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

張鐵志: 陳文茜與龍應台

香港书展期间,台湾媒体人陈文茜小姐批评大陆作家韩寒没文化底蕴,尤其「对於上海世博的无知,显得浅薄和没文化,说话就像放屁一样轻鬆」。 不少人怀疑陈文茜这番话只是帮李敖之子李戡出书炒新闻,但其实她意不在韩寒或李戡,而是她崇敬的上海世博。 陈文茜后来在她凤凰卫视的节目中就进一步解释:她並非对韩寒有意见,而是因为韩寒批评上海世博是用钱堆出来的,所以她要为世博打抱不平。她不断强调她深度採访世博四次,所以非常了解世博的重大意义。她说,如果韩寒是批评「上海世博里的中国人没有功德心、不排队,很骯脏,態度很差,我百分之百赞成。」所以,陈文茜的意思是,应该批评中国人民,不应该批评政府。 对世博当然可以有不同评价,但当陈文茜不断强调她深度採访四次时,她似乎忘了韩寒是上海市民。他的话──包括他说的、陈文茜反对的这句话:「城市让生活更糟糕」──其实代表了部份上海小市民、甚至中国公民的心声。也难怪梁文道在推特上讽刺:「如果我能像陈文茜一样,有贵宾通道出入,有专人导游,还有保安开道;我对上海世博的认知大概就能深刻一点了。」 陈文茜对世博的评价,其实反映出来的是她长期在传媒上对中国的一贯態度。作为一个影响力巨大的媒体人,她总是在节目上呈现中国崛起过程的宏大与光鲜,而不愿意去正视当代中国各种复杂的社会矛盾──而这些矛盾不用是一个异议份子才知道,而是中国大陆报纸与杂誌最常出现的主题。这个盲点最能体现在她隨著北京主旋律吹捧京奥和上海世博的伟大。她似乎不知道,或者不关注,这些伟大工程背后有多少拆迁与上访的血泪。中国知名时评人安替就说,「大陆观眾看中天文茜的节目,常常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我们什么时候这么好过?」」 相比於此,最近另一个台湾著名文化人龙应台应南方週末之邀在北京演讲她的中国梦,就呈现一个面向中国的不同姿態。她说「文明的尺度是「这个国家怎么样对待外来人入住;……怎么样对待它的少数民族……如何去对待不同政见……这当然也包括了13亿人如何去对待2000万人。」而就在这个八月,龙应台基金会在台湾的思沙龙活动举办四场「你所不知道的中国」系列,播放关於上访、阶级、新闻自由等纪录片,並邀请四位大陆自由派知识份子和媒体人来访。相比於陈文茜在台湾所呈现的中国,龙应台似乎更愿意去凝视中国的社会矛盾。当然她仍有许多限制,且总能聪明地掌握安全的界线。 事实上,目前面向中国大陆有两种可能姿態:一种是如早已西进中国的资本家或者近来络绎不绝的政客们,他们与中国的权贵集团站在一起,把中国纯粹当作赚钱的商业乐园、或者享受种种高规格的待遇。以至於不论是出於利益,或是因为资讯被蒙蔽,他们永远只为中国热烈欢呼。 另一种可能性则或自居为华人社会的一份子,或基於普世价值关注中国大陆问题,因而对中国採取批判性地介入,寻求两岸三地公民社会、进步力量的结盟,希望三地都能走向更自由、民主与正义之路。 这並不是说这两位文化人就充分代表这两种路线。如一个批判者也可能在自由派的中国媒体市场中受到欢迎和肯定──对此韩寒自己的形容最准確:他是说真话的既得利益者。 无论如何,面向中国大陆,用村上春树的比喻,我们必须选择是要站在高墙那边,还是站在鸡蛋那边。 (本文不同版本刊登於香港信报,以及「时代周报」2010/8/19)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3 个评论 張鐵志的最新更新: 台湾到底有几个政府? / 2010-08-15 23:08 / 评论数( 8 ) 台湾外省人的多重面貌 / 2010-08-14 23:58 / 评论数( 1 ) 一场台湾公民抗爭的喜剧与悲剧 / 2010-08-07 22:00 / 评论数( 14 ) 韩寒的光 / 2010-08-04 11:08 / 评论数( 24 ) 不再是自由经济实验场的香港 / 2010-07-30 11:10 / 评论数(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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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贴:如何选书

来自: Pure Pleasure – Reborn – FeedzShare    发布时间:2010年08月14日,  已有 7 人推荐 这篇文章在几次数据库毁坏的过程中丢失了。可是今天竟然从网上某一处找到“转载”。:) 1. 作者 对读者来讲,买来的书,最重要的是内容。而决定内容和保障内容质量是作者。所以,买书第一件事儿就是看作者是谁。如果你已经有了某位作者编著的好书,那,你就可能已经认可甚至可能进一步喜爱这位作者;于是,他出了新书,买下来一般不会出太大的差错。读初中的时候,看到古龙的书就买,以那个时候的智力,也没怎么失望过。 有的时候,曾经让我们喜欢的作者偶尔也会让我们失望。就好像前一阵子我买了余华的《兄弟》(下册),多少有些后悔;不过,同时觉得如果不买的话也同样可惜。再比如,李敖的书早期因为在大陆不予发行所以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找来看,可是他老人家后来把自己变得非常不像样子了,也没出什么再好的书。 有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不再对某个作者感兴趣(并不见得是该作者不好)。比如,我在小时候不知道把《皮皮鲁与鲁西西》看了多少遍,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没时间也没兴趣再读郑渊洁的书–尽管我猜他的书还是很有趣并且事实证明无数人非常喜欢。谭浩强一本BASIC教程发行了4400万册,之后又不知道出了多少书;可是,我只看过他的第一本书,因为后来我可以直接读英文原版了,就发现他老人家写得固然不错,但在计算机领域里,原版的书比他写得好的多得去了。 当然,有些作者的书,可以直接拒绝购买。比如,那个叫王什么喜的作者,一年出30几本大学英语辅导书籍。这种人写的书含金量几乎等于零。不买也罢,买了也是浪费–不信你看看买这种书的人有多少真正把书用完?少数用完的,有几个是正常的?也许,我说得过于夸张,但那确实基本上整个是一件”疯子骗傻子”的事儿。还有很多书,干脆没有怎么作者,羞羞答答弄个假名字,或者”某某工作室”,或者还有一些脸皮所以没敢标明”某某某著”而是换成”某某某编”,这样的书,顶大在书店翻翻就好,绝对不值得拿钱去买。 有的时候,我们看着封面上的作者名字,并不知道他是究竟是谁。这时候,不妨到网上查查此人的背景。如果是在google上根本查不到的主,估计不太值得你花钱买下来。买《Mean Genes》这本书,就是因为那两个作者的背景。一个是哈佛商学院的教授,经济学博士,另一个是UCLA的教授,生物学博士。这样的两个人搭配起来写一个通俗读本,没理由是本不好的书。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平时多读一些杂志,通过这个办法往往能了解到某个领域里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有哪些,而后挑他们中的人写的书,就很难吃亏。另外,报刊杂志的日常阅读,往往会给我们一些意外的线索。我印象里通过这种方法找到的书是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场》(Animal Farm)和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The Prince)。大约是在高中的时候,在某本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里面提到这两本曾经的禁书的书名,我记在一个本子上;好几年之后,才在韩国光州大学图书馆找到原版看个通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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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的李敖

作者: 庄礼伟  |  评论(0)  | 标签: 李敖 , 台湾文化 , 两岸 , 知识分子 , 陈文茜 ★贴一篇关于李敖的旧文在此。遥想李敖、陈文茜年轻的时候,看看现在仍在发言的他们…… 岛上的李敖 庄礼伟 从80年代初起,台湾岛上的文人的思想宝典、语言风格、处世风范被大举引进大陆,大陆的文人和正预备做文人的大学生无不面朝东海,牛饮进补,这便是文化上的“三来一补”。“三来一补”在当时的政府文件中经常出现,可见是一件非常有益的事情。 当时有陈鼓应来归,入北京大学任教。陈鼓应是一个人人都想看一看的反蒋英雄的活标本,难怪他在北大的课要上到特大号的大讲堂去。 当时有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一时间洛阳纸贵,人们方才晓得中文可以这样来写,而发誓居然可以只“赌一块钱”。 又有了胡秋原来归,舞拜黄帝陵黄尘鼓荡好不热闹。 又有了三毛、余光中、林清玄等等,霸占了《读者文摘》许多版面,赚了大把眼泪。 又有了徐复观、林毓生、余英时等等“新儒家”,一时间德治、民本、内圣外王、蒋经国等等充斥沙龙讲座。 又有了许倬云、张灏等许多“海外学人”或“海外学坛闻人”。 钱穆、梁实秋卷土重来,大放异彩。 高阳小说,自然是大多数人爱看的,把一个商人的事迹写得波诡云谲惊天动地,把“北宋良将第一”曹彬所搞的“军民鱼水情”写得盖过八路军,着实不易。 金庸是“港岛人士”,与台岛亦有“文化往还”,忽一日“北大讲学”,已成预备役国学大师。 还有钱思亮、痖弦、王晓波等老老少少。 以及“文化太保”李敖。 “李敖”在大陆的最吸引人之处,是把李敖以上的这些大陆人听来如雷贯耳的岛上名流全都骂遍,有点“打碎偶像”的“五四狂人”的做派,更像孤身涉险的“未来战士”。 赴新加坡参加诡辩术较量的中国学生奉李敖为不世出的天人和“文化飞人”,“虽千万人,吾往矣”引用得精熟,尽管这句话不是李敖的原创。 岛上闻人,避李敖则吉,因为他极擅骂战;李敖闻名于大陆,多半是因为老李骂得刺激、骂得博学,他还总结出一套理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三种,一、他跟你骂我;二、你跟我骂他;三、我跟他骂你。 这样的李敖,自然在台湾岛上的遍地文人中以及从岛上出来的满世界的“台湾文人”中,难得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尤其是被李敖口诛过的名牌教授学者,往往在文章中统一行动封杀李敖,原因大约有二:一、李敖“不入流”,除了骂人别无所长;二、自己被李敖骂过。翻翻林毓生的《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三联书店1988年版),李敖的敌人如徐复观、高信疆,姓李的左派如李大钊,古人如李白,均书中有名,林先生谈了许久的“自由主义”,作为台湾“自由主义”的“死士”、“刺客”李敖却绝口不提。翻其他教授的书也差不多。 李敖骂人,以挖祖坟挖阴私剥光对方衣服和包装见长,他也揭自己的阴私(如历数性事)和剥自己的衣服(如在自传中刊登自己的裸体照),但无拘无束无牵无挂不伤自己半根毫毛,而那些爱惜羽毛满篇纯情或正义的人士就顾此失彼,上阵先矮一头。因为他已经是李敖,所以丝毫不受伤,“身经百战之后,依然凛凛抖发英姿”;而对方就被李敖夹枪夹棒打得左躲右闪,羞苦难当,羞愤难当。 李敖骂人,当为岛上第一。李敖常常说自己伟大,读者就切莫认真了,这只是台湾岛上的一种“李敖秀”。 同样是写文字的,当然不会认为李敖伟大,但有一分到四五分在心里暗暗服他,倒也多半是事实(因为李敖通过文字和骂人赚了很多钱,骂人有瑕,又一个接一个地勾引名媛淑女,暴享大名白眼看当局,当局却又奈何他不得──不服不行)。 上面是说在台湾,如果在大陆,跟着李敖认为李敖“伟大”的,就多了。经过了噤若寒蝉的年代,在枯燥可憎营养有限的语言中捱过了许多时日,乍见了李敖式的狂妄、凶猛、博学和精彩、新鲜,以及隔不了几行就自赠一句“我如此伟大,天纵英明,不在话下”之类的“李敖秀”,大陆的读者多半就晕了。喜写杂文者,就来一段“我来剥XX的皮”;愤世而翠绿的少年,则引李敖为先知和导师,把李敖的大名,在朋辈中广为散发,并添上些“你若没读过李敖,你就可惜了”式的广告语。 在某种程度上,李敖不过是台湾现代非体制文化的一个缩影,他的种种独立特行,都可以在台湾社会景观中找到相应的类型,是有所本的。从搞个人“写真”,到骂国民党而坐黑牢、“敦伦”暂停,到以黄段子兼嘻皮笑脸嘲弄对手,到聚讼式恩怨笔仗,到亦文亦商不做“全职知识分子”,到狎妓冶游(那本是“中古文人风采”),都非李某一人风光独占,把这一切都做全了的,恐怕也有若干;把这一切都做绝做漂亮的,才或许只有李敖一人。 李敖有李敖的道理。如爱钱,“金钱可以保护我的自由,可以使我有抗衡的力量,可以使我能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如泼皮战法,“多少年来,在国民党堵塞每一种渠道的暴政下,大丈夫没有正常的用武之地,要想出头,难免要有一些世俗眼中的‘花招’、个性、新闻性,但这些招数使出来,你就不可能有‘正人君子’的‘清望’形象了”。 在“悲哀的台湾人”中间,李敖是一个喜剧人物。 湖北大学的唐琳在《李敖与殷海光》一文中认为:“李敖是一个怪物作家。他是知识分子与文化商人的混合物。一方面,他学识渊博、学贯中西,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社会批判意识,同时,他又十分注重商业活动的效益原则和交换竞争原则。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知识分子。”李敖对此评价倒也不以为忤,因为“胡适、殷海光赶上知识分子被尊敬的最后一代,李敖则碰到经济挂帅、武士刀挂帅、知识分子不帅的时代”,又能怎样? 如果要问我喜欢哪位台湾作家,我会提一些老派的,如钟理和、吴浊流等等。这些古板的前辈是心中有大悲大爱至性至情者,他们的文章也浸透了大悲大爱至性至情,让人惶恐于宇宙之深邃,生怒于世间之荒谬,折服于平民英雄的勇毅与柔肠。这些前辈的人格力量蕴于平静温厚之中。 李敖则是一个大闹天宫的猴子。和鲁迅一样,他选择了杂文这种最有杀伤力的兵器;和鲁迅不同的是,李敖已生活在一个西风劲吹的商业社会,他会自然而然地精细计算自己和舞台聚光灯之间的距离,注意行动的“新闻性”;他会泼皮式地揭露一切“名人”、“圣人”的阴私以满足大众那双满含偷窥欲的眼睛;他攻打文人同类时往往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然后又是“此人负我,不在话下”。 但岛上的李敖又是可贵的,他从年轻时代起,就以一条命、以一人之力与黑暗的当局搏斗,为老兵李师科这样的小人物鸣冤,对追随国民党的文人教授,采取的则是狠捏对方“卵叫”的阴毒战法。到了中年,李敖的法术愈显“毒辣”,只有韦小宝的“化尸大法”差可比拟。李敖对已成过往的蒋家时代的国民党政权撒“化尸粉”更是不遗余力,批蒋大作连篇累牍压在蒋家坟头。“天下没有白坐的黑牢”,我们当能隔海听到李敖对蒋家气数已尽、后代连连早夭的放声大笑,亦能想见李敖在前台大校长钱思亮坟上对其追加“尿诛”的快意──这便是自由得有些乌烟瘴气的我们的宝岛,要是换在新加坡,老李早该吃藤鞭了。 不禁试想小李敖当年如果滞留大陆,会不会有今天的老李敖?不过,如果没有大陆中国文化奶水的滋养,李敖又如何能成其为李敖?李敖也屡屡自承是“一个来自白山黑水的人”、一个 “真正大陆型的知识分子”。李敖是什么?李敖是魏晋狂士、五四精神、国故篓子、沪上商人、东北悍匪的混合物,岛上的李敖确实属于俺们中国。 (《羊城晚报》1999年9月18日)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0 个评论 庄礼伟的最新更新: 陈文茜的80年代和韩寒的10年代 / 2010-08-09 10:57 / 评论数(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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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茜的80年代和韩寒的10年代

作者: 庄礼伟  |  评论(1)  | 标签: 陈文茜 , 韩寒 , 台湾 , 大陆 , 文化 历史告诉我们,有些革命者在革命成功后会陷入一个“革命者困境”,他们习惯于革命、生命被革命所撑膨、人生也因革命而获益,但革命没有了怎么办?隐隐的失落感驱使他们只能继续寻找革命,或制造革命(例如制造出“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这个必要性)。对于当代社会运动参加者来说,如果总是被“对”与“错”、“敌”与“我”的二元对立意识所支配,总是沉溺于对“历史”、“天下兴亡”、“真理”、“进步”、“匡扶正义”等大词的自我期许中,那么也会面临一个二元对立实体消失后或模糊后怎么办的问题。在台湾,曾经革命的民进党上台后纵容贪腐,曾经是革命对象的国民党现在成为一个把台湾拉离战争边缘的党。岛内政治已成一团浆糊,就岛内政治反对来反对去难免出现“反对疲劳”,这时候,两岸关系、民族大义就有可能成为新的历史使命选择。 所以,当陈文茜表示她想做两岸谈判的台方代表(如担任海基会副董事长),同时在言论中把自己的人生使命与一个更大的共同体(中华民族)联系起来,与一个更广阔的时空(百年来激荡的中国史)联系起来,就不足为奇了。在当地官员陪同下对上海世博会做了数次采访的陈文茜,在“夜间,穿过卢浦大桥,往下探”,对黄浦江两岸外观上的变化既咏且叹,对上海百年来的苦难与兴盛抒发了深切的感慨,仿佛她已在黄浦江畔站了一百年。对于籍贯是台湾本省人的陈文茜来说,这是她人生使命转向的体现,新的人生戏台以超长跨度搭建在海峡两岸之上,堪比上海世博会的堂皇与壮观。但问题是,她观察大陆的视界太过注重那些表面的、形式上的、符号化的事物,却对中国崛起要以普通民众权益的崛起为第一指标有所忽略。太强烈、太宏大的历史意识、天下意识以及为了保持人生舞台的面积,使陈文茜从背靠台湾指点大陆,转向背靠大陆指点台湾。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机巧身法。但无论如何,她批评韩寒的那些话,实在不像上世纪80年代她和韩寒年纪一样大时说的话,倒像是世博会新闻官对世博会外众多“杂音”的训斥。 【壹】陈文茜的80年代 自1979年美丽岛事件到1990年野百合运动,台湾经历了一个社会运动的史诗年代,也经历了一个政治转型的关键年代。此后的台湾历史,就有点琐碎和平凡了,尽管在政治变革方面,依着80年代的惯性,仍有许多发展;政治生态方面,也有戏剧性的场面迭出,但台湾社会的整体心态,竟被许多的疲惫、烦闷侵入。80年代参加社会运动虽有风险,但那是大多数人反对少数人(乃至可极化为“所有人反对一个人”)的运动,所以大家都很热血;而现在是一半人反对另一半人,夹杂着“每个人反对每个人”的极化状态,热血年代就变成了狗血年代。 早年曾流泪熬夜写海报的保钓青年马英九,现在成了台湾领导人,但他显然不是一个为创造史诗而走到前台的人(尽管他作为蒋经国的英文秘书,经历了蒋1986年决心解除党禁、报禁的历史时刻)。而美丽岛一代人,大多数也光环落尽,归于寂寞。不过也有极少数人,依然活跃在政坛或意见圈中,例如陈文茜。 1979年发生美丽岛事件时,陈文茜21岁,但参加党外运动已有两年的资历。27岁时(1985年),陈文茜担任《新潮流》杂志总编辑,成为党外运动的知名宣传家。25年后,同样27岁的韩寒出任《独唱团》主编。不过在政治抗争的锐度和专业性方面,《独唱团》实在和《新潮流》不是一回事,就凭这一点,老革命陈文茜在香港应该对韩寒持有更多的慈祥与厚道。当然,陈文茜的在社会、政治、创作、主持领域的长盛不衰,也是韩寒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达到的目标。所以陈文茜在香港对韩寒关于职业发展的一番告诫(如珍惜影响力、厚筑文化底蕴等等),也不算多余。 1986年台湾党外运动力量组建民主进步党时,陈文茜是这个党的重要文宣家,这一年,陈文茜28岁,正好是韩寒2010年的年龄。在那个年代,陈文茜是一位年少成名的资深社会运动人士,是职业化的政治反对派;而同样年少成名的韩寒,并不是一个职业的社会运动参与者,他把大量时间用在赛车训练和赛车比赛以及约会女友,间或做一个冷嘲热讽的博客写作者。在韩寒所遭遇的这个庸常犬儒的年代,需不需要英雄是一个有很大争议的问题,而韩寒看来也无心做像美丽岛一代那样的英雄。新世纪的10年代是凡人年代,是凡人通过琐碎的日常行为来风化岩石的时代。 【贰】韩寒的10年代 在新世纪的10年代里,80后、90后在制度化的中小学和大学教育环境中成长,早就学会了伪饰、顽世,既会靠拢组织,说电视腔,喊喊口号,也会做离心分子,嘲讽口号。在更多的时间里,他们更愿意沉溺于青春期的种种乐趣,远离严肃的社会问题,例如几乎没有大学生会像吴向宏博士那样去追问国家政策导致资源错配对大学生就业的负面影响,失业或隐性失业的大学生在人数上早已形成规模,但他们也没有产生出自己在就业议题方面的压力集团和代言人。当香港的大学生抗议教育政策和学费政策时,大陆的大学生还要靠他们的兄长辈和父辈来代言,包括要让没上过大学的韩寒来代言。对于80后、90后来说,韩寒在财富领域和社会领域都算得上是成功人士,更重要的是,韩寒挣钱、说话,都不必仰庙堂鼻息,有较大的自由度,这些都是这一代年轻人所渴望但又未必都能做得到的。 在社会言论运动方面,张鸣一句“现在的中国教授加起来对公众的影响力赶不上一个韩寒”,让韩寒成为社会言论运动的神器、钟馗、孙大圣。这是运动中自然生成的一种技巧,人们把声望和力量输送、汇聚到到代言人韩寒那里,希望通过(或者利用)韩寒“硬顶上”,来达到“要几大就有几大”的传播效应。这也相当于竖起一个叫作韩寒的云梯,去攻打一座城堡。 这座神器当然也具有10年代的特征,尽管他在严肃议题上的发言不能偏离运动的政治正确轨道,但可以有一些无伤大雅的个人性格和癖好,偶尔粗鄙一下,情色一下,反而更受欢迎。他站在众人垒起的金字塔的顶端,充当一个被宠爱的对象。韩寒其实是10年代中国年轻人的代表:有一点愤世嫉俗但不走极端,生活有多元化的目标,以嘲讽作为批判社会、批判生活的武器,只不过,他比他的同龄人更敢于逼近底线,也更善于戏弄那些底线。 韩寒固然拥有影响力,但这种力量其实是来自千千万万支持、力顶韩寒的人,这让任何想限制韩寒说话或打压韩寒言论的人都有所顾忌。所以不奇怪,即便是省委书记,即便是作协主席,都不得不对韩寒做出适当的恭维。韩寒语录式的发言,虽然不够深刻、不够系统、不够独创,但在信息成为一种主要的大众消费产品的10年代,这种火爆、调侃又极其草根立场的发言拥有很大的气场。所以对于陈文茜,韩寒只需摆出“不和女生争辩”的高姿态,韩粉军团(其中不乏教授、作家)自然会去修理这个天不怕韩不怕的陈文茜。 【叁】陈文茜曾经的英雄梦 关于陈文茜批韩,还有两个相关问题可以讨论一下。 一个是陈与韩对世界历史、中国当代史以及中国模式的认知有较大差距。在陈那里,或许是年齿较长,在台湾、美国及中国大陆均有阅历,对“东方”“西方”这组概念及其相互关系有较深的体验,对“东方超越西方”这种饱含历史沧桑感的议题有较多的体认(参见陈文茜《活在西方中心结束的年代》)。当台湾80年代反国民党一党体制的社会运动已完成其历史使命,反西方霸权、反西方中心主义(陈留学美国时也曾被这种左翼潮流所吸引)在陈文茜那里渐成新的政治心结。但这一点在倚赖西方的台湾较难得到共鸣,这时候,崛起中的中国大陆成为了陈文茜政治新论述的论据。 李敖曾自认是“大陆型知识分子”,这句话或许也启发了陈文茜。她曾说:“其实人生处境最怕格局很小。”过去她借以摆脱人生格局小的办法是参加具有宏大命题的政治运动,现在她的办法则是和民族复兴这些宏大符号联系在一起。台式民主所造成的政治恶斗和经济停滞,让最怕人生格局小的陈文茜不免愤怒和着急。对于台式民主,她用一句“太可惜”之叹,来回应大陆人乃至香港人对台式民主的艳羡。而中华民族、中国模式,成为她人生动力的新源泉,所以她才会去写《这一生一定要去上海世博》。 反观韩寒所代言的群体,乃是大陆那些被高生活成本所压迫、对公权力霸权又无可奈何的白领与普通市民。身为上海市民,韩寒对于外来工和本地市民为城市的表面繁华光鲜所付出的代价,比陈文茜也更有体会。因此,韩寒的论述不关心世界历史,也不关心中国的百年史,只关心当下和身边的贫富悬殊、正义缺位。 另一个问题,是英雄渐老的心态问题。李敖说如果要问他崇拜谁,他就去照镜子。陈文茜大约也爱照镜子(她的出场妆扮总是丰丽精致)。但是,当年纪不可避免地大了时,她说:“我看着镜子想,是我看老了江湖?还是江湖看老了我?”她的江湖、她的人,都不可避免地要渐老,但韩寒的江湖、韩寒本人,还正年轻。可是有志于反体制的两代人之间,本应惺惺相惜,为何相轻如此?下意识中,陈会不会把自己年轻时的境遇与韩寒的境遇做比较?陈年轻时所做的事情更激烈也更有坐牢、牺牲的危险,而韩寒只是“轻松”地讥评一下时政便暴得大名,乃至被网民们推举到《时代》“全球最具影响力100人”名单中,这让年轻时经历过更险风浪的革命老前辈陈文茜会不会有点不以为然? 陈文茜年轻时,骨子里是有英雄梦的。她的英雄梦是加里波第式的,年少时她曾想仿效加里波第率千人解放祖国的英雄故事,对于韩寒这种善于保护自己的、战壕式的、放冷枪的战法自然没有兴趣。她曾说:“千人随从是我小时候最陶醉的故事,长大后逐渐发现,人生这些事情往往只是机缘或意外,多数时刻我们被命定的历史结构所掳获。我不是英雄,不只没有亚历山大杀牛的天份,没有项羽狂啸的嗓门,更重要的,毫无千人随从的运气”。真是时不我与,不过不失为英雄之叹。但黄浦江畔的豪华排场能为这种英雄气续气几分? 从陈文茜的言论来看,她对她年轻时的革命热情、峥嵘岁月不无眷念,但她同时也说:“但现在,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只有年轻人才能当革命者。”看来,陈文茜想对韩寒说的话,其实不止香港书展上的那些。而韩寒对于文茜阿姨,也不能仅仅把她当“女生”,她年轻时的许多言论行藏,也值得韩寒在赛车、博客、女生之余,细细思量。 (载《南方都市报》2010年8月8日)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1 个评论 庄礼伟的最新更新: 岛上的李敖 / 2010-08-09 11:47 / 评论数(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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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力建:韩寒挑战社会,也推动社会

在《韩寒不是50后》中,我表示韩寒的意义只有放在中国大陆的语境下和与他父辈(五十年代人)的对比中,才能清楚地彰显出来。事实上,韩寒的出现,几乎是中国社会走入一个现时代的宣言书,因此,对其意义,不能低估。大致说来,韩寒的意义起码有以下几点。 首先是叛逆教育。中国教育走到今天,可以说已经是日暮途穷兼弹尽粮绝,需要一股新鲜的空气来加以吹拂,韩寒的出现,适逢其会。翻看韩寒履历,我们发现,他初中时开始有文章发表,并作为体育特长生升入上海市松江二中。高一时(1999年),以《杯中窥人》一文获得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后因期末考试七科不及格而留级,被报道后引发社会关于素质教育政策及“学校应当培养全才还是专才”等系列教育问题的激烈讨论。在留级后,再次挂科七门并最终在高二退学。后来,复旦大学曾表示可以收韩寒做旁听生,结果被韩寒拒绝——可以说,韩寒从中学就退出了中国教育体制。现在看来,韩寒可谓先知,在韩寒我行我素的坚持面前,那个生产文凭的机器终于把他最后一点社会信誉给透支殆尽。韩寒胜利了,他认为中国基础教育扼杀人性,乏味无聊,学无所用,他用实际行动——退学,和这个教育制度一刀两断。韩寒的大多数82年同龄人则在2000年乘着高校扩招的春风读上了大学,4年后,他们大学毕业,和前辈的大学生相比,求职似乎有了一点麻烦,为了一个工作,投出过无数简历,跑了无数的招聘会,最后关头勉强找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然而高中阶段辍学韩寒依靠着他不懈的自学和天生的写作才华,边玩赛车边写书,渐渐地出了名。经过若干岁月,他又回到了公众视线成为媒体宠儿。至今一个十年过去,他终于没有让当初那些专家看到笑话。当年他退学时,曾有专家预言:韩寒你能独领风骚三五年就不错了,你这样一个脱离秩序,不遵守大人世界规矩的孩子,主流社会不能容忍你太久。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没有?那好好想想吧,大人世界的规矩之网随时恭候你自投罗网,缴械投降,面对现实。十年过去后,我们看到韩寒笑得更灿烂了,他胜利了,不但打破了一个乏味的秩序,而且创造出符合自己理想的生活。而那些规规矩矩,辛辛苦苦地读完小学,中学,大学的80后们,好不容易熬到毕业要找工作赚钱了,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跨世纪的废物,一栋跨世纪的烂尾楼。这还是按照应试教育模式严格培养出来的最标准的最合格的学历几乎到达顶峰的一代人,可他们发现这个社会提供的工作,他们没有能力去做,而他们现在想再挣扎求生也已经徒劳无益,因为他们可怜的一点点天赋和棱角个性早就被教育抹杀殆尽。所以,韩寒的出现,既宣布了中国现行教育的失败,也昭示中国下一代可以找到一条跳过中国现行教育体制而走向成功的道路。 其次,是挑战体制。事实上,韩寒高二退学这件事就是对现行体制的挑战——这位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青年,本应与同代人一样,按照这个庞大体制所设定的轨迹,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上完小学上初中,上完初中上高中,上完高中上大学,搞份体面的工作,弄套满意的小窝,娶位漂亮的妻子,生个可爱的孩子。可韩寒无视体制对其生活的设置,在高中二年级时,以七科全红的“硕果”退学。韩寒这一勇敢的举动,没有给体制留下丝毫情面,他退得如此果断,如此彻底,如此干净,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体制外。这些年来,韩寒完全按照自己的逻辑,在愉快地生活着,开心地赛车,激扬文字,指点江山。韩寒的这一切,的确刺痛了许多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也给这个用饭碗管思想的体制制造了不少麻烦。同样,体制内的人不会喜欢韩寒。不管你把韩寒当作中国文坛的害群之马也好,搅屎棍也好,韩寒的出现,客观上给死气沉沉的中国文坛投注了一道亮光。本来韩寒是最有资格成为小资作家的,但恰恰相反,你不但在韩寒身上看不到半点小资情调,韩寒更象一位文坛清道夫,一位真正的文化义工,哪里肮脏哪在我。在某些人看来,韩寒总是和文坛格格不入,和权威格格不入。总是毫不留情地剥开伪真理、伪精英的画皮,把敌手驳得体无完肤。韩寒成了指向小资和腐败体制、陈腐观念的文字杀手,无意中成了不满现状的代言人。拿了红包的批评家只能温文尔雅地和被批评者“商榷”。没有办法,吃了嘴软,拿了手软。韩寒却绝对不和被批评者“商榷”,批评什么,否定什么,单刀直入,毫不含胡。 再次,独立表达。独立性和批判精神,这些本应属于知识分子所特有东西,如今在体制内已基本消失殆尽,但在韩寒的身上却保留得如此完好。因此,对许多依靠体制过活的知识分子而言,韩寒犹如一颗投向他们的重磅炸弹,更为要命的是,他们除了被炸的稀巴烂以外,无处藏身,别无选择。当下,弥漫着一股腐朽之气,成了一巨大名利场的知识界,正在靠韩寒这个年青小伙,一位专业的赛车手,业余的知识分子来挽回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声誉。而他能够做到这一点,又而他之所以能够如此自由地表达,又基于这样一个客观条件:那就是表达如他的生命一样自然,行云流水不吐不快,但是他又不必像传统知识分子和今天的学者教授以及媒体时评家一样靠表达为生。一旦表达成为谋生之道,“戴着镣铐跳舞”几乎成为必然的悲剧性命运。韩寒的表达几乎都是“免费表达”,不拿一分钱稿费,所以不必看着媒体总编和“总编的上级及主管”脸色,所以想怎么表达就怎么表达。时至今日,全中国只有30%在纸媒体敢采访韩寒,只有10%不到的媒体敢于发表他10%不到的博客文章。所以,韩寒不是靠他的公共意见表达吃饭,表达公共意见只是他作为一个现代公民基本的生命方式,不得不说,哪怕说了白说。他的“饭碗”来自图书出版和赛车。韩寒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传统知识分子要想摆脱李敖所言“拙于谋生、急于用世、昧于尽忠、淆于真知、疏于自省”的悲剧性命运,要想真正地实现自由表达,首先应该做到经济上独立,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自由决定表达自由。此外,我们也应该看到,韩寒自由表达的另一条件是于互联网的兴起。它为公民的自由表达提供了平台和可能。虽然这种自由并不完全,就像韩寒说的,平均每个月他的博文会被删除一次,就像女人的月经一样。但亦如他所说,只要是曾经在博客上发表过了,它就已经是一种客观存在。韩寒在回答记者提问“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作家”时有这样的回答:“首先是文笔好,写出的文章不能枯燥,不要把作品写得像政治课本。第二要相对独立,也许有人认为政治上过硬就是好作家,但我更主张经济独立,不要依附于任何团体,也不要加入任何团体,要有骨气。实现经济独立,最重要的是你的书销量要好,除非你能从别的地方挣钱。但这也是传统作家看不顺眼的地方—他们觉得你书卖得好就是俗,就是向市场低头,实际上并不是这么简单。如果你从市场上能得到相对多的收入的话,你就真的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经济上的独立,的确是韩寒表达独立的最大保障。 最后,当然就是他的世界影响了。韩寒最具影响力的是他的博客,他的博客有二百五十多篇文章,每篇都有百万人次以上的点击量,总计已达三亿四千多万人次的点击量,他也因此成为一个颇具影响力的作家。《时代周刊》“全球最具影响力100人”名单揭晓,韩寒蹿至第二,超过美国总统奥巴马。对于韩寒的上榜,《时代》的解释是,“这位27岁的年轻作家在出版以自己的中学辍学经历为背景的第一本小说后一炮而红,成为中国最畅销的作家之一,并且激发了有关整个国家素质教育的争论。他也是一个赛车手,他所写的博客嘲讽主流文化以及不称职的官员,深受网友喜爱。”也因此,人民大学教授张鸣说,全中国教授的影响力加起来比不上一个韩寒。这一点,是自胡适、鲁迅以来所没有的情形。 总之,韩寒的出现,既给这个正在转型的社会提出了问题形成了挑战,又为这个社会的发展提供了动力指出了方向——这才是韩寒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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