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冉土匪交情并不深,只是几面之缘,却很投机。所以这两年我每到成都,都会要求他请我吃饭。他比我年长一岁,说话大嗓门。在饭店里还好,在白夜那种装B 的地方,他“唐僧我和你说句悄悄话”时脖子上青筋都吼得出七、八根的路数,着实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他进去后,我去北京找莫之许,跟他说,冉土匪老婆没工 作,女儿读初三,生活恼火。我们不能不管。这一、两年,莫之许在北京很威风,出门有专职的“司机和保镖”。我们几个开一桌,他的“司机和保镖”也在旁边开 一桌。吃着吃着,莫之许还会举杯跟邻桌表示歉意。说哥几个,又害你们加班了,大连来的朋友,我们再聊两句。那桌的朋友也很给面子,说没事儿没事儿,你们 聊。气氛相当和谐。
莫之许的意见是:这事儿要定性为纯人道主义救助,想政府之所想,急政府之所急,为维稳大业略尽绵薄。所以,要 等判了之后再凑钱不迟。现在搞,怕有关方面多心,以为咱是叫板怎么着?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回去等信儿。没多久,宋石男告诉我冉家收到逮捕令,募资的 事情可以启动了。但冉夫人是个要强的人,她一开始并不想接受资助,说还能撑一阵子。再说,搞这个事情,万一对判决产生不利影响呢?实在不行了,家里别的没 有,书有的是,可以卖书为生。宋石男跟我说,嫂子一提卖书,他眼泪都快下来了。说土匪回来后看见他视如性命的书不见了,那还得了?万万使不得。冉夫人一开始 还死不吐口,后来要请律师。虽然律师不要钱,但人家飞来飞去的差旅和做功课的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关于募资,我的想法是,大钱我不管,我也不知道他家有多少积蓄。我们只要做到不让冉夫人和女儿生活质量下降即可。另外,不知道他判几年,三年五年七年都可能,是个持续的事情。所以我就想找100个人,每人每月出六十四块钱,一年就是768块。只要土匪在里面,这100人就持续捐助他老婆孩子。这样呢, 一是每个人的负担都不重,二是,让冉的朋友、读者也有个机会,一直惦记着他。
因为不能公开,只好杀熟。QQ群和MSN里的人划拉一遍还不够用,只好厚着脸皮在微博里一个一个地发私信化缘。有一天散人在微博里喊了一嗓子,忽拉来了三十几号人,很快就凑满了。但是报名凑满后,麻烦也就 来了。有些人报了名之后却不打款。而这又是封闭式的,100人为限。你不声明退出的话我就不能找替补,只能反复催,要么催到钱、要么催到表态退出,很烦 琐。另一个麻烦是,为了搞清楚谁汇了款谁没汇款,我给每个人从零分到九毛九设了一个尾号,便于我对账。但是很多人不理解,直接打800整数的就有10个 人,这你让我怎么知道谁是谁呢?还有一位武汉的兄弟更可气,分到的尾数是0.19,他嫌不吉利,蔫头巴脑的汇了768.88元。我赶紧通知0.88尾号的人说您的钱到账了。那位0.88姑娘说:“我还没汇呢,你收到什么收到?真TM不靠谱~~~”
我说这些,中心意思是:尾号很重 要。因为我收了大家的钱,只能公布金额明细却不能公布名单,这就存在监管漏洞。比如,我收到80份800块钱,只报10份,自己贪了5万6,你们怎么知道 呢?如果大家都严格按照尾号来,我今天发个报账帖子,下面有人回复“0.23飘过”,后面又有人说“日哟,我才是0.23”,这么着,我贪污的行为就暴露 了嘛。是不是?
我当然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不需要再替冉家凑钱了。但是万一还需要,各位亲们请一定严格按照给定的尾号打款。在机制 上,你们要保证我的清白。另外,有人说捐款可以,但要匿名。我说这不行。因为万一政府抓我,不用拿老虎凳实物给我看,嘴上一提“老虎凳”这三个字,我立马 就招了。如果不抓的话,你们自己可以站出来说我捐了钱,这我管不着,但我不会主动公布名单。所以匿名是没有意义的。还有的人要求让冉夫人写个收条,这我做不到,所以也婉拒了。
经过凡此种种,钱终于凑齐了。有一个人执意要替她的女儿再认捐一份,所以是99个人出了100份。另外有两 个人经济困难,但执意要表示一下。一个给了176.8元,一个给了100块。所以总账是:101个人,凑了77680.46元。我去银行取钱,银行没有一分钱,给了我77680.45元。差一分钱。
这次来成都,住在宋石男推荐的一个公寓式酒店,五岳散人恰好也在成都,都住在一个地 方。酒店老板也是冉的好朋友,姓傅。去冉家之前,我去他办公室打印明细单子,想着差一分钱,心里就不痛快,试着问了一句:你这儿有一分钱没有?老板娘说有。我很高兴,就把原委说了。去冉家是傅老板开车送我们去。临出门的时候老板娘说:“这里也有我一分钱哟”。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四个人——宋石男、五岳散人、傅老板和我,一起去冉家。冉夫人一个人在家,女儿冉小冉恰好昨天中考考完,出去找同学耍了,没见到。冉夫人简单介绍了下 情况。律师到现在也没见着,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庭。多方打听,说土匪在里面七点多就爬起来看书。还说,“他说话嗓门好大呀”。冉夫人说这句的时候自己也笑 起来。看来这句话令她宽心不少。
冉夫人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说话温和、不快不慢,内心很强大。她说:“我们是很普通的人家,只想 过平淡的日子。现在一下子受到这么多关注,我不适合,也不喜欢,所以从不接受媒体采访。现在这个事情落到我们家头上,抱怨也没有用。只希望能够在法律的框 架下,按程序把它走完。我也和公安说,我是个基督徒,我只希望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不同的信仰能够并存,能够平等理性地交流和沟通。冉不是个政治 人,他只是个文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走之前,我们上楼参观了一下冉的书房。他在我面前吹嘘过好几次,可见是很心爱的,大概有三万来册藏书吧。阳台上关着他的狗,叫狄更斯。冉夫人告诉我,自从它的主人去了都江堰之后,它变得一天比一天阴郁和暴躁。所以我只敢隔着玻璃门拍了一张 它的照片。在看到狄更斯之后,我心里才一下子难过起来。觉得很对不起它。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
便没有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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