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丁丁

云之 | 西安教师深度发问中国教育

http://news.qq.com/a/20120221/000973.htm   “如果我们让学生的词典里只有“拼搏”“奋斗”“成功”等几个可怜的词,学生的生活在哪里?生命在哪里?   我的教育理念是:震撼心灵、开启智慧、健全人格,让学生成为一个心灵博大、精神坚强的人   我告诉孩子,要常想三个问题: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没有答案,却最有意义,它能够把我们的生命引向高处”    编者按   这是西安一位中学语文老师写给学生和家长的“万言信”,他称之为“心灵告白”。而我们,被其间流露的真挚情感,以及对中国教育的真诚思考而深深打动。   中国教育沉疴已久。对“应试教育”、“功利教育”的指责也一直不绝于耳,亦包含本报对早已变异的奥数班现象的连年呐喊。然而,这问题太沉太重,至今,成千上万的孩子,依然生长于这看起来已固化的教育理念之下。孩子们的眼镜片厚了,心灵愈加脆弱,成长依然迷茫。   “教育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影响。”杨林柯老师如是形容自己的教育观。他阐述自己的教育理念:“就是震撼心灵、开启智慧、健全人格。目的是要学生学会独立思考、独立判断,进而达到独立行动,成为一个心灵博大、精神坚强的人。”相对于当下被演绎到极致的、以升学率为唯一评价标准的应试教育,他认为通识教育和全人格教育从长远来看对孩子更有利,然真正的改变,看起来何其缓慢何其艰难。   “如果我们让学生的词典里只有‘拼搏’、‘奋斗’、‘成功’几个可怜的词,那么请问:学生的生活在哪里?生命在哪里?那种把生活与幸福不断滞后的教育注定不是成功的教育。因为生命是不能保存的,一切也都是有保质期的,六十岁时你能回到十六岁吗?用什么呵护生命的快乐与生存的质量?”    这是他对整个中国教育的呼喊和发问。   这位主张教育是“良心工程”的高中语文老师,于信中贯穿着他的困惑与痛苦。而他的思考,或许难免个人的主观性,或许也失之于片面,但字里行间,却是真挚的、温热的,充满着对教育的热爱和激情,其热切呼喊与深深忧患的背后,紧紧勾连着孩子们的未来,乃至中国的未来。我们刊发这封信,一方面是为了与读者分享他的观点,同时也希望和亲爱的读者们一起来思考:杨老师的大声疾呼可有道理?孩子们如何成长?以及中国教育的明天在哪里? —   这几天一直比较纠结,因为几位家长的“上访”,我被告到校长那里。对一个“资深”教师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严重事件。虽然我可以理解各方所持立场,但面对时仍有许多困惑。不久前开家长会,会后,有一位家长和我交流,说了一些赞扬和鼓励的话,说现在像我这样的教师真是太少了,不仅教书,还要做孩子的心灵导师,真不容易,甚至说到“崇拜”一类的话,这种话我已经听多了。我曾告诉学生,不要崇拜任何人,也不要让人家崇拜你自己,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是不可多得的无价之宝,这是现代意识。听到学生家长又在说“崇拜”一类的话,我立马插话:“不要崇拜,我和孩子是朋友。”我告诉家长,其实我一直在教育我自己,这不是谦虚,而是一种自我的需要。   没想到第二天,风云突变。领导找我“谈话”,说几个家长对我有意见,主要是学生听了我的话之后对一些东西不相信了,爱怀疑了;对家长的话也不怎么迷信了,甚至用事实、道理和家长辩论;说我上课讲了批判性的话,揭露了社会的阴暗面,对学生“正确”认识社会,应该用“正面的、阳光的”东西教育孩子。意思大致就这些。   我深深理解领导的苦心,在教育市场化的现实背景下,家长缴了学费,买的就是学校的教育服务,作为“服务单位”的学校,为了“可持续发展”,能不考虑“上帝”的要求吗?   其后,虽然我做了一些解释说明,但在不同的思维空间里交流,似乎很累。实际情况是,个别家长的一面之词能说明一点问题,但却容易遮蔽更大的问题。我联系一些大学生自杀以及杀人的事实讲了我的价值选择理由,我希望用人生教育统摄和抑制应试教育下的功利冲动,把生命教育、理想教育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当然从现实生存的角度,高考成绩也是很重要的,但必须在中间找到一个平衡,要用人生大目标统摄高考小目标,目标高远,行动才会更有力。   就这样,我一下子进入一个夹缝之中:一边是一些学生以及家长的夸赞与“崇拜”,一边是个别学生家长的排斥与“上访”,我心里五味杂陈。    1   我只是希望自己的生命不要沉沦下去,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用处,在教育行动中,让孩子明白活着要寻求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仔细想想,家长们也有他们的依据,不管他们是官员还是百姓,成功还是不成功,他们的孩子毕竟要进入这个世界,要和这个世界建立一种认同,要听“大人”的话。毕竟这个社会是由“大人”主宰的,如果孩子有叛逆之思,或者不好好学习,考不上好大学,让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家长们的担心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也有个别家长对我有很大的误会。   回到我自身,我的教育理念就是:震撼心灵、开启智慧、健全人格。目的是要学生学会独立思考、独立判断、进而达到独立行动,成为一个心灵博大、精神坚强的人。在知识教育中我努力实践通识教育和全人格教育,我觉得,通识教育和全人格教育从长远来看对孩子更有利。   再从功利目的上来说,有些孩子不会写文章,关键是没思想,胆识才气都从思想而来,没有读书与生活经验的积累,没有对现实的关注与思考,如何形成思想?我们常说“人文精神”,其实“文”的问题根本上是“人”的问题,“文”是由人的内在气脉发出来的,喷泉里出水,血管里冒血,文章就是一个人内在生态最直观的反映,也是一个人最根本的存在。    教师的眼里要有生命,要有人 ,不能只有“教育”。我并不想证明自己的超越。我只是希望自己的生命不要沉沦下去,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用处。在教育行动中,让孩子明白活着要寻求价值和意义,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在一个社会的诸多系统中,教育是推动社会、改变社会最重要的基础系统,它承担着为社会培养合格公民的主要任务。我自知能力有限,影响力有限,但无数能力有限的人行动起来,这个世界就有了改变的希望。虽然我们把教师打扮成“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但需要追问的是,谁在真正塑造孩子的灵魂?   从另一角度看,人们只看到教师社会地位提高了,学校收费似乎也不少,但如果深入教师们的生活深处、内心深处,看看教师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有假期,但假期常常补课;有双休日,但周六都在上课;错过了好看的电影,不知道歌星的名字,读书充电的时间很有限——在教育产业化的大潮中,学校成了“服务单位”,要让学生和家长满意,要让上级领导满意,教师们不仅要面对“一仆二主”的外在尴尬,还得面对良心审判的内在羞愧,在“让他人满意”和“让自己满意”之间很难和解,经常得忍受内心的撕裂与痛苦的煎熬。   虽说外在的量化考评涉及学校的生存和教师的待遇与尊严,但毕竟教育是良心工程,良知的声音是教育最本真的力量。在与外在的各种矛盾与困扰的斗争和妥协中,那些有良知的教师们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努力。    2   教师所给学生的毕竟有限,而让学生有精神饥饿感,自己努力去寻找家园,就有了终生学习和进取的不竭动力。   这些年来,在繁忙的教学工作之余,我几乎把一切时间都用在读书学习上,甚至上厕所、晚上泡脚都在阅读。我每年的阅读量绝不会少于1000万字,写读书笔记约在8-10万字,写文章和教学随笔不下30篇(这些与学校要求无关)。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稻粱谋,更不是为考个什么文凭获得体制认可,主要是想从精神上得救,发现真相,寻求真理,进而影响学生和我周围的人。在一个问题较多的语文环境中,我希望自己本身成为一种丰富的语文资源,在一个训练越来越多、读书越来越少的现实背景下,用自己的读书带动和影响学生,实现更高的教育价值。我知道自己道行不深、修炼有限,只是努力想成为一个后知后觉者,不想让孩子像许多庸碌之辈一样成为不知不觉者。   我知道,观念世界是一个僵化的世界,妄想把一些东西简单注入大脑的做法是可笑的,根本是心灵在起作用,而心灵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外在的教育再好,必须通过内化起作用。所以, 最好的教育往往是自我教育 ,对于教师尤其是文科教师来说,对学生最好的教育首先是教育好自己,让自己走向世界的高处,走向真理,然后才能对学生有一些精神辐射。如此来看,教师不过是一个学生而已,要不断学习,不断吸收,并去粗取精,不断消化,吃草挤奶,所以,我强调读书。因为教师所给学生的毕竟有限,而让学生有精神饥饿感,自己努力去寻找家园,就有了终生学习和进取的不竭动力。   至于家长说到的具体问题:比如说孩子不太相信一些新闻报道,说受了我的影响,因为我确实说过“不要活在新闻里,生活比新闻大得多”一类的话,目的是要学生学会理性思考、独立判断,不要因为好新闻就简单肯定:“形势一片大好”,也不要因为坏新闻就得出“社会腐败,人心不古”的结论。   任何新闻都是社会的一个点,生活比新闻大得多,要放开眼光,自己去看;使用大脑,自己去想,大脑中要多一些问号,不要只是感叹号,要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和追问,不要满足于别人给你的现成答案。对生活的判断要警惕极端化思维,或天堂,或地狱,神圣化或妖魔化都是不对的。我给学生推荐熊培云 ( 微博 ) 的《自由在高处》,就是希望学生能走向高处,因为在低处只会区分大小高下尊卑,而在高处才会发现世界原来是平的(让学生学会从不同角度看问题,有博大的心胸难道不好吗?)。   对于大人物,我让学生不要盲目迷信,我给学生推荐保罗约翰逊的《知识分子》,就是要让学生知道,大人物其实和我们普通人一样,并不是特殊材料构成的,不近人情的;大人物也并不是哪方面都伟大。   鹰有时飞得比鸡还低,但鸡永远飞不到鹰那么高。我不希望他们像我当年受的教育,英雄偶像都是大人物,高高在上,不近人情,而不告诉我们,他们其实很亲切,他们也是人。 3 认识光,也得认识光在另一面的投影, 这样,认识才是全面的;对社会的认识也是一样,社会不存在什么“纯洁城堡”,学校不是,家庭也不是,所谓“纯洁”也只是相对而言。况且,学校也不是一个教育真空,社会不可能被隔离在学校之外。社会现实的各种正面或负面的东西在信息传媒技术如此发达的当代,不通过学校也能够获得。 为了保护孩子,要告诉他们早晚要进入的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理想和美好,甚至有一些残酷,但必须直面这种残酷,让他们对不好的东西提前有一些预期,免得“见光死”,出现精神的扭曲与异常。近年来学生自杀事件很多,是为什么?需要我们好好想一想。 长期以来,我们对学生进行的只是“成功教育”,是出人头地的功利教育,革命加拼命,学习不要命,头悬梁,锥刺股,一心只为考大学。我们当年是点着煤油灯上晚自习,以至于许多同学的头发被烧,晚自习为防止打瞌睡,就吃大葱、吃辣椒。“比、学、赶、帮、超”这是我们当年的口号,以致于我身体差到感冒一次两个月不好,一米八的个子体重只有110斤。现在的口号更离奇,“不成功,便成仁”等等之类,各种激进的口号让人啼笑皆非。 如果我们让学生的词典里只有“拼搏”“奋斗”“成功”这几个可怜的词,那么请问:学生的生活在哪里?生命在哪里?那种把生活与幸福不断滞后的教育注定不是成功的教育。因为生命是不能保存的,一切也都是有保质期的,六十岁时你能回到十六岁吗?用什么呵护生命的快乐与生存的质量? 我提出:享受学习过程!就是希望学生找到兴趣,找到方向,关注过程,不要只盯着成绩,因为成绩永远是一个变量,而学习是一辈子的事,不是因为考大学才需要学习,为了生命的幸福,终生都需要学习。为什么很多大学生厌学,就是只把大学作为人生目标,甚至认为是自由天堂,但当学生真正走入大学以后才发现,和自己真正的理想有很大距离,自己努力追求的东西到手后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么快乐,失落感随之产生,加上学生心理上的断乳,生命教育的缺失,有不少学生困惑、迷茫,也有学生麻木、沦落乃至走上绝路。要追问责任,大的社会原因不说了,要说具体原因,我觉得中学教育难辞其咎。 六年中学教育,这是人生最重要的六年,学生的人生观、价值观大都在这个阶段建立起来,对社会的基本认识也是在这个阶段建立起来。回顾一下我们的中学教育,学生们六年都干了些什么? 一位毕业班学生申斥道:“我们除了做题还学会些什么?”问虽极端,但说出了学生的心里话。我们在应试选拔教育的同时,几乎没怎么对学生进行生命教育、爱的教育、法律意识教育、审美教育,大部分时间只是在搞训练,学校成了训练集中营。由于教育本质目的缺失,导致应试性的功利人格遍布校园,生命里面空空如也。一些学生不会正常地思考问题,缺少常识,大脑简单,思维模糊,感情细腻,精神脆弱,缺少责任感,一遇到问题易走极端,忽视了自己是社会大生命链中的一环。 看起来长大了,但长大的只是肉体,精神依然在幼儿阶段,很不成熟。因为我们的教育让孩子读书很少,训练很多,孩子们把大量时间都用在做题训练上,很少顾及生命的内在意义。有些家长也不让孩子看课外书,认为那是浪费时间,耽误学业,也不希望教师讲所谓“课外”的东西,只讲与考试有关的。而一个优秀的教师恰恰表现在能够突破课本及课堂限制,让学生看到和触摸到一个比课堂更大更真切的世界,让孩子的心灵更宽广,精神更强大,防止成为“单向度的人”。 有人戏言:“中国教育比中国足球还没希望。”但抱怨失望有什么用呢?就像母亲对一个不争气的孩子,真正的教育者从来没有放弃对教育的希望。 记得一句话:世界如此糟糕,你要心理强大。教育是造心工程,造就一颗强大的慧心就有了探求世界、追求理想、建立意义的不竭动力源泉,也就有了呵护生命安全的坚强屏障。 4 也许有家长会说,扯这些干吗!让我娃考上重点大学就行了。虽然我知道中国的大学办得并不是很好,但我还是要告诉学生,为了生存与发展,必须努力去考大学,在一个身份社会,大学文凭就是你一生的文化身份,“一本”和“三本”的利益含金量还是不一样的。当社会都在认可一个东西的时候,你不努力争取,在现实功利上可能会吃亏。 柳青说过:“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高中三年就是人生最紧要的三年。对于语文,我有十几年的高三教学经验,我认为考学训练是低技术含量的工匠活,几个月就够了,而知识积累、思维训练、精神涵养等等这些“内功”则主要在平时。语文成绩只是语文学习和人格训练的副产品,而且有“显性成绩”和“隐性成绩”之分,“显性成绩”是考试量化,“隐性成绩”则是生命成长,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就像身高体重与身体健康,我们不能只管身高体重而不管身体健康。 我自知生存靠社会供养,回报社会能力有限,人微言轻,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我又不想满足于无意义生存,总想给这社会留下点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会活到哪一天,因为年龄一到,血压老高,天天服药,似乎有很多书要读,似乎有很多事要做,似乎有很多文章要写,但工作及各种事务把人的时间撕成碎片,我感觉自己的人生也似乎被撕成了各种碎片。生命短暂,鲁迅说:“抓紧做!”但我能做什么呢?教书和读书写作似乎成了我生命最后的选择。我自认为40岁以前为了生存需要做了许多没有多少意义的事情:出书几十本,但都是速朽玩意儿;比起农民工,挣钱也算不少,但发现钱不过是一个不断在贬值的身外之物。我为自己的生命做了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而为自己的生命做事难道不也是为这个世界做事吗? 记得一句话:“死人的墓碑如果不立在活人的心中,那这人便真的死掉了。”如果有一天肉体消失了,精神还能留在这个世界上某些生命里面,难道不是生命的延续吗? 作为教师,教书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本,我别无选择,只希望在学生的精神世界里延续一下我的生命,这在至高者看来,是多么渺小的一件事,因为一切都只是过程而已,谁也无法保证永垂不朽。但在我,又是多么看重的一件事。 仅此而已。 5 我希望给课堂灌注一点生气,给语文一双飞翔的翅膀,让学生在思想中学会思考与写作,让他们在把许多东西忘掉之后能够真正留下一些东西。 至于说到我对社会现象的批判、历史文化的批判乃至于对教育或者学校某些做法的批判,有家长认为是“牢骚”,我要说:“我不是屈原,我没有冤屈。”我有车有房,家庭幸福,儿子也有工作,有很多尊重我的同事和朋友。我也很感谢学校这些年来给我的包容和相对的自由,能让我做一个有尊严的教师,能够在一个很小的精神空间中影响这个社会,传达一种精神的能量,从而给学生带来一丝温热。我希望给课堂灌注一点生气,给语文一双飞翔的翅膀,让学生在思想中学会思考与写作,让他们在上了大学把许多东西忘掉之后,能够真正留下一些东西。 再从实用价值来说,批判是思想发展的必备素质,年轻人就要狂一些,该谦虚谦虚,该骄傲就得骄傲,因为谦虚是认可别人,骄傲才是认可自己,骄傲也可以让人进步。可当下的教育就是让孩子不断认可定论,记“标准答案”,把孩子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许多孩子小时候活蹦乱跳,上学后渐渐变得呆头呆脑,小时候还像哲学家,爱思考大问题。越长大越世故、越深沉、越谦虚,其实是越来越失去自信。而 自信正是人格核心 。 我们只说孩子作文写不好,得不上高分,没有思想的作文怎么能够得高分。如果我们不让孩子去触碰大问题,不去关心社会,不去思考自己,不直面人生,如何能写出像样的文章。我们所想要达到的目标和我们采用的手段之间岂不是南辕北辙?而且,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最后走上社会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6 回头望,20多年了,我还在这个讲台上“活”着,因为我的同事和熟人里,从20多岁的青年人到40多岁的中年人,为教育“献生”的并不是绝无仅有;但还有些面对这种教育现状早就落荒而逃,做官或做生意去了。 从内心来讲,我是把这些孩子当我的孩子来教的,希望他们健康快乐地成长,虽然我做得不够好,但一直很卖力。我认为,教育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影响,就此而言,教师最大的成功就是能够影响别人的大脑和心灵。打动学生,先要打动自己,说服学生,先要说服自己。为了孩子,我顶着压力探索课堂改革之路,为了孩子,我在上课的激情与浪漫中常常忘掉自己。我天生愚笨,又不会“巧干”,但我觉得,顺应外界不难,放过自己不易。对于语文教学,我觉得技巧并不是最重要的,“讲什么”永远比“怎么讲”要重要,在一个道德技术化的泛表演时代,总得有人冒傻气。 当然,作为一个教师,一定会有许多孩子喜欢你、认同你甚至“崇拜”你,但也一定会有孩子(或家长)误解你、反对你甚至“藐视”你,因为人的价值选择是多元的。在现有体制下,学生无法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老师,老师也无法选择真正适合自己的“可育之材”,一切全靠行政之手调配出的“缘分”。喜欢不喜欢都是“缘分”,对于学生而言,适合自己的好教师可遇而不可求,对于教师而言,也看是否碰上投合自己方法与理念的“有缘之人”。学生和教师都没有互相选择的自由。教材也很难自由选择,虽有选修课,但哪个学校真正让学生们“自由选修”呢?在一种别无选择的力量面前,教师和学生的思考也必须“体制化”。孩子们从小就被迫适应“二元话语系统”,要学会说“道德的语言”,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要不断认识“语境”的厉害。 王富仁说:“只有真实的表达才会有健全的人格。”可在“经验世界”和“理念世界”的分裂中,孩子们只能在“听从外界”与“听从心灵”的痛苦选择中不断地陷入困惑与矛盾(我们文史教师们何尝没有矛盾与分裂呢?),孩子说话写作哪敢随便造次,在分数统帅一切的逻辑背景下,谁敢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 说这些,不得不交待,在中学,我是为数不多的追求个性的老师之一。我认为,思想只有经常保持自由的状态,才能具有勃勃的生机,但是,“教育意味着将一种观念加以强化从而忽略了那些‘缺席者’,面面俱到的教育,即便不是不可能,也已经失去了‘教育’的目的,教育者总不得不替受教育者作出选择(汪丁丁语)。”这就使教育成了一种“自由选择”的艺术。一种价值的被选择,意味着另一种价值的被忽略。要一个有具体风格与个性追求的教师,来满足无数个有个性追求与风格喜好的学生,不是一种奢望,也可能是一种强加。 我认为,人,不是人民币,无法让每个人满意。当然,人人都喜欢的“超人”型教师可能是有的,但至少我不是。在一些知识观点的表述上,我往往是本着心灵与良知的自由,表达对生命的敬畏与热爱。这些,我们的民族难道不需要吗? 作为教师,对学生的影响不只是知识和语言,更多的是人格精神,身教重于言教。教师对于学生来说不仅是一种知识资源,更是一种精神资源、文化资源,教师是教育最重要的生产力。“学高为师,德高为范”不只是口号,更应该是一种实践。 回头望,20多年了,我还在这个讲台上“活”着,因为我的同事和熟人里,从20多岁的青年人到40多岁的中年人,为教育“献生”的并不是绝无仅有;但还有些面对这种教育现状早就落荒而逃,做官或做生意去了;更多的,作为精神意义上的“传道者”的教育生命已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个教育符号。因为活着需要一个凭借,逃避自由只是为了躲开生存的恐惧,而我在一个夹缝中还能“存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安慰。 20多年来,眼看着我的同学们一个个成了各自小圈子里面的领袖,眼看着一个个年轻人成为自己的领导,被称这个“长”那个“任”,我很为他们感到高兴,当然也为自己感到自豪。因为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中,一个人“不上进”或“出不了头”,易被认为是“无能”。但我想,不管世界如何与你交换轻蔑,一个人总得看得起自己,珍视自己存在的价值,当世界在给你做减法或除法的时候,你得学会给自己做加法或乘法。在我看来,不管骑白马的是王子还是唐僧,也不管身高与影子是否成正比,我们总得面对这个神奇的世界。我只是想说,人总得守住点什么,仰望点什么。 7 最后,我想给“上访”的几位家长说几句话。 我不知是因为我的一些话语灼伤了孩子敏感的心,还是我讲的什么和你们从小接受的教育相悖,抑或是因为孩子学习不努力或成绩不好让你们焦虑。我深深理解你们的焦虑,在一个别无选择的教育现实面前,你们的焦虑其实也是我的焦虑,没有哪一个教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努力进步,也没有哪一个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业有成。但是,我们是否想过,当毒牛奶毒大米问题肉问题菜等等不断得到曝光和关注的时候,有多少人关注过我们教育和精神层面存在的“食品”问题? 虽然你们反映问题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但我不会责怪你们,从内心来讲还心存感恩。我感谢你们,因为你们让我能够更好地反思自己的教育教学行为,到底是我错了,还是我们对教育教学有不同的理解?让我有了一次静下心来深入解读自己的机会。我的误区可能就在于,不是所有人都是同道者或能够理解你的价值追求,也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解读常识的能力。但我清楚:盲人是不能给盲人带路的,以己昏昏,焉能使人昭昭?我爱每一个孩子,就像你们爱他们一样。他们其实都很优秀,有些能力卓越超群,常常让我感叹自己这个年龄时和他们的差距,只是在量化评价中他们的成绩可能并不如你们所愿。但你们想过没有,当一种评价体制只剩下一个刚性标准的时候,这对他们的心灵是多么大的伤害!难道一个健康快乐的生活不重要吗? 我告诉孩子,要常想三个问题: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没答案,却最有意义,它能够把我们的生命引向高处。我告诉孩子,生命本无意义,要找到意义,须有信仰,而信仰是一生的追求。年轻时要有功利心,年长要有超越心。人生要核算,加减乘除要计较,因为人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每一步都要认真,人生的近目标和远目标要结合。我让大学生进班搞理想教育,就是为了让学生有人生目标。 我只是想真诚地告诉各位:教育就是成长,生命只是一个不断成长、不断完善的过程,每个生命都会成长,每个生命也会走向自己的成功,而成功也是一个过程,不是那么可怜。不要预支焦虑,生命需要开阔,观念需要解放,教育从根本上来说是为了解放人,不是为了限制人,教育也要遵循自然、自主、自由的原则。 孩子的生命是自己的,不是家长的私有财产,不要把孩子的成功和自己的面子捆绑在一起,任何人都不可能用他人的“成功”掩盖自己的失败,过强的意志很可能带来理性的错误,导致我们看不到更高的价值。 我知道有许多孩子会向家长介绍并转述我的观点,我不知道孩子是怎么转述的,我只知道许多孩子“文集”上记录的我的一些“语录”是错误的,或不准确的。 我推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希望孩子听话的家长因为孩子不再“听话”而迁怒于学校,我知道还有几位优秀的老师也有“被上访”和“谈话”的经历,说孩子竟然和家长辩论,要和家长讲什么“人格平等”,“道德地位与法律地位平等”,家长的地位受到了挑战。我要说的是:每个生命都会走向自己的反面;叛逆期和青春期是伴生的,难道“听话”就是评价好坏的唯一标准吗?孩子的独立思考、大胆质疑的精神难道不值得肯定吗? 要让孩子成长,不能只让孩子“听话”,还得让孩子学会思考。 当然,没有哪一种教育天然就是最正确的,只是在于人的理解和选择。我们要反思传统的教育,是否让生命充满使命感,而忽视了命运感?如何才能焕发这个民族的创造力呢?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希望家长认识一个“人”和他的苦心,借此也谈谈多年来我对教育的一些思考和探索,和各位家长有精神上的互动与交流,也不希望家长把我看得多高。我只是一个普通教师,没有那么多头衔,也没有那些华丽的宣传标签,我只是不甘心仅做一个“经师”,更希望做一个“人师”,成为一个有思想追求的教育者,使孩子们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自己创造自己的人生。 说得不对之处,欢迎家长批评指正。我对家长的监督和关心表示感谢,对家长的误会表示理解,彼此都不用遗憾。因为误会本是世界的构成部分,只要心是热的,观点不同可以探讨。 我也愿意成为各位家长的朋友。 面对这封中学语文老师写给家长和学生的“万言信”,你也许是用家长的心情或者学生的感受,抑或是一个关心教育问题的普通人的心理来审视。但不管怎样,关注就是力量,希望你我能够共同让我们的教育更加美好,期待您的声音。 联系方式 029-88429164029-88880000E-mail: zuowen@mail.huash.com   云之: 我并非不认同“教育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影响”,而且杨林柯老师无疑具有强大的精神和完整的人格,但是考虑到目前的现任教师的成长和受教育环境,我有时候觉得,中国目前最好的教育,或许是不要对孩子施加过多的影响,让他们充分地展示自我、自然地发展自我,这会更有利于他们的健康成长。当然应当有必要的行为约束,想起一位英国教师给毕业生的留言:希望你们日后对自己真实,对别人诚实,对世界保持永远的好奇心。如此足矣。 春节和老同学见面,说起孩子的教育,同学认为,父母的眼界决定了孩子的眼界,这话有道理。但我还认为,没有一个父母适合做孩子的人生导师,甚至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人适合做另一个人的人生导师,每个孩子自有其天赋才能,应当有充分的自由空间,去达到他们人生应有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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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丁丁:寻租中国

    在中国经济转入“创新驱动”的关键发展阶段,寻租活动的主要性质是腐败的和压制创新的。   一篇不足2000字的文章用这样一个标题,醒目而已。去年秋季我在北京大学讲授的新政治经济学研究班,内容有三大部分:其一是寻租现象与寻租理论,其二是企业家与企业家理论,其三是政治制度的实证分析与规范分析。这三部分内容的连接方式特别重要:官僚政治与寻租活动构成强烈互补,并且官僚政治严重压抑创新活动,所以,一个社会的文明化程度显著地反比于它的官僚化程度。我在《行为经济学讲义:演化论视角》中,用三个维度来刻画一个社会的文明化程度:⑴创造性,⑵团契性,⑶群体规模。   图洛克1967年关于“特权垄断”的讨论《关税的福利代价,垄断与偷窃》,公认是“寻租”(rent-seeking)理论的开端。不过,直到安妮·克鲁格(Anne Krueger)在1974年发表寻租的实证研究《寻租社会的政治经济学》之后,这一术语才开始流行。   特权寻租,首先要定义“特权”(special privilege)。在完全竞争的市场里,没有谁能够影响价格。在不完全竞争的市场里,厂商却能够控制商品的供给量从而影响价格。根据斯蒂格勒(George Stigler)定义的“市场权力”(market power,价格与边际成本的差值除以价格),当价格与边际成本相等时,市场权力完全消失。稍作推演,读者即可发现斯蒂格勒定义的市场权力公式与需求曲线弹性之间存在直接关系,当需求曲线趋于水平的时候,也就是需求弹性趋于无限大的时候,市场权力趋于零。   最典型的特权,在西方社会,往往因法律对某一利益集团的特别保护而建立,从而使这一集团的利益凌驾于市场各方之上。根据图洛克的广泛观察,特权引发的效率损失远大于以往经济学家公认的“哈伯格三角形”。图洛克认为,特权寻租的效率损失是一个“图洛克矩形”,或者是这一矩形的几倍甚至几十倍。打个比方,若某一地区从来没有窃贼,则住户无需防盗。这时,假设只出现一名窃贼,而且假设他只盗窃一家,则家家户户都需防盗,并且为防盗而支付的资源总量可能远远大于窃贼从某一家庭窃取的资源数量。   关于寻租的严重程度,我们通常以总租值占GDP的百分比来近似。浏览几十年以来发表的数十篇实证研究报告,我的印象是,尽管收集数据十分艰难,寻租总值在不同国家占GDP的比重,从8%到47%,差异极大。王小鲁近年深研中国“灰色收入”,颇引发了一番与统计数据有关的争议。不过,我的疑问来自问题的另一方面。灰色收入为何是“不透明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收入来源不合法。也因此,王小鲁的本土研究与魏尚进坚持多年的国际研究都是对人类社会反腐败运动的重要贡献。   问题在于,中国法律的初衷远不是法治的,消极不足而积极有余。基于法治的法律是消极的,只界定不合法行为的集合,凡不在集合内的,都合法。中国法律可说是强烈积极的因素与消极因素的不合逻辑的混合,不仅界定不合法行为而且界定合法行为,于是任何行为可能合法也可能不合法,甚至常有行为同时合法与不合法的情形,使民众无所适从。中国的灰色收入,根据我的观察,有相当大的部分是不合法且由特权寻租而来的腐败收入,还有一部分,或许比例也很大,是不合法但与创新活动密切相关的收入。另一方面,那些合法收入的相当大一部分,来自受到政策或法律强烈保护的国有垄断部门,可说是“合法地腐败的”(与“腐败”的常见定义矛盾)。由不合法创新而有的收入与由合法腐败而有的收入相互抵消,我倾向于相信,王小鲁估算的灰色收入大致相当于腐败收入。这就意味着,中国GDP的腐败系数(即由特权寻租而有的收入占GDP的比例)至少是15%,更可能是20%甚至35%。   其实,我们从中国基尼系数的演变趋势(改革初期约为0.33而最近几年约为0.59)可推测GDP腐败系数应是越来越大,否则就很难解释如此迅速增加的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最后,与世界各国的腐败相比,我们也不难相信中国的腐败相当严重,如果还不算是最严重的。因此,我判断,如果中国GDP的腐败系数不是47%,也应达到35%的水平。   我还需要解答一个问题:中国GDP腐败至此,何以保持几十年高速增长?这里涉及的,是寻租活动的“生产性”与“非生产性”的辨析。改革初期流行“官商合理”论,因为初期的改革,关键在于突破意识形态障碍,不论是“官”商还是“民”商,关键在于允许经“商”。在这一意义上,寻租确实是生产性的。最近十年,中国经济问题的关键在于怎样转入“创新驱动”的发展阶段。这一阶段,寻租活动的主要性质是腐败的和压制创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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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选举与治理 | 周其仁:邓小平做对了什么?

    30年来中国的经验的确证明,未来绝不是宿命的。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只要坚持改革开放以来被实践证明做对了的事情,继续推进尚未完成的改革事项,未来的历史将有机会再次证明人们关于中国的乐观断言。   本来我为会议准备的是另一篇论文。可是,6月3日科斯(R. Coase)教授的助手来信转述了以下意见:“他认为如果没有一篇关于邓小平的论文,这次研讨会将是不完美的”。来信还说,“你可能是提供这样一篇论文最合适的人选”。这当然不是我可以承受的荣耀。不过,我倒愿意说明,为什么自己愿意冒着不自量力的风险,也要尝试着完成已经97岁高龄的科斯——这次研讨会的发起人和主持者——指定要求完成的任务。   第一次看到科斯的名字,是在一本小书上。那是1985年夏天,北京四通公司的一位朋友悄悄给了我两本小书。翻开一看,是张五常著的《中国的前途》和《再论中国的前途》,由香港信报出版。但落在我手上的这两本,却显然是盗印的:开面很小,纸质奇差,有照相翻拍的明显痕迹;封皮上没有字,里面印有“内部读物”的字样。   不知道谁是张五常。可是翻开他的书,就不能放下。在《中国的前途》的第148页,五常这样介绍:“高斯对经济制度运作理解的深入,前无古人,且对中国的经济前途深表关怀”。书中提到了科斯的两篇大文,用产权(property rights)与交易费用(transaction cost)的概念阐释了制度和制度变迁的理论。那时我自己对市场交易没有多少感受,因此对“交易费用”不甚了了,特别是对把交易费用似乎假设为零的“科斯定理”,感到有理解方面的困难。但是,对于“产权界定(delineation of rights)”,却立刻觉得它有非凡的解释力。   为什么独对产权界定别有感悟?容我交代一点背景。我是1978年从黑龙江农村考到北京读大学的。此前,我没有机会上过高中,不过是1966年的一个初中生毕业生,经历了三年停课文革后于1968年上山下乡。等我拿到入大学通知书的时候,已在邻近俄罗斯的边陲之地上山下乡十年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邓小平时代的第一页,就是他于1977年8月做出的恢复高考的决定。这一页改变了我们一代人的命运。   1978年十月后的北京,是中国伟大变革的漩涡中心。我们为重新获得读书机会而奋发学习。不过在那时的北京城,似乎也摆不下一张完全平静的书桌。我们到西单看过大字报,传阅过当时一切可得的有关日本、美国、欧洲、香港、韩国、新加坡现代化情况的报道,也聚在一起收听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新闻公报,以及邓小平对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的著名谈话。站在那个中国开放时代的端口,为了消化大量扑面而来的新鲜信息,我们在自发组织的读书小组里度过了无数不眠之夜。   不过,最打动我们的,还是在一个聚会上听到的安徽农村包产到户的消息。那是亲到现场调查的人带回的第一手报告:大旱天气增加的饥荒威胁,逼得农民悄悄把集体土地分到了户;结果,粮食大幅增产,但“包产到户”却不合法,农民只在底下秘密推进。这个故事让我们兴奋。在贫困好像与生俱来、无可更改的中国农村,原来也存在迅速改善生活的路径!我们的困惑是:为什么被实践证明可以促进生产、解决农民温饱的生产方式,却得不到“上层建筑”的合法承认呢?   1980年,以部分北京在校大学生为主、自发成立一个农村研究小组,立志研究中国农村改革和发展面临的种种问题。由于全部有过上山下乡的亲身经历、其中还有几位本人就是农民出身,大家志同道合,心甘情愿地重新走进农村和农民的生活,观察、询问、调查、分析、研究和辩论,提升了对真实世界的认知水平。机缘巧合,这群“北京小子”的工作,得到了杜润生先生等前辈中国农民问题顶级专家的欣赏、指点和支持,把我们带入改革政策的制定过程。其中个人最离奇的经历,就是身为一个非党人士,也参加了80年代中共中央关于农村改革几个政策文件的准备、起草、修订、成文的全过程——按规矩,这些党内文件一旦下发,是不可以让我这样的党外人士阅读的!仿佛在不经意之间,我们见证了历史:对于8亿中国农民来说,包产到户才是邓小平领导中国改革伟大活剧的第一幕。   一、中国特色的产权界定   包产到户并不是“新生事物”。调查表明,早在1956年下半年,浙江永嘉县就出现了包产到户——刚被卷入高级社的农民发现“大锅饭”带来出工不出力的消极倾向,就把集体土地划分到农户,以此约束集体成员努力劳动。后来我结识当年主政那个地方的县委书记李云河,他因赞成包产到户而被革职、遣返老家务农长达21年之久!1959-1961年间,包产到户出现在“大饥荒”最严重的所有省份,其中仅安徽一地就蔓延到全省40%的生产队,农民把能够有效抵抗饥荒的责任田称为“救命田”。问题来了:既然包产到户不是邓小平主政中国以后才出现的现象,更不是邓小平自上而下“发明”或推行的一种土地制度,为什么要把农村包产到户改革看成邓小平伟大戏剧的第一慕?   答案要从包产到户本身寻找。“包产到户”的学名是“家庭承包责任制”(household contracted responsibility system)。在这套制度下,集体的土地分给农户,以农户承担一定的责任为前提。在开始的时候,农户的责任通常联系着“产量”——以相应土地面积的常年平均产量为基线,农户承诺将交多少给国家、多少给集体,以此交换土地的承包经营权。很明白,这是一个“增加的产量归农民”的合约,对生产积极性的刺激作用不言而喻。另一方面,承包到户的土地,并没有改变“集体所有制”的性质——它们还是公有的,只不过按照约定的条件交给农户使用而已。   农民和基层生产队发明了家庭承包责任制,也证明了这套办法能够有效地增加产量、抵御饥荒。但是,农民和基层生产队并不能决定包产到户能不能得到合法的承认。这是苏式中央集权体制的一个派生物:任何经济组织、生产方式的变动,都被看成事关社会主义道路和方向的大事、因而都必须由最高权力当局决定。在中国,从“三条驴腿的合作社”到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组成的超级人民公社,从要不要办集体食堂到可不可以由社员私养集体的母猪,一切皆由中央和中央主席定夺。可是,毛主席对集体土地承包给农户经营的办法抱有很深的成见。有记录说,虽然严重的饥荒也曾逼迫主席默许包产到户,但只要“权宜之计”产生了效果,经济情况有所改善,他老人家就一定高举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的大旗予以无情打击。在整个毛泽东时代,包产到户屡起屡背。   自发的合约得不到法律承认和保护,对当事人的预期和行为就有不利的影响。我们看到,自发的包产到户固然可以让农民尝到增产和温饱的甜头,但此种好处究竟能不能持续?未来继续承包的条件有什么改变?以及在什么情况下承包模式又可能被批判?——所有这些疑虑都影响着农户的生产和投资(农地保护和改良)决策。这是来自合约本身性质的一个实质性的困难:作为有待兑现的一组承诺,不稳定的预期无可避免地要增加合约的履行成本。   邓小平的贡献,是把国家政策的方向,转向了对促进生产力的自发合约提供合法承认与保护。这并不是这位伟大政治家一时心血来潮的杰作。据杜润生回忆,早在1962年邓小平就谈到,“生产关系究竟以什么形式为最好,要采取这样一种态度,就是哪种形式在哪个地方能够比较容易比较快地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就采取哪种形式;群众愿意采取哪种形式,就应该采取哪种形式,不合法的使它合法起来”(见杜润生回忆录,第332页)。这说明,邓小平早就明白“合法承认”对特定生产关系(产权与合约)的意义。当历史把他推上了执政地位之后,邓小平就用“这样一种态度”来对待农民和基层创造的家庭承包责任制。   在邓小平路线下,农民家庭承包制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家庭承包制由落后边远地区扩展到发达地区农村、进而几乎覆盖了全国所有农村生产队;土地承包的期限由一年、三年、十五年、三十年扩展为“长期不变”;合约的责任从联系产量开始,逐步演变为联系土地资产。农民家庭承包责任制不断得到更高规格的合法承认:从基层的秘密存在,到地方政府的承认,到中共中央政策文件的肯定。最后,2002年,中国的人大通过了《农地承包法》,确立了农户家庭承包责任制的法律地位。按照这部法律,全部农地的使用权、收益权和转让权,都长期承包给了农户;“集体”仍是农地在法律上的所有者,但其全部经济职能就是到期把所有农地发包给农民。随着承包户拥有续订合约的优先权,“长期不变就是永远不变”。   中国人创造的这个经验,让我们想起了科斯在1959年提出的一个命题:“清楚的产权界定是市场交易的前提”(中译见《生产的制度结构》,第73页)。我们可以说,产权界定也是合约的前提——要不是双方或多方各自拥有清楚的资源产权,他们之间怎么可能达成任何一个合约?可是,中国的实践却提醒人们:恰恰是承包合约才界定出清楚的农民对土地的权利,因为在订立承包合约之前,作为集体成员的农户究竟对集体土地拥有何种权利,通常是模糊不清的。这是不是说,农户的产权反而是经由合约才得到界定的?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可以得出一个新的结论:合约缔结与产权界定根本就是不能分开的同一回事。   合约可以经由再合约(re-contracted)得到调整,而经由合约不断界定的产权也就可以不断进一步明确其经济含义、并逐步提升产权的“强度”。我们在中国看得清楚,后来被列入宪法保护范围的私人财产权利,最初就是从城乡公有经济的承包合约中产生并发展起来的。私人承包获得的公有资源在约定条件下排他的专用权,不是私产又是什么?按照承包合约,超出约定产量的部分一般归承包人所有,这难道不正在创造更完备的私产吗?随着承包私产和超越承包形成的私产不断由少增多、由弱变强,公有制成员不断扩大对外缔结合约的范围,循序渐进地积累起更多的私产,也进入更丰富多样的市场合约网络。这套经由合约界定出清晰产权的办法,从农业扩展到非农业、进而扩展到城市,奠定了中国市场经济的基础。   来芝加哥参加这次会议的时候,正是中国春小麦的收割季节。此刻在华北农村的田野上,有一副壮观的画面:成千上万台拖拉机和收割机,顺着庄稼成熟的路线跨村庄、跨市县、跨省份移动。这些拖拉机和收割设备,有私人的,有多个私人拥有并集合到一个合作社或一个股份公司的,也有“公司”承包给私人经营的。他们作业的范围,早就超越了一个个“集体”的狭小范围,惟有一个复杂的市场合约网,才把他们与数目更加巨大的农户、合作社、公司制农场的收割服务需求连到了一起。甚至政府也参加了进来,一道道紧急颁布的命令,不但要求沿途高速公路对这些农机分文不取,而且要求提供良好的服务。这是经历了30年改革的中国经济的一个缩影:产权与合约构成了所有活跃的生产活动的制度基础。   邓小平本人不一定看到过“产权界定”的理论表达。可是,邓的改革之道就是坚持产权界定并寸步不移。这套中国特色的产权界定,一直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批评。一种批评说,邓的改革逾越了“一大二公”经济的最后边界,因而背离了经典社会主义。这个批评忽略了继续维系一个不断支付昂贵的组织成本的体制的巨大代价,这一点,人们通过比较改革的中国与拒不改革的那些国家经济表现上的显著差别,就可以获得深刻印象。另一种批评认为,基于承包合约的产权改革远不如“全盘私有化”来得彻底和过瘾。这种批评则看轻了制度变迁所要付出的代价:只要过时的观念和既得利益缠住了相当多的人群,任何“激进和彻底的改革”在实际上寸步难行。甚至,制度选择的“最终目标”也受制于交易费用的状况。例如,这次我们大家到芝大开会,都要借助属于芝加哥市政的“公共通道”。为什么不把天下所有的“公路”都彻底化为“私路”呢?答案是费用。每人一条专用的道路显然太过昂贵,于是社会退而求其次,在保留“公路”的同时约束人们的行路规范。   邓小平不为任何批评所动。他始终坚持一点,无论如何也要容许中国人在实际的约束条件下从事制度和组织选择的探索和试验。任何产权、组织或合约形式,只要被证明可以促进生产的增加和人民生活的改善,邓小平就乐意运用自己的政治威望动员国家机器,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总标题下为之提供合法承认。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套非常实用主义的策略。但是,有了科斯以来经济学的进展,我发现在中国改革的实践经验里,包含着具有很高普适性的道理,这就是广义的交易费用决定着制度的存在及其变迁。   二、把企业家请回中国   2006年,我访问了浙江东部台州市松门镇的一家民营公司。创办人叫江桂兰,是位农家女,中学毕业后打工10年,1991年靠私人借贷来的20万元,办起了这家塑料制品厂。四年后,江桂兰在广交会上向别人转租来的六分之一展台上,与外商签订了第一个出口合同。又过了十年,江的公司已成为肯德基全球用餐具的主要供货商。等我到访的时候,江的公司有1000多名工人,每年出口600个集装箱制成品。   江的故事在今天的中国非常平常。比起华为的任正非、阿里巴巴的马云、吉利汽车的李书福、蒙牛的牛根生以及其他大牌明星般的民营公司老总,江桂兰过于普通了。不过,要是在改革前,江的公司就是比现在小一百倍也容易“举世知名”——在那个时代,任何“自由雇佣”工人的企业,绝对都有机会作为“资本主义的典型”而登上政治新闻的榜首!同样是私人办公司,从被看作“资本主义”的洪水猛兽,到被戴上“民营企业家创业”的挂冠,满打满算也只不过30年——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人们当然要提到来自实际经济生活的压力。一方面,在“短缺经济”下商品和服务的长期匮乏,满足不了城乡居民家庭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另一方面,单一公有制经济又容纳不了日益增长的就业要求,特别是不能吸纳包产到户改革后释放出来的巨量“农村剩余劳动力”。两方面压力的汇集,逼迫中国以更灵活的方式组织经济。   于是,在单一的公有制制经济的身边,出现了野草般顽强成长的“个体户”。当年北京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就是回城的下乡知青在路旁摆摊出售“大碗茶”。他们自我雇佣或利用家人劳力,靠私下筹集的小资本捕捉种种市场机会。一些个体户取得了成功,而日益扩展的市场要求他们进一步扩大生意的规模。结果,“个体户”开始越出了“家庭劳力加二、三个帮手”的规模,向着雇佣更多工人的“私人企业”方向演变。挑战来了:社会主义中国怎么可以容许“资本主义剥削”的复辟?   对传统思维而言,私人拥有生产资料,自由雇佣、特别是雇佣工人超过7人以上的企业,当然就是“资本主义剥削”,与社会主义格格不入。这条马克思和前苏联模式划下的这条铁的界线,中国自1956年完成了“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后,也再也没有逾越过。现在,改革突破了传统戒条,是不是“走资”的疑虑笼罩中国。   同时高举改革开放与坚持社会主义两面旗帜的邓小平,抓住了一颗瓜子破解难题。80年代初,安徽芜湖个体户年广久炒卖的“傻子瓜子”受到市场追捧,生意迅速扩张。1981年9月,年氏父子三人从雇4个帮手开始,两年内发展成一个年营业额720万元、雇工140人的私人企业。“傻子”当上了老板,争议也从芜湖一路到了北京。如何定夺小小一颗瓜子里面的大是大非?   我当时供职的农村政策研究机构是杜润生领导的,他组织了关于“傻子瓜子”来龙去脉的调查,并把有关材料报到了邓小平的案头。记得当时传回来的小平指示,斩钉截铁就是“不要动他”四个大字!其中,最了得的还是那个“动”字,因为这一个字就包含了“运用国家机器的强制手段给予取缔和打击”的全部意思。既然历史经验显示过去那套做法效果不佳,小平的意思就是多看看、多试试,再也不准用专政手段对待像年广久这样的民营企业家。   邓小平的办法就是允许实践、并从实际出发来观察和分析。冷眼看“傻子瓜子”,并不难厘清其中的是非曲直:年广久雇佣的140名工人,原本都得不到国有公司的工作机会;年广久付给工人的薪水,不低于当地国有工厂的给付水平;这些工人原本或失业,或从事其他工作但收益还不如给年广久打工。更重要的是,“傻子瓜子”的市场成功,刺激了更多的瓜子供给——老板与老板的市场竞争加剧了,不但是顾客的福音,更是工人的福音!可是,“资本主义剥削”的公案又作何处理?   没有人指出,剩余价值学说的基础是交易费用为零。马克思在理论上坚持,当资本在“流通领域”雇佣劳力时,双方交易遵循的是等价原则。在这里,一切商品包括劳力商品的价格等于价值,因此就排除了资本对劳力的剥削。奥秘发生在其后:当资本家带着雇来的工人进入工厂的大门以后,通过组织、指挥、命令工人生产出高于其劳力价值的产品;最后,企业主带着这些产品回到商品流通领域,再次通过等价交换而完成剩余价值的实现。   很明白,在上述各个环节,都没有交易费用这回事。不是吗?资本家似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顾客及其需求的各种细节,从而决定生产什么和生产多少;资本家也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待雇的劳力和其他生产要素,从而决定以什么价格、什么合约形式雇多少要素;资本家甚至无需付出监督和管理的努力,就可以使团队产品自动大于团队成员个人产品的算术之和。在这个前提下——也仅仅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当然同意马克思的意见:“剩余价值”不但是“多余”的,而且还带有道义上不公正的剥削性质。   问题是,真实世界里的交易费用绝不为零。一般如商品和服务的买家与卖家,特殊如资本家与工人,他们之间在市场上的互相发现、订约和履约,都要付出昂贵的费用。交易费用不为零,就既不存在自动的“等价交换”,也不存在不需要经营、监督和管理的经济组织。从这点看,发现市场、协调供求、组织生产等项职能,绝不是“多余的”。资本家们获取的报酬,部分是投资于企业的财务资本的利息,部分是作为企业家人力资本的服务回报。至于这些收入的水平高低,是由市场竞争——企业家与企业家的竞争、工人与工人的竞争、商品买家与买家的竞争、以及商品卖家的竞争——决定的。   资本家当然要利用自己的相对稀缺性谋求更高的收益。像任何市场中人一样,资本家也可能在履行合约的过程中,侵犯、损害各相关利益方——其他股东、各种债权人、工人、上下游供应商、产品经销商、甚至顾客——的利益。人们可以用“剥削”之名囊括所有这些侵权行为,但是无论如何,“剥削”并不是资本家的唯一职能,正如可能的假冒伪劣行径并不是商贩的全部职能一样。在真实世界里,人们节约交易费用的行为与增加交易费用的行为——两者皆可图利——经常混杂在一起。究竟哪一种行为主导了经济,取决于现实的约束条件——习俗、道德、法律及法律的实际执行。   那么,究竟怎样对待真实过程里的资本家呢?前苏联模式得出的了一个革命的结论——“消灭资本家,消灭一切剥削”。但是,这样一来,把资本家节约交易费用与组织成本的职能也一并消灭掉了。问题是,交易费用并没有随着资本家的被消灭而消失。社会主义经济仍然面临节约建设成本、生产成本、制度成本和组织成本的严重问题。结果,把资本家打翻在地的社会主义国家,只好由自己来扮演“总资本家”的角色,即用“没有资本家的资产阶级法权”(列宁)来管理国民经济。几十年的实践结果表明,中央计划体制不但运行成本奇高,也并没有完全消灭“剥削”——作为等级制替代产权与市场合约制度的产物,官僚特权替代了资本家的剥削;在“大锅饭”的体制下,多劳不能多得的,天天受到“不多劳却多得”行为的剥削。这个结果应该出乎革命家当初的预料,它当然要被反思。邓小平不允许把重新冒头的民营企业一棍子打下去,坚持多试试、多看看,意在探索把复杂问题分开来处理的路径。前苏联和中国自己的历史教训时刻提醒着中国改革的决策者,为什么社会主义经济非要把资本家连同创业精神、市场判断力、组织和协调生产的能力一起抛弃呢?   邓小平把企业家请回了中国。他执掌中国后不久,就高度肯定了历史上“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容毅仁,并大胆决策划出一笔国有资本交付荣先生全权打理——这开启了“国有资本+企业家”的新经济模式。邓小平还运用自己的政治权威,多次对“傻子瓜子”这个事件表态,不准再动用国家机器鲁莽地扼杀民营企业家。这位革命老人一次又一次耐心地问:允许这些企业家的存在,难道真的就危害了社会主义吗?   越来越多的人得出了正确答案。随着企业家的存在被广泛认为是“对的”(right),创业当企业家就再次成为中国人的一项权利(the rights)。改革以来,中国发布了多个政策文件、通过了多部法律,并数度修订宪法,逐渐承认并保护了普通人自由缔约、创办各类企业、按投资要素分配收入的合法权利。据一项权威发布,到2007年底,中国的民营经济约占国民生产总值50%,非农就业的70%,税收的30-40%。这是改革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的。   三、重新认识看不见的手   从1985年5月开始,邓小平连续几年推动“价格闯关”。这意味着,原来由国家规定和控制的物价,要放开由市场决定。此前,中国已形成了一种“价格双轨制”,即按计划指令生产的产品由国家定价,超计划增产的产品则按市场供求决定价格。这个过渡性的体制,在显著刺激增产的同时,也造成分配方面的混乱:同一个产品的“市场价”高于其“计划价”数倍甚至十数倍,以至于任何有“门路”的人,都有机会把计划轨道上的产品倒卖到市场上而大发横财。一时间,“寻租”盛行,公众反感。邓和他的同事们决心推进价格改革,解决问题。   价格改革之所以被称为“闯关”,是因为此前的波兰,因放开食品价格,影响工人生活,导致大罢工和波兰共产党的下台。中国“价格改革”的代价究竟有多大,能不能平稳推进,没有谁可以打包票。邓小平决心用自己的权威推进价格闯关。他甚至说,乘我们老同志还在,勇敢闯过这一关。   1988年7月,国务院宣布开放名烟名酒价格。这其实是一次试探性的前哨战。8月中旬,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了《关于价格、工资改革的方案》。不料,会议公报发表的当天,全国各地就出现居民抢购食品和生活用品、又拥到银行挤提存款的风潮。十天以后,国务院宣布加强物价管理、不再出台物价调整项目、提升银行存款利息、全面整顿市场秩序。9月,中共政治局决定开展全国范围的“治理整顿”。第一波“价格闯关”搁浅。   事后我的理解,在累计发放货币过多的条件下“放开价格”,势必把原先“隐形通胀”转成为群众不可能接受的显形高通胀。这证明,即使得到了政治方面的强力支持,在高通胀环境下也难以顺利推进价格改革。中国进入了为期三年(1989-1991)的“治理整顿”期,政府用行政手段抽银根、压投资、管物价;经济增长减速,经济改革停滞。让中国和世界大吃一惊的是,邓小平在1992年春天再次奋力推进中国改革。他以一个88岁退休老人的身份,发表了著名的南方谈话——“不改革开放,只能是死路一条”。邓小平特别提出了长期困扰中国改革的问题:坚持计划体制是不是就等于“姓社”(会主义)?走市场之路是不是就等于“姓资”(本主义)?他的答案石破天惊:计划和市场都不过是配置资源的方式,社会主义同样可以走市场之路。   在邓小平的推动下,中国于1992年再度勇闯价格关。是年,新放开的生产资料和交通运输价格达648种,农产品价格50种,其中包括在全国844个县(市)的范围内,放开了长达几十年由国家统购的粮食价格,并放开了除盐和药品以外全部轻工业产品的价格。到1993年春,中国社会零售商品总额的95%、农副产品收购总额的90%、, 以及生产资料销售总额的85%,全部放开由市场供求决定。“价格闯关”最终成行,“用市场价格机制配置资源”从此成为中国经济制度的一个基础。   经济学家通常会不遗余力地推崇市场价格机制。这不足为奇,因为有亚当.斯密以来经济学传统的鼎力支持。可是,为什么邓小平也对“看不见的手”情有独钟?这位曾经指挥过百万野战大军、担任过中共中央总书记和国务院副总理的大政治家,分明拥有一双“看得见的手”!他难道不知道,扩大市场价格机制配置资源的范围,总要在某种程度上收缩“看得见的手”发号施令的范围?大权在手,又坚决推进价格闯关,这究竟是为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认为涉及三个层面。第一,苏联式计划体制的实质,是把整个国民经济办成一个超级国家公司。这个超级国家公司不得不承受巨大的组织运行成本:收集需求和生产全部信息的成本,决策和指挥的成本,以及发现错误并加以纠正的成本,等等。作为改革前中共第一代领导集体的一员,邓小平多年负责处理国家一线事务,几乎就是这个超级国家公司的执行长。正因为对原有体制不堪重负的成本压力有切身感受,也对原体制的运行效率极不满意,才迫使邓小平比局外批评家更明白,权力过于集中的主要结果,恰恰是无法有效行使国家权力。历史把这位执行长推上了决策人的位置,邓小平决意改革,顺理成章。   第二,邓小平倡导的开放,启迪了一代中国人,也启迪了他本人。作为1978-1982年一位北京的在校大学生,我感受到那几年涌动的关于中国经济发展的新想法、新冲动,无一例外都来自多年封闭后对外部世界的观察、比较和思考。无论欧美日本,亚洲四小龙,还是南斯拉夫匈牙利和波兰,所有当时在经济成就方面令中国羡慕的经济体,没有一个套用苏联计划模式的。这些经济体都允许“看不见之手”发挥基础的资源配置作用。他们的经验说明,价格机制并不是洪水猛兽,中国为什么不可以大胆试一试?   最后一个层面最为隐蔽。邓小平的哲学,是相信每个普通人都具有改善生活的持久动力。国家要富强,要推进现代化,就必须充分发挥每一个社会成员和所有基层组织的积极性。正是在这样的思想基础上,才产生了上文提到的中国式权利界定和把企业家请回中国的改革政策。新的问题是,当改革开放释放了个人、家庭和基层组织的积极性之后,如何协调(coordinate)十数亿人口爆发出来的竞争致富冲动,就成为新的经济体制必须解决的问题。邓小平倾心于发挥价格机制的作用,是因为他认识到仅靠国家计划之手,根本不足以应对改革开放后如何协调整个中国经济的新课题。   叙述至此,我们也许要为一件事情而感到遗憾,那就是科斯教授从未访华,因此也没有与邓小平先生谋面的机会。不过,我猜想他们俩可能会互相欣赏。科斯在1937年创立的公司理论,出发点是覆盖整个经济的“完备的市场”,由价格机制配置一切资源——这也是大多数经济学家的理论出发点。但是,年轻的科斯早在1937年就发现,价格机制并不免费,因为完成市场交易的成本常常极其昂贵。为了节约由科斯在科学上首先定义的交易费用(transaction cost),内部似乎不用价格机制、靠企业家的权威和计划来协调的“公司(firm)”就应运而生了。   邓小平的出发点是另外一极,即囊括了整个国民经济的超级国家公司。在这里,国家用“看得见之手”的权威和计划协调整个国民经济,固然因为消灭了一切市场交易而不再受到狭义“交易费用”的局限。但是,科斯定义的另一种成本即“组织成本(organization cost)”,却每日每时困扰着这个超级国家公司。邓小平领导的改革,出发点就是降低超级国家公司的巨额组织成本。为此,他提倡分权改革战略,通过对重新界定权利的合法认定,激发了个人、家庭、基层组织和地方的积极性,还同时把企业家协调和价格机制协调一并请回到中国经济的舞台。   我们有幸目睹了历史性的一慕:一个实事求是的经济学家离开了“看不见之手”支配一切的理论原点,向企业家协调与价格机制协调并用的真实世界出发;一个实事求是的政治家离开了计划经济的教条,向市场与计划并用的体制前进——他们“会面”的地方不是别处,恰恰就是改革的中国!当然,在“看得见之手”与“看不见之手”之间,边界尚没有完全厘定,摩擦和冲突时有发生。但是,“两手”之间充满意识形态敌意、非白即黑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成为了历史。新的认知是,计划组织与价格机制可以在一个经济体里共存并用,并以实际的运行成本为依凭来划清彼此之间的界线。   四、向腐败的挑战   邓小平关于中国的许多预言都已经实现了。不过,有一点至今还是例外。1985年春天,我在随杜润生先生前往温州调查的路上,听到传来的邓小平指示,大意是中国不能出现百万富翁,不能走两级分化的道路。到达温州的时候,当地人也正在热烈讨论。他们提出的问题是:温州一些民营企业家的身家财产早就超过了百万,分明已是百万富翁,怎么办?讨论得出的结论是,企业家的私人财产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用于自己和家人的消费享受,大部分还是用于生产——如果把消费资料与生产资料恰当地分开来,温州和中国就“还不能算已经有了百万富翁”。既然如此,邓小平的指示就不算被违背了吧?   仅仅过了十年,个人的消费性财产超过百万的例子在中国就不胜枚举。数千万的世界级名贵跑车在中国热卖——那可不是“生产资料”。2000年的前后,全球顶极奢侈品的专卖店纷纷在北京上海深圳开张,市场说这里是成长最快的奢侈品市场。由于房地产和股票市场的力量,很多专业人士包括工薪家庭,也进入了百万富翁的行列。所有这些,可以不无理由地被看成经济成就的象征。但与此同时,官方统计和报道、国内外学界的调查、以及对社会生活的直接观察,都表明今天的中国还有不少生计艰难、平均每天收入不过1美元的贫困人口。   学者们用“吉尼系数”描述收入分配差距的状况,发现改革后中国的收入分配差距有拉大的趋向。这类测度可能忽略了一点,即“收入的获取是否合乎公义”并不是定量技术可以描述的。姚明的高收入是一回事,贪官们卖官鬻爵的收入是另一回事——公众舆论真正痛恨的是后者,因为其收入不合公义。可是,关于收入差距的测算并不能划分这个及其重要的区别。其实,真正威胁改革存亡的严重问题是,即使根据反贪部门公开发布的腐败案例,人们也看到利用公权力腐败——显然不合正义的收入——的趋势在中国有增无减。   除了当事人的道德水准外,贪污腐败的趋势到底与什么有关?对此,张五常曾提出过一个理论。在本文开首提及的《中国的前途》里,五常指出,就竞争稀缺资源而言,人类社会形成了两种基本的经济制度。一种以等级制特权来规范和约束人们的行为、防止稀缺资源被彻底滥用。另一种就是产权制度,即以财产权利的界分来划分人们从事经济活动的自由空间,以刺激生产、交换、分工与合作。张五常更推测,当第一种经济制度转向第二种制度即市场经济的时候,腐败将大量发生,因为原来的等级特权无可避免地要争取最高的“权力租金”。这个过程甚至可能形成一种独特的“秩序”,即“制度化腐败”(institutionalized corruption)。后来的中国经验的确表明,腐败不仅仅是改革启动的一种伴随物,也是瓦解公众支持改革的腐蚀剂、甚至是终极改革的致命杀手。转型经济怎样应对制度化腐败,是一项严重的挑战。   邓小平的答案是多手并举:道德教育、党的纪律和法治。我不认为还可以想出更多的办法来遏制腐败。问题是,在上述分权改革、重新界定权利、承认并鼓励民营企业家、大规模利用价格机制的每一个过程中,腐败不但形影相随,且有更快蔓延之势——腐败跑得似乎比改革还要快!1986年9月,邓小平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不改革政治体制,就不能保障经济体制改革的成果,不能使经济改革体制继续前进(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第176-180页)。为此,他开始部署中国政治体制改革。   政治体制改革远为复杂和困难。最主要症结是,经济改革触犯的经济既得利益,还可以用经济手段补偿,但政治改革触犯的既得利益,拿什么来做补偿?举一个例子,原来“享受低价好处”的居民家庭,一旦价格放开后受到损害,政府可发财政补贴给予补偿。但是,原来主管物价的政府部门,价格放开后就面临权力缩减、部门撤并、甚至官员下岗的现实威胁。对于一辈子管物价的官员来说,他身上的专用人力资本一夜之间全报废,他能接受吗?用经济办法来补偿“丧失权力的损失”吗?出价低,不可能被接受;出价高,国家财政不堪负担——等级制其实是非常昂贵的。听任掌权者自己补偿(贪污腐败是也)?公众不可能接受,而那样“补偿”的结果,一定是更舍不得放弃权力。那么,可以不予补偿就取消权力吗?可以,但改革因此就等于革命。   邓小平多次讲过“改革也是革命”。不过他面临另一项约束。作为“权力过于集中”的派生物,中国的党政骨干系统发达,但其他社会软组织发育不足,行政系统实际上负担着社会经济体系的运转。这本身就增加了消化政治体制改革副产品——重新安排官员——的难度。另一个连带的后果,就是国家权力体系一旦失稳,整个社会就容易动荡。所以,推进“也是革命”的政治体制改革,又不得不以“稳定”为边界。于是人们看到,1986年重新提上日程的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并没有实质推进。一年以后的中共十三大,通过了酝酿已久的政治体制改革纲领,但没等到切实实施,“价格闯关”的失败以及随后发生的天安门广场事件,就再也没有给中国推进政改的机会。即使1992年邓小平的南巡讲话,也限于推动经济增长与经济改革,而并不是政治体制改革。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是邓小平未竞的事业。   五、小结   中国经济增长取得的令人瞩目的成就,为邓小平启动的改革开放提供了一个无可更改的背书。如果用最多数人口的日常生活得到显著改善作为评价标准,邓小平领导的中国改革开放一定会被写入历史。当然,伟大成就的成因是复合的,人们对此也常有不同的看法。我的观点是,正是改革开放大幅度降低了中国经济的制度成本,才使这个有着悠久文明历史的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有机会成为全球增长最快的经济。   有观察家以为,“廉价劳动力”是中国竞争力的根本。对此我的问题是,改革前中国劳力和其他要素的价格更为低廉,为什么那时候并没有影响全球市场的“中国制造”?更深入的分析表明,知识扩展才是中国经济成就的基础。不过若问,为什么中国人、特别是年轻一代中国人对知识的态度有了根本的转变?答案是,改革激发了中国人掌握知识的诱因,而开放则降低了中国人的学习成本。综合起来,早已存在的要素成本优势、改革开放显著降低制度费用、以及中国人力资本的迅速积储,共同成就了中国经济的竞争力。其中,制度成本的大幅度降低,是中国经验的真正秘密。   邓小平开启了中国改革开放之路,也开启了中国经济增长之路。不过,他并没有完成中国的改革开放。无论在产权的重新界定,企业家职能的发挥,市场经济框架的完善、还是国家权力的约束与规范方面,中国都有面临大量未完成的议题。作为渐进改革策略的一个结果,很多困难而艰巨的改革任务留在了后面,并面临改变着的社会思想条件。就在科斯先生主办的本次研讨会举行期间,全球金融动荡和油价高企,正给全球经济增长带来前所为没有的新考验。受汇率、利率、资源价格和行政垄断部门等重大改革滞后的拖累,中国经济能不能顺利应对这场新的挑战,保持经济的持续增长,还是未定之数。   前年在深圳,我有幸听到张五常的如下见解:中国人在改革开放以来创立了“人类历史上最好的经济制度”。我自己得到的观察,不容许我像他那样的乐观和肯定。不过,30年来中国的经验的确证明,未来绝不是宿命的。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只要坚持改革开放以来被实践证明做对了的事情,继续推进尚未完成的改革事项,未来的历史将有机会再次证明人们关于中国的乐观断言。   作者附记:   科斯教授指定的题目,是The Unfolding of Deng’s Drama,直译回来,就是“邓小平戏剧的展开”——在中文语境里是另外一回事了。于是改用便于理解的本文标题。考虑到报纸的发表习惯,原文注释全部删去,留在以后关于中国改革的学术论文里再仔细交代。本文草稿得到宋国青、汪丁丁、卢锋、薛兆丰、朱锡庆、梁红等人的阅读意见,对作者多次修订文稿帮助很大。英文稿在讨论会前夜才传到芝加哥大学,蒙97岁高龄的科斯教授亲自审阅,并通过他的助手多次传递老人家的评论意见。在7月14日开始的芝加哥大学“中国改革30年研讨会”上,科斯的致辞,张五常的主题报告以及R.Fogel,H.Demsetz,R.Mundell和D.North的评论,以及王宁、Roy Bin Wong,史正富、许成钢、张维迎、李俊慧、黄亚生、周燕、何东、朱锡庆等提交的论文、发言和讨论,不但增加了作者理解中国改革的视野和深度,更直接推动作者对本文的修订和补充。关于这次芝加哥学术盛会,作者和其他参与者应该还有文字报道与读者分享。这里谨对科斯及各位会议贡献者致以谢意,当然文中尚存的错失之处仍由作者本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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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 | <北斗荐书>经济学爱好者的自我修养 ——随着爱好学习经济学吧

现在的经济学已经发展到了“帝国主义阶段”,凡是你感兴趣的社会学方面的知识,都可以找到经济学家的相关论述。从法律到民主,从婚姻到家庭生活,从犯罪理论到核武器的大国关系,莫不可以用经济学理论解释。即便是你思考自己为什么说的是老陕,而不是普通话,也可以从语言经济学寻找线索。     经济学爱好者的自我修养 ——随着爱好学习经济学吧   文/邓辉(安徽大学)     一、为什么要读一读经济学的书? 读经济学的书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想让自己变得酷酷的,以便使自己在把妹的时候好装深邃,那么读几本经济学的书就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根据统计研究,和经济学家、“开明人士”相比,普通人的观念普中遍存着在4种偏见:悲观主义偏见、就业偏见、排外偏见和反市场偏见。而读经济学恰恰可以逐渐消除这四种偏见。 假如某天你和妹子聊中国特色——中国人开车的时候不爱系安全带,那么你一展深邃的时候就到了。你可以站在爱国主义的高度说:“其实这是中国人比较在意路上行人同胞安全的表现!因为根据美帝经济学家的研究发现,系安全带虽然可以使车内的人在高速行驶中更安全,但是这同时会导致驾驶员开车的速度加快,从而使得车外的路人更危险了。同时统计结果也恰恰显示这种担忧不无道理,因为更多路人因为车祸死亡了。”妹子这时就会倾慕于学识渊博的你,想着:如此爱党爱国爱人民,思想又深邃的人,谁能不爱呢? 是的,读几本经济学入门书籍,就会使你逐渐摆脱“第一阶段的思维”。所谓“第一阶段的思维”就是想“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读了经济学,你就会想“这么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就是第二阶段的思维了。有了第二阶段的思维,那么你就会被周围人夸为“神人”了,就像我被朋友们夸的那样。 有了第二阶段思维的神功,你当然也要表现啊。如果你同学不小心把教室的玻璃打碎了,辅导员要求记过,你就可以辩解到:“XXX同学的行为是爱党爱国爱人民的表现啊!他舍小家为大家啊!X老师您想想,这块玻璃被打了,XXX花钱重新买块玻璃会带来什么效果?那就是玻璃店的老伯多收入了5块钱啊!玻璃店的老伯收入多了,肯定会给孩子多买菜吃。结果就是农民伯伯的收入也增加了!农民伯伯的收入增加了,不正是XXX同学相应党中央3个一号文件的具体表现吗?不正是弘扬科学发展观的优良作风吗?不正是促进和谐社会的具体行为吗?XXX同学一心为党、大公无私,他为了党中央、国务院保8的目标,少吃了多少肉啊!?对于XXX同学的行为,您不但不应该批评,反而应该鼓励,我们就是要鼓励一切打砸抢烧以促进扩大内需!” 在你义正言辞之下,我想你们辅导员一定会被XXX的行为感动的哭了!当然,如果这时你再能强挤出几滴眼泪,那就更加完美了。     二、入门阶段的神级读物及攻读要略 看到如此的把妹神功,大家一定急迫的想让我介绍几本“武功秘籍”了。我觉得读经济学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消除脑中的不良偏见,同时培养经济学的学习兴趣是学习的第一步,那么一开始介绍的读物肯定要生动有趣了。所以我推荐第一阶段的入门读物是:张五常的《卖桔者言》、《经济解释》(易宪容译的节选版)、弗里德曼的《自由选择》、曼昆的《经济学原理·微观部分》。至于《如何伪装成一个经济学家》一文中提到的那些书,我觉得没必要看的。 不是有一个经典笑话嘛,说两个人遇到一只熊,其中一位是经济学家。看到这只熊后,经济学家选择快跑,而另一个人选择原地坐着,并说:“你跑再快也没用,因为熊比你跑得快多了。”而经济学回道:“我不需要比熊跑得快,只需要比你跑得快就行了。”是的,同样的逻辑,不论你是读罗斯巴德还是哈耶克的书,对你在妹子面前装深邃,影响不大。因为如果你读了三四本经济学的书,那么你可以逐渐消除自己思维中4种陈见,从而使自己与其他屌丝区别开来。所以为什么装逼要从哈耶克或者罗斯巴德晦涩的书入手呢? 对于这四本书的阅读顺序,我的建议是先读《卖桔者言》。因为此书很薄而且文风诙谐,所以容易攻克,于是看完书的成就感容易生成。本书的第一部分提到三文鱼养殖的例子,在这里我就多谈一谈。很多绿色环保主义者,认为保护动物很重要,必须防止其灭绝,所以提倡建立自然保护区。“立法设立保护区保护动物”就是第一阶段思维,第二阶段思维就是“这会带来什么”,我们慢慢分析一下。 首先,为了防止盗猎滥捕行为,就会禁止此类市场出现;接着,饲养贩卖这些动物就会成为非法;后来,由于猎捕和消费的成本提高了,所以产品的价格就会提高;最后,在更高价格的刺激下,盗猎滥捕行为导致保护区中的动物数量缓慢下降。可是如果我们允许贩卖饲养食用这些动物呢?结果就是在利益的引诱下,有人大规模饲养这些动物,导致此类动物脱离灭绝的边缘。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国的娃娃鱼和扬子鳄,当这两种动物的销售市场被放开后,娃娃鱼与扬子鳄的数量大增。这就是张五常在书中强调私有产权的重要性的结果。 读完《卖桔者言》就可以读弗里德曼的《自由选择》。此书涉及的面比上一本书更广、更宏观、更数据化。读完此书,你观念中的各种偏见就会消除很多。比如对最基本的贸易自由,你就会明白国际贸易强调的是“比较优势”,而双方的自由会给双方人民带来长远的利益。前段时间,有人反驳我 《强力远不如利益》 一文的观点时说: “交流语言的比较优势能把文化上的绝对优势灭掉,你再谈普通话的推广是如何如何有需求造成的吧。” 对于这类反驳我比较懒得反驳,因为他和我的思维差了近200年,我该向他如何解释?1817年李嘉图发表《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之后,在经济学界就不存在“比较优势能不能消灭绝对优势”的疑问了。因为答案是肯定能啊! 什么是“绝对优势”?假如你在造电脑方面比我在种小麦有效率,那么你就在造电脑方面存在绝对优势;同样,如果我在种小麦的方面比你在造电脑方面有效率,那么我就在种小麦方面存在绝对优势。所以你造电脑、我种小麦,大家交换,对大家都有好处。可是如果你在种小麦和造电脑两方面都比我强呢?那么就要看你在种小麦和造电脑两者中更擅长哪个了。如果更擅长造电脑,那么你就在造电脑的方面存在比较优势。所以你可以尽量少种小麦,多造电脑,然后再用电脑和我换小麦。对你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 读完《自由选择》脑袋里就会减少许多类似残渣,这时再读曼昆的《经济学原理·微观部分》就不会和哈佛的某些力薄儒一样,空是在道德高度反对书里的理论。曼昆的经济学入门书写的相当不错,一方面举得例子涉及面很广,另一方面他对经济学的基本框架把握的很好;所以读他的书你既不会觉得书中内容空洞而脱离实际,又不会觉得书的内容没有逻辑体系。 最后你就该对张五常的《经济解释》下手了。选这本书作为最后一本入门读物,是因为它是一本古典经济学论文范式下的作品,所以内容不太强调空洞的数学模型;其二,这本书相比于前三本还是难了些,所以放在最后读。我想这本书对许多人来说还是有些枯燥,所以在攻读这本书的过程中,可以适当读一读张五常其他随笔集,比如《凭栏集》、《学术上的老人与海》等等。这些书里讲了张五常和很多经济学大师谈笑风生的例子,又讲了他痛斥某些经济学旧论naive的例子,还讲了某些经济学大家生活与教学中的趣事。人总是有偷窥隐私的冲动,也怀有驳斥大家的成就感,看了张五常的这些书就能满足你的这些欲望;在此激励下,读《经济解释》时,就觉得更加有力量了。   三、学会聆听不同的意见 很多朋友肯定有疑问了:为什么我没有介绍宏观经济学的入门书籍?我觉得多数人没必要第一阶段就读宏观经济学有三方面原因:一是大多数人脑中的思维残渣,和宏观经济学某些理论有些切合,一开始就读宏观可能会适得其反;其二是很多人大学根本不会读完5本书,所以不如劝他先从有趣、简单而能消除偏见的书入手;其三是相比于经济学的微观部分,宏观部分有太多的争议。 这第三个原因,也就是我建议第二阶段读书的重点——就同一个问题,看不同人的观点。宏观经济学刚好提供这样最经典的论题,所以我把宏观经济学的学习放在第二阶段。而我推荐的读物是曼昆《经济学原理·宏观部分》。值得指出的是曼昆还有一本单独出版的《宏观经济学》,这本书是宏观经济学的中级教程,并不适合朋友们一开始就读。 现在初级宏观经济学教材的理论框架其实是基于4个定律: 1 奥肯定律。奥肯定律是指经济的增长和失业的下降成正比。也就是说经济增长越快那么失业率的下降就越多。 2 菲尔普斯曲线。菲尔普斯曲线则是指出了短期的通货膨胀和失业率下降也成正比。也就是说在短期政府通过制造通货膨胀可以降低失业。 3 索罗模型。索罗模型强调则是经济的长期增长是资本积累的果。 4 消费乘数。消费乘数是指消费者的收入增加后,会提高自己的消费,他消费的增加会带动其他人消费的增加,从而产生了一系列影响——增加内需。 为什么我要把这四者列出来呢?因为关于后三个定律其实一直是有争议。关于菲尔普斯曲线,弗里德曼、卢卡斯等人都提出不同意见,后来的经济学教程也加上了他们的补充意见。关于索罗增长模型的争议则更多,如果把经济学的“增长理论”列为“发展经济学”的一个分支,那么很多人都对索罗增长模型提出了异议。很多人认为资本的积累是经济发展、劳动分工或者产权保护的果,而不是经济发展的因;如果单方面强调资本的积累,就会出现斯大林体制似的悲剧。即便是按统计的口径与系数设定,很多经济学家也对此有异议,《经济增长理论—一种解说》这部文集里便有不同统计(计量)经济学家对索罗模型的争议。至于消费乘数则是基于凯恩斯消费函数,它很快就被弗里德曼和莫迪利安尼推翻了。什么又是宏观经济学的长短期分割点?那就要看利率的变动了。谈到利率,费雪(也被翻译成费舍尔)《利息理论》也会让你对凯恩斯理论有些异议。 宏观经济学就是这样一面充满争议的学科。我们在学习宏观经济学的时候,恰恰可以通过了解不同经济学家对同一个现象的不同解释和研究,学会聆听不同的意见。在别人的批评中进步,听不同的意见完善自己,这才是进步的最佳捷径。 在上文中我提了几位经济学家和几本书,在第二阶段的学习中,我觉得我们还应该额外地看一下“经济学说史”。懂得不同思想体系发展的脉络,是了解争议的一个很好途径。经济学说史看谁的都行,哪怕是某些大学的“红宝书”也可以,就是别读汪丁丁的《经济思想史讲义》。这到不是因为汪丁丁的水平差,而恰恰是因为他水平太高,那本书根本不适合入门者看。 同时在这一阶段可以试着看一看经济评论了,而我推荐的第一本经济评论集就是巴斯夏的《诡辩的经济学》。巴斯夏估计是经济学说史上唯一一位凭写经济评论而被尊称为大家的思想家了,当然熊彼得等人也在挖苦他。还记得我第一部分提到“XXX打破玻璃”的那段话?其实这段话是为了挖苦在曼昆《经济学原理·微观部分》一开始提到的一位银行家。这位银行家提到“破窗理论”,他说经济学家从破坏中看到机遇——增加就业;可是他的这种愚蠢想法,正是第一位提到“破窗理论”寓言的巴斯夏所挖苦的。经济学家的思想是不是倒退了?     四、在自己的爱好引导下看书 我说了第二阶段的看书主要是就一个议题聆听不同的意见,如果你对宏观经济学不感兴趣,那么第二阶段的学习就不一定非要在宏观经济学上耗费太多精力。当然宏观经济学的教材还是要看的,但是没有必要对每个论点研读不同的书籍了。因为现在的经济学理论已经分化已经相当细致了,不同的经济学理论牵扯的实证分析结果大相径庭;所以你可以选择自己爱好议题,然后再读相关的文献就可以了。 如果你对人类的行为感兴趣,那么你就可以读一读贝克尔的书。行为经济学的著作很多,而且都很实用。比如国家总是倡导拾金不昧,你在看了行为经济学方面的书后,你就会觉得如此倡导,不如法律规定拾捡者可以获得拾捡物品价值的10%。很多人都会觉得不拾金不昧是不道德的,而你却会说:“给拾捡者钱,恰恰可以真正的保护失主的利益。因为人都是自利的,而保管与寻找失主也是有成本的。人们不会简简单单的归还遗失物。”假如有人就此对“人性本恶”提出异议,你就可以说:“根据统计研究,一个人工作后去他父母家的次数和父母的能给他的遗产成正比。如果一个人对他父母的孝敬的行为都会受钱财影响,你还指望他对谁善良呢?” 当然,肯定有人对那三年大饥荒产生的原因感兴趣,那么你就可以读一读相关的文献。从林毅夫、周其仁、奥尔森等人的著作读起。然后再从林毅夫著作的线索读博弈论与新古典发展经济学,从周其仁的著作的相关线索读产权经济学,从奥尔森的著作线索读广义的制度经济学派。 现在的经济学已经发展到了“帝国主义阶段”,凡是你感兴趣的社会学方面的知识,都可以找到经济学家的相关论述。从法律到民主,从婚姻到家庭生活,从犯罪理论到核武器的大国关系,莫不可以用经济学理论解释。即便是你思考自己为什么说的是老陕,而不是普通话,也可以从语言经济学寻找线索。 当然你做出任何行为都会有机会成本。当你选择读自己喜爱的经济学知识,而不是读国际贸易、金融等宏观方面的知识后,那么你就放弃了自己拥有轻松理解报刊中各种经济评论能力的机会。但是评论世界只有一种角度吗?     五、停笔后说几句话 我是学图书馆学的,我深知像这类有关导读类的书目信息文章,不会有几个人按部就班地读的;所以我觉得大家如果能读完我第一部分提到的4本书,那么就算我功德圆满了。至于经济学研读的最后阶段——获取科学论、简单逻辑等方面知识,也不是仅仅只能通过学习经济学才可以获得,条条大路通罗马嘛。你在任何一个学科学习培训下,拥有缜密的思维后,都会与经济学家一样对各种理论的可信度与条件假说持有不信任感。 比如我前文提到的孝顺行为和父母拥有的财富有关,任何一个爱观察细节的朋友都会觉得这两个变量相关性的设置可能有些问题。因为父母拥有财富量可能和孩子的受教育可能程度正相关,而孩子的受教育程度可能和孩子的孝顺程度成正比,所以在孝顺行为和父母的财富量关系中间可能少了一个重要的中间变量。于是,也许穷人如果加强对孩子的教育,也可使得孩子很孝顺。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不论读什么书,或者读经济学的书读到什么程度,微观经济学都是要过段时间翻一翻——这是我最后一个忠告。     (采编:徐海星,责编:黄理罡)     您还可能想阅读…… <天权>离理性太近,离灵魂太远 <玉衡>原来,经济学也可以如此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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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昌海:“钱学森之问” 根本的答案就在这里

国际社会在衡量一个国家的全面发达程度上,有一个不是标准的标准,那就是诺贝尔奖。这是一个学术上的奥林匹克,国际上最具权威的大奖。可是,至今中国大陆还没有一个自私然科学上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中国的东邻日本,一亿多人口,只有中国国土面积的二十五分之一,已经出了 18 个了,仅 2008 年就出了 3 个物理学奖。 小小的英国,仅一个剑桥大学就出了 80 多个诺贝尔奖。而泱泱大国,十几亿人口,占世界的五分之一,上千所大学,都 60 年了,至今还是零 。是中国没有人才吗?中国人的聪明举世闻名,身在海外的华人已有 9 人得奖。为什么在海外行,在大陆就不行了呢?古语说,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根子显然不在个人,而在体制身上,在教育身上。 温家宝总理多次看望著名科学家钱学森,钱先生总是重复同一个话题:为什么现在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讲过五六遍,形成了著名的“钱学森之问”。在钱学森生命的最后阶段,还对前来探望他的温家宝总理说:“现在中国没有完全发展起来,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一所大学能够按照培养科学技术发明人才的模式去办学,没有自己独特的创新的东西,老是冒不出杰出人才。这是很大的问题。”据说温总理立刻约见了六位大学校长和教育专家,而几位校长的共同回答是:“老师不行,不是大学出问题,是基础教育出毛病了。” 教育乃立国之本,国民的素质、民族的精神、国家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皆来之于教育。历史的发展从来都是由精英引领,一切精英皆来之于社会教育。教育体制决定人才的培育,是人才辈出还是万马齐喑,归根结底就是体制的问题。 2010 年 4 月,前北京大学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许智宏,在做客华中科技大学“科学精神与实践”讲座时说到,“中国目前没有世界一流大学。”中国大学与世界一流大学差距到底在哪里? 2010 年 5 月 2 日在南京举行的中外大学校长论坛上,美国斯坦福大学校长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当前中国高校应该从数量扩张发展到质量建设上来,而中国要建成世界一流大学最快需 20 年。与两位校长的观点相认证的是: 5 月 12 日公布的年度 QS 亚洲大学排名中,北大、清华分列第 12 位和第 16 位。这还仅是在亚洲。北大、清华作为中国学界的骄子,几乎倾举国之力兴办,却还算不上世界一流大学,远远落在世界同行的后面。 据媒体报导, 2009 年,教育进展国际评估组织对全球 21 个国家进行的调查显示,中国孩子的计算能力排名世界第一,想像力却排名倒数第一,创造力排名倒数第五。美国几个专业学会共同评出的影响人类 20 世纪生活的 20 项重大发明中,没有一项由中国人发明。 2010 年 5 月 21 日,在 2010 中瑞创新论坛上,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张维迎给出了答案。他说,“大家的学习目的就是为了考试,应试教育很强,但是创造能力很弱。”“理论上讲一个人口大国应该会有更多的天才和创新能力和更多富有创造力的人才,从而会有更多的创新和发明。但是在中国不是这样,在中国近代历史上很难找到中国发明创造出来的重大创新。”“为什么中国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做不到这一点。我觉得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高等教育体系做不到这点,中国现在的高等教育比 60 年前还要差。”“我们的教育体系总是告诉我们的学生任何一个问题都只有一个唯一的准确答案。”“意识形态控制太强。我们整天讲我们要统一思想,怎么统一思想呢?这是很荒谬的,思想要多元化才好,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创新的社会。所以我们整天告诉学生、小孩要统一思想,不能有与众不同的想法这对中国人的创造力是扼杀和谋杀。”学者汪丁丁也曾愤而拍案道:“愚蠢的管理体制产生愚蠢的管理方针。”这就是问题的实质,这就是问题的根本。为什么 2010 年北京高考的理科状元会被美国 11 所顶尖高校拒收, 2011 年北京三名文科状元同时弃北京大学,内地共 11 名状元弃清华、北大而选择香港大学,这就是答案。并不是港大特意来挖高考状元,恰恰相反——港大并不稀罕状元。早在 2005 年,就有 11 名各省市高考状元申请入读港大时被拒绝。理由是:港大对高考分数跟面试表现同等重视,港大不会收录“书呆子”。 国内学子梦寐以求的北京大学,不仅与国外同行,即使与民国时的北大相比,甚至与战时的西南联大相比,都有相当大的差距。西南联大这个世界上最短命的著名大学,短短 7 年的历史,就培养出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 170 多位两院院士和众多学术大师。而西南联大所处的抗战年代,其环境、条件何其艰苦,在茅草屋里上课,在煤油灯下看书,每天还要躲避敌机的轰炸,竟然造就出众多世界一流的人才,其根本原因就是:遵从了“教授治校”和“教育家办学”的人才培养规律。美国著名的耶鲁大学校长施密德•特曾说:“新中国没有一个教育家,而民国时期的教育家灿若星海。” 在中国高等教育的历史上,也曾有过流星一现的改革辉煌。 1980 年代武汉大学,全国最年轻的大学校长刘道玉,在全面研究了中西方高等教育的成败利弊之后,励精图治,领全国之先,全面推行学分制、插班生制、导师制、主辅修制、双学位制,取消政治辅导员制等一系列改革措施,被奉为“武大的蔡元培”。各项改革,除了插班生制度是经国家计委批准以外,其他如学分制、主副修制、双学位制、导师制、学术假制、自由转学制、取消政治辅导员制度等等,没有请示任何领导部门。改革后的武大,文气被发挥到极致。抛弃一切形式主义,真正以培养杰出人才的路子培养学生。学生可以“逃课”,逃掉不喜欢的课,自主选课,从而发挥自己的兴趣与专长,自由架构自己的知识结构。期末考试没有统一的试题格式,没有 AB 卷,也没有标准答案。学生的自由向学、自由论争之风炽烈,精神气象非今日能比。成功的改革使武汉大学成为最令人神往的校园。连北大的教授都想来武大,高考状元来武大,不少高分学生宁弃清华、复旦而报武大。然而,仅仅 6 年,这场让全国学界甚至国外都叫好的改革,却被教育部的一纸公文突然刹车,化为乌有。一 1988 年 2 月,改革者刘道玉被毫无理由的突然免职,并几乎被封杀。官方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一场令国内外瞩目的教育改革就这样被扼杀了,所有成果被冰封。刘道玉成为制度的殉道者,从此离开教育,归隐山林。 2008 年 3 月,时隔 17 年后, 72 岁的刘道玉应邀在武大人文馆就他的新作《一个大学校长的自白》发表演讲,也是他对武大学子做的最后一次讲座。演讲结束后,所有学生都不退场,给与这位前武大校长、一个传奇式的长者,长达半个小时的掌声,以此表达对前校长的支持,对现制度的憎恶。 衡量一所大学的根本不在于有多少高楼院所,而是软环境。包括钱学森、钱三强、李四光等在内的一代科学大家,要么是国民党时期培养出来的,要么是国外留学归国的。中共 60 年都干了些什么?只有运动,没完没了的运动,一场连着一场,不断的整人、害人; 毛泽东语:“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1957 年,内战结束仅仅 7 年,百废待兴,正是国家建设最需要人才的时候,中共一场反右把整个中国的知识份子阶层覆灭了。其后不到 10 年,“文化大革命”降临,知识份子又被整体划为“臭老九”批倒批臭,整整 10 年,每天战战栗栗的处于被管制之中。 好不容易熬到“文革”结束,本以为苦日子可熬到头了,没想到改革开放后不到 5 年,又搞了一个“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彻底断了中国知识份子追求思想自由的念想,从此被画地为牢陷在官方设定的思想牢笼里,一切唯党的意志是瞻,不能越雷池一步 。不仅如此,中国的知识份子在精神上被阉割的同时,在物质上也被闹出造原子弹的赶不上卖茶叶蛋的可悲笑话。 很多人对中国人的这种思想被禁锢没有痛彻心肺的感觉,是因为长期以来的高压统治对人思想的钝化,使人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灵动的思想对于个人、对于国家、民族的重要性了。 实际上人之所以贵为万物之灵,就在于那个思想,没有了思想,人就是行尸走肉,就是一具活的尸体。 62 年了,中国何曾出过一个享誉世界的大师级的思想家?何曾有一部在中外产生重大影响的文学作品?五千年辉煌文明的厚重积淀,全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出不了人才,能说得过去吗?这究竟是为什么?! 几十年来,文艺、学术一直为政治服务,只讲党性,不能反映人性;只能迷信权威,膜拜权威,创造力被禁锢,得不到正常发挥;中国人只能像陈景润一样去求证人家的猜想,而不是自己去独创一套猜想; 著名作家巴金的代表作都是年轻时国民党时期的作品,整个一个黄金中年都在运动中度过,一事无成!巴金直到晚年才敢说真话,发表了《随想录》。说是真话还是说一半,藏一半,真正至真率性的所感,只能烂在肚子里。岂止一个巴金, 所有有良知的知识份子都是骨鲠在喉,却又不得一吐 。这就是中国知识份子的缩影!这就是亿万中国人的真实写照!! 62 年诺贝尔奖中国空缺,没有听到当局的反思声音,没有人为此而承担责任。而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导:“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俄罗斯裔科学家安德烈•海姆和康斯坦丁•诺沃肖洛夫 5 日以石墨烯研究捧得 2010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天就批评俄罗斯政府没有在年轻学者毕业之后向他们提供有吸引力的条件导致了人才的流失。梅德韦杰夫说,我们需要努力,这样我们的天才才不会出国。” 几年前, 德国汉学家顾彬说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在一个写本书都要被抓去审讯的国度,思想还有几多价值? 因为在诺贝尔奖的标准里,作家需要有独立的价值观,不能为社会政治和现实所绑架。而 在现实中,中国文学只是商业和权力的自娱自乐,现实和历史的真相均不在视野之内 。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奖得主杨振宁曾言,一个人才的横空出世并不像预言那样简单,中国学术界若不能解决掉自身的种种问题,那么中国人还将会 10 年、 20 年永远等下去。 了解中国的前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也曾经说过,中国人一百年也不会产生新思想并对人类有所贡献 。 对这种知识领域的专制,有学者如此感慨:从小学到大学,从博士到教授,都设有绝对不容挑战的“标准答案”,谁违背了这些标准答案,谁就会被判处“死刑”,并且永世不得翻身。 学生违背了标准答案就不能毕业升学,教师违背了标准答案就不能晋升职称,官员违背了标准答案就不能升迁,各类白领蓝领违背了标准答案就要下岗。等等。特别是社会科学的标准答案年年都要更新,知识份子就要年年重新背诵, 中国绝大多数知识份子就是在背诵标准答案而不是创新中度过一生的。一个让国民从生至死都背诵标准答案的民族,注定是一个没有丝毫创新能力的民族! 改革开放 30 年来,中国没有任何傲视世界的发明创造的根源就在于此。 这种知识和信仰的颠倒管理,不仅造成社会没有信仰和丧失创新能力,同时还会毒化民族性格,造成整个民族的阳痿 。原谷歌公司中国区总裁,创新工场创始人李开复也表达了相同的看法,他认为,“该国的教育系统存在‘根本性的缺陷’,使得整整一代人丧失了质疑传统思维和创造独特发明的能力。” 对这种极端悖谬的教育体制,也有抗争。海归教授清华美院陈丹青的愤然出走,北大法学院著名教授贺卫方对研究生的罢招,安徽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何家庆的提前退休,等等。但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沉默。陈丹青的出走,因于美术专业研究生招生的政治考试。他说,艺术学院招生的外语和政治考试,外语考试是否必要,自是见仁见智,但是政治课考试,“全世界都没有这样的例子,连苏联和古巴都没有这么做。”不仅是艺术学院, 中国人有多少人会去质疑那个政治课是高考必考之课、应考之课呢?有多少人会认为那个政治课其实是当局在强奸民意呢?有多少人会认为各单位那个党组织其实是个绝对多余应该剔除的毒瘤呢? “我们国家最成功的教育是体育教育。因为体育教育不考政治,不考外语,只考肌肉、体能和速度,它按专业规律来培养你,择优录取,谁跑得快,谁进来。”面对自己的孤立与周围人的麻木,他发出如此感叹,“我看见,不论在我工作室的学生,还是其他大学生,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早已习惯了整个体制在他们生命中的作用,他们已经有一种——我不知是抗体还是接受体——生理机能,总之,他们的身体里充满体制这贴药剂。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正常状况。”这是一个长居纽约 16 年的海归人士,对中美不同的教育理念对比后的清晰、透彻所感,而真正久居此地的中国人已经无以分辨正邪了。 中国自古就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教育、知识份子历来都倍受尊崇。封建时代,秀才见官可以赐座,而商人见官只能站着。国民党时期同样如此。 1927 至 1937 年 10 年,共产党所谓的军阀混战年代,却是中国的大学教授境况最好的年代,他们不仅是精神贵族,也是物质贵族。整个社会,即使军阀官僚,看到知识份子,都毕恭毕敬,优礼有加。 1930 年代,儒学大家梁漱溟主持的山东“乡村建设运动”就是在军阀韩复矩支持下搞起来的,山东教育的进步令全国瞩目;国民政府四川省主席、大军阀刘文辉明令县长:“ 如果县政府的房子比学校好,县长就地正法 !” 早在 1916 年 10 月,奉系军阀奉天省长张作霖严令各县增加教育经费,要占到全县总支出的 40% 以上,并以此作为考核各县的内容之一。张作霖甚至以宁肯少养 5 万陆军的魄力,创办了东北大学。整个校园面积达 900 亩,是当时国内最大的校园。东北大学的经费也是首屈一指。北京大学年经费是 90 万银元,南开大学 40 万,清华大学虽有庚子赔款补贴也只有 120 万。而东北大学是 160 万元。一直以来被中共一再抹黑的四川大地主刘文彩,实际是一位重视教育的开明人士。凤凰卫视的专题片《大地主刘文彩》中,专门有一集介绍刘兴办教育的事迹。刘文彩修建的文采中学,占地两千多亩。征地时为使百姓利益不受损失,刘采取的是两亩地换一亩地的办法。学校建成后,广招教育人才,教育规模在四川地区甚至在全国私立学校中都是最大最好的学校。学校建成后,刘从不干预教育和教学,只在春秋开学典礼上简单说几句,大意是要学生们发奋学习,将来报效中华民族。再一个就是他对子女及亲属要求极其严格,在文采中学的校训中明确规定,校产是学校的校产,刘家子孙不得占有。刘家子孙仅有的权力就是每年对学校的财务进行一次清理,仅此而已。此外,刘文彩每遇逢年过节都要对贫困人家走访和接济,乡邻之间纠纷也要请他进行调解,因为他办事公道正派。他还投资修建街道,现在未撤除的两条街道仍不失当年之繁华。至于所谓的水牢、收租院等等,全系共产党为了政治需要胡编、捏造,共产党为了让人们相信所谓的“旧社会”如何坏,它的“新社会”如何好,为它的夺权制造依据,编造了多少谎言! 两千多年来,孔子一直被尊为圣人,皇帝到了孔庙门前都要下马,以示尊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唐太宗追封孔子为文宣王;清圣祖康熙大帝奉孔子“万世师表”,历朝历代对孔子都有追封或祭祀。而且,孔子在全世界都受到尊敬。当年侵华日军在进入挂有孔子像的人家时,都施礼退出,决不冒犯。但在毛泽东治下的中国却被蔑为“老二”,不仅被打倒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世界上所有国家都实行免费的义务教育制度,唯独中国大陆例外。据中新网报导,中国教育支出占 GDP 比例为 2.6% ,排于世界各国末尾。 联合国官员指出,中国政府的教育开支比非洲穷国乌干达还低 。早在 1993 年就提出本世纪末教育投入占 GDP4% 的目标,如今新世纪又过去了 10 年,还是没有达到。 2010 年五月,新的教改方案获得通过,教育投入占 GDP4% 的目标要到 2012 年达到。…… 一向被瞧不起的印度的教育投入占 GDP 的比例都达 7.4% ,比中国大陆的 3% (很多年份还达不到)高出一倍还多 。印度 1947 年才从英国殖民统治下独立, 1949 年就通过宪法确立了全民免费医疗的政策。虽然当时的全民免费医疗还未能完全落实,重大疾病还需要个人负担一部份,可是却规定先看病后补交费用,所以大多数困难患者补交不上的费用,也都由政府买单。印度经过与“新中国”同样的时间,全民免费医疗已经名至实归。并且政府办的医院对于所有在印度的人都不收费,无论是外国人还是印度人,是城市居民,还是农民,都享受免费医疗。 2008 年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是印度国民生产总值的 3.41 倍,印度以中国三分之一的国土,负担与中国相当的人口,以中国近三分之一的国民生产总值,在相同的时间内,可以为 10 多亿人口免费医疗,免费义务教育 。 基础教育阶段,一年级到八年级,学校不向学生收取任何学费,教材由政府专门拨款购置并向学生免费提供。每位在校学生每年免费领取冬、夏以及春秋季三套校服。现在全印度 1.2 亿学生全部享受政府提供的免费午餐。许多住宿学校的学生日常生活用品,包括被褥、牙膏、毛巾之类的生活需要都由政府提供。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唯一需要负担的费用是每月 12 卢比(合 2.4 元人民币)的“政府福利基金”。学生每年只需要缴 144 卢比,折合成人民币还不到 30 元。大学教育,每年每生费用也只合人民币 300 元左右。 陕北的吴起县在花 5 千万修一公里路和高中以前的所有学生教育实施免费之间,做出了良心选择。吴起县能做到,其它地方为什么做不到?吴起县县委书记曾表示,吴起并非外界想像的那么有钱,而“全民免费教育”也并非外界想像的那么耗钱,在吴起县每年需要 5 千万元。关键是政府有没有发展教育的决心。与此相印证的是, 2011 年 2 月,陕西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镇坪县, 2010 年地方财政收入 3,400 万元,却出台政策,在全县实施 12 年免费教育,将高中教育也纳入其中;陕西的另一个全国百强县府谷县也在同月出台政策,推行十五年免费教育,从幼儿园到高中全免费!但 2010 年 7 月,《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 2010 — 2020 年)》公布,教育部官员 8 月 16 日在湖北宣讲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和教育规划纲要时表示:未来 10 年,中国仍将坚持实行 9 年制义务教育。百姓翘首以盼的 12 年义务教育,还得等 10 年!而据媒体报导, 2010 年的中国国家财政总收入将成为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以国家经济能力来说,不仅可以实现全民教育免费,全民医疗免费都完全可以做到。但共产党就是不做! 为什么搞三峡工程有钱?办奥运、办世博、搞国庆庆典有钱? 2008 年 6 月底,中国累计免除亚非等 49 个重债穷国和最不发达 国家债务 247 亿元;提供各类援款 2065 亿元,其中无偿援助 908 亿元 ;对 42 个最不发达国家的商品给予零关税待遇,税目为 736-1115 个,占最不发达国家对中国出口贸易额的 98% 。中国还为非洲培训了 1 万 5 千名各类人才,派遣 100 名高级农业技术专家,派出医疗队,援建 30 所医院、 100 所农村学校,无偿提供防治疟疾药物。……。作家韩寒说:“ 一个国家,可以几十亿几十亿地到处撒钱,几百亿几百亿地为了一两句赞美签单子,几千亿几千亿地开这会那会,当研究表明建立覆盖全民的基本医保需要投入一千零几亿时,它却表示,拿出这笔钱有困难。 ”多年来,官方一直吆喝: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而实际上,他们从来都是空喊口号,从来没有真正的重视过知识和人才。相反,对知识的践踏和蔑视,对知识份子的迫害却是全球最严重的,国家的发展,民族的进步,他们来说无所谓。 对中国的教育问题,不只是任继愈、钱学森,大家看得都很清楚,问题非常简单,不难解决。但这个问题的要害是其中包藏着党的一个天机:外国人重在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独立思考能力。而中国则恰恰相反,只准知道给定的答案,只能回答给定的答案,只准你死记硬背上面的标准答案,不准你自己另寻答案。 从心理学和生物学的角度说,长期固守一种模式,必致思维僵化,头脑简单。最终形成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听话,听指挥者的话,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只要是党的号召,就是对的,第一反应实际也是唯一的反应,就是听,不折不扣地执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思维。这种教育方式的最终结果,必然是培养一批只知死读书、读死书的头脑僵化机械的书虫,而不是可以应对任何复杂环境和形势的可造就之才 。 ——根本的原因就在这里! 10 多年前的克拉玛依大火,当指挥者高喊:“让领导先走!”所有学生都乖乖地听话,在大火面前连求生的本能都失去了,最后只能葬身火海, 这个教育模子出来的只能是书呆子。这就是本质原因! 知识本来是启迪人心智的,但罪恶的体制埋没了多少天才,造就了多少庸人! 对教育来说,只要听话,听党的话就可以了。党需要的永远是容易统治的应声虫、奴才、顺民,而不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才。否则,若能独立思考,跟党不一致怎么办?还得让党拿出功夫、精力来搞思想统一,不如干脆就是一个不允许,省事。 2010 年秋,闹得沸沸扬扬的教改方案通过,大学教育仍然沿袭旧的一套,仍然是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校长再有本事,仍然在党的手心里转转。全世界都在搞素质教育,唯有中国大陆搞应试教育。甚至把社会事业搞成了社会产业,把高尚的教书育人搞成了充满铜臭的赚钱机器。这就是根本问题。 为什么中国出不了诺贝尔奖?走进大中小学校园,印入眼帘的赫然是“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 教育完全就是统治者实施愚民统治的工具!——这就是答案 。 罪恶的教育体制不仅误人还吃人 。 2009 年北京大学在不到 9 个月的时间里先后有一名硕士、一名博士、一名双硕士自杀。 2010 年以来,也曝出全国多所高校学生自杀或杀人的消息。克拉玛依大火,如果不是愚民教育,学生也断不会在火灾面前领导说什么听什么,没有了自己的分析判断能力,致使自己葬身火海。与其痛恨官僚的冷酷与极端自私,不如声讨罪恶的教育体制。为什么美国、西欧等西方国家就是发达,社会主义国家都贫穷落后?没有民主就谈不上发展,专制独裁永远都跟不上时代发展。 官方让人笃信标准答案,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谎言太多,人一独立思考,就把谎言揭穿了 。试举一例,李大钊是中共的创始人,为了表现李大钊生的光荣,死的也伟大,一直宣传说李大钊死前曾两次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而据《党史博采》 2007 年第 4 期发表的《李大钊就义的真实情景》一文披露:“据笔者了解《李大钊传》主要执笔者之一,后来成为中共中央党校中共党史教研部教授的朱乔森,在《李大钊传》出版不久,就曾向研究李大钊的著名专家张静如等坦言,李大钊发表临终演说是根据推测‘编写的’,李大钊的那段话也是根据李大钊当时的思想和话语‘编写的’。为的是显示李大钊的英雄气概和崇高理想。” 所以,北京中学历史教师袁腾飞曾这样告诉他的学生:“我们的教科书,按照中国古代史书的体例,属于‘秽史’。你问我这个教科书有里多少东西是真的,低于 5% ,你考完赶紧把书烧了,搁家里一天都脏你屋子,我从来不往家带,扔车里,能不看尽量不看,纯粹都是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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