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8月26日 17:26:55

  幸存者的游戏
 
   1,
   8月19日晚,广州番禺长隆酒店会展中心。
   新周刊创刊15年的庆典正热烈进行中。
   在现场,我用手机发了条围脖:
   “媒体就是一场幸存者的游戏。恭喜新周刊创刊十五年,祝福新周刊,祝福所有在夹缝中挣扎向上的媒体同行,幸存着,才有希望看到改变,看到努力的结果。”
   这是发自肺腑的感慨,而且,我有足够的理由,表达这种感慨。
   曾经,我呕心沥血打造的平台,才刚开出花,便拱手让人,自己则壮士断腕,再不回望。
   曾经,我也曾留下印记的旧东家南风窗,此刻,正在进入多事之秋,正遭遇中国式的阵痛很动荡。
   谁又能保证,正在热烈庆祝的新周刊就不会有此阵痛呢?
   所以,我在致辞时,特别不恰当地在新周刊的庆典上,表达了不希望新周刊未来也会遭遇某些媒体的那种痛。
   但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在一个随意性掌控的现实社会,未来充满着不确定性,谁又敢保证呢?
   结局唯有天知道。
   但,我们总得尽人事。
 
   2,
   媒体是一场幸存者的游戏。
   这一发现,并非自今日始。
   2004年8月,当时我还在一本叫《传媒》的行业杂志。
   适逢新周刊创办8周年,我与新周刊执行主编一起策划组织了一期关于新周刊夹缝中成长的报道。
   成稿时,文章和杂志封面大标题,用的就是“幸存者的游戏。”
   我毫无愧色地说,这真是一种彻骨的洞察。
   不幸的是,很多从业者不明白。
   记者编辑不明白也就罢了,媒体运营者不明白,却是致命的。
   可惜,在媒体业界最早发现和使用这一概念的人,比如我朱学东,却曾在这个问题上败走麦城。
   2003年,在一些领导和同事的支持下,我对《传媒》施重手改造,致力于把传媒杂志打造成一本为中国媒体业市场化鼓与呼的专业杂志。这一过程,它也给我带来了荣耀。
   然而,因为个性狷介,我忽视了(更确切地说内心不屑)一些关系处理上的问题,最终,在2004年做完十月刊后,放弃了自己曾经视若亲生儿子的杂志平台。
   (当然,我后来明白,把一个媒体视若亲生儿子,这个观点本身就入了歧途,在中国,哪怕你赋予了这个媒体生命和灵魂,它也都是党国的,你只是看守钥匙的丫鬟,最多只是奶妈,永远属于过客。)
   从此,目睹它一步步背离自己最初为它设定的目标。
   也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明白失去的滋味;只有眼睁睁看着它沉没,才知道什么叫痛入骨髓。
   我在8月做幸存者游戏这组报道时,提醒别人,却忘了自我告诫。
   这是身在庐山的结果吧。
   但事后诸葛亮,一切悔之晚矣。
   3,
   拿破仑说过,一个人不要总是和一个敌人去战斗,那样的话,即便最笨蛋的敌人,也能摸清你的底细,等于你教会了你的敌人。
   一个明智而有抱负的人,就是能够从过去的教训中汲取养分,不再轻易重蹈旧辙。
   我以惨痛的失败,明白了这个浅显的道理。
   所以,当我到南风窗履新时,便给自己立下一条规矩,为了长远目标,要学会妥协。
   这个长远目标,就是做好南风窗。
   就是在南风窗,我学会了各种妥协。
   与同事妥协,与有司妥协,与经营妥协。。。。。。
   以至于一年以后,我总结在南风窗的收获,我说,最大一点,就是学会了妥协。
   当然,这不是为妥协而妥协,而是为了心中的目标而妥协,是为了这个目标能够行稳致远,而宁可牺牲自己的个性,面子,身段以及承受牺牲若干选题的压力。。。
   妥协的表征,就是用时代所允许的表达方式,来呈现杂志对社会的思考。
   结果是,这种妥协和表达,并没有伤害杂志的品质。
   如今我做的中国周刊,环境与此前做过的传媒、南风窗又大不相同,我却依然坚持用时代和环境允许的表达方式,来呈现这本杂志对于中国社会的思考。
   自然,妥协就会有取舍,就会有牺牲。
   但我自传媒之后,认识到,妥协过程,各方支付的成本最低。
   妥协才是一种伟大的艺术,也是一种真正伟大的品质。
   政治就是一门坚持下的妥协。
   平衡就是各方的坚持与妥协。
   学会妥协,才能存活,也才保存了希望的火种。
   未来和改变,就存活在了妥协中。
   4,
   中国传媒业的幸存者,与其他生物种类和行业的幸存者有明显的不同。
   和谐相处是人类的终极目标。
   但现实是,丛林法则依然是这个社会的铁律。
   所以,活着,才有机会。
   丛林法则是一套明确的规则,优胜劣汰。
   在此规则之下,存活下来的,一定是强者。
   但是,传媒业,尤其传统传媒业的幸存者,却不一定是强者。
   对于传媒业,尤其是传统平面媒体而言,游戏规则除了有丛林法则外,还有更加复杂的规则体系。
   相较于丛林法则,这套复杂的规则体系,更像是上位法,其权威性重要性高于丛林法则。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中国是一个不完全竞争市场。媒体业更是如此。
   所以,媒体,尤其是市场化程度越高的媒体,不仅要遵守丛林法则,还有一套复杂的规则体系规制它,而且某些时候,更具致命性。
   (那些非市场的媒体(其实已经失去了媒体的灵魂了),本身就是这套复杂的规则体系的产物,于他们而言,这并不复杂,而且,这套体系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规则体系的复杂性,不仅体现在这套规则体系的不确定性,模糊性,还体现在解释者构成体系的多样性和管理弹性。
   规则体系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能够让丛林中最强大的王者无所适从。
   只有敏感且熟悉并且能够严格遵守这套复杂游戏规则的媒体,才有可能存活。
   所以,真正能在不完全市场中存活的,虽未必是强者,但一定不是弱者。
   须知,这种在恶劣环境中生存的韧性和生命力,是消耗战的幸存者,他们同样在造成体系的损耗,弱化体系的权威性影响力。
   5,
   “幸存者才是建设者。”
   这是19号晚上,我的朋友陈朝华对我那条围脖的回答。
   是的,只有幸存者,才是真正的牺牲者。
   这个社会会有烈士,但不能人人都争当烈士,都成了烈士,谁去建设?
   况且,社会已经过了当烈士的时代。
   这些年来,我一直认为,鼓噪他人做烈士的,绝非好人。
   我常常把那些鼓吹人做烈士的当成是体系的卧底。
   因为有媒体成了烈士,固然对体系有冲击,可自损尤大。
   有限的阵地,轻易地丢失易手,在战场上,会是什么结果?
   这不是壮大自己力量的做法。
   事实上,对于媒体而言,在恶劣的环境下,用时代所允许的表达方式,并非不能促进社会的改变。
   幸存者的价值,就是只有活着,才能传播,才有希望,才有改变,哪怕是微小的点滴的传播,也能够为人接受并更广泛地传播,才可能改变未来。
   死了,失去了平台,什么传播,什么影响,一切就是烟消云散。
   所以,首先是要能存活下来,成为幸存者,才有机会成为参与者,甚至挑战者。
   活着的意义,就在此。
   活下来,一定不需要许褚的赤膊上阵。
   勇猛如虎侯将军,赤膊上阵,寸功未立,于大局无补,徒留笑柄。
   所以,这是莽夫所为。
   而且,很有可能带来无穷后患。传媒业已有殷殷明鉴。
   所以,不要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坚持长远价值的判断,用时代所允许的表述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判断思考和情感。
   当然,这个时候,屠龙之技倒是有了用武之地,虽然有些可悲,但却是现实的选择。
   这一过程中,媒体更需要的是慢功,是滴水穿石的功夫,是具体问题的解决,是一个阵地一个堡垒的攻克与稳固——正面不行,边缘突破也无妨,迂回前行也可以。
   中国改革的启示,其实就是边缘突破朝向核心的过程。
   这个,就是坚持了媒体的根据地主义。
   有了根据地,才有行稳致远。
   但活着,如鲁迅所言,却不是苟活。
   活着要有尊严,并不是只有作为反对派激进派才有尊严,也不是只有顶雷才有尊严。
   媒体真正的尊严,在于前行路上,时刻不忘心中目标。既不能死,同样也不能为稳而忘了要去的方向。
   当然,不作恶,不谀辞,有可以不说的真话,但不能说假话,懂得自守之道,这是起码的要求。
   个人英雄主义,坚决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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