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官君策

1.那灯火阑珊中的“海外仙山”

姚崇孝一瞬间好像被人下了魔咒石化了般,痴痴的望着……

见着他的样子,燕青了然一笑,站住并不走动,只待这位“来自北邦”的小哥自己转醒,事实上,现在姚崇孝脸上的神色一如当年他第一次来到此地,不过,那个时候引领他的人,现在早已作古……

想到这里,燕青本来淡然的笑容倏的一僵。

姚崇孝看到了什么?

面前耸立着一座光的海洋,数十米的灯火高山冲天而起,也不知用了多少烛火,竟似将天际都要照亮。不,这并非唯一的山峰,有如五指一样高耸的“山巅”之间,还有人往来穿梭,在下面望去,就如天上的神仙一般。

这些“神仙”的身影晃动,也不知有许多的少女,穿红着绿,有人着了窄袖衫,下边一袭大红的长裙,也有穿着素白的衬衣,披着件背子,有人高盘发髻,有的是俏皮的双丫髻,更多的人头顶各色发冠,转动之间珠光流溢,几乎将下边人的眼都映花了,举手投足,仿佛可以听到环佩叮当之声,看到巧笑倩兮的俏脸……

长长吐出一口气,姚崇孝脱口赞道:“真是人间仙境!”

这么快就清醒了?燕青唯一诧异的看看姚崇孝,脸色却是丝毫未变,淡淡的笑道:“我中国气象。”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

姚崇孝咧嘴一笑,虽说来自后世,可是刚才那一刻真的被震撼到了,不禁心潮澎湃:这就是大宋,人间仙境般的大宋。

近了,才看的真切,这座“仙山”分明是由五座高楼组成的建筑群,每一座高楼都有四层,十余米高,之间用廊桥连接,漂亮的姑娘走在上面,被明亮的灯火一照,可不直如在天上飘舞的仙女般好看?

放在后世这等技术不算什么,可想想这些都是用木料和石材建筑,方可看出这组建筑群的精巧与宏伟,也不枉刚刚姚崇孝大呼小叫一番。

2.大酒楼门前的糊涂“伙计”

此时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酒楼前人喊马嘶大呼小叫,有骑马独自前来的,也有的坐着高大马车,更多的还是如燕青姚崇孝两人般信步前来,有人带着跟班,有人呼朋唤友,最多的是挎着篮子穿梭其中的短衫人物,看的姚崇孝一阵阵发愣,心想:这座酒楼的经营范围可真广,竟然还做外卖生意,难怪如此赚钱。

楼门前有群或蹲或站的短衫汉子,高矮胖瘦老少不齐,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的眼睛一齐盯住了来往的人物,尤其是那些刚刚赶到的客人们。

见着好似士子装扮的燕青两人,从这群短衫汉子中忙不迭的跑出一人,脸上堆满笑容挤到了姚崇孝身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姚崇孝一下紧张起来,倒是一边的燕青神情不变,将短衫汉子上下打量一圈。

这汉子身量不高,年约二十多岁样子,留着两撇小胡,双眼中透着股子精明。见着燕青看过来,并不多啰嗦,几步抢到酒楼门前,硬生生拔开条通道,同时高声对里面喊道:“一楼贵客两位,请上楼–”

闻言姚崇孝愣住了,酒楼的一层内虽然莺歌燕语的极为热闹,可哪有什么座头?另外,刚才那个伙计说什么?一楼,怎么还需要上楼?这座酒楼好不繁华,偏偏用了一个如此糊涂的伙计?

见着姚崇孝脸色古怪,燕青用眼神看过来,姚崇孝挠挠头,才去问,难道说刚刚那人认得燕青?

“不认识。”燕青断然否认。

果然是伙计,姚崇孝皱皱眉,还待再问,却发觉燕青已经进了酒楼,连忙快步跟上。

3.“三楼”?还是“三层”?

入门后是一条百米左右的主廊,分南北两个天井,这道长廊左右站满了穿着艳丽的女人,环肥燕瘦,燕语莺声,引得姚崇孝双眼发直眼珠子几乎瞪出来。

燕青显是见惯了这种阵仗,轻轻一拉姚崇孝袖口,而后镇定自若的向前行去。某个后世经常上网浏览美眉的家伙,被这个动作弄得一阵脸红,慌忙抢步跟上,望着前面那个丝毫不见慌乱的背影,不禁暗自感慨:不愧是绰号浪子的燕小乙。

待到举步上楼,姚崇孝连忙上去低声问:不是说一楼么,怎么还要上楼,会不会是刚才那个小胡子伙计搞错了?

“伙计?”燕青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看他,这才边走边解释,在大宋,刚刚进来的只是底层,上去一层才是一楼。说完,他眼中带着戏谑的神情,轻声道:“在那汉子看,我们也就配在一楼吃酒,这次,他可看走眼了。”

“哦–”

姚崇孝这才明白,敢情大宋的一楼,其实就是后世的二层。可燕青怎么说二层还不满意?看得出,这座酒楼里是从楼层看排场,楼层越高怕是花销越贵,只是吃一顿晚饭罢了,能带着自己上楼就已经感激不尽,再要上楼……

姚崇孝正待阻止,就见燕青已经唤来小胡子,低声说了两句,在小胡子吃惊的目光中,施施然上了二楼,也就是后世的第三层。

既然如此,姚崇孝也只有苦笑下,带着几分愧疚,几分艳羡,更多是期待,跟在燕青身后。

果不其然,这三层的布置可非是底层和二层能够比拟的,围着天井隔出了一个个小间,每一个都是精致雕花的门窗,门内还挂着薄薄的纱帘,等到姚崇孝进去了才发觉,这道纱帘让屋内没了憋闷的感觉,偏偏稍微离远些就看不大清楚屋内的情形,很好的保护了客人的隐私,不禁心中感叹宋人思维的先进。

就在他这么愣神的功夫,那边小胡子早在前后忙乎起来,一面里外张罗茶点,一面将伙计找来,顺便还从下面叫上来四五个姑娘,排成两排站在门口,只待屋内一声招呼就能进去。

4.北宋的职业侍应生–“帮闲”

见到这个阵仗,燕青面带微笑,对着小胡子微微点头,又冲那个伙计道:“大伯,拣今天时令的,先上八个果子八盏茶饭。”

大伯?姚崇孝看看那伙计,也就二十出头年纪,燕青为何如此客气称呼?

这里姚崇孝是不明白了,此时此地并非后世,北宋的酒楼里,伙计无论年纪一律被称作大伯,如此称呼,绝不会被看成占便宜。

听到这里,小胡子顿时心中狂喜,暗自感叹自己好运气,周围的人物都没看得上这两书生,谁想到,竟让自己撞上两位阔绰的公子,今天不弄它个三四陌,怎生对得起家中的婆娘?

果然,燕青吩咐了伙计两句,又对小胡子道:“你去拣那时令的海鲜河鲜来,备上五六个人吃喝的份数,然后去门口候着,若是有寻卢大官人的客人,统统引上来。”

见着小胡子和伙计一齐出去了,姚崇孝方将心中疑问说出来。

“哦,你说那小胡子?”燕青解释起来,“他可不是这丰乐楼的人,不过也是靠丰乐楼吃饭。”

原来,小胡子这种人每天蹲在丰乐楼门口,专门看有客人到来他帮忙前后招呼照应,靠听客人使唤得些赏钱营生。不仅客人乐得有这群人照应,丰乐楼这样的东京大酒楼也少不了这些人帮衬,如此就令这种人形成了一个职业。

“是以,这等人有个诨号,名唤’闲汉’,他们干的营生,就叫’帮闲’。”燕青末了道。

正说着,门口竟传来轻微的争吵声,似乎有两个年轻女郎,在和门口的那几个艳丽女子争执,而小胡子则不耐的在挥手要赶两个女郎走开。

原来这两个女郎想进来清唱个小曲,门口那几个艳丽女子都是歌伎,哪里肯放这对女郎进来抢生意,所以才争吵起来。

虽然感觉这种事有些突兀,丰乐楼这等超级豪华大酒楼,竟然也会有人随意闯进来献唱,实在让姚崇孝不敢相信。可是,当他看那对女郎脸色紧张楚楚动人,心中暗自怜惜,附到燕青耳边轻声求情几句。

燕青听了淡淡一笑,挥挥手示意两方都留下来。那两个女郎满脸感激,几个歌伎也没丢掉生意,脸上一齐露出笑容来。

殊不知,这歌姬献唱乃是大宋酒楼的传统,这两个女郎还是腼腆些,有那泼辣的径直进来,进来就唱,唱完就要讨赏,那才是作风强硬。只不过,能上丰乐楼喝酒都是有钱人,等闲没本事的也不会来卖唱,故而大家一般都是撒些赏钱,一笑置之。

看到这个情形,那小胡子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这两位显见是俩有钱的哥儿,自己刚才真是平白作了恶人。同时,他也下了决心,等下定要置办最好的海鲜,伺候两个哥儿满意才成。

那两个年轻女郎心怀感激,一人站在厅中唱曲,一人径直来到姚崇孝身边,为姚崇孝倒上一盏茶汁,举起送到他面前。那边几个歌伎不肯示弱,几人在下面舞起来,也有一个姿色出众的过去燕青身边端茶送热毛巾,小意的伺候着。

5.端坐开封品尝福建荔枝

门帘挑起,就见刚才那个伙计举着老高一摞碟碗闪身进来,刚刚入门,就高声叫道:“时令生果香药八碟……”

这时候帮闲的小胡子急忙凑过来,帮着伙计从高高的碗碟之中一样样的摆到圆桌上,一边摆放一边报着名:

“柑橘,石榴,鹅梨,闽中荔枝……”

开始,燕青转头与身边的歌伎说笑着,根本没去搭理那两人摆放东西,听着这句话,方正过身子微微动容的道:“这等时节竟然还有荔枝,着实不易。”

那帮闲的小胡子急忙上来邀功,抢着告诉燕青,整个东京内外城里只有一家卖这等新鲜的果子,还是正宗的闽中荔枝,在这个季节是最最难得的佳品,末了又补上一句:“便是禁中的官家也没小哥的口福啊。”

燕青哈哈大笑:“是极是极,很好,拿去花销吧。”说着,扔了一把铜钱过去。

帮闲的小胡子眼明手快,不等黄灿灿的物事落地,已经一把抓在了手里,不消去看,只一掂就知道足有一陌,纵然没有官家规定的七十八个铜钱,七十个也总是有了,立时心中狂喜,赶忙作揖道谢。

姚崇孝在一边看着,不仅暗自吃惊,都说当年杨贵妃专宠后宫,唐明皇为讨她欢心,千里迢迢从蜀中转运荔枝到长安,已经被骂成“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没想到,在开封汴梁城内,竟然能吃到从福建运来的荔枝,这其中所花费的人钱,又是何等豪奢?而且,从燕青与小胡子的对话看,闽中的荔枝竟是年年都有运到……

姚崇孝不禁为北宋发达的运输与百姓富有而在内心发出赞叹来。

6.豪爽的燕青·侠义的燕青

燕青如此豪爽,一边的歌伎们不依了,纷纷围拢过来或是软语相求,或是佯作发怒的娇嗔,又有那胆大的,索性委身在燕青怀中不住的扭捏,只要求赏。

燕青何等样人,这等风流阵仗那是逛老了的,此时乘着高兴一一打赏出去,将几个歌伎乐得喜笑颜开,纷纷围着他软语道谢。

这一幕看在那两个后来的女郎眼中,又瞧瞧姚崇孝没有打赏的意思,自然心中发酸,可又拉不下脸子去和歌伎们凑热闹,惟有落寞的坐在一边。

看到两个女郎吃瘪,那边的歌伎们现出得色,更有两个眼中流露出了嘲讽的神色,似是在说:

看看,你们还是抢不过吧,不让你们进来偏要来,怎么样,哼–

也不是姚崇孝不愿意凑这个热闹,可他摆明是个食客,今天就是来吃燕青的,不要说大把的撒钱了,身上那是一个大钱都没有,又怎么去打赏?

就在他遮掩着端起茶盏的功夫,忽然感觉袖中一沉,微一侧头,就感觉挨着燕青的袖子中似乎多了什么,自然的一探,立时发觉里面似乎有几串沉甸甸的物事,心中马上了然,对两个唱歌的年轻姑娘招招手。

那两个姑娘一看到这个情形,眼中马上有了惊喜的神采,来到了姚崇孝面前,眼巴巴的望着那支揣在袖中的手上。

果不其然,就见姚崇孝缓缓抽出手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慢慢的,现出了几串黄灿灿的物事:是四串被穿得整整齐齐的铜钱!

姚崇孝将钱拿在手中晃晃,用有些戏谑的目光看看两个唱曲的姑娘。

那两个姑娘感觉脸上发臊,急忙屈身向姚崇孝道个万福,看似是在谢赏,实则在为刚才的举止道歉。

姚崇孝哪里会在乎这些,哈哈一笑,便将钱平分给两个女郎,每人比刚才那些歌伎还要多上一倍,令她们两人里子面子全有了。这下子,两个女郎心中大喜,上来将姚崇孝左右夹住,一个斟酒一个扒荔枝,还悄声说出,两人本是姐妹。

姐妹花,左拥右抱,这等艳遇将个姚崇孝迷的晕乎乎的直如在云端。

当然,姚崇孝心中清明的很,转头之间,对着那边的燕青递过个感激的眼神。燕青则是用欣赏的微微点头回应。同时,燕青笑嘻嘻的告诉姐妹俩,他这个朋友来自北方,对大宋风物还不熟悉,等下一应事情,全由她们两个照顾了。

7.北宋的饮食习俗:先吃甜点后上菜

这边的插曲演完,那边帮闲的小胡子继续报上菜名:

“干果子四碟,龙眼,榛子,松子,银杏–”

姚崇孝这时发现,小胡子除了机灵外,声音也是分外的响亮脆生,说起话来嘎嘣脆,虽然速度很快,偏生让你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这报菜名的功夫,就不是短时间能学会的。

“香药四盏,甘草花,朱砂圆子,白术人参,橄榄花–”

这次不必燕青解说,身边那对可人的姐妹花已经乖巧的为姚崇孝解释起来,宋人喜欢用香药煮汤作点心,那团子就是用糯米包裹了豆沙煮了出来。姚崇孝心中暗想:这可不就是后世的汤圆了?

至于白术人参,则是用人参,白术,茯苓,厚朴,甘草等药材煮了出来的,有防止泄肚春秋预防瘟疫的效果。

姚崇孝对这些药汤子无爱,可是碍于燕青面子,不得不喝上几口,倒是那些水果干果吃了一些,让空空的肚子里略有些东西,不再感觉十分的饥饿。

那边,小胡子还在向桌子上铺陈着:

“雕花蜜煎四盘,雕花笋,蜜冬瓜鱼儿,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橘–”

姚崇孝听着好奇,取过一份蜜冬瓜鱼儿一看,好家伙,碗中盛着的一条条小鱼,碧绿中带着金黄,再仔细一看,那碧绿的似乎是冬瓜雕琢而成,金光的则是用花蜜细细煮过,小心的咀嚼下,那股子花蜜的香甜味道已经渗入“鱼儿”深处,看样子,是用花蜜浸过以后又晒干,最后密封了。

小胡子可不管姚崇孝心中感触,那边还在继续上菜:

“脯腊四碟,肉线条子,虾腊,肉腊,酒醋肉–”

才五色的压桌菜,已经将桌子满满牙牙的摆满。

这时伙计拎着两个瓷瓶过来,请燕青选酒:“小哥,这是我们丰乐楼的特产,和旨与眉寿,您看……?”

原来,北宋的酒实行专卖,官府每年发卖酿酒的“酒酿”出来给若干有实力的大酒楼,再由这些酒楼酿酒出售,其余实力不足的小酒馆,若要出售酒必须从大酒楼购买。

这丰乐楼乃是东京汴梁城酒楼之中三十六家正店之一,正是有自己的酿酒权,故而有招牌的好酒“和旨与眉寿”。

燕青显然极是熟悉,当即选了眉寿,吩咐拿去烫了送上来。

8.不请自来的推销员和虾仁包子

小胡子看到没自己什么事了,赶忙跑出去继续等待燕青的客人。屋内又响起歌舞声,那对姐妹花感激姚崇孝,拿出压箱子的本事出来,几个歌伎眼热姐妹两人的赏钱,也分外的努力表演劝酒,希冀他们眼中俊俏的小哥–燕青也能追加打赏。

就在燕青与姚崇孝对饮的时候,门外闪进一人来,就见这人短衫长裤,虽然衣着干净整齐,可服色怎么看都与这丰乐楼三层的装饰格格不入,不过,这人最抢眼的,却是胳膊上挎着的硕大食盒。

来人倒是热络,不用人发问,径直来到桌子边上,将食盒拉开,登时阵阵香气飘满了房间。

有个歌伎认得这人,轻笑着问道:“刘老四,今儿有什么果子?”

短衫人脸上现出热情的笑脸,不住的介绍自己的吃食:“两位小哥有口福了,今儿个不仅有馄饨扁食灌浆馒头,更多了一道虾肉馒头,只可惜,这道果子做的不多,仅仅一碟……”

说话,短衫人拉开食盒最后一个盖子,现出里面雪白的吃食来。

燕青眼睛一亮,洒出一串铜钱,“好,就这四盘,拿去吧。”

短衫人见到是足足一陌的铜钱,连忙作揖道谢,这才退了出去。

又等了一会,间中来了几拨兜售吃喝的,燕青留下几碟后就不再注意,与姚崇孝对饮,顺便聊些北方的风光,话语之中,姚崇孝感觉,这浪子嘴上虽说没到过辽国,实际对契丹人极是了解,若非他来自后世,从网络书籍知道不少北方的草原风光,还真是应付不来,饶是如此,也竟然被燕青问得不得不胡说八道一番,才算是搪塞过去。

9.宋人的思维:用金钱买和平,值

不过,就是这种双方都明了的胡说八道,依然将周围的歌伎歌女们听得如醉如痴,尤其是那对姐妹花眼中更是露出了明显的艳羡,妹妹甚至半玩笑半认真的要姚崇孝回程时候带上她们姐妹。

“你们是宋人,我是辽人,辽国可是大宋的敌人,大宋到现在还每年要给辽国三十万贯的岁币吧。你们就愿意去大辽,离开这么繁华的汴京城?”姚崇孝吃惊的问道。

呃,一句话将姐妹花问得愣住了,她们不过是普通的歌女,大宋也是经年没打仗,又要如何去知道这些事情?

倒是那边的燕青嗤嗤笑出来:“你这辽人真不合格,从庆历年间富文忠公出使你们辽国后,这岁币可就提到了一年五十万。”

听了这话,姚崇孝心头一跳,登时血向上涌,脸红的与猴屁股相仿,心中还在不断自问:五十万?不是三十万么?历史教科书上是这么写的啊,怎么会?

“只是……”燕青笑盈盈的看着姚崇孝的样子,混不在意的继续道:“便再加上一倍,与百年和平相比,重要么?再说,那边境上任何一个榷场,一年下来都有十几万贯的纯利,这点银钱,怕是政事堂的相公们都不会放在心里吧。”

“可是,大宋的官家要称呼契丹皇帝为兄弟……”姚崇孝迟疑的道。

“哈哈,一个称呼而已,比起积年累月的战争,官家怕是都不觉着吃亏吧。”燕青长笑而起。

姚崇孝皱皱眉,这等心态是他一个后世人无法理解的,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将杯中酒一口喝下。

10.没有荔枝的“荔枝白腰子”

燕青要宴请的客人陆续进来,一个个富富态态的,看起来都是颇有身家的人物。

待到最后一位客人到齐,燕青一声招呼,屋内的歌伎歌女闲汉一齐动手,将桌上的压桌菜撤下,重新烫过了酒,丰乐楼的伙计又举着老高的碟碗进来,一样样的报上下酒菜的名字:

“第一盏,荔枝白腰子,羊舌签–”

到了此时,姚崇孝是彻底发懵了,上来的菜色做法精细,奇香扑鼻,一看就知道出自上乘厨师之手,后世的话怎么也是个一级厨师亲自操刀。一时间,看的他食指大动,忍不住想要好好品尝,满足下自己的饕餮之欲,

身边一对姐妹花虽然年幼,毕竟在这种场合历练过,哪里还看不出这位“大辽”公子的心迹,姐姐乖巧的夹起了一块荔枝白腰子,小心的送到姚崇孝嘴边,那边妹妹状似不依,马上送来一个好似莲花状的羊舌签来。

虽说腰花是味道很重的物事,可经过厨师的拾掇,那是全无半分异味,更由于做法的缘故,尤其腰花炒制的极是鲜嫩,让从未尝过这等美食的姚崇孝,几乎把舌头也咬下来吞了。

那姐姐看姚崇孝的样子,禁不住掩口轻轻笑出来,又为他夹了一筷子,同时轻声解说起来。

原来这荔枝白腰子里面没什么荔枝,主料自然少不了腰子,其他的就是黄瓜了。将那腰子细细划开花瓣状,用盐和芋头粉拌好,黄瓜切成丁,用油酱姜末糖醋酒芋头粉调成糊状,然后将腰子微一过油捞起,然后以黄瓜葱姜蒜下油炒制,最后用调好的酱汁和腰子放入翻炒而出。

“这道菜其实没什么精贵食材,最可贵的是要下手快,只有快才能让腰子鲜嫩,但又要炒熟没有血腥。一个快字,可就把茶饭量酒博士的高下分出来了。”那姐姐末了补充道。

所谓茶饭量酒博士,说的就是酒楼里的厨师,非是后世的某些学位头衔。

11.状如莲花的“羊舌签”和宋人嗜吃羊肉风俗

看到姚崇孝听得仔细,姐姐话音刚落,右边的妹妹立时接道:“来,尝个羊舌签,看看能不能猜出做法?”

姚崇孝一口咬下去,初嚼发觉不过是个油炸肉卷罢了,可再咀嚼第二下的时候就发觉不对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肉卷,外面包裹的一层用的是肉丝,这肉丝又与他以前吃到的有些不同,脆口有嚼头不说,肉质细腻,想来这就是羊舌了。至于里面包裹的肉泥,轻轻咀嚼下,滑润爽口,最可贵的是鲜味十足,这是……

“鱼肉!”姚崇孝脑中一亮,竟是一下叫出来。

那边的妹妹立即拍手笑道:“公子竟尝了出来,应该喝上一盏庆贺下。”

一边伺候着姚崇孝喝酒,妹妹将这羊舌签的做法仔细说出。羊舌签可是比刚刚荔枝白腰子烦琐多了,姚崇孝听了一阵,咋舌之余才勉强记下:

打开个鸡蛋开,蛋清、蛋黄分别打散。将羊舌切成丝,用盐蛋清湿芋头粉麻油拌匀。将羊舌丝和鱼茸分成两份,叠放卷成筒形,上笼用旺火略蒸。以面粉和湿芋头粉加蛋黄盐搅成蛋糊。炒锅烧热下入猪油,羊舌卷沾上干芋头粉,挂上蛋糊,落锅炸至结壳呈金黄色,切成小片整齐地码于盘中,仿佛是盛开的莲花,然后摆上各式装饰的小菜,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听到妹妹说出来,酒楼的伙计不仅翘起拇指高声赞了一句,令妹妹脸上也露出得色来。

姚崇孝心中琢磨一番,发觉这羊舌签其实还有改造的余地,无论是外面包裹的羊舌还是内里的鱼茸都并非不可以置换,比如换成猪肉泥,牛肉或是鸡肉……

殊不知,姚崇孝这么个心思在北宋已然落了下乘了,原来,宋人嗜吃羊肉,整个社会上,只要是有点身份地位的无不吃羊,宋人可是将羊身上的零件如何吃法琢磨个通透。

不过,北宋北方能养羊的地方不多,每年产的羊远远不够消费,所以,北宋每一年都要从辽国进口几万头羊,只有平常生活不好的人家,才会去吃猪肉,就如宋神宗时候,皇宫一年要消费羊肉四十三万斤,猪肉却只有区区四千斤。只是,此时为徽宗朝年间,吃猪肉也逐渐铺开,在此地东京汴梁城的南熏门外,一溜串的宰猪杀羊屠户铺子都看不到边,每天要杀的猪也有几万头。

可话说回来,上等人家,还有丰乐楼这等高档次相当于后世最高级会所一样的馆子,肉食消费还是以羊肉为主。

至于牛肉么,北宋是保护耕牛的,官府不仅出台专门的法令,而且谁家有几头耕牛,齿龄是多大,每一年的身体状况如何,那都是在官府备了案的,敢吃牛肉?小子,等着吃官司吧。当然,牛肉也并非完全吃不到,比如年老病死或是出了意外至死的的耕牛,经过官府验尸后,也不是不能吃。

幸好,姚崇孝没将这些想法说出来,否则的话,怕是不仅会惹人笑话,更会引起燕青的疑心:纵然是辽国人,这些基本的常识也是应该知道的。

12.“三珍脍”?北宋生鱼片

姚崇孝这边说的开心听得仔细,燕青并未显出异色,倒是请来的几个客人,有人脸上已经出现了不耐或是轻蔑的表情来,不过燕青不出声,姚崇孝没注意到,更不明白堂堂大名府卢家管事,为何对这个官话都说不大利索的小子如此放纵,莫非……这个小子才是今日的主人?怀着此等心思,这几人还真不好轻易发作,故而,整个雅间里全是姚崇孝几人的说笑声。

燕青也不多说,只是频频劝酒,同时对伙计招呼道:“大伯,速速将下酒的菜肴上来。”

伙计应承一声,马上转身去端菜,嘴里照样大声吆喝着:

“第二盏,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

那伙计也看出周围的几位似是不耐,不敢再鼓噪罗嗦,这一盏上过马上去取下一盏来。

时间紧,看着姚崇孝踯躅不敢下筷子的样子,姐妹花里的姐姐只有飞速为姚崇孝解说:

鳝鱼炒鲎即是用黄鳝炒鲎肉,别看鲎肉不起眼,有清热解毒,可明目治恶疮的功效,着实一道上乘的河鲜海鲜菜。至于鹅肫掌汤齑则是一道炖菜,用的是鹅肫和鹅掌,在砂锅中仔细炖上几个时辰,出锅后加入捣碎的葱姜蒜沫,喝到肚中不仅暖胃而且味道鲜美。

“第三盏,三珍脍,鸳鸯炸肚–”

伙计的叫声还未落下,就听桌上有人哼了一声,姚崇孝抬头看去,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瘦子,将酒杯重重一顿,阴阳怪气的道:“燕青,你既然是卢家的客卿,今儿个坐在这里都是东京城里说话有分量的爷们,卢家有什么话有什么就直说吧。”

这话不客气,明里暗里的骂燕青是个下人,而且话说的极是浅薄,连姚崇孝都听明白了。无论以前是否认识燕青,见面以来到底对他极好,如此侮辱,气得姚崇孝脸色发青,扬手就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谁想到,巴掌尚未伸出去,就被一张大手死死拉住,扭头一看,竟是燕青。就见燕青对姚崇孝微笑下,“下酒的菜色还未上齐,你着什么急下筷子?”说完,才松开手。

到这时,姚崇孝也没了刚刚的冲动,借机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酒菜上,再不用两个姐妹花帮手,自顾自的低头大嚼大咽。

以姚崇孝的想法,老子既然没得撒气,索性吃个痛快,通通吃光,就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干饿着。

第一口就是奔着那盘三珍脍过去,开始只是大嚼大咽,可没两口,他吞咽的速度就慢下来:这是……生鱼片?

姚崇孝不敢置信的看着碗碟中细嫩的肉片,因为被厨师仔细加工过,所以看不出太多的血丝,可那股海鱼特有的鲜味依然挡不住,引得他直流口水。

由于气氛不对,歌伎以及那对姐妹花都不敢开口多话,姚崇孝就无从知晓到底是哪种鱼,只觉着入口光滑柔嫩,几口就吞了下去。

到这时,姚崇孝才真正重视起这道菜,轻轻挑起一片肉,对着烛火一望,竟是透出光芒来,嚯,这刀工,所谓薄弱纸片也不过如此吧。

吃着三珍脍,姚崇孝既遗憾又满足:遗憾的,是没有芥末,吃生鱼片没芥末,仿佛少了点什么;至于满足么,这可是千年以前绿色无污染的海鱼啊,放到后世,怕是这么一碟就要几百上千大元……

等等,正大快朵颐的家伙脑中一闪,忽然意识到,这些海鱼都是活着宰杀的,否则生鱼片的滋味就要降上几档,啊,把活鱼从海边遇到开封?

姚崇孝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北宋开封百姓能够享受到的,到底是种怎样的生活啊!

13.宋人如何吃蟹:做法最简单的“洗手蟹”

那伙计见到屋里气氛不对,早想偷溜出去,无奈酒菜还差了一盏,只有小心缩在门口观望。这时看似乎缓和了些,连忙哧溜的窜过来,快手快脚的将最后一盏送上:

“第,第四盏,洗手蟹,血粉羹–”

洗手蟹?

姚崇孝一愣,他真没想到,在千年以前的北宋时代,竟然还吃蟹子,只不知道是海蟹还是河蟹?

虽说场面有些僵了,燕青还是现出诚挚的笑容,动手将蟹子分与众人,随口道:“这等时候正是吃蟹子的日子,将生蟹子一切两半,撒盐浇之以烧酒,然后用生姜沫与橙泥相拌,好,这蟹子肥美,一个怕是要有六七两,很好,”说话,抬头看着缩在门口的小胡子,随手递出块物事,“这里没你的事了。”

小胡子战战兢兢的走上去接过,入手细看,竟是块银子,掂量下怕要有二两多重,拿到铺子里卖掉,足有一贯多钱呢。

登时,小胡子顾不得周遭紧张的气氛,喜笑颜开的对燕青打拱鞠躬,好一阵道谢后,才一步步的蹭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严。

14.高昂的首都地价

见着燕青如此这般打赏,那个瘦子有些鄙夷的笑起来,心中暗自鄙夷:北方的土包子,只会伺候人的小厮,也同爷们上了一桌,哼–

燕青从头到尾没吃一口菜,这时亲自动手,重新为几个人满上一盏酒,而后一扬脖,将手中酒喝干,这才开口道:“卢家想在东家开个小买卖,希望诸位行首多捧场。”

几个人面面相觑,既然被人尊做“行首”,坐着的哪一个不是在一行买卖里执牛耳的人物,今天燕青话虽轻描淡写,几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看轻了他,相反,除去那个中年瘦子是替父亲前来外,其余几人都精神紧张起来:能让大名府卢家最得力干将亲自出马,这是什么买卖?

果然,燕青随后告诉他们,卢家要在东京开个马市。

马市!

马市?

几个家伙彼此瞧瞧,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

北宋缺马,虽然拉车的驽马也还够用,可稍有银钱的人家,哪个不希望自己能骑上高大雄俊的好马?这就像是后世的奇瑞和保时捷的区别,无论北宋的好马或者后世的好车,已经不仅仅是座驾的问题,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再说了,大名府临近辽国,要说卢家手里没好马谁也不信。既然如此,卢家要开马市,就好比后世在北京开家专门经营豪华车的车行,还真是猛龙过江的举动。

“哪里?你找好铺面了?”那中年瘦子马腾急急追问道。

众人虽然不满于这个后辈的毛躁,可也一个个留心听着燕青的回答:

想做马匹生意,前面的铺子后面的马场,再加上伙计们的住处,囤积马料的仓房等等,林林总总计算下来,就是一个老大的空间,以现在东京的地价,这笔钱可是老大一笔开支。

其实,从燕青说要在东京卖马开始,在座几人就各自盘算起来,几人之中并非无人经营车马行,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现在卢家这条强龙要杀进来,只是心中老大的不乐意,希望在座的人合力断了卢家的心思;也有些人感觉与自己无关,卢家入行与否与他们无关,不过,若是卢家看中的地界与自己势力临近,也不是不可以提前买下那些铺面,然后小赚一笔;还有人冷冷旁观着,东京乃是天下中心,官家所在的地界,岂是你一个外地土财主想进就进的,他们等着看卢家的哈哈笑呢……

倒是瘦子马腾急了,他家就是做车马生意的,以前马源都是西北,不仅路途长,而且经过西军那些混账扒皮,到了东京的价格自然翻了几番,现在强敌杀到,心里早乱成麻团一样,闷热的空气,令他额头瞬间冒出豆粒大的汗珠来,饶是如此,还不住的追问店铺的地点。

沉吟了一会,似乎看马腾的笑话看够了,也可能是感觉在座这些人目光有些不善,燕青这才不慌不忙的道,“城东老营。”

老营,也叫废营,原是驻扎了许多禁军官兵和家属,那王安石变法后,改了军制,大批的禁军被赶去了地方,原本东京内外四百多座军营也跟着空出许多。

听到燕青竟然把目标放到了官府手里的军营,马腾长出一口气,接着,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有笑的本钱,这些废营归官府打理,卢家不过是大名府的外来户,论与开封府的关系,怎比得上他们马家?现在只消向开封府送去些许财货,断了卢家的妄想就是。

别的人心中略有遗憾,感觉一笔钱帛从手里溜走了,也有人暗自叹气,一场好戏是没得看了……

可惜–

几个家伙彼此对个颜色,自打上桌就没吃过半点东西的他们,竟是拿起了筷子,笑盈盈的赞美起丰乐楼的美食来。

15.北宋的皇家隐私权与丰乐楼的特殊规矩

几番言语交锋,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加上那瘦子说话刻薄,听得姚崇孝发闷,埋头吃了一阵,索性推开那对姐妹花,几步出了屋子。

屋内众人看的一愣,纷纷暗自好笑,原先以为这个北蛮子才是正主,燕青不过是个出头的,所以彼此绕圈,就是想等这个年轻小子开口相求。现在看,不过是个北蛮子而已,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给燕青好脸色了。

姚崇孝走出门,在三层转了一圈,但听每个房间都是燕语莺声歌舞升平,伙计们来去匆匆,还有许多年轻女人来往于每个房间,更有那些挎着食盒的人在到处兜售。

这种热闹情形让他看的更加烦闷,只想吸一口新鲜空气,一抬脚就上了四层。

这四层更是不同,不仅少了许多来往人物,每个房间都是用幔帐遮着,让人更加看不清屋内情形,深吸一口,但觉一股香气,却并非二层三层那种浓郁的香料,这是一种仿若夤夜睡莲盛开,又或者空谷幽兰绽放时候的味道,淡淡的,似有似无,好像稍一不慎就会忽视过去,可又让你精神一振,无论如何都不肯将之略过。

顺着廊道找见一处露台,姚崇孝信步过去,谁想到,就在快到挑起的幔帐时候,竟从帐子后窜出几个壮汉来,将他围个结结实实,上下打量一番后,摆摆手有些蛮横的道:“小子快离开。”

姚崇孝一愣,随即看看露台,似乎没有人在,这几个家伙为什么要拦住自己?当即拱拱手,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谁想到,领头那汉子听后噗哧乐了,指着姚崇孝道:“哪里来的蛮子,竟敢上丰乐楼的北楼露台,疯了不成?”

若是说有人在此休息,姚崇孝当即会转身走开,可竟然被人拉住不让去空无一人的露台,他心里也有些发怒了,当即语气有些不好的顶撞回去。

双方就此争执起来,对面的几个汉子似乎有所顾忌,不敢放开声音,更不敢动粗,这下让姚崇孝占了便宜,说话声音愈发的大起来。偏偏几个汉子就是不肯放他过去,一来二去的,竟将旁边客人惊动了。

幔帐一挑,现出个高瘦中年贵人来,这人年纪约四五十岁,留着山羊胡,眼睛细细的,看人总是用眯着眼。他一出来,那几个汉子立时惊恐,慌忙退开,先是叫了声“高先生”悄声解释了经过。

高瘦中年人高先生上下看看姚崇孝,突然道:“你是北人?汉人还是契丹?”

啊?

姚崇孝被问得愣住了,自己是什么人,与他有什么关系么?仔细看来人,虽然也是很瘦,可与马腾那种麻杆似的病态不同,这人虽然精瘦但显得很壮实,此时说话尽量压低声音,但说话的气势像极了后世的领导干部,让人感觉他是久居上位。

姚崇孝并非毛楞的人,见到这个情形哪里还不知道遇上了人物?可事到如今,又要如何脱身才好?

就在这时,楼梯腾腾响起,燕青几步窜上来,见到姚崇孝被围住,立时来到高先生面前抱拳行礼:“这位官人,我家兄弟不知丰乐楼规矩,想是打扰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完,燕青将姚崇孝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解释,原来,这座丰乐楼建筑高大,比北面的禁中围墙还要高出许多,人们站在丰乐楼四楼的北楼上,竟然可以将禁中的人物风景看得清清楚楚。饶是大宋官家好脾气,这种公开偷窥自家隐私的事也有些无法容忍,是以,透过各种渠道明令暗示的,让丰乐楼立下规矩:北楼严禁有人出现探看。

这种话听在姚崇孝耳中简直是闻所未闻,在他的印象中,那些个封建皇帝那个不是一言九鼎,竟然有百姓敢把楼修的比皇宫还高不说,还要偷看皇家内苑,对此皇帝也是无可奈何,最终仅仅迫使百姓不要去偷看。

说实话,姚崇孝感觉,那道禁令的效用极低,以丰乐楼现在的情形,找个人塞点钱,不露出身形,一样能偷窥皇帝隐私。估计着禁中的皇帝后妃也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骗自己而已。

皇帝当到北宋官家这个程度,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16.丰乐楼中古怪的帮闲们与失踪的姚崇孝

见着燕青如此知趣,姚崇孝也没了刚才的强项,那贵人高先生更不想将事情闹大,摆摆手就想打发两人离开,哪里想到,身后幔帐挑起,又走出个白面老头来,伏在高先生耳边鬼祟的耳语一阵。

高先生回身将燕青重新扫了一圈,才摆手道:“我们东家想见你,进来。”说话时候一点不客气,没有半分询问意思,言罢转身而去。

燕青自知这时不是行事乖张的时候,惟有对姚崇孝苦笑下,便并肩走进幔帐后的客室。

这座客室足有三层的六七个大,里面的布置却不豪华,可每一处,都让姚崇孝感觉如此的舒服,显然经过的仔细的布置。

此时的屋中正有四五个歌伎轻歌曼舞,内里的主位上坐着一名面容清俊的中年长须人,此时注意力全被歌舞吸引过去。这人左右下手坐着两人,这两人都是富富态态的,却从燕青姚崇孝进来就看过来。

等了一阵,歌舞缓缓退去,长须长者才抬头看过来,仔细看了一阵,微微颔首却并不说话。

燕青和姚崇孝还在迷糊呢,刚才出门领人的白面老头走过来,尖着嗓子对燕青道:“小哥,我家东主让你唱个曲,等下东主重重有赏。”

姚崇孝两人面面相觑,这算怎么回事,折辱人么?

姚崇孝一把拉住燕青,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去,这太伤人面子了。

燕青看到他的眼神,也犹豫起来。那白面老头看到这个情形却是不高兴了,尖着嗓子道:“快啊,东家等着呢。”

燕青眼光飞快扫视一圈,尤其是将正中长着仔细看了阵,轻轻甩手,挣脱了姚崇孝的拉扯,缓步来到厅中,对老者恭敬的抱拳施礼,然后对那边歌伎微微一笑,竟然真的唱起来。

看到这个情形,姚崇孝感觉脸上热热的,他把燕青当作了朋友,此时朋友因为自己闯祸,平白遭受这等羞辱,让他血气阵阵上涌,双拳不自觉的握紧。

孰料,肩头猛地一紧,一股子巨力传来,令姚崇孝半边身子都无从动弹。猛地扭头看去,竟是那个中年贵人高先生,这是一支手掌扣住了他的肩胛骨,把他死死制住。

姚崇孝心中大骇,怎么都没看出,这人是如此雄武有力,登时没了反抗的决心,惟有缓缓松开了双拳。

高先生微微一笑,也随之撤手。

待到这个时候,姚崇孝才仔细听燕青歌唱。

说实话,燕青唱的歌曲他一个字都不懂,那是一种带着方言的曲子。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被燕青的嗓音所震惊,这燕青平日里话并不多,怎的有如此好嗓子,若是放在了后世,是不是连那世界三大高音也可以比下去?

一曲唱罢,中年的长者竟是微笑着道了句:好。

长者喝彩了,坐着的两个文士,白面老者,中年贵人也赶忙凑趣,一起翘起拇指赞赏起来。

这个情形看在姚崇孝眼中,似乎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不禁恍然,屋内众人只有正中坐着的中年长者是主人,其余几人竟好似刚才的小胡子,就是来帮闲的。

可姚崇孝回头一想,不对啊,无论是深藏不漏的贵人高先生,还是那个尖着嗓子说话的白脸老者,抑或是坐在那里似乎地位更高的两个读书人,一个个衣着不菲,举止有理,说起话来慢条丝屡,显见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能让这帮子人出手帮闲的,正中的中年长者会是谁?

长者这次亲自开口,温温柔柔的对燕青道:“小哥好歌曲,可还能继续?”

那燕青真是乖巧,也不多歇息,马上对长者又是一稽首,然后连续唱了五六首。

燕青的嗓子真是好,将屋内几个家伙全镇住的同时,那些歌伎更是毫不掩饰的将热切的目光投过去。但是,他全然不在乎,竟是一心思投入其中,声音好似洞彻天地般幽长深远,更是引来长者欣慰的表情。

“居安,你看这小哥如何?”又是一曲歌罢,长者笑着询问起下手的老年文士。

那文士立时笑着迎上去:“东家歌舞书画都是我大宋一绝,您既然看好的人物,岂是凡俗?”

长者闻言哈哈大笑,随手拿起手上一把白皮纸扇,让白面老者交给燕青,“童伴伴,且赏了这位小哥吧,算是全了我们这番巧遇的缘分。”

之后,就由高先生将燕青和姚崇孝领出房间。

一直到了街上,姚崇孝还在不住的自责。可是,却没得到燕青的响应,事实上,从出门后,燕青就陷入了沉思。

燕青边走边摆弄那把折扇,良久,忽然抬头笑道:“姚哥,你真是我的福星啊,咦,姚哥?姚哥?你去哪里了?”

燕青吃惊的发现,此时他身处一段阴暗的河堤上,不知不觉间,耳边没了姚崇孝的自怨,何止没了声音,便是姚崇孝这大活人,也没了踪迹!

燕青登时双眼赤红,一把抓住了袖中一物,大声断喝:

“尔等何人,敢在东京城内劫我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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