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心 | 评论(0) | 标签:莎塔碧, 我在伊朗长大, 伊朗, 政治, 谎言, 漫画, 绘本

  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公民。——亨利•梭罗

  

  ——玛丽•詹尼,你从哪儿来?

  ——我是法国人。

  (我必须承认,在当时,伊朗是邪恶的象征,做一个伊朗人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比起承受这种负担来,说句谎话要轻松许多。)

   【我在伊朗长大•流落奥地利p199】

  

  正如玛赞•莎塔碧所说,伊朗——当人们谈起这个伟大的文明古国,总是将她与原教旨主义、狂热主义和恐怖主义联系在一起。虽然这个民族曾创造了辉煌的人类文明,虽然这个民族跨越了漫长的人类历史,虽然“伊朗”也只不过是1935年才用的自称,但是仅仅因为这些新近的标签——原教旨主义、狂热主义和恐怖主义,这个民族便被无礼地丑化。这种丑化强加于每一个国民,无论你是否是原教旨主义的信仰者,宗教狂热分子,抑或是极端的恐怖主义者,只要你是身为伊朗人,便要背负这种丑陋的罪名和身份,哪怕你内心信仰民主和自由,哪怕你的灵魂爱好和平和文明。在民族国家玩弄政治的时代,每一个政权都在“守护”同时将政治的标签烙刻在每一个国民的身上。

  玛赞面对询问,无奈地选择了谎言。是啊!在一个惯以标签认知的世界,真诚所带来的误解也许远大于谎言,何况这又只不过是一场不可能有任何深化的寒暄。我们为美国贴上“民主”,为法国贴上“浪漫”、为德国贴上“严谨”、甚至为朝鲜贴上“专制”,然后我们戴着这样的有色眼镜去看待每一个美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朝鲜人,这种粗鄙的认知快捷方式无疑是一种无奈的荒谬,因为美国必有崇拜极权的人、法国自有迂腐无趣的人、德国也有虚浮马虎的人,而朝鲜也必有信仰民主自由的人。我想如果不能撒谎的话,那么玛赞宁可选择“波斯”来回避“伊朗”,毕竟对于成长在一个开明进步环境的玛赞来说,用波斯文化来界定她的认同,要远比用伊朗政权来的真切(虽然波斯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政治标签)。自从世界被分割地理疆界明确、政治归属清晰的诸多民族国家以后,我们便继出生的无从选择,又面临着一种政治认同被强加的威胁——政治属性伴随地理属性而诞生,这是多么荒谬的逻辑!

  玛赞并非背叛祖国,也并非在否认自己,只是当国家被权势者窃取,人民为权势者奴役之时,整个政治就已撒下巨大的谎言。这个谎言玷污了伊朗,以致于让不愿被奴役的玛赞在异国失去与故土的牵连。拂去这些权力的蛛丝尘迹,伊朗,不过是里海和阿拉伯海间的一片河山,不过亘古人类文化史上的一抹云霞,而玛赞,就是在这土地上出生,在这文化中成长。于它者而言,河山并无异样,文化并无优劣,玛赞大可坦然地回答:我是伊朗人。——这无非是对一种自然属性的肯定,而当权力侵蚀了这片土地,一种政治皈依也就随之而来,玛赞犹豫了……

  我想起一个留学在外的朋友的话:

  “我有太多悲哀的事情。这些悲哀的事情来自于作为中国人与异国朋友的隔阂。以前一直以为隔阂最深处是文化差异,这是无法更改的。然而今天突然明白这些隔阂更多的不是根源于文化差异,而是政治隔阂。

  我不喜欢一切都被打上政治的标签。……

  我从最初的热衷于与他们讨论政治,到现在害怕有碰触这个话题。因为我发现,无论怎么说,他们的逻辑总是:一个不好的政府,导致不好的人或者可怜的人。……

  我不是为自己的政府辩解,可是我发现在他们眼里其实政治与生活是相互融合的。于是,一个不好的政府下的良民,在他们眼里看来其实无异于‘奴民’。所以,我以为政治与生活可以分开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就是扯淡。……”

  是啊,何人可以没有偏见?何人可以绝对的中立?没有,这个世界不可能没有标签,所以玛赞选择了撒谎。朋友说“我不是为自己的政府辩解”,是的,你无需为它辩解,哪怕你为祖国辩解都是可以的——因为你只是一个中国人,而非政府的新闻发言人。虽然没有绝对的客观,但是我们秉持着理性和信仰,非议我的,我必反击;劝诫我的,我力宽容。就像在修女怒骂玛赞“伊朗人就是缺乏教养”的时候,玛赞无畏地反击“他们说的不错,你们在成为修女之前都是妓女!”当他人无理取闹时,我不能心如止水;但当他人切中伤痛时,我也力免拍案而起。

  

  ——爸爸,你还记得在部队服役时学的东西吗?你要去打仗吗?我们得狠狠教训一下那些伊拉克人!

  ——你胡说些什么?我当然不会去打仗,我为什么要去打仗?!

  ——你怎么能这么说?伊拉克人一直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想侵略我们。

  ……

  (而当玛赞的父亲从BBC听到一百四十架伊朗飞机空袭了巴格达之后,他手舞足蹈地欢呼道“滋味如何呀!萨达姆!”——玛赞知道自己误解了爸爸,“他和我一样爱国”。)

   【我在伊朗长大•安息日p84】

  

  是的,他们爱这片土地,只是有些东西玛赞的父亲不再盲信,如同他从不相信电视机里面的新闻似的,有些新闻听过之后他总要再用收音机收听BBC的报导。当玛赞说“电视上说,全国99.99%的人投票支持伊斯兰共和国”时,父亲视这个数字是从屁股里来的一样荒诞不经。(面纱p62)

  “曾经相信过爱国,后来知道‘国’的定义有问题,通常那循循善诱要你爱国的人所定义的“国”,不一定可爱,不一定值得爱,而且更可能值得推翻。

  曾经相信过历史,后来知道,原来历史的一半是编造。前朝史永远是后朝人在写,后朝人永远在否定前朝,他的后朝又来否定他,但是负负不一定得正,只是累积渐进的扭曲变形移位,使真相永远掩盖,无法复原。说‘不容青史尽成灰’,表达的正是,不错,青史往往是要成灰的。指鹿为马,也往往是可以得逞和胜利的。”

   【目送•(不)相信】

  

  自民族国家出现以后,世界上便出现了一种奇怪的信仰——国家主义。人类文明史上的两次大战便是由这种怪异的信仰所诱发,在纳粹德国和二战中的日本,少数窃国者运用这种虚幻的信仰支配庞大的国民奔赴炮火厮杀的前线。窃国者迷恋于国色,被利用的国民为国色所迷惑,于是这个世界便生发出无数的人间悲剧,众生像蝼蚁一般被战争机器碾压。这样的灾难并未随着和平的到来而止步,依然有人利用国家的谎言来进行欺骗和杀戮,像莎塔碧在书中所展示。

  英文里面的“国家”词汇有country、state、nation等,country是地理的,state是政治的,nation是文化的。country养育了人民,而人民养育了state,所以country是值得热爱的,但是state是值得怀疑的。我们首先是country上的人,这是第一性的,这像我们的血脉一样无法选择;其次才是state下的公民,这是第二性的,这个是可以选择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这土地就是country,而state只是人民工具,人民要用这个工具为自己谋福,它可爱不可爱取决于它好用不好用。不好用的工具自然是不可爱的,不好用的工具自然也是要改良的。莎塔碧知道自己从哪儿来(country),但是她对答案有那么一丝恐惧,因为她知道同名的那个工具不好用,而且用了很可能污化自己。

  但是莎塔碧并没有一味的逃避,现实也不容她彻底的逃避——当旁人揭穿了她的“谎言”之后,她大声说道“我是伊朗人,而且为此感到自豪!”那份自豪理应是来自那个country和nation,而绝非那个state。因此,如果大家执意赋予“伊朗”某种政治属性(而这也是无法避免的),那么莎塔碧只愿将此书命名为:我在伊朗长大。——而不是“我是伊朗人”。当然,这不过是我个人的解读。

  Ps:先是去年看的电影,另类的漫画风格和细腻的成长故事吸引了我,前不久在书展上惊喜地看到这本书,便拿下拜读,更有一种生命的质感。感谢莎塔碧让我们在他的画作中品味人生,认识世界。

  

  【推荐阅读】龙应台•(不)相信http://www.infzm.com/content/8894

   熊培云•问世间国为何物?http://www.21pinglun.com/?p=2199

繁简转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d005400100kx3z.html

羽心的最新更新:
  • 韩风中审视文化自信 / 2010-06-11 10:43 / 评论数(0)
  • 重读中国史,认识你自己 / 2010-06-01 22:22 / 评论数(1)
  • 纪念悲剧的悲剧 / 2010-04-11 22:16 / 评论数(1)
  • 他们的嬉笑,我们的怒骂 / 2010-01-14 22:53 / 评论数(2)
  • 是其所是,非其所非 / 2009-12-14 10:15 / 评论数(1)
  • “要翻墙,用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