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春秋

萧功秦:当代中国六大社会思潮的历史与展望(二)

    萧功秦:当代中国六大社会思潮的历史与展望(一)     四、新民族主义思潮   民族主义的两重性   民族主义是世界上最强烈、最富有情感力量的思想意识,它如同家庭对于家庭成员的天然亲和力一样,对人们产生最直接、最自愿、诉于亲缘本能的感召力。只要世界上存在着民族,国家,以及外部世界对这一民族利益的挑战、压力或威胁,民族主义就会激发起人们为维护民族利益的热情,责任与使命感。对于统治者来说,民族主义本身就是一种可资运用的天然的政治资源,尤其是改革以前的意识形态对民众的感召力逐渐淡出以后,民族主义作为政治凝聚力资源对当政者来说也就更为可贵。   但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它是一种夹杂着强烈非理性的情感色彩的情感力量,是一种情绪大于理性的、能把非理性冲动甚至自私的动机掩饰在崇高理由之下的一种煽情力,是一种崇高与人性的幽暗面交炽在一起的,甚至使被动员者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激情。在激进的民族主义成为话语霸权的情况下,一旦务实的政府出于民族的长远利益而主张温和、让步、理性妥协,民族主义就会挟道德主义的话语优势,居高临下地挑战政府的权威,斥责政府的“卖国投降”。尤其在群体性聚结的环境中,民族主义的气氛会形成一种广场效应的心理暗示,让不相识的人们,突然地产生同仇敌忾的、法不责众的破坏性行动倾向。其后果远非任何当政者所愿意看到。   民族主义从复兴到走向激进化   大体而言,我们可以把当代中国民族主义思潮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最早阶段是民族主义复兴阶段;第二个阶段是在 1990 年代中期,中国民间民族主义开始进入相当活跃的时期,并出现激进化的趋势;第三阶段,从现在到以后数十年的相当一个时期内,中国民族主义将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并有可能逐渐走向温和化。从长时段来概括,随着社会健康的发展,它将走向漫长的“去激进化”时期。当然这只能说是一个大概的总的趋向。   改革以来中国民间自发的民族主义是在 1990 年代以后崛起的,一旦百年以来的屈辱产生的压抑感随着国力上升而有了释放的机会,长期受压抑的人们就会油然产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心理,民族自豪感与民族自信心的增强,标志着民族主义的复兴时期就由此开始。这种心态在突然崛起的落后民族中都曾经有过,包括现在的印度也是如此。    1990 年代中后期,是民族主义显示激进化趋势的阶段。后冷战时代,中国与西方国家随着全球化与经济交往的发展,彼此接触机会大增,对于双方来说,由于进入改革时代的中国与西方之间存在政治、历史与文化上的巨大差异,新的利益博弈规则一时还没有建立起来。一旦进入利益博弈与利益冲突过程,双方都夹杂着冷战时期的思维定势,这就更容易触动中国人作为历史上的受伤者的敏感神经,成为激发中国民族主义情绪爆发的重要原因。“银河号事件”、“南斯拉夫炸馆事件”、“撞机事件”、“申奥过程中发生的相关事件”,均激发了中国民众为维护民族利益与西方对峙。 1999 年,美国飞机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事件是激进民族主义的起点。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刚愤的激进民族主义思潮在相当一部分中国人当中迅速抬头。   新民族主义激进化的原因   为什么改革开放时代的民族主义具有激进化的特点?首先,从民族心理角度来说,中国近代以来的民族危机形成了一种深层的“受害意识”。中国是一个百年中受列强侵凌的民族,一个在历史上享有无上荣耀的民族,尤其是像中国这样的自古以来的传统超级大国,在遭受挫折与凌辱之后,这种受伤者的敏感,有强烈的发抒宣泄的冲动,国家实力增强而产生的自信心为这种心理宣泄提供了可能。另一方面,由于信息的不对称,国内获得的由政府发布的相关信息的高度同质性,特别容易形成对事件过程的单方面的理解,于是会激发起百年中国人的悲情意识,形成强大的民族主义浪潮。   其次,中国的民族主义往往与中国政治文化中特有的泛道德主义相结合,形成激进化趋势。基于受害的历史记忆而产生的高度敏感心理一旦被激活,泛道德主义会进一步把任何现实的温和冷静的态度与言论,解读为“对外软弱”,解读为委曲求全的“绥靖主义”。激进民族主义者会形成对当政者的道德压力,他们以为诉诸百年受辱的历史记忆,就似乎从此具有了压倒一切的语话优势。这种优势话语一旦在民众与知识分子和官员中成为主流,结果就可能使务实的主政者也会被逼得要“顺应”从极端民族主义的潘多拉盒子释放出来的“民意”,被迫以“刚性对抗”作为解决复杂国际关系的基本选择。似乎只有如此,激进的民族主义者才会认同主政者的权威合法性。   泛道德主义与左的政治文化心理积淀有关。中国人三十年来与世界其他民族共同分享着全球经济发展带来的成果,为什么“愤青”们仍然会以偏执、好斗的方式来处理国际问题?这是因为,激进的极左的政治文化,曾经如此深深地渗透着我们这个民族的骨髓与精神生活之中,“左”的思维方式对人们的支配影响作用的式微,要远比经济变迁缓慢得多。我们的教育制度中存留的左的陈旧的内容,我们成年人的立身行事的方式,都会在无意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下一代。我们民族只有在长期自觉地自我批判与自我反省的基础上,才能真正成熟起来,并走向真正的文明。   未来中国民族主义“去脱激进化”的趋势   虽然中国民族主义有潜在的激进化的倾向,但从长远的趋势来看,在正常情况下,激进民族主义将会退潮,温和理性的民族主义将会成为主流,其主要原因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中国的中产阶级正在迅速崛起,他们的观念更为稳健性,心态更为平和理性,这使他们的民族主义更趋向于理性与温和化。第二,政府已经意识到民族主义的两面刃特点,以及激进高调的民族主义话语霸权可能挑战自己的权威,开始对民族主义情绪进行有意识的控制与引导。在中国,这种政府引导还是比较有效的。第三,开放环境使中国人对外部世界更加了解。改变了原来封闭环境中形成的固有观念。近些年来,中国加入 WTO 后,中外经济合作与相互依存度日益加深。西方在中国经济发展中获益匪浅,国际关系上西方表现出更为合作的态度,由于刺激源的减弱,这反过来也淡化了作为反应方的中国人对外部世界的不信任与对立情绪。第四,中国人的自信心更强了。一般而言,内心充满自卑感与压抑感的人,在受到刺激之后,更容易表现得亢奋、悲情与反应过度;相反,经济发展与国力强大培育出来的民族自信心态,与中产阶级理性相结合,更容易养成宽容坦然的处世态度,由于中国国力的强大,中国人对外部的反应也就越来越平和了。反应也就更为适度。   从近年中美关系、中日关系、台湾问题逐渐走向缓和来看,以上这四种因素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总体上,中国民族主义进入一个脱激进化的时期。   未来中国民族主义思潮的隐忧   虽然总体上说,民族主义已经进入一个去激进化的时期,但也不能对这一过程过分乐观。第一,正如笔者前面说,中国的民族主义是一种反应型的民族主义,经济危机、西方的消极影响,都有使反应型的民族主义再次激进化的可能。第二,像中国这样的大国特别容易产生高调民族主义,发展中的大国特别容易产生“虚幻的大国感”,长期受屈辱后的民族,被压抑的自尊心有一种强烈的发抒的心理冲动。从分裂完成统一或国力正在上升时,这种民族心理就会借势宣泄,任何由统一或国力上升的征象,都会使不少人产生“中国已经强大了”、“每个中国人吐一口水就可以把你淹死”的底气。 1928 年北伐胜利以后的中国人对日本的态度中就有这种高调民族主义的典型表现。国力不足而又异乎寻常的大国感的自信,这种矛盾会把一个国家引向灾难的陷阱。此外,受长期以来潜移默化的“左”的政治文化的深层影响,极左主义的话语优势仍然会影响我们对问题的处理与判断。   五、文化保守主义思潮   全球化冲击下的中国人如何安身立命   文化保守主义是对于自“五四”以来中国主流知识分子中的激进反传统主义的反向运动,它在 20 世纪初期就在中国出现,到了 21 世纪中国则再次显示出越来越强大的生命力。无论是学院知识分子、企业家,各级官员与大学生,都出现赞赏、认同并回归传统文化的价值趋向与文化潮流。   这种文化保守主义或称文化守成主义在 21 世纪中国的出现,有两个重要时代背景。首先,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在经济上崛起与国力的上升,使国民文化自信心日益增强,而文化自信心与文化认同的载体一般则体现为这个民族祖先创造的传统主流文化。对于中国来说,则是儒家典章文物。通过回归传统文化来重建文化认同,就成为文化思潮变迁的应有之义。其次, 20 世纪后期,后冷战时代全球化过程进一步加速,回归传统文化,也是中国人对来势迅猛的西方全球化的浪潮冲击与压力的文化回应,通过对自身文化的认同,寻求一个民族在精神上的安身立命之源,以此来克服全球化与西方世俗文明冲击波造成的文化焦虑感与文化“无根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只要中国国力在进一步发展,只要西方文明为主体的全球化过程没有中止,中国人就会通过回归与肯定自身的文化传统,来寻求精神立足点,文化保守主义将成为 21 世纪中国人中最具普遍性、最富生命力的思潮之一。   一位成功的白领女士正是这样来表述的她个人走向文化保守主义的心路历程的:   八十年代当我们在大学里,曾经总想抛弃自己的黄色文明,是激进反传统的信奉者。九十年代在我们的青春时期,见证了中国前所未有的经济发展。原本以为毫无希望的中国此刻是如此的充满生机,民族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另一方面,经济生活的富裕却凸显出我们中国人文化生活的匮乏。很多海归派的空闲生活全是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度过的。而老外们的生活则要健康丰富得多。他们或去野外徒步,或驾船出游,总之他们好像对生活保持了更多的兴趣和尊重。   为什么中国人的兴趣爱好如此匮乏,如此浅薄?即使有了经济上的富裕,我们也只是文化上的贫民。我们也许有知识,但没有文化,没有自己的根。我们是断层的一代。也许就此以后我们也永远无法将文化传承给我们的孩子。这是多么可悲的故事啊。   当我接触了中医与儒家,那种“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境界与文化神秘精奥吸引了我。中医学只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小支流。可以想象如果那么多支流汇集在一起,它的干流将是多么的壮观。由于我们的历史和语言与西方都截然不同,我们无法完全移植并认同西方文化,那必然会导致水土不服。我们只有好好挖掘我们传统文化的精髓,才能在自己丰沃的文化土壤上嫁接西方的文化果实。   正因为如此,我现在特别痛心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断层。“土改”,“文革”,“破四旧”把传承中国文化的士绅阶层都消灭了,我们如何才能找回这失传的火种呢?特别紧迫的是,许多了解传统文化的人都上了一点年纪,随着他们的逐渐老去,也许我们的文化就真正失传了。而一个没有文化的民族是永远不会有前途的。   以上这段白领女士的内心独白,体现了文化保守主义在新兴中产阶段中的影响力:一般来说,它的新支持者往往是这样一批人:他们出身于 20 世纪 70 年代、 80 年代曾经是自由派, 90 年代的经济成功却突显出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文化上的无根感,与外国人的交往反而进一步产生对精神生活、文化认同与寻根的需要。他们对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发生强烈的兴趣。他们意识到,对于个人而言,没有文化与精神生活的支撑,永远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一个没有文化的民族是永远不会有前途的,这样的思想观念与价值取向,是新保守主义在中国 1990 年代以后在知识型的白领中产阶级中获得大量追随者的的社会原因。   文化保守主义的要义   中国文化保守主义的开创者可以追溯到严复一代。严复是最早把西方自由主义介绍到中国来的思想家, 19 世纪末,他对进化论的介绍引起中国思想的一次大转向。然而, 20 世纪初,他对“五四”兴起的激进反传统主义感到忧虑,成为中国文化保守主义的领军人物。   严复对文化保守主义的贡献在于,他提出“国性”的概念,他认为,“大凡一国存立,必以其国性为之基。国性国各不同,而皆成于特别之教化,往往经数千年之渐摩浸渍,而后大着。但使国性长存,则虽被他种之制服,其国其天下尚非真亡 [5] ”,正是这种国性,使一个民族能“自拔于艰难困苦之中,蔚为强国”。他认为,国性存在于一个国家民族的“声名文物”之中,存在于孔子的教化即主流文化之中,他认为“中国之所以为中国者,以经为之本原”,这里的“经”,就是儒家的典章文物,它是中华民族在适应环境过程中凝聚的集体经验的结晶,在一个“革故鼎新”的时代,“亦必求之于经而有所合,而后反之人心而安,始有以号召天下”。 [6]   严复还认为,文化保守主义的意义还在于 , 只有以传统文化作为载体的情况下,从西方文明中借鉴过来的异质文化因子,才能顺利吸收与巩固。用他的话来说,“方其汹汹,往往俱去。不知是乃经百世圣哲所创垂,累朝变动所淘汰,设其去之,则其民之特性亡,而所谓新者从以不固”。 [7]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严复引出一个可以作为文化保守主义的核心价值观的十二字箴言:“非新无以为进,非旧无以为守。”严复对此言的解释是:“且守且进,此其国之所以骏发而又治安也。” [8]   我们可以把文化保守主义思潮大体上作如下的概括:这是一种在应对西方文化挑战的过程中,主张以传统主流文化的价值作为现代化中介与民族凝聚力的基础,并经由传统文化为载体的基础上引进外来文明,来实现民族生命稳定与持续过程中的文明汇合。新旧融合是文化保守主义的要义。国外的新儒家,以及当今中国的文化保守主义均以此为特点。   当今中国的文化保守主义   近年来,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学院与民间学者,积极倡导文化保守主义,并积极展开活动。有一位学者曾任教于南方某大学,提前退休后,在明代大儒王阳明悟道之处贵阳龙场,建阳明精舍,讲习儒学。他认为,儒学式微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中华民族丧失了自己的民族精神,结果是中国人“灵魂四处飘荡,无所归依”。中国国家的文明属性也逐渐丧失,出现了严复所哀叹的“国性不存,国何以为国”的状况。要解决这一文化困境的办法,就是大力复兴儒学,以此重塑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中国现在不仅要增强“国力”,更要回归“国性”,因为“国性”才是中国所以成为中国的根本标志。另一位代表人物是中国社科院哲学博士,十多年来坚持不懈自筹经费主编《原道》,并创办了《中国儒学网》。这些执着于文化保守主义的学者还共同发表了《甲申文化宣言》,以“儒学的当代命运”为主题,会讲于阳明精舍。或致力于发掘儒家仁政思想,或倡导天下主义。纷纷汇聚一堂,研讨新儒家学理与教义。   近年来,初具规模的“读经活动”在国内不少地区渐然成风。据报道,数年以前中国就已有五百万个家庭、六十多个城市少年儿童加入诵读儒家经典行列。此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以中国三十年来发展起来的城市中产阶级与企业家为主要对象的国学班,也在各著名大学内陆续开办,其中有影响的有清华、北大与复旦大学最为著名,国学班除传授琴棋书画之外,研习内容还有中国历史、儒学、佛经、禅宗、周易、老庄思想等。   学院知识分子与民间知识分子在倡导文化保守主义方面可以说是遥相呼应。据报道,一批属于自由主义的学者,都明确支持儿童阅读中国古代经典,包括儒家经典。他们在学理上受到哈耶克和苏格兰道德哲学影响,酝酿“中道自由主义”概念,这是一种具有文化保守主义倾向的宪政主义框架。他们中有人提出“儒家宪政主义”、“科举宪政主义”,也有学者从老子思想出发来论证强调“消极自由”的古典自由主义。在法学界,有一批学者从传统中国的民本思想的发展来论证现代民权思想,也有一些思想接受新左派思想的学者,从中国司法传统中去发掘判例法(普通法)传统。新左派、自由派、民族主义者、新权威主义者以及民主社会主义者,这些各派学者虽然在许多重大政治问题上争论不休,但在回归文化保守主义方面,却有着少有的共识。凡此种种现象均可以看作是文化保守主义思潮在教育、文化、学术等领域的广泛渗透与发展。   发掘人的内在精神资源:儒学的现代性   文化保守主义的崛起,还起到制衡全球化带来的价值世俗化的消极影响的作用。世俗自由主义给中国人权意识得以觉醒,有其重要的意义。但在西方,自由主义在 20 世纪下半期开始走向俚俗化,鼓吹绝对放任与自由,抛弃了古典文明教化精神,也引发了从自由放任主义向“动物化”退化的严重文化危机。这种世俗自由主义对中国文化也产生严重的冲击,例如北京有一个著名的性学女学者,她公开主张同性恋合法化与青年人中的“一夜情”。虽然,在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发出各种奇谈怪论本不足为奇。但特别令人忧虑的是,这种极端不负责任反道德伦常的文化“病毒”几乎如入无人之境,本土文化中已经完全丧失了抵制这种极端不负责任的言论的文化资源。当代中国人特别缺乏对低俗文化的免疫力,不能不使人们反思自“五四”以后的激烈的反传统主义的消极方面。   自近代以来,全盘反传统主义思潮逐渐成为政治文化的主流,而革命文化又把文明教养看作是资产阶级的上层建筑来加以批判与拒绝,长期以来,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失去了原有的士大夫与中产阶级的精致性,“文化大革命”式的“痞子文化”对精致性、教养性或文明性的全盘否定,长期影响了中国文化与思想生活,达数十年之久。   其次,到了新世纪之交,后现代主义的解构主义又进一步渗透进了中国知识界的精神里,尤其对 80 后青年人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正因为如此,由于中国旧的文明价值被人为地铲除,中国人的自由启蒙价值中,本来就缺乏抵制低俗化的精神资源,而新的主要从美国过来的外来思想中,又缺少了对文明德性的关切。   正因为如此,从自己的传统儒家精致文化中获得制衡非道德化的世俗化文化冲击,避免整个民族在过度世俗化过程中,走向动物化与低俗化,就成为时代的重大问题,中国传统的礼文化恰恰可以转化为平衡现代中国人所追求的自由价值的文明要件。如果从全球化伴随而来的世俗化的文化困境的角度来看,文化保守主义的兴起,就具有更深刻的时代意义。   经过创造性创化的中国传统文化精华,具有平衡世俗自由主义的绝对自我中心价值观的作用,具有克服无根化与人生意义感缺乏的后现代病的作用。   儒家最关键的东西是发掘人的内在资源,并使之充满人的心身,以此为基础光大,从而形成一种人格力量,可以立足于世界,可以与恶势力抗争。近代国学家缪凤林在《中国通史要略》中指出:   儒家重修身成己,充满心身之本能,一切觉民之方,乃从中自然发露于外,其遇虽穷,其心自乐,人间名利,视之漠然,服其教者,往往力争人格,孔子以为人生最大之义务在努力增进其人格,而不在外来之富贵利禄,即使人莫我知,境遇极穷,而我胸中浩然,自有坦荡之乐,儒教真义,惟此而己。   更具体地说,仁就是内在的精神资源,它就是把人性中的善外化到世界上去,并在这一过程中获得精神自我实现的自得之乐。这种由内而外的外烁性,使人脱离了低级状态,脱离了动物性。这个意义上,古典的儒家在现代世界,就因其制衡动物化与人性异化的功能,而具有了强烈的现代性。《论语》中的“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可以形象地表达儒家的这样一种人格力量:一个内心充满仁的精神的人,足以对环境无所忧惧。   必须指出的是,文化保守主义的复兴面临许多障碍与困境,这是因为,中国现实生活中儒家的资源已经丧失殆尽。好几代的中国人从小已经不再接触儒家经典,人们并不了解孔子的思想,在理性层次上,谁也说不清传统文化是什么,儒家有什么精华的东西值得我们一代一代保持下来,情感上倾向于回归,理性上谁都说不清要回归什么,这是当下中国精神世界的困惑所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回归文化保守主义,国人中的心态因素先于理性认识因素。传统文化复兴的路仍然漫长而任重道远。   六、民主社会主义思潮   走出暴力社会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的要义   民主社会主义是 21 世纪初出现的一种社会思潮,中国人民大学前副校长谢韬在《炎黄春秋》杂志上发表《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长文为民主社会主义正名,掀起了知识界的争论。民主社会主义对列宁主义的社会主义正统提出挑战。它认为,民主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长期以来被批判否定的民主社会主义理论,其原创者并非修正主义者伯恩斯坦而是恩格斯,而列宁主义的暴力革命论,并不代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正途。中国应该朝民主社会主义方向进行政治改革。   主张民主社会主义的主要人士,大都是离休的老干部。他们在信仰共产主义以前也接受过儒家文化、西方现代自由主义与“五四”民主启蒙思想的影响,在 1940 年代后期出于对国民党腐败的不满,以及对解放区政治清明的向往而积极参与革命事业。“文革”的专制主义灾难使他们如梦初醒,改革开放又进一步使他们眼界大开。一方面,通过对国际国内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真相,特别是共产党主要领袖人物与重大历史事件的真相的了解,通过在现实生活中在反思,对中共革命走向极左灾难与改革后权力集中造成的腐败的反思,使他们要坚决与他们所称的“专制社会主义”决裂。另一方面,又看到西方自由主义与资本主义竞争的结构性弊端,并意识到中国不可能简单仿效西方民主政治来实现社会进步,这种种内因外缘,使他们在保持对社会主义理想的信念的同时,要抛弃列宁主义的暴力革命、阶级专制与中共早期不成熟的农村社会主义与计划式社会主义的观念,同时,他们又期望通过人民大众的选举性民主来保证社会主义避免不走向异化,通过社会主义制度的制度改良来实现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一位老干部用这样的话来表达他的追求:   当前的共产党和 60 多年前我加入的那个共产党已经大不一样了:党组织的中坚成分已经不再是以农民和游民为主而是以国家公务人员和社会知识精英为主了;广大党员的文化素养、独立思考能力更是今非昔比。今天党所处的外部环境也跟 60 年前大不一样了,在国内,社会进步巨大,在国外,全球化代替了两大阵营对立、五大洲民主浪潮澎湃。既然台湾中国国民党能实现民主,中国共产党为什么就做不到?   应该有那么一天,我们共产党的有魄力又有智慧的中央领导成员们,终于突破了权贵利益集团的强烈抵制、并化解了那些因激愤于社会不公要求回到毛时代的同志们的疑虑,正式宣布立即启动民主宪政革新。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活到这一天、好让我带着这个天大的喜讯去会见已经先我西去的亲友、校友、战友、难友们,让大家都含笑于九泉啊!   大体上,我们可以把民主社会主义的要义概括如下:通过追溯马克思与恩格斯晚年提出的资本主义可以不经过暴力革命而实现向社会主义的过渡的理论,来肯定中国社会主义制度可以通过民主化的制度创新来实现社会主义的根本理想,从理论上证明社会主义就是要走向民主;并以现在的欧洲民主社会主义实践来作为中国社会主义发展路径的借鉴;在保持中共执政党地位的情况下,通过民主化,实现社会主义的理想。   良好愿望,而非发展路径   一方面,人们对市场经济发展导致的社会分化产生了严重的忧虑,从而通过社会主义的价值来呼唤平等与公正。另一方面,对社会主义体制内的权力腐败与权钱勾结的专制主义的警觉,又使人们产生对大众式的民主参与的价值追求。这样,民主价值与社会公平的价值两者必须得兼的观念,在国人心目中就变得十分强烈了。虽然, 1980 年代初,民主与社会主义这两种价值往往被认为是难以共处的。在这种情况下,的民主社会主义的理念,恰恰满足了人们把公平与民主这两个不同价值相结合的内心诉求,人们在民主社会主义理论构想中,在社会主义价值、公有、平等、民主、自由之间找到了结合点。尤其在一些青年时代经历过“一二·九运动”与“反饥饿运动”的自由民主洗礼的并参加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老人中出现对民主社会主义的强烈期待,这就绝非偶然了。   民主社会主义的最大优势,是把社会主义的理想与价值,把公正、平等与对底层利益的关注,以及对自由与竞争的现代经济秩序的肯定,统统结合到一个体制中来。在某种意义上,它与自由主义相同,强调与国际经济秩序接轨,强调法治与自由,但并不同意以仿效西方的多党民主来实现中国的政治现代化。同时,它又与新左派相同,主张关注底层利益,强调公平与平等价值,但并不同于新左派不切实际的对“文革”理想的浪漫复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民主社会主义似乎可以成为自由主义、新左派与新权威主义的公约数,似乎可以把各派思潮的价值融汇到一起来实现国人的共识。试图在保持社会主义思想与价值的前提下,找到实现中国民主,公平与底层利益的新路,这似乎是这一思潮的最大优势所在。   从好的方面来说,民主社会主义把各派的价值都一定程度上结合进来了,各种不同的社会思潮与政治力量都在民主社会主义中找到与自己的相同点。但另一方面,民主社会主义表面上的优点,实际上恰恰又是它的弱点所在,因为民主社会主义者把社会主义、平等、公正、效率、和谐所有这些人类美好价值似乎是大杂烩式地熔为一炉,却并没有提供实现这一价值大融合的具体路径与方法。看来,民主社会主义更多的是代表了一种良好的理想与心愿,而不是现阶段的发展路径与具体模式。   即使对瑞典民主社会主义的示范作用,不少批评者也认为不能过分强调,因为中国与西欧国家在历史、文化、地理、经济与政治发展条件、路径实在是大相径庭。欧洲资本主义的高度发达与经济积累,为高福利政策的实施提供了物质准备。代表劳工利益的左派政党的存在,社会层面有比较强大的工会,并不断对政府施加压力,都为通过民主选举的压力来解决贫富不均问题的社会民主主义提供了现实可能。   相反,中国现阶段不具备民主社会主义的条件。首先,中国经济仍然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不存在实现高福利的社会政策的经济基础。其次,超阶段地推行全民普选制,在缺乏公民社会的条件下,会演变为街头民粹政治。即使让代表底层劳工利益的政治家上台执政并推行高福利政策,由于平等化速度太快,会使效率受到挑战,后果将是经济大滑坡,失业倍增,最终还是底层民众受损最重。中国在现阶段并不具备实施民主社会主义的社会经济条件。因此,民主社会主义只能在远景的意义上有其价值。它可以成为人类长远追求的理想目标。   七、民间社会思潮多元化的时代意义   对新思潮的解释:不同思潮对应不同的疑难困境   群体性的社会思潮是对社会困境与矛盾的反思的产物,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会发现,不同思潮之所以不早不晚地在某一时段出现,恰恰与不同时期的社会疑难与矛盾,存在着对应关系。由此顺藤摸瓜,就能比较清晰地把握各种思潮的来龙去脉。   自由主义思潮是改革开放以来最早出现的社会思潮,它是国人对“文革”专制主义的批判意识觉醒的产物。自由主义对法治的呼唤,对启蒙、人权、民主、自由的价值的执着追求,反映了在经历“文革”专制主义苦难后的中国人所追求的价值的大转向。   新权威主义在 1980 年代后期出现也有其历史背景,它是在自由主义走向激进化以后的反思与批判思潮,新权威主义者强调变迁过程中的可控制性,强调政治秩序稳定的必要性,与当时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对激进自由运动可能带来的无序化前景的忧虑感有关。作为对自由派的西化普世主义的反向运动,新权威主义则更多的是对断裂与革命式的历史跨跳的质疑。   新左派思潮在邓小平南方讲话以后出现,而不是在此前出现,也绝非偶然。正是 1990 年代后的市场经济大潮的全面铺开,各地出现的竞争无序化、贫富分化与底层利益的受损,这些与社会不公有联系的社会困境,是产生新左翼思潮的客观原因,尽管新左派知识分子以反对改革来实现平等的观念被认为是错误的。   新民族主义之所以出现于 1990 年代后期与 21 世纪初,是因为改革开放使中国国力增强,百年屈辱后的扬眉吐气感,与对全球化过程的消极面的批判,均从不同方向进一步强化了国人的民族意识。   文化保守主义与新民族主义在社会上突显的时间几乎同步,全球化与市场经济引发的价值观的世俗化,引起了全民的寻根意识与文化认同感的觉醒。回归传统的思潮也与新中产阶级的发展有关,这一思潮体现了这一新阶级在文化上的更精致的趣味与追求。   最后出现的是民主社会主义。这种思潮体现了中国人在精神意识上,对多种美好价值共处的均衡需要。   当代思潮与社会阶层的对应关系   中国现代化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自由主义、新权威主义、新左派、民族主义、文化保守主义思潮的多元并存,与社会分层化与地域利益多元化趋势均有着密切关联,中国思想界与社会文化领域重新呈现出建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相对丰富的多元的光谱。   虽然,社会阶层与思潮的对应关系决不能简单化。但大体上看,追求自由与个体权利的自由主义思潮,确实在中产阶级与企业家中有相当多的支持者。强调秩序与稳定的新权威主义,在官员与大企业家中有不少赞同人。呼唤平等与社会公正的新左派则在青年一代中而不是中老年人中,有许多支持者。新左派中的温和派,其中相当数量的人与大学文学批评专业有关,因为他们比较多地受西方后现代文学批评思潮的影响。新左派中的激进派或民粹主义派,在中西部地区的底层弱势群体与“愤青”中有许多支持者。 70 后的知识型白领、中产阶段、企业家中,文化保守主义有比较大的影响。民主社会主义在饱经政治风霜的老干部中有相当多的支持者。   我们还要注意到,从地域分布上看,极“左”原教旨主义者在北方如河南、北京数量相对较多些,相对而言,南方地区,例如在上海、长江三角州则较少见。在广东、江浙如温州等地均极少见。相反,自由主义思潮在广州比较多,这种地域性分布与经济发展程度有一定关联度。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些中西部交界地区,激进民族主义思潮反而比沿海更为普遍,安徽合肥的加乐福事件是一个例子,这是因为转型过程中,民族主义往往会成为表达不满的最安全发泄口。“愤青”在民族主义话语中可以获得更大的表现场所。而在沿海地区,温和的民族主义的发展势头比较明显。地域、阶层与社会思潮的对应关系,可以是与社会思潮有关联的政治社会学研究的新课题。   人们并不要求玫瑰与紫罗兰发出同样的芬芳   自由派强调中国要继续改革开放,要进一步发展市场经济,积极参与国际竞争并迎接经济全球化的历史潮流,强调法制与国际接轨等。新左派自发地对社会主义价值与公平价值的重视与肯定,对执政党革命的历史贡献的强调,对社会主义理想的追求。新权威主义对秩序与权威在转型过程中的意义的重视与肯定。民主社会主义强调珍视社会主义的价值以及大众尤其是底层的民主与平等。文化保守主义强调民族文化认同,民族主义则强调国家利益,与本民族内部的团结,为国家凝聚力提供了意识形态之外的新的资源。   综上所述,各种思潮都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某些重大问题与现象有关。这六种思潮均与中国现代化所需要的价值存在着关联性。例如,自由主义强调竞争、宪政与法治与人权,新权威主义强调秩序与稳定,新左派强调公平与底层利益,民族主义强调国家利益与民族凝聚力,文化保守主义强调民族的文化认同,民主社会主义强调社会主义与正义的结合,等等。正因为如此,只要各种思潮不走向极端,那么,它们在宪政条件下均有着不可剥夺的生存的权利与自主的空间。在走出了中古时代的中国,只要没有触犯宪政底线,当政者并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去禁止它们。当政者必须学会并习惯于与不同思潮和谐共生。各种思潮的所强调的不同价值都是社会发展与文明进步所需要的,这些不同的思潮彼此之间也存在着竞争、交汇与思想碰撞,并形成的复杂的互动关系。不同思想与思潮并存,是社会多元性在文化领域的反映,这也是中国走向真正的常态社会的进步标志。   马克思说过,人们并不要求玫瑰与紫罗兰发出同样的芬芳。互动有利于思想发展与社会进步,避免同质化。一个社会不可能没有不同的声音,不可能让所有的人只有一种思想,这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同思想之间可以彼此磨砺,有助于思想的发展与进步,有利于避免社会同质化与死气沉沉,只有单一思想是可怕的,是我们民族的深刻的历史教训。反右斗争后,社会制衡机制消失,我们曾经有过只有一种思想的时代,由于没有其他思想与观念的制衡,结果由于信息的封闭,因为信息的单一性、同质性,不同的声音无法传到耳朵里。这就是万马齐喑造成的灾难。造成三年大灾害的民族悲剧,如果不同思想能相互制衡,信息自由流动与思想的自由开放,就不会有“大跃进”走火入魔的悲剧。   思潮多元化对未来中国民主的功能意义   近年来,中国的思想多元化格局,多元文化的格局已经形成,这是大转型过程中的新的文化特点,我们民族的文化包容性已经增强。而且这样的同质化,只要在法律范围内,这种多元化的存在就是合理的,相对自由宽容的思想空间与传媒环境,思想保持着多元丰富并存的空间,是正常社会都有的,改革三十年来中国思想的多元化,是改革开放的环境所赐。也是中国走向正常的社会的标志。   思想的碰撞是一个民族精神发展的条件。不同角度对问题的思考,会激发我们多角度更全面地思考问题。思想只有在碰撞中才能发展,对改革开放与突破极“左”迷信具有重要贡献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观点,以及“分税制”的推行,“社会主义和谐论”的产生,都是民间思想与官方主流意识形态积极互动的结果。   思潮多元化恰恰是未来中国民主多元制衡机制的社会先决条件。众所周知,中国经济改革导致的社会分层化已经出现,然而,单纯的社会多元化并不足以成为中国未来民主化的充分条件,而 1990 年代以来出现的知识分子思想多元化,与社会多元化相结合,形成阶层与思想流派的对应关系,则是未来中国民主政治有效运作的必不可少的前提。   更具体地说,这种对应关系体现在:自由派对私有产权、自由竞争、人权自由与法治的强调,在客观上更符合新兴的中产阶级的利益;新权威主义与自由派的保守派,对秩序与稳定价值的强调,客观上更能体现从旧官僚阶级中转化过来的新兴技术官员与大企业集团的利益;新左派如果抛弃过于浪漫的底层情结与暴力革命崇拜,他们对公平、平等与弱势群体利益的强调,则在客观上能体现低收入群体的利益诉求。这样,不同思潮背后各有其在社会上对应的利益集团与社会阶层。当各个社会利益集团与阶层要在民主体制下争取自己利益与发言权时,他们就有了表达自己利益与价值的意识形态或思想主义,并可以在这一思想主义下聚结成政治党派,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当下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分化,如果能在相互宽容与理解的条件下互动,对于中国未来的民主政治,无疑具有积极的意义。   结语:现代化程度取决于多元包容程度   社会思潮的多元并存,不经意中,形成事实上的百家争鸣的趋势,不同思潮在应对其他思潮挑战时,也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从三十年来中国的改革开放历史来看,“ ** ”事件的发生,固然有多方面复杂的原因,但改革开放初期民间思想的高度同质化,导致激进西化自由派话语权在民间独大,缺乏不同思想之间的竞争与制衡有关。当今中国民间思想的多元制衡格局已经形成,例如激进自由派提出“政党注册论”的激进观点,就受到新左派与新权威主义的批判与制衡,而极端新左派提出的为“文革”与“四人帮”翻案的言论,同样受到自由派与文化保守主义思潮的强烈反击与有效制衡。随着中国社会的日益健康发育,理性的声音在社会上将越来越有影响力,来自不同思潮的极端声音虽然会始终存在,但只会处于边缘,任何极端的与激进言论,也只能是多元声音中的一种“不同凡响”的异端而已。任何极端声音,在一个日益多元化的社会里,不可能会在社会上产生连锁反应。它总会受到不同思潮的制衡与平衡。社会思潮多元性的意义,就在于它提供了适应环境更多的试错机会与思想方案。而这种方案与机会越多,一个社会适应环境作出不同选择的机会就越多,这样社会应变与适应的能力也就越强。   马克斯·韦伯曾说过一句精辟的话:一个国家现代化的程度,取决于对多元文化的包容程度。诚哉斯言,中国在经济现代化的同时,也在经历一个文化现代化的过程。多元化正是文化现代化的标志。正因为如此,我们正在进入一个越来越接近于成为正常的、健康的多元社会的历史过程。面对 21 世纪的思想开放多元的时代趋势,政治决策者与知识分子,只有阔视远想,在广泛吸收各类社会科学的理论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进行意识形态的理论创新,把美好文明价值输入到意识形态创新过程中去,并以此来迎接 21 世纪中期的到来。在笔者看来,那将是中国真正走向民主与自由的时代,是建立在经济繁荣与人性发展的时代,是中国人前后为之奋斗了两百年的时代。要进入这样的时代以前,中国精神生活与意识的多元化,将是不可避免的。   (相关简介:萧功秦,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    1. 孙中山在 1906 年在对东京中国留学生的演讲中就认为,中国推翻满清以后要建立多党民主制,这就如同我们现在造好了铁路,需要引入火车头,我们当然要用西方人发明的最新式的火车头。而不要用旧式火车头,他说,多党民主制就是新式火车头,而开明专制则是旧式的火车头,他认为,西方人发明新式火车要数百年之功,而我们拿来就可以用。在他看来,问题就这么简单。    2. 例如, 2006 年的“西山会议”上,有一位自由派青年法学家提出,中国共产党是“没有注册登记”的政党,是不合法的。实质上这是食洋不化的法学的教条主义:它把西方的宪政作为放之四海的普遍适用的“第一原理”,并以此来套用后发展的非西方社会。实际上,中共并不是通过多党选举制度上台执政的,中共的执政地位是通过打天下的革命形成的,如果说要“注册”,那么红色革命就是最有力的“注册”。中国的政治变革必须按中国的经验进行试错,并不需要按此种刻舟求剑的方式来进行。    3. 参见萧功秦着:《中国的大转型》,北京:新星出版社, 2008 年。    4.1978 年我在南京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曾和一名叫奥来弗的法国留学生同宿舍三年。这位奥来弗先生是法国的左翼青年,他显然是市场经济竞争社会中的失意者。他憎恶市场经济,憎恶市场经济竞争带来的各种社会不公问题,他从对法国市场竞争制度的批判中,附带形成了对中国“李双双的公社食堂”充满诗情画意的温柔联想,并进而连带产生了对“四人帮”的好感。他认为这四个人,坚持的正是他渴望在法国获得而没有实现的东西。当中国“文化大革命”的消息传到法国,在他的心目中,大锅饭体制显得无限美妙。他把对竞争社会反感产生的逆向心理,以及对另一种反竞争的体制与价值观的热情,完全投射到中国文化革命时期的人民公社上来了。    5. 严复:《读经当积极提倡》,《严复集》第二册,北京:中华书局, 1986 年,第 330 页。    6. 同上 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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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母语的人民

 没有母语的人民       一直有这样的念头,我将来退休,要当一段时间作家,至于写什么,并没有想清楚,去年的一天,无意中看完一位长者自传,便给自己一个任务:至少要把这未完成的作品改写出来,让更多人看到。   这本名叫《换骨记》的自传,无书号无定价,其实就是印出来散给亲朋好友的自我安慰。我得到的这本,是三四年前父母亲寄来,当时似乎还有一层嘱托,看它是否有正规的出版价值。我只草草翻了几分钟,就得出结论,没有任何出版价值,然后,它就在书堆某个角落里躺着,直到我无意中翻起。   作者是我父母当年在新疆兵团结识的湖南同乡,粗略算来,迄今已四十年,当时环境下,两家关系胜亲戚,他比我父母年长一辈,自然我一直拿他当爷爷看。他系因前国军中校而服刑新疆,又是刽子手曾国荃后人,成分已经不能再坏,所以,我最早的印象里,他总是满脸微笑而很少说话,后来才逐渐活跃并有机会展示其极好的旧学底子。和我家同时迁回湖南后,老先生转向曾国藩研究,海内外常有论文发表。   我对《换骨记》的失望,首先是很想知道他们当年服刑新疆时的经历。这段历史不见于文献,你能看到的,只是王震率领的转业大军和知识青年如何先后扎根建设新疆。而我不但很早就从长辈、老师那里听到犯人建设新疆的只言片语,周围还有大批人被称为“新生人员”或“新生人员子女”,甚至还有“新生连队”这个词,不难猜测,其中有过一段滤掉的历史。然而,我按目录直接翻到《换骨记》关于新疆的部分,在这本近十万字的书中,这部分只有短短几页,很快就跳到家庭团聚、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了,而其间的时间跨度实际上长达18年!   尤让我失望的是,这部分之后就是最后一章《尾声:姓“国”乎?姓“共”乎?》,基本是对此后几十年极其粗线条的勾勒和生世感怀,大抵叹息他参加国军实系日本侵华在即的报国之举,而抗战胜利后他不但未参与内战,还一度心向共产党,更曾与地下党合作参加起义,奈何却顶着国民党的帽子受罪一生,家破人亡、几度辗转阎王殿前,谁曾想,风水轮流转,国民党又成我党国争取对象,连战访京竟成党国一大喜事,“看来,我是既姓‘国’又姓‘共’了。”   老实说,从他身上,我多少再次看到我的另一位长辈的影子。这位今天还在新疆的长辈,与他所不同者,是其在新疆就地起义就地坐牢。十多年来,这位长辈每来信,必附一份他在各类统战刊物上的诗作。读来颇像党的离退休老干部写就。唯一的区别,也许就在于这种老干体诗的前两三行——我本少年热血投笔从戎,奈何国共兄弟彼此战场弯弓月。接下来的感慨,则与党内老干部别无二致,比如大跃进、文化大革命颠倒是非,幸得党中央英明,拨开乌云重见天日,国家蒸蒸日上,本人虽蹉跎青春,但夕阳晚景无限红……其对改革开放的欣喜欣慰,对党国英明神武的颂扬,尤在偶尔还发发牢骚的中共老干部之上。   也难怪,他现下的待遇确实与党的老干部别无二致。两年前我去拜访,他正住院,很是开心地告诉我住的是老干病房。老先生年过八十,无论眉宇、身板,都是一副为我党打下江山的老将军范儿,绝对看不出他从20来岁到快退休的岁月,都在监狱和煤矿井下度过。   说来这位长辈人生反差颇大。据说当年军校毕业回乡,一身美式军服玉树临风,引提亲者无数,但乡下庸脂俗粉显然不入他眼,他声称如若娶妻,要么日本女人要么大户人家独生女。又据说,他打麻将骨牌从来只赢不输,因为牌桌上的小姐太太们都愿把钱输给他。看他今天的派头,想来此说不虚。   我家亲戚中,有这种强烈身份错觉的不止这一位,甚至还有更离奇的。在我看,无论是他们,还是《换骨记》作者,按理,都受过完整旧式教育,甚至还留洋,断不该在陈述自己一生时,完全在“政协体”和《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套子里打转儿。相比之下,正牌儿的我党干部在《炎黄春秋》中的回忆文字,都明显要更平实更少党化色彩。   我未见过比这更荒谬的事情。所以,我随意翻了几页《换骨记》,就把它丢到一边。   然而,到某一天,真正从头看完《换骨记》,我不由为自己的轻狂和缺少对一代人的同情理解而悔恨。老先生的文字对新疆着墨不多,确实有体力精力不济缘故,毕竟他写此书时,已盲一目,且只余0.1的视力。更重要一个原因是,相比他被发配新疆前的经历,新疆确实不值得他花费太多心血,毕竟新疆余生,即使算不得天堂,至少也是脱离苦海。   它实在有其独特的文献价值。   我相信他越近开头写得越细致,确有他刻骨难忘的因素。比如“镇反”期间,他被捕却阴差阳错躲过“先按照人口的千分之一杀掉一批”。有两个细节让我难忘:一个,是他在外地被昔日的老熟人立功举报,结果他关押了十个月而错过“镇反”高潮,但那位举报他的“恩人”却因回乡赶上镇反而被枪决。另一个,是对“轧子室”的描述,该室得名于一种靠在墙边的刑具,系对半锯开挖出许多小洞的原木,被关押者双腿夹在圆洞中,稍动一下必皮开肉裂,生不如死,一少年当不得痛楚,便以拳头自碎睾丸求死。   我几乎没有看过“镇反”对象的详细亲历文字。毕竟,“镇反”属于杀敌人,至多错在扩大化,它得到的关注远不如造成大批“自己人”死亡的大饥荒、文革。此间的死者,只在近些年才作为一个数字被人提起。   老先生死罪得免,活罪难逃。1951年因“历史反革命”获刑12年,其间两度摸到阎王殿大门。一次是大饥荒时服刑甘肃安西县双塔堡水库,另一次是被押送徒步穿越沙漠的极度干渴。   双塔堡水库离著名的夹边沟不算太远,外间鲜知其名,但这里的惨剧就规模而言,则远超夹边沟。关于双塔堡水库,网上可查到的寥寥相关文字称,发配至此的右派,比发配到夹边沟的更不幸,因为这里的主力是“叛乱者”,环境、条件极为恶劣,连房子都没有。也许正因这里多系久经考验而幸存的反革命,与夹边沟那些突然被打入深渊的右派相比,大都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比如老先生此前就曾在宁夏西北的西大滩潮湖农场锤炼过,故双塔堡水库总体死亡率要低于夹边沟。1958年一万八千名各种人犯被押送至此,1960年水库完工,约万人埋骨异乡。作为亲历者,老先生对此间犯人如何生产、如何生活、如何被管理,如何应对恶劣环境,以及无时不在的饥饿,写得极为细腻。它该是那一万八千人留下的最翔实文献,如果不是惟一的话。   《换骨记》中关于饥饿的描述,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961年抵达新疆之时。他们在终点被卸下火车,沿铁道步行,突然有人凭第六感跳进一垃圾箱,果然发现有堆西瓜皮,于是大伙冲上去把西瓜皮抢得干干净净。当然,老先生没有去——就像在双塔堡水库,一位中暑的同伴昏厥呕吐,众人立即围上去吃光了呕吐物。按老先生的话说,是人的尊严让他挡住诱惑。   老先生与家人1950年分离,1965年,也就是老先生刑满释放3年后,才获准家人户口迁往新疆团聚。老先生系狱时,太太带着3个孩子,肚还怀着一个,15年后重逢,仅长女幸存。老太太也不容易,出身书香门第,15年间靠洗衣做保姆维持生计,40出头再见夫婿,已是身体弯成九十度,轻得只有一把骨头的半埋人。   书中一位与他同由湖南而辗转新疆的人物,也是当年我父母的朋友,邵阳人氏,无妻无子亦似无亲人,1980年前后去世。那时物资渐丰,逢年过节到我家造访,他很是舍得买糖果给我。据说,死后停尸太平间,晚上竟被老鼠咬去耳鼻,当时众议其身世孤苦让人怜。但看过此书方知,相比当年饿死后或被野狗或被同伴刨出吃掉的难友,他毕竟赶上了几年丰足日子,死可瞑目。   此前,我不知党国1959年颁布的特赦令原来并不只是对那些战犯有效,按政策,老先生已服完三分之二刑期,当获自由,但他真正被“落实政策”,是特赦令颁布28年后的1987年。而按1977年的政策,他不但可平反“错划”,还可解决县团级待遇。书的末尾,相当篇幅是他为落实政策和待遇,上访求告,四处碰壁,受尽冷眼终至绝望。说实话,这些文字读来更让人心酸。   苏联有个冷笑话:苏联公民享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死后被平反昭雪的权利。老先生和我的一些长辈们的遭遇,无非是一种相对皆大欢喜的中国版本。我知道,我站在时间这头的看法,其实是饱汉不知饿人饥,但老先生苦苦上访,我无法不将之视作被猫玩到半死的老鼠,生机复见后却把猫当成保护者。   如果,老先生当年像我那位长辈一样及时落实政策,二三十年优渥的“县团级”待遇下来,是否会自觉以老干部自居,忆及当年,笔下是否还有沉痛,甚至是否还会有这样一本《换骨记》,我不敢以常情度之。   我大体能理解,经过此番历练的人,几乎绝难以平实纯粹的文字细叙自己的经历。毕竟这等被改造对象,并非只是身受苦役,甚至,苦役不过是让被改造者明白,自由与否,存活之念,皆在全身心向组织靠拢一途。   《换骨记》中提到过无法忍受苦役和精神摧残的抗争者,有人愤而写下一首《我的斗争》,私下传递:“血肉凝成的唐来渠,把我们的青春葬送。一切勇敢的人,起来,罢工!这就是斗争。”此人命运如何,不必多言。   可以想象,活下来的人,在超强度的意识形态灌输下,倘其内心尚存一寸抵挡与拒斥的自留地,则不是被自己的“同犯”(犯人之间既要表现出认罪悔改的积极态度,又无资格彼此称同志,故以“同犯”互称)斗争而死,便是自绝于人民。几轮汰洗,求生本能必会让幸存者在语言上被完全组织化。   老先生在宁夏西大滩潮湖农场时,兼过墙报任务和劳动现场的宣传任务,当时那种受重视和被视为先进的成就感,想来当极为深刻,以致半个世纪后,老先生对自己写的一些快板书依然记忆犹新。兹照录两条:    其一   李振涛,呱呱叫,抓紧装土不伸腰。   王贵本是飞毛腿,背起土来跑得快。   突击组长吴天保,掌握劳动有高招,   他言道,背土不但要快跑,还要背篓装得高;   跑得快,装得高,多装快跑讲实效。    其二   一分队,学榜样,调动人马摆战场。   大小组长来带头,争先快跑和多装。   一组本是好劳力,个个脸上透红光;   二组、三组不示弱,准备加油干一场。   你若问,干得最好是哪几个。   等会我,一个一个来表扬。   同犯们,今天我们向站领导表决心,   流动红旗我们十中队要不要?   不过,老先生的努力从不曾被组织承认过,为减刑立功,他努力劳动,努力宣传,努力做同犯思想工作,不但未获任何减刑机会,似连劳动和学习积极分子亦不曾获得。   他曾为之歌颂过、赞美过、幻想过的潮湖农场,在留下几十页细致描述后,不得不以几段话匆匆结尾,因为荒漠辟出农田,虽历时两年终于完工,但1955年播种,收获不及种子的十分之一,这一万亩农田终因盐碱化而废弃。   我终于能体谅那些向组织积极靠拢,或欣然或悲痛的文字,尽管这类文字与描述生之痛苦的文字,经常相伴出现,互相牴牾。我想,作者可能根本无法意识这种矛盾,更一生无法找到适当的语言,来缝合这种撕裂感。在我看,它文本上的失败,却真实呈现了这些人精神上的痛苦与分裂。   对试图寻找人生意义和价值的人来说,此种人生注定无法摆脱痛苦与分裂。连战跨过海峡与宿敌握手,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也就是个重大新闻而已。但对老先生来说,却是最后岁月一抹肯定其人生的神光,其经历一生荣苦皆不脱到底是“共”还是“国”,全书以此结尾,一生纠结,无力思索,更无答案,最后,只能搬来一句中国式的捣浆糊为自己的一生画上句号:“看来,我是既姓‘国’又姓‘共’了。”   只能是捣浆糊。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框架里,他的一生大抵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他们这代人重述历史,只能取自我辩护姿态,而且“履历合法化”的辩护词无非如此:参加国军是为了抗战,内战时厌恶内战且没上战场,最后时刻还光荣参加起义,被新政权改造时,态度一直积极良好,改革开放的政策从来坚决拥护……   寻求人生意义和价值,终需依附于某种思想或价值体系,在老先生能找到和依靠的资源中,只有此种解释,才能赋予其命运的合理性与人生的正面价值,哪怕老先生因此无一字提及曾两次在抗战受伤——不抢风头显然是种得体的姿态,——否则何以面对自己的一生?近世中国人很现实,失败者没有同情,更没有自我价值安放的空间。   其实,我那位全然以老干部自居的长辈,何曾不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何曾不知道这种悖论,但为什么要在精神上跟自己过不去?宁愿选择遗忘,是最好的自我精神保护。   伟大如钱学森,亦不能免俗。其人生价值的最大化阐述,恰是今日座标下的伟大爱国者形象。他曾寻求移民美国的事实,“溢出”这个叙事框架,只能假装不存在。就如《换骨记》中曾谈到,内战爆发时,老先生曾想在国共之外另走第三条道路,追随李济深路线。能有这几句语焉不详,大抵是因为今天的话语体系里,所谓的第三条道路,尚可在统战范畴内找到位置。   无论如何,老先生有古拉格群岛的经历,但绝不可能有类似《古拉格群岛》的作品。没错,中国固然有古拉格,但绝不会有《古拉格群岛》,不会有《日瓦格医生》等苏联同类作品。此事非关勇气与道德,而关乎思考和认识能力。   中国与苏联不但有过相同苦难,且同在苦难后集体舔舐过伤口。在苏联,为“解冻文学”,在中国,为“伤痕文学”。两者虽相似之处不胜枚举,但风格之异显著,高下之别立判。“伤痕文学”可视为官版语言的反向自然延伸,极为抒情、情感浓烈、爱憎分明、沉重忧伤,而苏联“解冻文学”常见的历史批判的力量、理性思考的沉淀、宽恕与同情的情怀、细腻温情的深沉,则几乎看不到,“伤痕文学”甚至只能勉强算“解冻文学”的幼稚抒情版。   这是思想资源的匮乏和语言的贫乏,甚至,你也可以直接说,“伤痕文学”时期的汉语,几乎就是一种完全不能胜任文学功能的工具。   经过前三十年的改造,语音基于北京方言为基础的普通话、书写表达标准来自延安窑洞的、经不断革命化提纯的官方现代汉语,以中央对地方、国家对个人、现代对传统、标准对非标准、正确对异端的强力,独占一切现代传播工具,横扫一切公共空间,变成公共交流和表达的惟一格式。   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一个国家、一个时代,曾如此高效地消灭一种活着的语言,推广一种人造语言:全体国民长时间被组织集中学习,每天开会听报告、谈心得、做检查、大批判……一切个人的时间、空间被尽可能挤占压缩,这种包裹着特定思维方式、历史观、道德观、世界观的语言系统逐渐深植于每个大脑。   它不断侵入和挤占个人领域的表达和思考,完成了对全民感知和表达能力和模式的重塑和同化。成功实现了全民语言贫乏化和空洞化。作为思想的工具,表达的工具,语言的宣教化,不但使人们难于表达与官方意识形态无关的情感、趣味、审美,甚至难于灵敏地感受它。   这种语言的丧失创造力,宣教本身就是个最好例子。——你甚至不难发现,《人民日报》今天的语言远不如文革时期鲜活。“会战”、“战役”、“春风”、“高潮”之类修辞,首次出现是语言创新,泛滥在今天,则是僵尸。今天宣教语言之贫乏,从上到下,甚至语言模式只有清一色的“三个代表”、“四个坚持”、“五个绝不”、“六个确保”……。   这种僵化语言对认识和想象力的无形钳制,首先当然是公共事件,比如我们习惯用“三年自然灾害”或“三年困难时期”这个指称,而民间曾广泛通用的“苦日子”,由于无法进入公共空间而几近消亡。而像“解放后”、“改革开放以来”之类指称,甚至从来不曾出现过民间的、非意识形态化的版本,它的约束甚至体现为,我们试图结构它时,也会自觉以阵营、以意识形态划分。   官话的普及,无疑会左右人的记忆和认识能力,我留意到,在我父辈对文革前的历史记忆和叙事,与官方版本有极大差异,但文革后的部分,却总是与至少一个官方版本高度契合。除非有极强烈而清醒的批判意识,或者干脆就是个彻底的文盲,或者集体有强大的地方方言保护——方言强度总是与官方意识形态输入强度成反比,否则无法逃避和抗拒官话对个人的重塑和同化。   或许值得一说的是,《换骨记》的作者经历超强红色语言轰炸,好在还有古诗词的熏陶。先人留下的表达方式,使他可轻易挣脱想象和表达的枷锁,进入真正自由之境。妻儿万里之外,遥寄书信慰离情,用现代汉语,少不了平平仄仄颂党恩,老老实实重做人的表白,用古诗,则别有真情:   记取别时秋雨濛,又惊黄叶东西风。   年来夜夜关山月,长照相思五处同。   又如,同伴瘐死牢中,狱卒除下同伴脚镣时,他以占句送别,那一刻也除却了自己精神上的脚镣:   乱世死生焉足论,人间谁与赋同情?   脚镣除下君知否,此去黄泉喜步轻。   “伤痕文学”的最大伤痕,在于前三十年刚刚结束,尽管有需求,人们却无法用语言精细准确表达一切个人化的感触体验,甚至缺少足够灵敏和细微的感知能力。生于这个时代的不幸,甚至在你若放歌一曲时,无论是何经历,是何观念,脱口而出的,必然是红歌,区别或许只在中国红歌还是苏联红歌。   只有语言技能在后三十年才接受训练的人,才能因现代汉语功能的逐渐丰富和完备,有机会成为一个具备健全感知、思考、表达能力的人。顺带说一句,非北方方言区的南方人,通常面临特殊的困难,因为他们用于文字表达的语言,实际并非母语,这就是为什么南方作家很难写出鲜活生动文字的原因。   然而,尽管官话今天被迫一点点从个人领域退出,对我们思维、情感、判断、表达的无形惯性影响仍在。你不用与台湾或香港人深入交流,便可明显体察到这种区别——台湾香港远不如大陆有更深厚复杂的历史素材,但他们有细腻深沉远胜大陆的文学和影视作品。无论是感知还是表达,大陆甚至明显逊色于弹丸之地的香港。只有一样为大陆所擅长,那就是官民一致、无所不用其极的煽情——它是前三十年留给今日中国的一条精神阑尾。   这是一代中国人的宿命。《换骨记》的遗憾,自当在这个背景下同情性理解——同情性理解,正是我们的语言和思维习惯中被成功清除掉的东西之一。   无疑,在我看来,《换骨记》是本远未完成的作品。而且,书中不少普通人的经历和故事,都自有单独挖掘整理的价值。遗憾而痛心的是,《换骨记》的老先生已经辞世,我再无采访整理的可能,但依据这个现成底本,依然可有所为。   前几天,无意在一位有志于文学的同事桌上看到一本保罗·策兰的诗集,我素无文学修养,自然不知此为何人,听得大致介绍和极力推崇后,非要借回一读。原因很简单,策兰面临的特殊困境,让我想起并重新审视和理解《换骨记》。   策兰生于战前的罗马尼亚,但故乡战后被划归乌克兰,作为一个流亡西欧永失故土的诗人,策兰更深切的不幸在于,他是父母均死于纳粹集中营的犹太人,但母语却偏是德语,此种命运的悖论,可用他的一句话概括:“妈妈,我在用敌人的语言写诗。”   固然,德语之于策兰,可有敌人语言的沉痛,但作为工具,无论是抚摸内心至苦至痛,还是抒发表达这种痛感,却绝无障碍或先天不足,毕竟,德语不是一种与特定观念体系牢牢锁定的工具,亦从未曾与丰厚的历史文化源头与真实的社会隔断。即使在苏联时代,俄语也不曾被整体彻底消毒改造,阉割为只有单一功能的死语言。   其实,《换骨记》在另一重意味上,何尝不是用敌人的语言写就的自传。我希望时间能给我足够距离,让我写出这种应当不下于策兰的痛感。它并非个别人。毕竟对整整一代中国人,甚至今天的中国人来说,使用的是自己的语言,却于自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生活,缺少足够的感知、表达能力;于曾经的历史,行进中的时间,缺少记忆和和思考的能力,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我们是没有母语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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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澜涛妻子刘素菲之死

刘澜涛妻子刘素菲之死 文章原标题:有感于刘素菲之死 作者:王民权 来源:炎黄春秋网刊外稿2011年5月 来源日期:2011-5-26 本站发布时间:2011-5-26 2:52:03 阅读量:11次   1979年考学出来,已经24岁了。此前一直蜗居蓝田老家,虽说不甚荒僻,但刘澜涛这个名字虽早就有所耳闻,刘素菲则其人一点儿信息不曾知道,更别说知道他们还是夫妻关系。最早接触这个名字,大概在世纪之交的2000年前后。当时我还在西安市档案馆供职,每日公务闲暇,便去库房翻阅旧档。这是我多年从档养成的习惯,也是我从档廿年干得最多、最持久的一件事情,如果说这些年我的若干文章,有些鲜为人知的内容,有些不同与他人的味道,有些特别分量的话,原因盖在于此。可能是因为千里青《紫藤园夜话》的《校园里的“拗相公”》提到西北大学孟建凯教授“文革”中曾有“炮打中央文革”之举吧,那段时间忽然对西安“文革”有了兴趣,想看看到底当年情况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就从市政府办公厅移交的部分“文革”杂件开始,不分重要与否,挨卷齐翻。翻着翻着,没想到一日翻出了一份不知作者的《简报》,标题竟是《刘澜涛的臭老婆刘素菲之死》,内容如下:   67年12月31日上午8时30分刘素菲跳楼而死。   刘素菲最近一个时期,被西北局机关临指看管受审写材料,关在西北局机关7号楼2层某一房间。   12月31日(星期日)上午8时10分左右,临指办公室肖××同志,还到刘素菲房间看过一次,只看房门有些开着,肖把门拉严后,就到6号楼洗脸去了。约8点30许刘素菲从2楼走到3楼阳台跳下摔躺在屋檐下水泥地上。   有一农工部干部的小孩来7号楼找他的父亲,看见有一人躺在那儿,进屋就大喊大叫。几个临指战斗员和解放军同志也去看这时肖××也从6号楼洗完脸回来,认出是刘素菲。   约8点50临指战斗员雷××、张××就把刘素菲用汽车送往西医第一附属医院。进入急诊室,大夫检查了一下,外部未有伤,头部有擦伤,大腿根部摔断。此时,刘素菲看来脑子清楚,还喊叫腰痛,拉着大夫的手要看腰。大夫说要进行腿部透视,但无电不能进行。医生在刘的腿部绑上木板。   由于该医院是两派,推脱。这时雷××、张××回西北局向八一三三接待站和支左委员会反映情况,想叫部队开一介绍信把刘拉到市内某一医院去。部队说这事应由本单位管,无结果。   这时西医附属第一医院打来电话(上午11时左右),说刘素菲病情恶化。雷××等又到医院,医生打了樟脑针,拿来氧气瓶,做人工呼吸,但这时呼吸已很缓慢,一分钟才能呼吸一次。11点35时刘素菲就一命呜呼!   人死之后,临指负责人刘××、程××等到医院现场。刘死之后,从刘身上搜出有:手表一只,小日记本一个,小刀一把,绝命书一份。   心头不由一惊:原来刘素菲是西北局第一夫人,“文革”开始仅半年就自杀了,而且死得如此悲惨!不错,“文革”中自杀的人太多了,如邓拓,如吴晗,如老舍,如傅雷,还有以群、翦伯赞等,就是西安,也还有徐步、海涛、张少康三个正、副市长,虽然其自杀的方式各种各样,揣其当时的想法,恐怕都是只求速死,像北大汪篯教授喝下敌敌畏后,痛得疯狂号叫以头撞墙,已经够惨的了,不料还有像刘素菲这样摔成重伤,硬是不救,眼睁睁把人折磨死的。政治之杀人、“文革”之惨酷和人性之残忍,真是于斯可见一斑,堪可叹为观止了。不知道当时的人们何以心硬如此,麻木如此!难道他们和刘素菲其人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好像不是。就是因为她是西北最大“走资派”刘澜涛的夫人,本人按照彼时流行的说法,也是个“走资派”(西北局书记处第一办公室主任),而且据说是个康生直接点名的“特务”(1967年8月,康生接见西北地区造反派赴京代表时说:“刘素菲是个特务,为什么不批斗?”责怪造反派不该 “打内战”,“把大特务刘素菲放在一边”)。我想弄清这份简报是谁家的,期望借此找到关于此事更多的线索,但是很遗憾,带花边的报头上,只是“简报第65期 1968?1?3”三行字,下面就是说诗不诗的几句话:“顽固派顽而不固,刘贼婆跳楼自杀;狗改不了吃屎,叛徒临终不忘反党。”什么叫“顽固派顽而不固”,就是讽刺人跳楼跌坏了;什么叫“刘贼婆跳楼自杀”,人死了毫无怜悯还要出恶语侮辱之;至于“狗改不了吃屎,叛徒临终不忘反党”,则是指刘素菲弃世前忍辱含悲所写的一份绝命书:   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30年的革命,在党的教育下,我是忠诚的努力的想为党做点事,但是我因为人生观没有得到认真的改造,功小于错误。特别是我隐瞒了历史上曾经加入过国民党的问题。这是我最大耻辱和对党的欺骗!   但我不是反革命!我更没有叛变过党!!   为了党的事业的(须)需[要],我永生不再说话了!我对文化大革命是犯了错误的,但是我始终认为文化大革命是世界性的革命,是创造了反修防修的典范!但为什么现在要大量的杀害老干部而不改造?更加使我私心作怪的,是杀害了我的几个孩子们!我认为这不是毛主席的主张!灭了我的全家,这中间有阴谋!   绝命书全文就附在这份简报的后边,落款日期为“1967年12月21日”。如果这个时间不错,则刘素菲10天前就已经决定离开人世了。按说这不是没有可能。据《中共往事钩沉》记载,刘澜涛的“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出来后,刘素菲便被造反派隔离审查,“逼她揭发丈夫的‘叛徒’罪行。还把保险柜上的铁门,用铁丝拴挂在她的脖子上,押着她在西安的大街小巷游斗。铁丝深深勒进她的肉里,沉重的大铁门勒得她昏倒了,造反派揪着她的头发提起来,便是一顿毒打。游斗过后,把她关在一个地下室,几天几夜不给水喝,不给被子盖,不许睡觉,任地下室的蚊叮虫咬。专案组还把一堆破旧的鞋子用绳拴起来,挂在她的脖子上污辱她,一面向她喷射污言秽语,一面把燃烧着的烟头,从她的衣领里塞进去。刘素菲硬是用自己的皮肉去熄灭了一个个火红的烟头。愤怒的刘素菲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一天晚上,刘素菲回到家里,孩子们看到妈妈满脸是伤,衣服上血迹斑斑,两臂和双腿红肿,当他们含着眼泪给妈妈换药时,从她的衬衣里面竟然掉下许多烟头来。孩子们看到妈妈前胸后背到处是紫黑溃烂的烧伤,抱着妈妈失声地痛哭了。”1967年8月康生恶毒授意后,“专案组对刘素菲的逼供和迫害,更加残暴更加升级了。严冬,他们不许家人给她送棉衣,每天有三个打手轮番对她进行逼供,她一次又一次地晕倒了,造反派一又一次地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水泥地上撞,撞得她头破血流,头发被一绺一绺连着头皮拽了下来。”无休止的批斗,无以复加的羞辱和当时不断有人自杀的坏境都有可能催生她的这种念头。然而我总怀疑,这个“12月21日”是“12月31日”之误,或者说,打印时将“31”误打成了“21”(否则我还不会怀疑)。因为作为妻子,丈夫自被揪斗离家后,至今生死不明,作为母亲,四个孩子横遭株连,至今个个不知去向,而作为一个资深的革命者,如今自己竟也沦落到这步田地,她既有心中难以冰释的牵挂,也有身负倍感委屈的冤情,这时如何可以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再说,如果真是“21日”,造反派一定会以其早有此心大做文章,可实际上却没有一点这方面的痕迹。但是12月31日就不一样了,丈夫长时间没有音讯,孩子也长时间没有音讯,形势日趋恶化使她怀疑丈夫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几个孩子也已被人杀害,党不要她了,家也不复存在,她是彻底的绝望了,觉得这个让她痛苦万状的世界,再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然而当此之时,让人至今感慨不已的是,她在已经完全绝望的情况下,在其生命的最后关头,居然还不忘呼两声“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不忘对党和党的事业可质天地的忠诚,不忘对使其全家横遭迫害的“文革”的歌颂和对发动“文革”的最高领袖的信任。虽然,这上面也有她给自己的辩白,甚至还有对大量迫害老干部这种荒谬做法的惑愤交加的质问,和对灭其全家阴谋的怀疑。   面对这份简报,面对简报上的文章和绝命书,我的心绪十分的复杂。明明曾经是头提到手里闹革命的,竟因为无端的株连和历史上一点小小的污点硬把人弄得家破人亡;明明是身被奇冤、满腔愁怨,临死之前却还要委屈地恭维当世有话不敢直说,世事黑白颠倒,心灵扭曲压抑一至于此,彼苍者天,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这就是所谓的“触及人们灵魂”的“文革”,这就是“文革”荒诞真实的一面。我不知道刘澜涛知道这噩耗后,是怎样的心情,也不敢想象刘澜涛的子女们听说事情的真相后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景,但沉疴在身的母亲“文革”中武斗初起一半因病一半因为担惊受怕的郁郁以终,使我想到的只有一个词:锥心泣血,给人的伤害和印象,应该是太深刻了。将心比心,不说别的,单从这一点讲,我就很赞成“否定文革”这个提法,莫说“七八年来一次”,就是永生永世也不希望它卷土重来!因此,感于党晴梵先生(曾任陕西省政协副主席)被无法无天的红卫兵活活殴毙家中,《西安市志》竟轻描淡写地说其“1966年9月逝世”,感于朗照法师(前西安卧龙寺方丈)不堪红卫兵“破四旧”对寺庙的破坏服毒自尽,《西安市志》竟奇怪地说其“1966年圆寂”,特别是有感于刘素菲如此惨死,《陕西省志》竟也笼统地说一句“遭到林彪、康生、江青等的诬陷和残酷迫害,1967年12月31日含冤去世 ”,感于其措辞一个比一个简约,一个比一个轻飘,一个比一个冷峻甚至无情,而又统统相当一致地丝毫不曾触及各自死亡的真相,我曾写过一篇《否定“文革”何以如此艰难?》的文章,觉得这有违“志为信史”的原则,有意无意地阉割或掩盖了历史的真相,与方志客观真实的要求相去迥远,将使中央“否定文革”之宏旨因其无所寄托而成为一句标签式的空话,其负面之影响不可小觑。现在我仍然坚持这个看法,并且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到各志如此处置的严重不妥。这是一段曾经确凿发生并且不为后人意志为转移过的历史。死者已矣,有些事情是可以过去的,有些事情则说死都必须记住,不仅现在的人要记住,将来也要有人能记住,不仅嘴上要记住,而且要形诸文字,传诸后世。刘澜涛不是完人,他在西北局任上的一些做法,譬如长安社教、整胡耀邦等,伤的人是不少;刘素菲也不是完人,如她临死之前坦承的隐瞒历史上曾经加入国民党一段,也颇为人诟病,但这显然都不能构成他们活该遭致迫害的理由,更不能说死了就死了,强以曲解的“宜粗不宜细”和“团结一致向前看”为借口,嗫嗫嚅嚅,连其死亡的真相都不敢载诸史册。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人既为人,分歧、争斗自然不能说就没有,然而仁者爱人,不问壁垒,互相之间起码的悲悯情怀、恻隐之心,还是应该充分葆有的。这是做人的底线,轻慢不得,亵渎不得,突破不得,不然我们将何以为人,又将何以保证“文革”狂飙不会重新刮过!谁敢保证斧钺只是给别人准备的而不会加诸己身?   但愿善良的人们,都能从历史中读出应有的警惕。 Chat about this story w/ Talk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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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晨锋报》: 刘少奇之子刘源将军呼吁改革中国政治

核心提示: 刘源表示,“我们与官产学媒、主流非主流的共识是,反对权贵资本主义、解决中国的两极分化和贪污腐败。”   来源:《悉尼晨锋报》, 2011 年 5 月 23 日, http://goo.gl/tnF4K 作者: John Garnaut 译者:三眼两羽 校对:南山   一位解放军高级将领呼吁要求进行中国政治重组。其内容包括公开讨论和尝试一党制前提下的民主政治。 在 1989 年以后,中国的领导者集团一直对外保持口径统一。他们清楚公开表露其内部存在着的分歧会带来严重后果。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政委,前国家主席刘少奇之子上将刘源以一种玩笑口吻承认他的论述打破了以往一切规则。 他写道:“关公门前耍大刀,死定了不说,纯属自残。” 刘将军说中国共产党必须要进行改革从而挽救中国挽救党。“我们与官产学媒、主流非主流的共识是,反对权贵资本主义、解决中国的两极分化和贪污腐败。”他写道。 他的文章是为一部政论集《改造我们的历史文化观》作序。作者张木生是中共中央书记处农村工作研究室研究员,中国税务杂志社社长。中共高层文胆,其政治思想左倾,其父亦为中共前高官。 刘将军支持作者张木生关于回拨意识形态时钟至六十年前,以刘少奇路线挽救中国共产党。其称“若是想借全球化的‘民主’魔力扇哨儿,恐怕会画虎类犬,弄巧反拙。与其借他山之石以攻玉,我们何不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举起土生土长、百试不爽的,中国共产党人毛泽东主导提出、刘少奇主要实践的新民主主义?” 张木生在上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我们国家已经被一些软弱无能、没有血性的领导者带入了一场严重的政治和社会危机当中。” “从现在开始到十八大换届只剩下一年,我们就像是在用定时炸弹玩击鼓传花。下一届的中国最高领导者绝不会允许目前的状况再延续下去”。张木生呼吁在一党制的前提下进行公开讨论。这一主张得到刘源将军的支持。 刘写道:“官场、民间的容忍度该高些,该告别“不争论”的时代了!”。这指的是邓 小 平自 1992 年起制定的“不争论”政策。 该书直到被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出版为止,一直在中国大陆被禁止发行。而刘 源将军曾经是军科院政委。在该书新书发布会上,一位名叫罗源的将军曾要求抛售美国公债以惩戒美国,而另一位解放军少将朱成虎更坦言应放弃中国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战略。 同时出席该书发布会的还有中国重量级的自由派编辑,包括历史和政治杂志《炎黄春秋》的吴思,以及《财新》杂志的胡舒立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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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 | 对比新闻:中共钳制言论,辛子陵遭审禁声

中共老干部、学者辛子陵因为言论大胆,被中共高层认为是“出位”而让他在家反省,和中央保持一致,不要乱说乱动。这位近年来活跃于时事政论界的政治历史学者,从三月下旬以来销声匿迹。海外中文“明镜网”报导,辛子陵希望早日解禁。 *辛子陵大胆直言犯禁忌* 辛子陵本名宋科,76岁,是解放军中资深中共现代史、党史研究者,正师级大校军衔,四级研究员,著作包括《毛泽东全传》、《红太阳的陨落》等,是中共体制内知名的“评毛批毛派”。 近年来,辛子陵在许多方面、特别是时政和党史方面,大胆进言,但是,3月以来,辛子陵销声匿迹。海外新闻媒体从辛子陵处获悉,这位资深研究员,得到“组织上”关照,对他“立案审查”。 *辛子陵引火烧身的一次讲话* 设在美国的明镜网站旗下的《大事件》杂志近日获得一些辛子陵被禁声之后给“组织上”递交的一些自辩书,其中说到:辛子陵是2月在一个退休科技人员聚餐会上即席发表《形势与前途》的讲话,遭到了北京市委和他所在单位国防大学政治部领导的约谈,让他不要乱讲话,闭门思过。 *辛子陵:我们是“救党派”* 辛子陵说,他是一个“救党派”,受到了毛泽东原秘书李锐的影响,所以才大胆进言的。 辛子陵说:“只有理直气壮走资本主义道路,经济才能发展起来….不过,我们的资本主义是共产党领导的,是新资本主义。”明镜网援引辛子陵的话说:“我对锦涛同志有两点谏言:对内不可批温家宝,对外不可发动第二次抗美援朝。” *辛子陵呼吁重新评毛* 据报导,辛子陵在这封给中共北京市纪委的信中说,“我们”从2007年以来,主要做的事情包括:推动重新评毛,‘李锐、谢韬、胡绩伟、何方以及炎黄春秋联系的上百名老同志写出了重要文章,对推动重新评毛做出重大贡献,‘我的贡献是出版了《千秋功罪毛泽东》’。”辛子陵说,他们还发出呼吁,要求“取消列宁主义;要求遏止国进民退。 *高官:辛子陵违背四项基本原则* 北京市委两名高级官员约谈辛子陵时说,他的讲话,违背了“四项基本原则”,挑拨中南海高层关系,公开传播“敌对势力捏造的关于‘曾庆红儿子在澳大利亚买栋豪宅,花了2.5亿元人民币’的不实之词。” 约谈他的领导宣布对辛子陵立案审查,“不许离开北京,不许在网上发表文章,不许在各种场合演讲,不许参加各种聚会,在家写检查作交代。” 辛子陵说,谈话时“张常委手持党章批评我违反了‘四项基本原则’。但辛子陵问道:“您想没想过,将来(中共)18大如果党章作了修改,采纳了我们的意见,我做得这些事情是功劳呢?还是错误呢?” 辛子陵还对他就曾庆红儿子在悉尼购买豪宅的事情发表的讲话做了澄清。他说,曾庆红儿子曾伟购买豪宅是悉尼报纸最先披露的,他们查到了土地交易的文件。在西方国家,这些文件都是公开的,任何人都可以去查。辛子陵说,如果曾伟不是曾庆红的儿子,“我可以公开澄清,向曾庆红道歉。但组织上得把根据给我,不能说引用《大纪元》的材料就是造谣。” *辛子陵:希望早日解禁* 明镜网还援引辛子陵的信中的话说,“您代表组织与我的谈话,我作正面的、积极的理解。用组织高压手段,不许我讲话,不许我写文章,不许我参加集会,不许我离京,不许我出国(探望女儿),可能有我不知道的深意,甚至有不让我‘出事’的好意。”他说,请相信一个“老党员的觉悟”。我将继续恪守救党派的立场,“不利于党的话不说,不利于党的事不做,在当前特别要维护社会稳定,这是大局。希望对我早日解除禁令。” *姚监复:辛子陵挨整是标志性事件* 针对辛子陵被立案审查一事,另外一位中共老干部老党员、原中共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研究员姚监复发表文章题目是:禁言辛子陵,是胡锦涛新一轮剥夺言论自由的开幕式。文章说,“正确区别与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成为当前构建和谐社会、加强社会管理的首要问题。最近,解放军大校辛子陵失去部分自由的事件,是一个这方面的标志性事件。” 姚监复说,辛子陵当年按邓小平等人的授意,为朱德、彭德怀、刘伯承、贺龙被诬的冤案大喊大叫,为毛泽东历史错误秉公直书,官方一直认可,从未追究。辛子陵自称救党派,受到极左派和极右派两方面的夹击。他一心为了救党,却失去了发表救党言论的自由。党的领导人担心亡党的危险,辛子陵因此提出“救党三策”。 他在2月10日应邀出席十几位离退休科技人员的春节午餐,即席讲话,后来他发至网上,他讲话的主要内容是反腐败,建议对内不要批判普世价值,不应批判温家宝的加快政治体制改革的言论;对外,不要再搞第二次抗美援朝。 姚监复说,这些意见,绝不是“异质”的,也不实反对“四项基本原则”的“西化、分化”。姚监复说,限制辛子陵的言论自由、参加集会的自由、作报告的自由和迁徙、出行自由,这是违反宪法、违反党章的不合理、不合法、不合情的横蛮、粗暴的决定。 姚监复认为,这里对待辛子陵,是“新一轮的剥夺言论自由的辛子陵式事件的开幕式。” *亚洲周刊:辛子陵挨整,便衣上岗值勤* 针对辛子陵遭禁言和审查的事情,香港的中文《亚洲周刊》(5月初)发表记者江迅署名报导,题目是《中共老人辛子陵被审查》。报导说,在辛子陵居住的社区里,“每天都有多名便衣‘值勤’”。 报导说,辛子陵近年在北京学界、理论界相当敏锐而活跃,他抨击官商勾结、权钱交易、吏治腐败、分配不公、贫富悬殊,文字和演讲引起当局格外关注。 *辛子陵流年不利* 3月25日,他受江西南昌大学邀请去演讲,举办前夕,北京有关机构致电大学校方,下令取消其演讲,已经抵达南昌的辛子陵,只好无奈返回北京。2010年10月16日,他应北京三味书屋要求,发表有关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演讲,演讲前一天,组织上找他谈话,希望他放弃演讲,他再三争取,最后被迫放弃。 亚洲周刊的报导说,辛子陵在演讲中说,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中央领导班子剩下不到两年的任期了。只求平安交班,平安下车,不会有大的作为了。舆论空前收紧也是怕出事,保平安。报导援引辛子陵的话说,2010年8月以来,温家宝7次谈体制改革,胡锦涛没有给予支持,“这是很大的失着”。 报导援引辛子陵的话说,“但千万不要和权贵集团联手整温家宝。最近,一个中选部副部长敢说温家宝是‘麻烦制造者’,这是整人的信号。” *辛子陵挨整前接受海外媒体专访* 旅居美国的作家高伐林,在辛子陵挨整之前,曾作为香港《新史记》杂志特约记者,采访了辛子陵,谈到了如何评价毛泽东。高伐林这篇专访的题目是:只有和毛切割,中共才能找回自信和光荣—–辛子陵接受《新史记》杂志特约记者高伐林专访。 这篇报导说,2011年3月29日,是辛子陵给高伐林发出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的一天。而正是在这一天,北京市纪委常委张同生,和海淀区纪委领导人以及国防大学政治部副主任,下午3点在青龙桥干休所会议室与辛子陵谈话,对他宣布要“立案审查”。在中共政治术语中,立案审查,就是“组织上”决定要开始对干部进行正式和严肃的审查。而对有经济犯罪嫌疑的中共官员而言,则是等同于“双规”的政治处理信号。 *辛子陵评毛著作遭封杀* 至于辛子陵 所着《千秋功罪毛泽东》一书,在中国互联网搜索引擎百度查询,已被彻底封杀,搜索结果说:搜索结果可能不符合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未予显示。 输入“辛子陵 千秋功罪毛泽东” 这些关键词到谷歌搜索引擎查询,可得到6千多相关网页链接,有不少网页可以显示部分章节,但也有不少网页已无法打开。 *王子善严批辛子陵* 在中国左派网站“红色中国”网上,有作者王子善发表署名文章:辛子陵先生白日做梦。 文章全面对辛子陵的评毛观点和其他一些观点,展开了批判。文章认定,辛子陵是阶级异己分子,动摇分子,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而这些称呼,都是文革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打人政治词汇。 王子善的文章说,辛子陵批判马克思主义,但“马克思主义反映了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和要求。”文章说,马克思、恩格斯的巨著《共产党宣言》、《哥达纲领批判》、《资本论》等著作,反映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反映了人民的意志和要求,深刻揭露了阶级社会地主阶级、资本家阶级对工人农民的剥削和压迫,揭露了资产阶级剥削剩余价值的实质,是任何人也否定不了的。” 王子善的文章还说,诋毁否定毛泽东和毛泽东时代是不得人心的。王子善谈到了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一些事情。比如,大炼钢铁;兴修水利;工业调整,公费医疗和福利保障等等。王子善说,“饿死3755.8万人是20世纪最大的谎言”。 籍贯山西曾长期在天津工作的老干部王子善说,“辛子陵抓住一点不及其余攻击诋毁毛主席是不得人心的,广大工人农民每年的9月9日,12月26日自发的纪念毛主席的热潮,到处唱红歌的热潮,毛主席纪念堂和毛主席故乡韶山,汹涌澎湃的人潮就是广大工人、农民、士兵,革命知识分子对辛子陵之流的回答。” 中共老干部王子善说,资本主义道路是走不通的,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王子善说,辛子陵(二月这次聚会)是受科技部邀请去讲话,是给老同志讲的。不知科技部党组织对辛子陵的讲话持何态度,是赞成还是反对。科技部老干部、老党员们是赞成还是反对,应有个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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