那是甚么意思?  长� 那时候很多媒体会主动支持《南方》,会把一些自己发不出的稿件寄到《南方》。我们的记者到哪里去采访也好,你会觉得当地的所有媒体都在帮助你。人家报纸的老总会跟你说,你要甚么我可以给你。因为当地有些事,它可能报不出来。  梁:香港做媒体的人可能很难想象这种情况,虽然今天大陆的媒体已经那么市场化,竞争激烈。但我也常常遇到一篇评论某家报纸不敢用不能用,它会帮我传到其他报馆,有时就这样传遍全国一圈。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大家好像有一种共同感。  长� 在中国,我们会觉得大家都是站在同一条在线。就好像警察会有一种兄弟感,穿上制服就要对抗站在另外一边的敌人,比方说黑社会。我们媒体人也必须有一种兄弟般的认同感,以及一种共同的正义感,我们手挽手地站在一条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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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 | 港府也给了我一把小小的空椅子

下午在香港获了一个奖,但我不能到现场领奖。本来没什么感觉,但看到大家的祝贺和评论,就越想越高兴了。把一个邮件组里的回应转到这里—— RT @isunaffairs 2012 年�洲出版���(SOPA)��卓越�����文章:�平《�坎人,�史的浮雕》 全文��: http://t.co/fcgwdfj1 港府也给了我一把小小的空椅子,真是不胜荣幸,诚惶诚恐。 文章是个急就章,但对我和杂志还是很有意义。 杂志的年度人物评选一般是提早准备的,我们也一样,早早就定下“独立候选人”。出版头一天我携家人去巴黎,走到德国边境城市亚琛,遇到铁路工人罢工。在一个麦当劳店里看稿的时候,我突然决定要麻烦大家换成乌坎人,自己也打道回府,赶写了这篇“献辞”。 同时获奖的还有—— isunaffairs �光�� @RTDm Tr 《�光��》第九期,本刊�行主���平的文章《呼�村�:�坎的死亡�反抗》�� 2012 年�洲出版���(SOPA)「���查�道���」。原刊全文��: http://t.co/qxBCKryP ; �站全文��: http://t.co/r5ZgAb98 我们先后用了5个封面故事做乌坎,能得到承认很高兴。 对我个人还有一个意义是:写评论这些年,在国内差不多年年拿奖,从官方到半官方到民间到被禁,没想到出来后还能继续……想到自己曾经夸口说“只要我�想要表�,哪�都是空�;只要我�想要�播,哪�都是媒�”,多少有些欣慰。 BTW, 今天下午阳光时务获奖的还有—— isunaffairs �光�� 2012 年�洲出版���(SOPA)卓越人����:周夏中・《江�泗洪黑���查》—— 原刊全文��(附�): http://t.co/5vJ6Q7Yc ; �站全文��(��): http://t.co/ZT6scs5Y 2012-06-07 15:41:23 via web isunaffairs �光�� 2012 年�洲出版���(SOPA)「人������」����——《�盲�光�》原刊全文��: http://t.co/A76NW3fy 2012-06-07 15:29:53 via 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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