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燕子 | 评论(1) | 标签:世博, 上海, 公民记者, 城市
世博会的工作者五花八门,有组织人员、参展人员、演职人员、媒体人员、后勤保障人员、安保人员等等,还有志愿者,每个职业的工作证件都不一样。证件上写明了你的名字、所服务的场馆或组织,编号等。一般认为持绿色证件者最吃香,也就是参展人员,特别是各个国家馆的参展人员,因为凭其证件可以走绝大部分场馆的绿色通道。企业馆和城市馆参展人员的工作证也是绿色,但是有些国家馆不认(一般热门的国家馆都不认,因其接待的参观人员过多),因此持这些证件只能走部分的绿色通道。媒体人员的工作证是紫色的,一般可以走场馆的媒体人员通道。至于后勤服务人员、安保人员、志愿者,他们的证件分别是紫色、紫色和黄色,一般的国家馆是不为这些人员设立绿色通道的。
说到绿色通道,各个场馆都有自己的设置,有的分别设立了绿色通道、贵宾通道、媒体人员通道;有的将其合并为一个或两个,大部分场馆都是如此;有的干脆不设绿色通道,只有贵宾通道,如瑞典馆。当然,这个通道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些场馆本来有绿色通道,后来因种种原因取消,也有取消后再开设的。工作人员一般走绿色通道或是贵宾通道,当然先要让该馆的保安验一下证件,方能进入。有些场馆只能让工作人员一个人进入,如德国馆;有些可以多带一人,如美国馆。当然,带或不能带人,这也不是成文的条例,有改变的弹性。大部分场馆都对国家馆的参展人员提供绿色通道,以下的是特例:中国馆和台湾馆一定要预约券才能进,日本馆和日本产业馆不提供任何非本馆的工作人员通道,沙特馆、韩国馆、上汽馆等八点以后允许工作人员走绿色通道,石油馆似乎是看情况而定,有时可以走绿色通道有时不行。一般而言,大部分的国家馆和城市馆都准许参展人员走绿色通道。
如果说从权力和利益的角度看,安保人员和后勤保障人员是权力最低的,虽然在世博工作,但其享受不到免排队游园的利益。而且,由于安保和后勤工作是承包式的,也即世博局将这些工作交给某些公司,由这些公司招揽服务人员,相当于是这些工作人员与公司签合同来世博工作。因此,很多安保、后勤人员的工作常有调动的可能,可能今天在美国馆,明天要去俄罗斯馆。要指出的是,我这里说的后勤保障人员是负责场馆后勤的员工,不是负责园区后勤的员工,因此他们需要进入场馆工作,而后者很多是不用进入某一特定场馆就可以工作的。
后勤阿姨的工作很辛苦,我们馆的阿姨告诉我她每天都要工作十三四个小时,甚至更多,工资是一个月2800,请一天假扣一百,最多就两天,请两天假以上就只有两千了。她七月份和我说这话的时候,五月份的工资刚领到,说好的2800没有任何理由地变成了2000,这还是在她们和公司谈了很久用罢工威胁才领到的,而六月份的工资还一直拖着没给。
至于安保人员,部分是公安部门派来的,由世博局统一分配,也就是警察;部分是相关的武警学校学生,也是被分配到不同场馆的;部分是自建场馆自己招聘的,负责该场馆内部和周围区域(主要是排队区域)的安保工作。一般来说,自建的场馆相当于一个小领地,它的各项事务都由自己负责,包括安保工作,因此外面的警察也不能进入的。安保工作,应该说门槛是比较低的,我在很多馆内就发现很多保安的年龄都很小,十七八的样子,一看上去就知道他们稚气未脱,整天看到大伙就说:“有徽章吗,给个徽章吧。”见到老外也会打招呼,主要也是为了要徽章。他们一天的工作就是到处巡视,维持秩序,控制排队。负责排队的应该是最辛苦的,因为要在七八月份顶着大太阳,举着喇叭拼命维持队伍。至于馆内的安保工作,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但也很显得重要。
在社会上,这些安保、后勤人员的社会地位是比较低的(警察除外),经济也不太好,那么在园区内,被冠上了“世博工作者”头衔,他们的权力地位会高一些吗?其实答案是否定的。世博是个短期工,很多人对世博后要去哪里工作还没有弄清楚,而在工作场所中,他们也要一切听从世博局或服务场馆、服务公司的指挥,虽然说起来是“服务保障人员”,其实提供的还是体力劳动。无论从收入、教育水平、社会声望来看,他们都是弱者。
然而,很多世博相关的规定是没有明文的,是靠人执行的,诸如进入某些场馆的条件、获得场馆的纪念品、观看演出等等,除了馆方的工作人员外,安保人员就成为了控制者。而这些情景,就为安保人员提供了获得“意外的特权”创造了基础。当然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有相关的“特别利益”。
世博园区的“另类货币”
一次,馆长让我去换零钱,由于我们馆离银行比较远,我就去了世博特许商店。我说明来意后,交通银行的工作人员就和我说,“你是***馆的呀,给个你们馆的徽章吧。”显然是看见了我的证件。虽说没有表示不给章就不换钱,但是表情泄露了一切。我只好把徽章给她,她也一下子温和了“你们早上去银行换钱,一般他们都去那里换钱。”这次的经验给了我一个教训,就是徽章是世博园的货币,到哪里讲理、条文、钱办不了的事,徽章却能奏效。于是我常会带一些徽章在身上,如果实在要找人办事,也会很好说话。
虽然我是国家馆的正式工作人员,持的是绿色证件,除了特别热门的场馆外,其它馆都可以进。但是,我并不是没有收到“要挟”。一次去墨西哥馆,绿色通道前的保安非要我给他徽章,我没理他,他就让我在一边等着,后来来了一个外国工作人员,估计安保人员也不会用英语威胁,就放他进去了,而我也就跟在他后面才得以进入。去远大馆的时候也是如此,小保安非要用他的远大馆徽章和我换,远大公司的徽章没什么价值,我也没有兴趣,依旧没搭理。于是,他最后扔下一句“你就等两三个小时好了!”我一时也没了参观的兴趣,就走了。其实这些场馆对于参展人员而言,都可以走绿色通道,无奈它被保安们控制了,就成了“敛财”的一个工具,要知道这些保安的手里都有上百个徽章了。每每去到一个场馆,保安都会问:“你有徽章吗,交换一下吧?”说交换是比较客气的,不客气的说法就是“给一个徽章才让你进去”,当然这些例子不多,但遇到一个就足以让人气愤。
徽章并不是唯一的通行证。一次一个朋友说他有办法带亲戚进日本馆,多带我一个也不多,就让我一起去看看。我正好奇他怎么有办法办到的,原来日本馆排队人太多,三四个小时最起码,难免有人排到一半去上个厕所,于是日本馆就想了个办法,给临时出去上厕所的人一张小券,这样他如厕后还能回到原来排队的地方。我这个朋友就得到了几张券,于是我们就来到了“距离进馆还有一小时”的地方。虽然我自己也是走了这个空子,但仍然为国人想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对付“规定 命令 条文”手段而感到惊奇。每次我们想出一个办法是为了更好的服务、秩序、公平,比如为上厕所的人提供一张券,但每一个办法却又为下一个失序、不公平打了伏笔。
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我曾被告知,“上海馆是一定要给徽章才能进的,拽的来!”“别说上海馆,中国馆给个徽章都能进!”“早点来就好了,那时中国馆也能进。”这些流言蜚语,亦假亦真,人是可变的动物,保安、工作人员、志愿者的心情好坏都影响着“徽章—进馆参观”的交易模式,连对流言的检验都失去了可能。
人的欲望总是会增大的,有保安和旅行社联络好,将一些游客带入绿色通道,同时收取一定的过路费,一个月就挣了十万。日本馆就发生过,保安也被开除了。一期世博日报也写过这样的报道,一些旅行社和热门场馆的工作人员联系好,负责带来客源,而工作人员提供VIP卡,旅客就不用排队直接进入。费用根据场馆的热门度而定,一般几百到一千多。这个方法很受专程从国外赶来的游客青睐,虽然是不合规则的,违背了公平的原则。一天,我一国外同事的全家人都来上海,一是为看她在世博的工作,一是为了来上海玩。她和我说他爸爸买了门票,又花了额外的钱才让全家人都进了中国馆。我很疑惑,说中国馆的预约券是排队的,不用花钱。她不清楚,只说他们花了钱才进了馆。可见,这不是买了预约券就是买了VIP证件及其服务。她最后说到:“中国馆很不错,很美好。”
敲章 谁的地盘谁做主
收集世博护照的馆章也是游客的一大乐趣,根据世博传统,每个馆都有自己的印章,有些馆只在护照上盖,有些不限,有些一次只能盖三个,有些无所谓。一般而言,每个馆都是盖章的,我工作的几个月,只知道美国馆和法国馆是不盖章的,其它片区不了解情况。
但我的确看见过有人的护照上有美国的馆章,这就奇怪了,不是没有章吗?怎么盖的呢?消息比较灵通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其实每个馆都有章,有些藏起来不盖,因为这样盖了它们章的护照就升值了,内部还是可以盖的“。虽然也不知真假,但此逻辑还是很符合国人的思考观念。记得我离开世博的时候,一个负责后勤的叔叔和我说过“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早知道把护照给我,我帮你盖美国馆、中国馆、意大利的章。找人啊,这我还是有办法的。”这个叔叔人很好,在后勤混得不错,也帮老外做过不少事,他曾给过我一个比较难以弄到的某馆馆章,可以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这些世博的小人物们,谁占据了大权力的位置吗?没有,只是正好站在了可以钻空子的位子,于是摇身一变,从弱者变成了强者,或者说,这课看作是他们对抗强者的方式吧。正式因为他们是弱者,不能公然对抗,所以用消极怠工、内部交易、制造谣言、收取恩惠、钻空子盈利的方式来增加自己变强的感觉。 如斯科特在《弱者的武器》一书中说到,农民作为弱者,采取的反抗方式是偷懒、装糊涂、开小差、假装顺从、偷盗、装傻卖呆、诽谤、纵火、怠工等等。这些被称为“弱者的武器”的阶级斗争形式具有共同特点:它们几乎不需要事先的协调或计划,它们利用心照不宣的理解和非正式的网络,通常表现为一种个体的自助形式,而且避免直接地、象征性地对抗权威。虽然这里的农民反对的是阶级上的强者,但他们作为弱者,其反抗形式却是世界通用的。如学生作为弱者,用逃课、背后议论老师来反抗强者。世博会也是一个制造强者和弱者的场所,毕竟只要有权力,就有强者弱者。当强者们在光明正大利用特权的时候,弱者也不一定就无动于衷。当然,这是不是仅限于中国的弱者,就不得而知。或许我们进一步该问的是,是不是只有世博会才会制造那么分明的强者和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