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人自焚

唯色 | 埃米利·T·叶(Emily T.Yeh):“恐怖主义”和标签政治

作者: Emily T.Yeh ( 埃米利·T·叶 ), 科罗拉多博尔德大学地理系 译者:傅春雨 @boattractor_cj 文章来源:《文化人类学》( Cultural Anthropology )学刊特刊 标题: On “Terrorism” and the Politics of Naming 时间:2012年3月24日 原文网址: http://culanth.org/?q=node/533 “尽管我理解他们的绝望,但这样的自我戕害是完全背离佛教基本教义的。”一位经常去西藏旅行的美国朋友如是评论道。他的说法代表了一种普遍的情绪。中国政府也作如是争辩。究竟该怎样看待藏人自焚?许多人不禁要追问(不同于自杀炸弹攻击曾被本能地,当然也是错误地,认为渊源于伊斯兰教)一个最首要、最根本的问题:那些自焚者是否背离了他们信仰的宗教?认为背离了的观点最近引起许多学者的争论,尽管在西藏并无先例,但自焚作为一种牺牲奉献,或更为广义的,为崇高事业而自我牺牲,在佛教上却是有悠久历史的。 在双流机场,我告诉出租车司机要去武侯祠(在成都的一个藏人聚居社区附近)(原注 1 )一个我常住的旅馆,“别去那儿,”他立即劝道:“那儿不安全,实话告诉你,满街都是藏人,到处都是警车,没好处。”他试图说服我去别处,我不肯,他则不再说话。当我们来到武侯祠附近,他指着路边一辆又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看见了吧?”对我说道:“跟你说了的。”“但是,怎么个不安全?出了什么事呢?”我问道。“这条街都是藏人,”他回答,仿佛这就是充足的理由,“谁知道呢?你明白,他们有枪和其它玩意儿。” 这些自焚者在什么程度上,希望人们把他们的行为理解为政治抗议或宗教献身?他们是受到“阿拉伯之春”的鼓舞而行事?还是在效法释广德( 译注 1 )的自焚?他们知道这些事件吗?或许,他们是在有意识地寻找、创造一种新的,不同于 2008 年发生在西藏的抗议形式?这些问题值得提出。但同时也应意识到,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个人自焚行为(的动机)是很难彻底搞清楚的,这不仅因为目前广大藏区处于隔绝状态,而且也因为自杀本身的特性所限。 藏人对自焚的反应也不尽相同。“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一位学者评论说。“人些都疯了,政府也疯了。我们再也不知道该怎么想,该怎么做了,”一位当地的知识分子,也是广受尊敬的僧人对我说。另一位藏传佛教的学者悲伤地评论说,他认为新的噶伦赤巴(译注 2 )称自焚者为藏人英雄是起了一定作用的。“谁也不知道最初几起自焚事件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但现在人人都在说他们是英雄。他们以为他们在做事情,但现实的结果却是原来仅剩的一点空间也被堵死了。”但另一位观察者却这样说道:“他们给了我们勇气。谁也不会认为自焚会马上会给我们带来独立。但这种方式能让世界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世界知道真相。”所有人都同意一点:不管怎么说,近期发生的事情和眼下当局在藏区实行的统治方式脱不了干系。 与其再进一步探究自焚者的确实动机,我更宁愿分析这些事件是怎样被不同方面定位、看待的。尤其是,我特别感兴趣为什么中国政府要给这些行为贴上“恐怖主义”的标签。我必须明确声明:我不认为自焚是恐怖主义行为。既然这种行为不会给其他无辜者带来任何伤害,为什么会被如此标注呢?一个显然的答案是,正如斯图尔特·埃尔登( Stuart Elden )所指出的,“恐怖”和“领域”之间的关联绝非偶然(译注 3 )。要维持一个边界之内的领域需要不断的运用威慑。几乎所有是被美国国务院列出的恐怖组织都是自有其宗旨的活动团体。在美国,这些团体为维持其信条所界定的领域而行使的权威,分割了美国政府之领域的权威。同理,“反恐战争”( Elden, 2007 ) , 以及现在中国将藏人自焚标注为“恐怖主义”都表现出了另一种形式的权威分割,产生了各自分裂的目的和不同的方法。在这种新的架构下,政府将任何视为对其领域权威的挑战,无论其方式和实际影响是否伤及他人,一概宣布为“恐怖”活动。 “看看这地方,”他说道,“这不是武侯祠( Wuhouci ) ,这简直就是武警祠( Wujingci  原注 2 )。你可以在这里检阅所有类别的人民武装警察,以及他们的各种武器装备。”政府如此不加掩饰的紧张、担忧让人难以理解。因为很少人庆祝洛萨(译注 4 ),干部,单位职工和大专院校被要求购买烟花爆竹以制造节日气氛。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个繁华大都市城区一角的气氛却仍然像是被占领的巴格达。不准拍照。每隔一百米就有闪着警灯的车、保安的小车、面包车和大巴士。制造欢乐气氛的念头终究还是敌不过更强烈的、以安全为名而实施强压的思维。 比恐怖和领域的联系更直白的事实是:国家 – 政府不容许自杀,只容许处死。正如塔拉勒·阿萨德( Talal Asad )所提示的,个人没有权力自杀,只有政府(和上帝)才能授予人们被处罚(或处死)的权力。因而,未被国家 – 政府所批准的死亡,“一个不受胁迫的自我能够挑战体制的惩诫权威的场景”( Asad, 2007:91 ),显得很具威胁性。自 2008 年以来,在所有藏区实施的封锁已经宣判了所有藏人一如既往的有罪,将他们置于一个“乱世用重典”的特区;在这个特区中,重典的力度就是一切,根本无需区分什么是犯法,什么是冒犯权威( Agamben, 1998:27, 32 )。这更加彻底地剥夺了藏人政治表达的权利,正如汉娜·阿伦特( Hannah Arendt )很早以前所指出的那样,该权利是人之可能成为独立个体的根本基础,而只有能够成为独立的个体,人才称之为人。从这个意义上讲,自焚就是在(如前面所说的)封锁状态下重申自己的个人主权。一个生物学意义的生命奉献于一个政治生命的宣言。正是这种含义的现实性,吓得政府赶紧去强化它的领域权威。 原注: 1 :四川首府成都既是进入川西北藏区的门户,也是去到西藏自治区境内的拉萨的重要交通枢纽。 2 :武警( Wujing, 汉语 拼音)是指人民武装警察。武侯祠( Wuhouci, 汉语 拼音 ),纪念武侯的祠堂,是成都一个藏人聚居的社区。 参考文献: 乔治·阿甘本( Agamben, Giorgio ) , 1998, “神圣的人:自主之权威”( Agamben, Giorgio. 1998. Homo Sacer: Sovereign Power and Bare Life.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 塔拉勒·阿萨德( Asad, Talal ), 2007. “论自杀炸弹攻击”( Asad, Tal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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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亚洲 | 国际声援西藏组织职责中国在西藏进行种族文化灭绝(组图)

致力于捍卫西藏人权的非政府团体“国际声援西藏”组织4月25日发表一份题为《中国60年的暴政,论证中共在西藏进行种族文化灭绝》的一份长篇报告,认为中国政府这60年在西藏所实行的政策是对藏人文化的灭绝政策,并提请国际社会必须开始予以正视。  “国际声援西藏”组织的报告《中国60年的暴政,论证中共在西藏进行种族文化灭绝》长达148页。报告共分。的一份长篇报告,认为中国政府这60年在西藏所实行的政策是对藏人文化的灭绝政策,并列举了诸多实例来论证这一说法。报告提请国际社会必须开始正视中国政府在西藏实行的文化灭绝政策,因为一个政府对其境内某个少数民族实行文化传统方面的同化和灭绝,是这个国家最终走上种族灭绝道路的前兆。 “国际声援西藏”组织的总裁玛丽-贝斯-马尔基女士在介绍该报告时表示,他们期望通过在四月这个“国际预防种族灭绝月份”公布《中国60年的暴政,论证中共在西藏进行种族文化灭绝》这份报告,来为国际社会就种族灭绝这一课题上所进行的讨论、以及在预防和抗战多类种族灭绝行为的共同努力上、和为实现将来每个民族的权利和尊严都受到所有政府的尊重和得到国际法保护的前景作出贡献。同时,该报告的主要目还是在于具有说服力地证实西藏当今的形势、在中国对西藏的60年统治中所呈现的压迫模式,到目前西藏境内的危机局势,要求国际社会必须开始以与以往不同的态度对待西藏问题。 我们的报告列出了以下几点: 第一,中国政府在其对西藏的60多年统治期间,坚持不断地以各种政策和措施试图以一个符合中共意识形态、政治和经济利益的国家版本来取代西藏人民本土的、有机的文化传统。中共通过一系列旨在剥去西藏文化实质要素的政策,试图将其改变成自己可以操纵和管理的一个文化。 第二,中共在西藏实行的压迫性政策,基于把中共政权的利益放在高于西藏人民利益的地位上。 第三,中共在西藏的文化压制和破坏政策,压迫政策是如此系统性的,它们的恶果是如此的严重,这些政策包含着文化灭绝的成分。 第四,中共针对西藏政策中的这些文化灭绝成分,再加上历史上针对西藏人宗教信仰的种族灭绝行为、目前西藏社会中存在的前所未有的汉藏之间的紧张关系、以及由政府支持那些针对西藏人的、带有仇恨和歧视的声明,在历史上都被认作是种族灭绝的前导。而在当今也应该激励国际社会采取相应的反应。 由于“文化灭绝”这一概念还没有在国际法中变成法典,国际声援西藏组织在此提供一个可以运用的定义。它基于国际法有关种族灭绝的法律定义和公约、以及联合国有关土著人权利的公约。通过对中国对西藏通知历史和中共这60多年对西藏政策的审查,尤其是通过审查中共在西藏好几代高级官员对的态度和行为、国际声援西藏组织的报告揭示了中共对西藏文化破坏的四个主要方面。这些包括对西藏宗教的打压、在西藏进行不适合当地文化传统的经济开发、对西藏非宗教文化生活的打压、对西藏人民的歧视、以及使自藏文化非合法化。报告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据说明中共的政策造成西藏境内尤其是自2008年3月以来的非常不稳定的局势、以至导致进来发生的几十起西藏人自焚事件。类似迹象曾被国际有关专家看作是种族灭绝行为发生前的前导行为,现在也应该受到国际社会的重视。这些包括由国家进行的严峻和系统的种族压迫性为、不同民族之间的对峙和冲突、由政府实施的不公平而又歧视性的政策、带有仇恨性的国家宣传、以及严重的经济生活水平上的不平等。 国际声援西藏组织的报告尤其强调指出,在目前西藏存在的两种内部不和,在历史上曾是大规模种族灭绝活动的导火索。宗教信仰上的不同、和被压迫一方为自治权的奋斗和压迫一方力图阻止被压迫方获取自决权。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希望的采访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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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亚洲 | 壤塘两自焚藏人生前留遗言 青海香赤寺住持及僧人遭捕(组图)

四川省阿坝州壤塘县自焚藏人曲帕嘉和索南生前留下录音遗言强调,选择自焚是为藏民族的福祉利益。此外,青海省海南州同德县香赤寺住持和另三名僧人本月中旬被中共警方拘捕。 印度达兰萨拉西藏觉囊福利会会长仓央嘉措引述境内消息向本台表示,4月19日在阿坝壤塘县壤塘寺附近自焚的中壤塘乡藏人25岁的曲帕嘉和24岁的索南,生前在两人的手机里留下录音遗言,近来他们的遗言在藏人间通过手机相互传送,已被广泛流传。 “他们自焚的时间是4月19日,当时很难了解他们自焚的原因和目的,但在4月21日发现他们的手机里留下了录音遗言,听过遗言的当地藏人透露,两人都指出,他们自焚的主要原因,首先是为佛法事业和众生安乐,其次是为藏民族的自由和正义事业。” 仓央嘉措表示,曲帕嘉和索南的遗言中也呼吁藏民在他们过世后,不要与军警抢夺遗体,以免给当地带来不幸。 “他们在遗言中还说,自焚不是因为与父老乡亲无法相处,而是没有生存的自由。他们考虑到自焚身亡后,遗体肯定会被军警抢走,因此也在遗言中呼吁家人和当地藏民,不要阻止军警。他们强调,他们自焚是为藏民族的福祉,如果让当地受难,不是他们所要的。” 仓央嘉措表示,截至目前,壤塘县已经有三位藏人自焚身亡,而他们每个人留下的遗言在当地藏民间引起了巨大反响。 “今年2月19日自焚的壤塘县中壤塘乡18岁的藏人囊卓生前也留下遗书说,他是为藏民族自由事业选择自焚,呼吁藏民搞好团结,停止内斗。之后当地上万名藏人聚 集宣誓,从此不再互争互斗、不再暴力,并将各家的刀具、枪支等共6、7千只交给寺院。而4月19日,曲帕嘉和索南的自焚,使藏民的这一活动继续扩大。4月 23日,超过5千民众聚集壤塘大寺确尔基经学院将4、5千只刀具、枪支等器具进行了焚烧。 刚刚获得的消息说,在壤塘大寺藏洼经学院也有近3千名藏民销毁了 数千只刀具和枪支。” 此外,一位境内匿名消息人士日前向居住在印度南部的流亡藏人贡桑透露,青海省海南州同德县境内自今年3月14日由香赤寺僧人带头展开示威活动以来,中共当局一直对当地采取严厉的管控措施。本月中旬,香赤寺住持旦楚和该寺三位僧人突然被当局强行拘捕。 “4月14日,现年约40岁的同德县香赤寺住持旦楚和另外3名僧人突然被警方拘捕,此后一直下落不明。当局还特派31名警察和50多名工作人员在当地展开爱国爱教运动,并在寺院周围和县城部署大量军警进行日夜巡逻、严管严控。” 记者星期二致电同德县公安局及有关部门,但都无法接通。 消息人士说,今年3月14日和18日,海南州同德县和黄南州河南县发生抗议示威活动,近百名僧俗藏人在县政府大门前等地高呼西藏要自由等口号展开和平示威, 但都遭到军警镇压,导致共计60多人被捕,其中部分藏人近期获释,但仍有14人至今被拘押在同德县法院中接受教育。在3月18日的武力镇压中,部分受重伤藏人被送入医院抢救,其中一位14岁的藏人脑部严重受损,目前在西宁某军区医院接受紧急治疗,病情危在旦夕。而次贝、多吉杰、多吉顿珠、巴图杰和次丹杰5 位藏民被拘捕后失踪。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记者丹珍发自印度达兰萨拉的采访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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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 | “向僧侣和历史致敬的画”——疯蟹笔下的西藏

“政治漫画“在中国显然是有局限的,比如它决不会涉及政治体制或现任领导者。活跃在网络空间的漫画家“疯蟹“却在试图突破这种局限,在他的笔下西藏局势和自焚事件都不再是禁区。藏人作家唯色对“疯蟹“的勇气很是赞赏。 在推特上结识的 @hexiefarm是近年”骑着画笔翱翔于动物农庄上空”的政治漫画家。他在推特上如是介绍自己:”疯蟹,《蟹农场》系列漫画作者。真理部认证漫画家。《墨镜.肖像》活动发起人。” 正如外媒对他的报道,”疯蟹是中国网络上受欢迎的政治漫画家之一”,”网络政治漫画已成为一种对中共政权’最强而有力的捣乱工具'”。 今年年初,疯蟹的漫画中出现了自焚的藏人,并通过Cartoon Movement 漫画网站连续发出6幅有关藏人自焚、藏人抗争的漫画。他是最早对接连不断的藏人自焚事件倾注关切的漫画家。 其中一幅漫画上,一位绛红色的西藏僧人的小小背影,与四张巨大的人像对峙着;而带有疯蟹漫画鲜明符号的四张人像,指的是强行进入西藏寺院与藏人家庭的中共四代”领袖像”,犹如隆隆而至的坦克,却被不屈服的西藏僧人拦住。疯蟹在推特上写道:”这幅漫画不仅仅展示强权暴力,也展示僧侣抗争的勇气和历史。” 《着火的政治局》 迄今,疯蟹已画了八幅有关西藏主题的漫画。4月2日至3日,我在与疯蟹的电子邮件中就此进行了访谈。当时,始于2009年的自焚藏人是36人;而在这篇访谈整理完毕,自焚藏人已至38人…… 唯色:疯蟹,作为一个漫画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西藏主题的漫画的?是因为什么触及了你? 疯蟹:我是从今年一月才开始画西藏主题的漫画。我想,大概是火焰触及了我。还有一件东西,那就是在下笔之前,我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对那些藏人的呼声曾是如此的冷漠。 《无题》 唯色:记得你在推特上说,”自2008年以后,国际上关于西藏的漫画很少。尤其对于藏僧自焚,目前国际漫画界几乎保持可怕的沉默。我希望这种情形会很快改变……西藏主题也将是蟹农场漫画的主题之一。”想了解,2008年时,国际上关于西藏的漫画是什么样的?而现在又是怎样? 疯蟹:为避免重复,我每次在下笔画画之前,都要事先检查我的构思是否已经有人画过。在google搜索”cartoon Tibet”,能找到100多幅出自西方著名政治漫画家的作品,可遗憾的是,大部分作品作于2007-2008年。又如美国最大的政治漫画辛迪加网站politicalcartoons, 在这个网站能搜到许多有关西藏的漫画,全部是2011年之前的。实际上,这是报刊媒体的刻意回避,而不只是政治漫画家的漠视。 《佛陀的泪》 从去年底到现在,对这次西藏自焚抗议事件,我还没有看到一幅出自西方著名政治漫画家的作品。最早做出反应的似乎是一位希腊漫画家Sofia Mamalinga。目前能找到的比较新的关于西藏的漫画,除了我的画之外,还有一位中国漫画家变态辣椒的两幅作品,和来自于希腊、意大利的两幅作品。 目前已有36人为抗议而燃起火焰,而大多数政治漫画家却保持着冰一样的冷漠和沉默。这对于政治漫画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和耻辱。包括我自己在内,也变成了这个讽刺的对象。 《血钉》 唯色:你画了多幅以藏人自焚为主题的漫画,你也在脸书上说过,其中一幅漫画是”向僧侣和历史致敬的画”。想知道你怎么看待如此众多的藏人持续几年以自焚来抗议的行为? 疯蟹:我目前有8幅关于西藏的漫画,试图用自己的角度做出回应。 对于藏人持续几年的自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讽刺的是,《蟹农场》漫画的一个起因就是2009年发生在成都的唐福珍自焚事件。那张著名的图片让我感到无法沉默下去,我觉得自己应该画一些真正的讽刺漫画。从09年底到现在,因为强制拆迁而自焚的案例又至少发生了多起,对个人权利的暴力侵犯案例一直是我创作 《蟹农场》漫画的动力所在。 可是需要承认的是,直到去年底,我几乎对来自西藏的自焚事件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有一天,你在推特上写下”又一位藏人自焚”这几个字,让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近乎荒唐的冷漠。随之而来的是问题是:为什么会漠视?为什么会有连续的自焚抗议? 《舞台》 第一个问题我还没有答案,小时候从教科书和爱国电影里得到的信息似乎不是答案的全部。对其他民族的权利和现状的无知,以及勇气的缺乏等等,也是其中的原因。 为什么会有连续的自焚抗议?我试图在互联网上找到答案,可惜能找到的资料也很少。对于这些抗议者,西藏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屏蔽了绝大多数的信息。 从逃脱审查的录像和照片里,我能看到的是,在藏区巡逻的装甲车上挂着”汉藏一家亲”的条幅,和谐的藏区街头布满铁甲和全副武装的武警。从新华社得知,西藏享有充分的宗教自由,共产党总书记的画像悬挂在西藏的每一座寺庙里–这很像洋葱新闻(The Onion)里的虚构:奥巴马的头像或默克尔的头像悬挂在美国或德国的每一座教堂里了!?荒唐吗?更荒唐的是,这发生在2012年的所谓盛世中国,而不是发生在希特勒时代或文革时代。 我为逝去的生命悲伤,网上流传着他们的照片。他们大多数如此年轻,笑容如此真诚,任何语言在这些生命之火面前似乎都显得无力和多余。在画《酥油灯》这幅漫画时,我看到这样的解释: 《无题》 “…酥油灯可以将世间变为火把,使火的慧光永不受阻,肉眼变得极为清亮,懂明善与非善之法,排除障视和愚昧之黑暗,获得智慧之心,使在世间永不迷茫于黑暗,转生高界,迅速全面脱离悲悯…” “…生命的终结,如果没有酥油灯的陪伴,灵魂将在黑暗中迷惑。” 我想,这酥油灯的灯芯象征着一种信念,这火焰一旦触及了心灵,将永远温暖着你的生命。那天夜里,我在画这幅酥油灯的漫画时,几乎落泪。 唯色:你的第一幅西藏漫画是不是《The Politburo Standing Committee on Fire》,即”火焰上的政治局常委”?记得有媒体对这幅漫画有过诠释,是吗?而这幅漫画也好像影响挺大。 疯蟹:《The Politburo Standing Committee on Fire》,最早被一名McClatchy的记者Tom Lasseter在他的博客里介绍过。后来被《德国法兰克福评论报》和德国之声报道。肃穆庄重的带有灭火器标志的大会堂里,忽然一位常委着了火,而大家却似乎都没有看见。这是一个荒诞、有点超现实的场面,蟹农场里的猪象征着专制者,突然着火的那位象征着专制者的危机(宗教迫害最终会引火烧身)。 这幅或许比较难懂,应该没有太多人注意它。我十分高兴 Tom看懂了并作了很好的解读。 唯色:注意到你的那幅题为”血钉”的漫画中,带动转经筒转经的绳子是被一颗钉子给钉住了,而这颗钉子的顶端是一个淌血的斧头镰刀,当然我们都熟悉那个图案。而在你的其他主题的漫画中,也多次出现这个图案,它似乎成了你漫画的标识之一,你认为它意味着什么呢? 《酥油灯》 疯蟹:它意味着什么呢?对陈光诚,刘霞们来说,它意味着非法囚禁;对高智晟们来说,它意味着突然失踪和酷刑;对高耀洁们来说,它意味着流亡;对滕彪们来说,它意味着黑头套。它无所不在,意味着摄像头、黑监狱、三鹿奶、豆腐渣、地沟油和达姆弹。对我个人来说,它意味谎言、遗忘和说话的恐惧。 唯色:你画了多幅西藏漫画,能不能做个简短的解释? 疯蟹:我很少对漫画解释。好的漫画不限制读者的理解并激发想象。我十分希望看到读者会有不同的解读。 唯色:那么,你想到或提到”西藏”或者”图伯特”这个词时,出现的第一个画面是什么呢? 疯蟹:雪山峰上的旗云。 唯色:你的漫画主题广泛,请介绍几个主要的主题吧。 疯蟹:《蟹农场》漫画的主题是反专制和反审查,是一个后1984的浮世绘。60多年来,中国还缺少直接指向专制和专制者本身的政治讽刺漫画。我想做的就是,让中国的政治漫画重新开始,并见证这个和谐时代。 唯色:我很喜欢你的漫画,尤其是西藏漫画,每一幅都各有力量。其中那幅《佛陀的泪》,在我的请求下,你同意作为我与王力雄的新书《图伯特这几年》(2012年3月台湾允晨文化出版)的封面。在这里,我要向你表示感谢。 疯蟹:我所有的漫画也源于你的每一推。谢谢你的勇气。 作者:唯色 责编:达扬 作者简介:唯色,全名 茨仁唯色( Tsering Woeser),是以中文写作的少数藏人作家诗人之一。尽管其作品在中国受到查禁,但在中文世界仍广有影响。唯色以西藏题材为主的作品曾多次获得国际奖项。 【转自:德国之声“北京观察: http://www.dw.de/dw/article/0,,15906410,00.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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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 | 夏琳 •克勒(Charlene Makley):亡者的政治生命

作者: Charlene Makley (夏琳 •克勒),里德学院(Reed College)人类学系。 译者:傅春雨 @boattractor_cj 文章来源:《文化人类学》(Cultural Anthropology)学刊特刊 标题: The Political Lives of Dead Bodies 时间:2012年4月10日 原文网址: http://culanth.org/?q=node/538 最近接连发生的藏人抗议中国国家迫害的自焚事件,再一次向人们提出了若干痛苦的问题:有何政治影响?外部世界能否见证、感受到这类事件?自焚对藏人而言基本上是史无前例的,并且有德望的喇嘛痛心这类行为违背了佛教徒不伤害生命的原则。自2011年以来发生的一系列自焚(多数是年轻的僧尼),在藏人中间,以及在他们遍及中国内外的支持者和批评者中间,就这类行为的道义性和政治含义引发了相当痛苦的争论。一些评论者以非暴力和普适的慈悲心向现代派佛教协会(modernist association of Buddhism)呼吁,询问自焚行为究竟是属于暴力的“自杀” 罪孽,还是利它、非暴力的“牺牲”?针对见证和报道这类事件有何影响的指责和反指责交织错杂,而这究竟是在鼓励年轻人效法这种“有害”或“无谓”的暴力行为?还是在放大烈士们为被压迫藏人舍身发出的“有意义”的抗争行为? 对于我来说,面对这自残和死亡的可怕景象所带来的新一轮极度痛楚,不由使我想起了在2008年 藏人广泛的抗议遭受军事镇压 ,我生活在青海省藏区时作为一个人类学家所感受到的道德困境。也让我想起了维纳•达斯(Veena  Das,见译注1)(2007)和其他人的劝告,对涉及民族学的有关暴力的问题不要盲目迷信见证人的叙述,因为人的观念会随着时间推移和生活经历而变化,因而影响到对之诠释的民族学。因此,我所采取的态度是,避免就自焚的内在意义或道义进行争论,而只将这种抗争主要地作为一种信息传递的形式来看待(在自焚事件中,自杀者的身体变成了一种主要的媒介,就如同在自杀炸弹攻击中,自杀者的身体变成了一种重要的武器)。那么,我们就会发现,一方面是藏人在日益加剧的国家迫害和剥夺之下被迫求助于自焚作为传播媒介;而另一方面则是由外国传媒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媒体进行的华丽演出。这就使得我们能够开始理解“亡者的政治生命”( Verdery 1996,见译注2)在后毛泽东时代的转换演变,这门正在深化的“死亡政治学”(“necropolitics”)(Mbembe 2003,见译注3)关系到藏人和其他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被边缘化的族群,并使得所有的旁观者成为了同谋嫌犯(参见Sontag 2003)。 正如我在2008年所观察到的,对藏人抗议的军事镇压标志着中国共产党的体制正式进入到一种异常状态,它不再封锁、围困特定对象的敌人,而是封锁、围困整座城镇和整个地区(参见Mbembe 2003:30)。从这个意义上讲,在该地区所营造的沉默和压抑不仅象征着对个体“声音”的压制,而且更是象征着整个藏区原住民所感受到的那种无依无靠的失落、支离破碎的切割、无可动弹的紧逼——一种与过去熟悉的时空丧失了关联的恐怖感觉;对于许多藏人而言,这种感觉似乎复活、再现了 毛泽东去世之前那段时间作为藏人在藏区所受到的创伤 。看到城里的藏人只能躲避在家,在人民武装警察和特别防暴警察那警惕的注视下小心谨慎地过日子,我就不难理解抗议和镇压是多么严重地威胁了一种我所称之为的“默契”, 在改革年代藏人和国家(领导人中的改革者)之间存在着对话和“默契”:不公开强调藏人的历史,不公开强调藏人特殊的(宗教)权威来源及其政治和经济的影响;即便是中共汉人领导实施脱离地方实际的“发展”( Ch: fazhan, kaifa,即汉语拼音的“发展”与“开发”),即便是在该地区大力推行商业化和开发自然资源的情况下,也没有危及那种隐而不宣的约定默契。 从实际效果上讲,在2008年的镇压中,更为重要的,是那些消失了的抗议者的幽灵,那些被安全部队杀害和囚禁的人的幽灵(那年春天,整个藏区都在流传着极度痛苦的耳语传言),将以前半隐藏的被封锁、围困的状态(偶尔有不明智的异议者)扩大为针对所有藏人的,日日持续的封锁、围困。与维纳•达斯在印巴分治之后的印度所发现的情形相类似,这种恐惧扩大化的过程有全面撕裂藏人赖以生活的社会道德经纬的危险,而这脆弱的社会经纬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经历了毛时代对该地区造成的巨大的创伤之后,无意识地重新修复编织而成。这也即是说,政府力图抹去2008年抗议者死亡的记忆,反而在实际上帮助释放了毛时代死难者的幽灵,需要痛苦面对的道义质问再次被提出,同谋、帮凶的问题困扰、纠缠着所有老一辈藏人,尤其是那些从中国政府的干预中在政治和经济上得利的老一辈藏人。面对社会价值的衰亡, 面对有着巨大传染性、不合时宜的冤魂重返,我发现我的许多藏人朋友都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突然失去了旧有的约束。于是他们在2008年春夏转而参加草根的大规模悼念亡灵活动——抵制由(官方)寺庙主持的庆祝仪式,而去参加大规模的(自发)祈祷法会。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必须把从2009年以来的藏人僧尼和喇嘛的自焚,看成是上述地区亡故者的政治生命一种悲剧化的集体激活(发生在2009年的首起自焚,实际上就是抗议歪曲和抹煞2008年的镇压和死亡)。自焚(实际上)转化成了这样一种的抗议形式,它将以前(被屠杀)藏人的灵魂和(现在自焚藏人的)灵魂交汇链接在了一起,从而放大成了记念哀悼的政治(运动),从被分割、围困的区域扩展到包括所有藏人散居地的整个藏区。在此意义上,我们应当将燃烧的躯体视为信息交流的对话媒介。在极端封闭的状态下(如在第一起自焚发生的阿坝州),政府的话语权控制主宰公共表达空间,抗议者如何能够公开地“显示”出他们的痛苦处境和不平?在言辞表达被剥夺的情况下,该使用什么样的文体和身体符号(参见Das 2007, Butler2004)? 自杀作为抗议在中国地区有悠久的历史。近年来,自杀抗议甚至自焚的做法,在中国境内被边缘化的群体中呈增长趋势。面对市场化改革,他们的绝望和愤怒与藏人相似,但他们的世界观以及他们与政府的关系却是完全不同,正如因抗议地方腐败官员剥夺财产而威胁要当众跳桥的江西农民的T恤衫所揭示的那样:一件写的是“天理何在?” 另一件则写着“以死呼唤良知”(NTDIV Aug. 2011)。与此相对照,藏人的自焚则是以佛教徒舍身求善的信念为特征,而所求之一就是佛教徒的最高寄托:达赖喇嘛的重返,正如他们最后呼喊的口号和手写的传单所表明的那样。令人恐怖的、燃烧的躯体,是作为主要的抗议媒介,而更重要的,是作为对僧人和达赖喇嘛的污蔑中伤的抗辩,自2008年以来这些滑稽的诽谤超越了政府暴力和媒体的底线;然而,我们却不得不见证,自焚者被描述成了应该严厉打击的“恐怖分子”。事实上,当集体抗议的空间大幅缩小,藏人僧侣(和两位尼姑)的自焚基本上是年轻人个体的行动,是自愿和利它的反对行为。我禁不住要想到, 当整个高原蔓延开集体的、非复仇的悲哀,当沉默在严密封锁下燃烧,伴随着政府安全部队(以强迫失踪的方式)和国家媒体(以不停的新闻检查)的不断清除,这些自焚者燃烧的躯体其实是在“预示”严酷的、最终的(藏民族的)死亡,这点至为重要。这些燃烧的躯体也提供给(世人)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参考文献: 鞠迪什•巴特勒尔,2004,“不安的生命:哀悼和暴力的力量。“ (Butler, Judith. 2004. Precarious life: the powers of mourning and viol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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