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不懂什么行为艺术,我搞不懂为什么一帮子人要穿得稀奇古怪的上街;也不懂一群人能够一丝不挂的表达某种所谓的艺术,我承认我的欣赏水平不高,至少在对行为艺术的欣赏上。一直到,当我看到艾未未和他的一亿颗陶瓷瓜子的照片,我突然觉得有如醍醐灌顶。

瓜子这种东西,算是中国独特的零食之一了。梁实秋曾说过,中国人的宴请,席终人散之后,总会有一地的瓜子皮。我猜没有哪个国家的人嗑瓜子能够嗑成一 种风俗,一种韵味,一种绵远的亲切和历史了。无数骚人墨客都执迷于对瓜子的描写,林语堂说过:“闲散的少爷们, 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一只手握着一把瓜子,且吸且咬,且咬且吃,且吃且谈,且谈且笑……他们不须拣选瓜子,也不须用手指去剥。一粒瓜子塞进了口里,只 消“格”地一咬,“呸”地一吐,早已把所有的壳吐出,而在那里嚼食瓜子的肉了……女人们、小姐们的咬瓜子,态度尤加来得美妙;她们用兰花似的手指摘住瓜子 的圆 端,把瓜子垂直地塞在门牙中间,而用门牙去咬它的尖端。“的,的”两响,两瓣壳的尖头便向左右绽裂。……那手和头的转侧的姿势窈窕得很,有些儿妩媚动人。 连丢去的瓜子壳也模样姣好,有如朵朵兰花。” 在成都的茶馆里,瓜子更是大众热爱的吃不饱,又吃得有滋味的零食。沈宏非也说过,爱听嗑瓜子那种瓜子壳在牙尖上噼噼剥剥地爆裂,以及吐瓜子时来自于唇舌之 间淅淅沥沥的回响。俨然,瓜子几乎是中国人闲话家常、磕牙扯淡的必备物品了。

而今,突然看到艾青的儿子艾未未花了两年多,让景德镇1600名熟练宫女制作出来的,重量超过150吨,数量超过一亿的陶瓷瓜子,我不由得震撼了。这里,每颗瓜子都经过了三十多道工序,每颗瓜子都各自不同,独一无二。

当照片上人们踏上了这些微小却独特的陶瓷葵花籽,一个个人和一颗颗细小却实实在在的葵花籽,不能不令人为之震撼。特别是在四川这个跟茶馆、葵花籽联系在一块的地方,也跟地震、灾难、生命结合在一起的地方,你不得不引起深思。

每颗葵花籽,静默地躺在陈列馆里,犹如每个生命,独立、渺小。但是每颗葵花籽,又是那么细致,细致得让人尊重它们的个体存在;每颗葵花籽,又那么独 特,独特得让人感动于它们的存在本身。我想起艾未未之前曾经收集过四川地震中孩子的死难名单,由网友自发念出一个孩子的名字,作为怀念。这一个个名字、一 条条生命、一颗颗葵花籽,即便在茫茫的大潮中,它们也是唯一的,one of a kind。

没有一种行为艺术让我如此感动,或者应该说,没有一种对生命、对个体的尊重让我如此感动。因为你最珍贵。

以上照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