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哪里?
《民主的细节》本质上还是一本普及常识的书,书中描绘的发生在大洋彼岸的一些生活场景,也同样会在这里发生,比如看电视、看病、纳税、打官司、上大学、选举等等。中美两国,从国家元首到底层屁民,面对同样鲜活的生活事实,却有着迥异的思维方式和处事方法。作者的精妙之处即在于,将这一系列差异融入到生活中的鸡毛与蒜皮之中,并引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至于孰优孰劣的评判,多数情况下留给了读者。因为,当两种形同质异的生活场景同时出现之时,对民主宪政的理论与实践尽管都有着深刻体味的作者,已无需再高谈玄深的民主宪政理论。
用作者的话说,她的旨趣在于:提醒自己的读者,也提醒自己,不要让意识形态干预自己的理性,尤其是不要让它局限你在知识上的视野。希望它(指《民主的细节》一书)能激起一些人把政治作为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来观察的兴趣,因为政治本身即是作为一种公共生活方式而存在,它是人得以更好生存与发展的平台或起点,而不是人之言行的目标或者终点。
这所谓的“一些人”,其实就是现实生活中默默而行的绝大多数,这些人不分学历、性别、民族和区域,在党/国一元化意识形态的熏培下,渐渐迷失了自我,或者说从来就没有找到过自我。此情此景下,“政治”二字之于国民的印象,要么是永恒的伟大、光荣而正确;要么是赤裸地腐朽、贪婪而暴戾。不管前者还是后者,能够超脱于党国勾勒的宏大幻景,将政治视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进而找回自我并独立思考与言说者,为数甚少。
这些人中,无知而虔诚地高唱赞歌的那部分,并不可恨,也并不可怕。毕竟,这是一个主张并不断培育暴民的时代,潮水般的上访者如同不停哭叫的婴孩,若有幸吵醒麻木的政府母亲,则有机会分得一口奶吃。毋庸置疑,有幸噙着奶头的上访者以及青天模样的有司,都会勾起无数循规蹈矩者走向暴民的欲望。相比之下,知识分子(体制内尤甚)“看破红尘”之后,视良知与道义为粪土,甘做犬儒,知而不言,才是真的可恨与可怕。
正如书中所言:“在所有的杀人武器中,沉默无疑是最凶猛的”,在各类弱势群体遭受现实的、残酷的打压之时,“我们是否真的有资格感到愤怒?当初的沉默已经使我们不知不觉成了罪行链条上的一环”。从这层意义上讲,与其说《民主的细节》的最佳阅读对象是愚民、暴民与酱油们,毋宁说《民主的细节》是开给沉默的知识分子的一剂醒酒药。在书中,这些人起码可以学会如何找回自我,而不是功利地活在党国利益至高无上的当下;起码可以在点滴的生活工作中拒绝献媚与说谎,而不是无耻地以过着犬儒却富足的生活自居;起码可以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并评判一些人和事,而不是让政府告诉自己,什么是真善美。
任何一个社会,当屁民们天不怕、地不怕,却只向权贵与金钱低头时,所谓的伦理、道义与良知等诸多普世价值,不仅底线全无,其本身也随时可能灰飞烟灭。显然,屁民们的觉醒、普世价值的彰显,不仅有赖于独立知识分子富有智识与胆识的言说,更离不开沉默者的身体力行。
历史上的屁民们,头顶上除了圣上,别无他物,而今亦然。波波说:(屁民们)头上没有星空,周围没有法治,心中没有道义,不是无知者无畏,而是无信者无畏。200多年前,马戛尔尼拜访完伟大、光荣而正确的乾隆大帝之后,曾曰:“清政府的政策跟自负有关,它想凌驾各国,但目光如豆,只知道防止人民智力进步……当我们每天都在艺术和科学领域前进时,他们实际上正在变为半野蛮人。”,“中/华/帝/国是一艘陈旧而又古怪的一流战舰,在过去的一百五十年中,代代相继的能干而警觉的官员设法使它漂浮着,并凭借其庞大与外观而使四邻畏惧,但当一位才不敷用的人掌舵领航时,它便失去了纪律与安全。它可能不会立即沉没,它可能会像残舸一样漂流旬日,然后在海岸上粉身碎骨,但却无法在其破旧的基础上重建起来。”
刘瑜说:也许,历史的妙处正在于此,它不仅是关于过去的事件,还可以是关于现实和未来的寓言。
问题是:我们生活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