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先看陳雲教授文章《自虐的河蟹與草泥馬》:

年前,中共假借促進「和諧社會」之名,排擠正義言論,鎮壓民間的維權抗暴鬥爭,民間的反抗者不直斥其非,反而自我調侃,紛紛戲謔起來,用普通話諧音,在二〇〇九年製造了「河蟹」之名,然後真的造出了河蟹這生物,之後為了對抗河蟹這種幻想生物,又製造一種與北方粗口諧音的幻想生物「草泥馬」,再借用南美洲的駝羊為像,真的造出了草泥馬出來。(河蟹衍生的十大神獸,就不必提了。)

然後,草泥馬與河蟹退出正經語言的場所,大戰在「馬勒戈壁」的虛幻地方。香港還衍生了一個馬草泥(維園阿哥任亮憲的花名)。今年六四前夕,香港藝術界做了個生物大遊行,舞動草泥馬及河蟹,由旺角行到尖沙咀,演練了一場虛擬生物戰。戲謔走失了它的鬥爭對象,自己造出了個戲謔的幻想天地,抗爭界、輿論界都陶醉其間,對於上個世紀的抗爭運動者,是難堪的景象。以前的示威者,會替可惡的政客或國家起一個花名,紮一個滑稽塑像(caricature),當眾辱罵之、踐踏之、焚燒之,那個花名是直接聯繫該政客或國家的,辱罵行動也是直接對付該政客或國家的。
上世紀的抗爭者,很少會在政客或國家的花名上,再做戲法,變出諧音的名字,再弄個諧音的敵人,沒完沒了地戲謔。例如中東抗爭者諷刺美國的山姆大叔(Uncle Sam),就不會為山姆大叔再做一個敵人,然後坐視兩者在舞台上開戰。

要駁斥中共的「和諧社會」論,是輕而易舉的事:社會和諧必須要有言論自由和輿論空間,也要有公民社會和政治民主,各種意見都表述過了、議論過了,形成大多數人可以接受的公論、不壓迫少數人的憲法權利的公論,這就是和諧社會。即是說,建設和諧社會的前提,是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壓制異見就是高壓統治,不是甚麼「和諧社會」。

中共講的固然是歪理,但始終用的是正經語言,民間不與中共爭奪正經語言的詮釋權,卻自我從攻擊對象之上滑落(sliding away from target),溜出正軌,不斷地衍生幻想語言和幻想圖像,最後自甘墮落,淪落到使用粗言穢語的地步。

中共政權捱過六十年,至今不倒,不是因為它強大,而是因為反抗者的懦弱和愚笨:他們受到中共的思想支配,成了中共暴政的外圍衍生物,反過來滋養住暴政統治。

陳雲
文化評論人,德國哥廷根大學民俗學博士,
《中文解毒》系列作者。
=================================================

非常同意陳雲大師這篇文章,尤其同意文章的中心思想:不要用錯的方式抗爭(我個人的形容)。當社會抗爭運動流於網上惡搞、Youtube點擊、爆笑改圖,甚至開心塗鴉、玩公仔、街頭戲劇、唱歌遊樂,其實已不是「抗爭」,只屬另類藝術表演或甚至是個人表演,起不了抗爭作用。

本港社運界的不自覺荒謬

關於艾未未,我有些話想說很久,但礙於(所謂)社會主流大方向所以一直不方便太公開講。他的所謂「行為藝術」,我個人覺得頗低俗,甚至不能稱上有多少藝術水平,例如一班肥佬肥婆裸體,要花很多口水「解讀」說「擋中央」、「背後的女子代表乜乜」、「她的面向代表什麼什麼」、「艾未未的笑容象徵1234567」,如果這是用來表達對中共霸權的抗爭,恕我直言,不見得有明顯效果,或者很多人喜歡「解讀」過程中的自我創作性,真的任你怎麼說都說得通。反而我欣賞毒奶粉的趙連海,說不滿就直接說,反毒奶粉就是反毒奶粉,無須多番「解讀」,抗議毒奶殘害嬰孩,非常清晰。說回艾未未,在香港更好笑,演變成多種方式的「艾未未潮流」,有「塗鴉少女」(傳媒喜歡少女多於塗鴉少男或塗鴉阿叔)、「人人都是艾未未」但又不見得人人學他裸體、艾未未公仔(成為精品售賣賺錢)、艾未未頭像Tee恤(變成潮物,很 fashion),但全無中心思想:就是中共不容許藝術自由和言論自由。

就像「年年六四年年去」,大家很開心去「平反」,而「平反」一詞的荒謬,之前已討論過,六四屠城是要向中共「追究」而不是「平反」,「平反」潛台詞代表了六四民運本身有錯,因此才須要「平反」。於是每年今日,大家當作歡樂節目去燭光晚會,特區政府習慣了,中共也看慣了,無殺傷力,正如反高鐵,似乎變成「菜園村遊記」多於反高鐵的真正意義,焦點都集中在菜園村,一眾保衛者成為「社運旅遊節目」主持人,高鐵不是單純菜園村的事,屬全港的關連,所以政府只須集中對付菜園村的社運人即可,至於高鐵影響深遠的大角嘴規劃、對本港經濟的長遠禍害等等,竟然少人問津,因為大家的出發點都錯了,傳媒也大力鼓勵錯的方向,衍生出來的只有大量無關痛癢的感性訪問情感影片,真正的議題不斷走歪。

民眾一心‧拳拳到肉

回說本港,保衛言論自由、網絡自由、創作自由,不妨參考「選舉修訂條例公眾咨詢會」,各人都很直接、拳拳到肉地反駁、指正惡法之弊,論述清晰,連「法官大人」也如夢初醒發覺不妥,要重新審視修訂的可行性和本義。雖然能否真正駁回修訂仍有待抗爭,但開首的方向,我個人認為很正確,反對就是反對,簡單真接地站起來表述,諮詢大會的民眾噓聲,令當局清楚知道反對者眾,正所謂「同你死過!」,就是這個方向,不是轉彎抹角搞笑戲謔玩藝術感性,感性過後,市民得不到清楚理解,這就中正當權者下懷,惡法偷偷過骨。

並非說塗鴉少女全無意義,當然她可以用自己最善長的方式表達心聲,但在傳媒吹捧下,「塗鴉少女」變成一種類似偶像 icon的象徵,要注意,如果不是「少女」而是「塗鴉叔叔」,將得不到精神食糧蘋果日報的「祝福」,如果是「塗鴉少年」仲衰,順理成章變成「塗鴉毒男、宅男、電車」,然後大家會很開心地談論如何地毒,用藝術向禽獸霸權訴心聲,基本上行不通,事實證明如是。當塗鴉少女變成「人人塗鴉」,政府只須針對「捉人塗鴉」就可以。現在看到的只是「艾未未熱潮」而不是正題,大家都很艾未未,這是文化人偏愛的感性方式,就是「很文化」,只限文化但缺乏殺傷力。而政府也喜歡「文化 feel」的抗爭模式,理由簡單:就是殺傷力很低,可以繼續玩下去,大不了在程序上檢控有礙公眾衛生、請勿塗污公眾地方等等,政治抗爭變成食環署工作。話說回來,惡法諮詢會的噓聲,也包括各人的論述,為什麼不見我們救世主的社運界參與呢?因為有政治組織在其中,不符合政治潔癖的理想,噓聲不夠跳藝術舞有美感、不及畫畫有詩意,一萬幅塗鴉,也不及雷動噓聲反對有力,這是現實效果的問題,法官大人看見巨大聲討,心裡想:「咁多人罵爆,法案係咪有啲唔妥o架???」,這就是需要的效果,是真實的成效,不是情感 feeling。情感藝術適用於太平盛世的小事「投訴」,不適用於官迫民反的地獄困境。

「擦邊球」的迷思與迷失

大陸人搞抗爭要玩「擦邊球」,可以體諒,因為大陸這生蕃之地,中共可以即時一槍打瓜抗爭者無須任何解釋,但在香港,好歹算是法治地區,還有多少文明,所以在香港進行抗爭,可省回擦邊球。「擦邊球」是大陸人發明給大陸人用的,不太適用於香港。外國聲援艾未未,就是很簡單直接地保衛創作自由和言論自由,無須「個個鬼佬都是艾未未」,因為艾未未是藝術家,應該享有創作自由,其實在文明國度,就算不是藝術家或名人,都應該享有言論自由。特區政府近年聘請了有傳媒背景的人做政治助理及智囊,不是想把民眾聲音帶進局內,而是知道這類背景的人,明白民眾的「抗爭玩法」,從而有效針對處理。抗爭本身已經是政治活動,死攬政治潔癖,說穿了只是求一己突出,香港社運界出現的就是表面人人自發,實則人人想做偶像(即成為 Icon),結果變成內鬥、名氣爭風,理論多多,看也看不完,而且言論混亂,你有你說一人幾句,扯到鴻圖偉略但正題九丈遠,美其名市民有充份討論,但對當權者來說不知幾高興,越是多口水,談得來法案已表決,拜拜收工多謝晒:「你地繼續討論啦。」

非友即敵‧苦口良藥

我所說的本港社運界應該不喜歡聽,很易引來誤解:「不讚同社運界 = 反對社運 = 和諧 = 衰人 」這想法。但當我們看見越來越多社運人士被政府輕易折磨,為什麼會這樣呢?可能源自社運方式讓政府有機可乘,才會令這麼多社運人受害。之前我在「菲仕卜」討論過:

『只有幾丁友出來搶鐵馬,警察當然可輕易對付;但若果同時很多很多人集體同一動作對衡,警察也怕了這氣勢。重點在於集體行動,在民眾軍隊化的氣勢下,警方只有兩個做法:1.即時大量屠殺示威者,及2. 政府怕了您們,作出一些讓步。』

香港起碼在現階段不會這樣屠殺平民,所以集體行動較為可取。我用選舉惡法修訂咨詢會作例子,說明當絕大多數民眾同一口徑齊噓爆罵(邊罵邊論述,請看影片),官員好歹心知不妙,起碼會評估法案的可行性,避免強硬通過後,民眾憤怒升溫,連建制派及政府也受打擊,所以不是單純「噓聲」這麼簡單,那是民眾氣勢,霸氣也,官員有威勢,但民眾惡過你,遊戲玩法又不同。

蘋果之毒‧迷惑沉淪

關於陳雲教授文章談論的政治戲謔,還有些補充。

有人指現在人們討論正事太兒戲,不時搬出「認真你就輸了」打圓場。

高登討論區常見的「認真你就輸了」,其實只是高登人用語,通常在牛角尖爭拗出現時,為免再鑽牛角尖,就會有人說「認真你就輸了」作為緩衝,是網民戲言,無須搬上正式政治論述方面。此其一。

有文化界指出,由於傳媒較喜歡戲謔式的政治表達方式,嚴肅論述都很沉悶,難引起公眾興趣,傳媒也不願報道,因此採用戲謔諧音、趣怪諷刺之類手法,才得到傳媒關注云云。

問題出在此,其實所指的「傳媒關注」,來來去去就是蘋果日報問題,其他主流傳媒,都會用嚴肅方式報道新聞,蘋果那種類似「MK潮人」的格調,請各位不要墮進它的陷阱。為了要得到「蘋果關注」,於是「人人都要很蘋果」,做事要「蘋果 Style」,當中的「蘋果劇本」要具備笑位、盡量要有(美)少女及得意公仔,在蘋果動新聞配合電腦 CG及抵死又娛樂 feel 的旁述下,才可見報,但這是涂毒,不是新聞報道。

有文化人認為傳媒平台喜歡這樣,正經論述被報章退稿,但玩玩語言把戲、把諧音詞當作招徠,卻可突圍….

這就是中了傳媒毒,被傳媒牽著鼻子走,個別傳媒要某類形式,為了搏取見報,於是盡量「符合要求」,例如政治戲謔,結果造成人人都劇謔,以劇謔為主導,劇謔與劇謔之間互相戲謔,很戲謔、結果只有戲謔。陳雲教授文章正好指出了這點,戲謔不是政治論述和抗爭的好方法。

戲謔諷罵的用途

戲謔可以作為點綴,但不能作為骨幹。戲謔也只能作為某些法律上的走位,例如「畜牲地產」戲謔某收舊樓的地產公司,如果開真名,隨時被人告誹謗,但用「畜牲地產」就可避過法律追究,這是利用戲謔走法律罅來達到政治諷刺,但「政治諷刺」不等同「公民抗爭」,要反地產霸權,就要嚴肅論述,解釋什麼霸權,霸在哪裡、社會公義、為什麼要反對等等,不能永遠用「畜牲地產」作責罵。

現在是網絡世代,有些具質素的網民時事評論比傳媒更有價值,為何社運界新時代人類還要以主流傳媒作主導?嚴肅論述不一定悶,以我個人所見,社運界的「嚴肅論述」之所以悶,皆因理論繁多又缺乏重心,扯到九十丈遠又欠缺完善分析,這樣當然是「悶」。

嚴肅並非難以聚眾,聚不到眾,是論述的質素問題,未必是民眾智慧低落。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

定期获得翻墙信息?请电邮订阅数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