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耀杰 | 评论(0) | 标签:曾国一谢韬, 师生情
曾国一:我与谢韬的师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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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老师、老乡、长者谢韬老。不幸于二○一○年八月二十五日上午九点○三分在北京病逝。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倾诉对于谢老的哀思!
二○○六年底,当我在网上第一次拜读谢老的《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够救中国》之际,深有振聋发聩之感。激动兴奋的心情实在难以平息,于是相互转告推荐。那时候,像我这样已年逾七十五岁之人。很少有“玩”电脑还“上网”的……很快有“蜀光”校友从网上“下载”成打印文件。去四外向老同学、老干部……等人散发。我们称之为“发传单”……其反响之强烈,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耄耋之年,大多在家“颐养天年”,在“麻将”桌上在“等死队里”浑浑沉沉昏昏噩噩的“吃”那几文可怜的退休金!面对现实的污浊、沉沦。只能够无可奈何望洋兴叹!对于已逝的悲惨岁月依然无可奈何枉自唏嘘!!
谢老的“雄文”真有如拨云见日!“民主社会主义”和“暴力社会主义”的论述。是如此简单明瞭的“唤醒”!歷史的面目在我们这些耄耋之年的老人眼前显现出另一番景象!真是豁然开朗!这是对於我们这些耄耋之年的老人的惊醒的、突破的、跨越的崭新啟蒙!也是对於像我这样一代的老、中、青(部分)知识份子的崭新啟蒙!当年章伯钧看见储安平的“党天下”论述后说:“储安平成为歷史人物了”!我看了谢韜关於“民主社会主义”、“暴力社会主义”的论述后,我说:“谢韜成为歷史人物了!”
我们活过来的这七、八十年最少有六十多年活在红色波涛之中。六、七十年的思想禁錮、精神阉割、灵魂屠戮之残酷。整个民族陷於蒙昧、愚钝、痴迷而无能自拔。致使大多数人依然“痴呆”、“麻木”、迷迷糊糊的“睡”著!
要使得一如我等耄耋而“老不死”的草民。能从呐喊声中摇撼了一座座神圣的殿堂,啟动了一块块结痂的大脑皮层!从七、八十年的“痴呆”、“麻木”之中清新过来,实非易事!
谢韜的《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够救中国》。在理论上并非“完备”。许多内容有待进一步探讨。甚至其中还有一些“裆文化”的理论渊源,思维方式,语言系统。但这些应该说是“过度”中无法逾越的“瑕疵”,不能够掩盖这篇文章的巨大影响力,也不能够掩盖这篇文章的巨大震撼力。在当时依然笼罩在残酷的思想禁錮、精神阉割、灵魂屠戮的铁幕沉沉之际,给予沉沉铁幕捅了一个惊人的窟窿!
文章刊发以后立即在全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谢韜对於猫DONGDONG“暴力社会主义”的“论定”。是从来未有过的震惊!震撼!当然立即掀起轩然大波!泓泓然!轩轩然!溢美者、怒目者、追随者、反击者交相“征战”。因为远远不止於“论战”。中央党校之类的大批判会上剑拔弩张!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以至逼得谢韜準备著“第二次坐牢”去!迄今网上可见的对垒文章达到了数百万字之多!有人评说:其“疯狂”程度远超过了当年的“真理讨论”!此番“疯狂”使得新啟蒙运动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无论从广度、深度、高度均前所未有!据说“左派”準备对於“反革命”谢韜围剿,严阵以待之际,胡¥¥说了三条:“不批判、不扩散、不议论”。其实此“三不”只能够“束缚”“左派”的“棍棒”和“手脚”。“新啟蒙运动”却在“三不”的状况下“随风潜入户,润物细无声”,其广度、深度、高度、继续发展、延伸、扩散……势不可挡!!其声势之猛烈,使得六、七十年形成的法西斯禁錮一下子束手无策!一切宣传媒体统治下的种种铁幕、重重栅栏一下子支离破碎!望风披靡!无法抵挡!从而形成了六、七十年来对于中华民族从未有过的震盪和震撼!其影响之深远真始料未及也!!
於是像我等等一些老、中、少知识份子头脑里一座座庄严肃穆的庙堂,纷纷訇然坍塌!大脑里一块块红色的结痂开始復苏!新鲜细胞渐渐萌发!新啟蒙运动使得一批批的大脑从麻木、痴呆、迷信、愚钝状态中復苏、“求变”、“唤醒”!这种状态不可逆转的前行、前行、复前行……
谢韬以他特有的勇敢无畏、高深的理论素养、精彩的慎密论述在新千年伊始为中华民族的新啟蒙运动奏响了前所未有的进行曲!为中华民族的民主、自由、人权运动举起了前行的火炬!谢韬在85岁的高龄为中华民族捧出了他那颗拳拳赤子之心!历史会记下这样一个上下而求索的执着老人!……
二
二○○八年春,我把我在国内出版的两本书(《末代贵族追思录》和《我的黄埔魂》)寄给了谢老。后来听卢玉老(八十五岁,谢老夫人)说。谢老是用放大镜,逐字逐句把几十万字的两本书和七十页的复印件,非常认真地看了两个月看完了的。还叫卢老也看。不久前。收到谢老赠给我的一首诗《读曾国一《末代贵族追思录》》
苦难磨人不屈身
心存高贵逞精神
留得心中一点火
化它冰雪傲争春!
谢老这首赠诗使我非常激动。我给谢老说:你把诗魂、书魂、人魂、民族魂都凝在诗里了。你是赠我也是自颂!你不也同样是“苦难磨人不屈身”吗?而今“米寿”之年不也还在“化它冰雪傲争春”吗?我回赠了谢老一首七言律诗。连同谢老给我的一封信一起发出去。两个钟头就在美国上网了……
二○○九年十月二日上午,谢老夫妇应邀返回自贡市,参加了自贡市一中的校庆典礼,下午又被四川理工学院请去参加“座谈会”……下午四点左右接到李汝高转来王大可的“紧急通知”:“立刻到汇东宾馆十二楼八号,谢老可以见我们……”当然非常兴奋,也佩服王大可的本事非常。花了七块五打的,风驰电掣,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十二楼……一个什么电视台记者正在纠缠,占着我们这群“粉丝”和谢老“面对面”的宝贵时间!……实在不耐烦了,毛焦火辣的不耐烦了半
个多小时……我只得“破”门而入。我直走到谢老跟前说声:“我是曾国一”。谢老站起身来,笑着热情的紧紧握着我的手。笑着说道:“你的文章显得那么年轻,那么有激情。怎么你看起来却比我还老呢!”当然怪我这把胡须。中国人是不蓄胡须的。未免“自惭形秽”。然而谢老这几句语言似乎把他和我们这群“粉丝”的“距离”一下子完全化解了。
我说:“你还是比我大十岁!”……
屋里只有两张椅子,谢老坐了一张,我坐了另一张,也因为这把胡须,“粉丝”们让我就坐,而其他的人都只能够站着……先后来了十多个“粉丝”,一一握手见面。然后是献诗。真乃“秀才人情纸半张!”……温怀清和黄宗壤牵开了长幅。黄宗壤抑扬顿挫的把几首诗朗读了一遍……
我说:“大可,快把你的数码照相机拿出来……”于是我第一个靠紧谢老照了一张“双人照”……“粉丝”们一一都和谢老拍了“双人照”……已经六点多钟了。“粉丝”们很知趣。知道谢老太累了。于是纷纷道别而去……走到电梯口,有人说,那电视台的又去纠缠谢老了,真的太不知趣了。温怀清说:谢老太累了,不行,我去叫他们走……
“粉丝”们大多是第一次和谢老见面。对于谢韬的随和、亲切、平易近人、风趣、满腹经纶、侃侃而谈……印象深刻。而且合了“双人照”。都带着好心情离开了汇东宾馆……然而最大的遗憾是交谈的时间太短暂了,再见面、再面对面的交谈恐怕今生今世太难得了……
我以为谢老夫妇走了……
二○○八年十月四日上午十点多,突然接到李汝高来电话:“紧急通知,立即赶到汇东宾馆,谢老要宴请我们!”我打电话给王大可,大可说:“卢玉老通知的,临行前谢老要夫人通知――决定要宴请曾国一、王大可、李汝高、王明全、黄宗壤。”
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宾馆。又是一个什么电视台记者正在采访……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凭着这把胡须,我进去坐在谢老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当然是叫那位知趣的意思……采访收场了,还要请谢老题字。谢老真有求必应。一连写了好多张……我说;“谢老,你太累了!……”还有最后一张,谢老给我说:“你想两句……把你那首诗选两句给他?”我说:“不,不给。”谢老看见李汝高在旁边说:
“把你那首最后两句,好……”于是谢老写了“安得九州民主日,康宁百姓自由城――录李汝高诗句”
那位记者给谢老说:“谢老。以你的名义,我打电话请XXX书记过来?”谢韬严肃、认真、果断的说了一连串的:“不不不不不……”本意是专门宴请我们这些“粉丝”小人物,若来一个什么书记之流,岂不太煞风景!!我为谢韬那一连串的“不”举了两个大拇指!
酒席上,因为这把胡须,我坐了谢老左边,王大可坐了右边,王大可也是蜀光校友,把她的《往事随忆》寄给了谢老。谢老也赠诗,回信,而且评价甚佳……
借花献佛,提前为谢老“米寿”祝酒……我的祝酒词是:“我代表兄弟姐妹――活着的和死了的。祝谢老百年长寿,欢度‘期颐’,迎接‘茶寿(一百○八岁)’”。我的堂兄――曾揆一在一九五一年“镇反运动”时候在自贡市被枪毙了。曾揆一和谢老“同窗五载”。一九六一年时候我在乐山地团委宣传部工作,参加了镇反运动。是那场“大屠杀”机器中的一颗小小“螺丝钉”。
席间,谈话非常自由,无所顾忌。我说;“谢老,很想知道你被关在‘御监’(指秦城监狱)里面的情况……”
谢老说:“你是有名的裁缝,我在监狱里是剃头匠……”
王大可插话说:“扬州屠城时候,裁缝、剃头匠是在不杀之列……”
谢老说:“秦城监狱分东、南、西、北四个区。我们那个区关押得有两百多战犯,给他们剃头是我的‘改造任务’……有名的国民党将军、战犯如王陵基、黄维、范汉杰、康泽、廖耀湘、王文举……都是有名的国民党将军才关在这个区里……”
我问:“你们吃些啥子?伙食怎么样?”
谢老说:“……荤少素多,能吃饱……我们那个监狱区里,只有九个人开单份――单份是午、晚有三菜一汤。饶漱石(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以‘高、饶反党集团’案被关押于此,国家副主席高岗因此案而自杀身亡)关单间,吃单份,是囚犯中的‘小灶’,胡风也关单间,是不是吃的单份也同样规格不知道……其他所有的那些国民党高级将领都和我们同样吃大灶……”
我问:“困难年代呢?”
谢韬说:“我食量小,后来胃切除了四分之三……”
谢韬说:“监狱里都要劳动,我们两百多囚犯都要劳动……参加劳动之余,还派给我一个特别差事,废物利用,要我给战犯们讲授马列主义课……”
我说:“记得你在一篇文章里说过――我们的宣传把国民党将军们说得很愚蠢、腐朽、黑暗,其实国民党的统治者很多也是很有头脑有见地的,也有不错的军事思想。我们的许多仗能打赢不是赢在军事思想上,而是情报工作做得好,他们的机密作战计划都被我们掌握了……”
谢韬说:“跟那些‘战犯’们的长久接触后,渐渐的使得我产生了这样的认识……”
谢韬说:“溥仪特赦之后,专门来给我们作过报告。我坐第一排。距离溥仪只有两米远。看得很清楚。溥仪穿了一套灰色的中山服,他的脸有点歪。身材瘦瘦的高高的。末代皇帝给我们讲他的罪恶,还讲他的改造……叫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改造,争取改造好。重新做人……”
我说:“人是很难以‘改造’的……那些人改造好了吗?”
谢韬说:“……王灵基在监狱里疯了,到死都没有医好,黄维也疯了……”
我说:“他们听你的马列主义相信吗?”
谢韬说:“上头评价说我的马列主义课讲得好……”
谢韬说:“蒋介石我也见过。猫DONGDONG当然见过很多次……在延安时候就经常见……”
“三个末代皇帝,你都见过了!”
“猫DONGDONG是始皇也是末代,蒋介石以后还有蒋经国,蒋经国开始两党竞争了……”
我说:“你的文章在《炎黄春秋》发表以后,一片杀气腾腾,听说你准备第二次坐牢?”
谢韬说:“怕倒是不怕,要怕就不会写了……那种情况下,准备坐牢是有思想准备的,换洗衣服都准备了……”
我说:“如果真的对你这个八十六岁的人动手,倒是成全了你!也彻底‘表现’了……”
我说:“储安平在报上发表了‘党天下’,章伯钧说――储安平成为历史人物了!我看了你的暴力社会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的论述。我也说――谢韬成为历史人物了!你唤起了亿万人去追索历史,思考历史。追索真理,思考真理!而且是那么简单、鲜明的讲述了真理!道破了赤裸裸的真理!!你是第一个那么痛快的一锤子打破了几十年‘垄断真理’的框架!几十年‘垄断真理’的机器措手不及,越来越显得难以‘垄断’下去了!!特别是对于网络的封锁越来越无能为力了!!我送你的诗――‘一篇宏论恸乾坤!’那时候全国真有惊天恸地的状态!”
王大可说:“李汝高是这里第一个发传单的!”
李汝高说:“我把文章从网上输下来,付印了几十份,拿去散发给老头子们,我还怕拒绝……抢着要……有的人又付印了去转发……”
谢韬说:“专门批判我的文章,他们印了厚厚的两大本……我办了刊物――《往事微痕》,现在第九期了(刊登了谢韬赠曾国一诗、曾国一回赠谢韬诗……)自费出版,免费赠送,影响很大,很多人又再付印去散发,就是要把猫DONGDONG的罪恶揭露出来,把罪恶的历史纪录下来……”
“还有《往事》、《记忆》……都是国内的‘民刊’,国外的就更多了……”
“你的文章――这个党是难以挽救了,还有对于陈独秀和毛泽东的比较,论述更深刻更广泛了,影响也更大了……”
“有粉丝说你是当代民主思潮泛起的一面旗帜!……”
谢韬说:“那不敢当,真的不敢当的。民主思潮是历史潮流,是没法阻挡的……”
我们问起了杜导正、李锐。谢韬说李锐是我们家的常客,谈起了胡绩伟、李慎之……谈起了这些老“壮士”们的坎坷和“志士暮年,心犹未已!”的“壮志凌云”!
我说:“谢老,你送我的那首诗。实在是概括、凝练、空灵!这些老‘壮士’包括你,哪一个不是‘苦难磨人不屈身!’呢!这是最宝贵的民族魂!正因为有亿万个中国人都‘苦难磨人不屈身!’中华民族才存在着希望!你们才是一团团的火!我们只是一颗颗小草――离离原上草!也是一束束的薪,有了火种一定会燃烧的!因为你们的燃烧!因为你们的‘化它冰雪傲争春!’,燃起了亿万人的希望也一起去‘化它冰雪傲争春!’”……
这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我们怕谢老太劳累了!“米寿”之年,还意兴犹酣!最后依依而别……
庚寅年以来,卢玉老已经逝世,谢韬老也已逝世。我们这些耄耋之年的“未亡人”。只能以“一杯香茶一柱熏香”,遥寄以缅怀!遥寄以祭奠!……
庚寅年初秋于酸笆斋
“要翻墙,用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