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金坤 | 德清案件庭审记

1.早上八点半开庭。八点到达法院时，门口已来上百个参加旁听的村民。法院从大门到楼梯口到法庭门口，都有法警维护秩序。第一审判庭在二楼，大概七八十个座位，每个座位贴有号码，如电影院一般。整个庭审全程录音录像，法官席、公诉人席、律师席配有电脑，屏幕显示法庭全景。进门时，法院安检公文包，考虑人多嘈杂，未作交涉，入门后要求封存手机，忍不住抗议“安检律师，已是违法。封存手机是根据法律第几条？如果说的出条文，我们遵守，如果说不出，要带进去”。声音很响，大家驻足旁听，在旁的法院领导向法警目示放行。
 
 2.旁听人数有限，而村民众多，外面的叫嚷声，此起彼伏，一波又一波。我到法庭坐定后，因一些证据原件在村民处，遂再次下楼出门去取。此时的场景是，十余个穿迷彩服的武警严守大门，与村民形成攻守之势，叫喊声、哭声、骂声一片。仔细一看，被告人陆松柏的父亲和老婆女儿居然也被挡在门外，遂赶忙找了法院领导，说是家属，法院领导听知后，即予放行。但没想到，我自己上不去了，因为此时去审判庭的各处门都关了，而开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又四处找法院领导，说我是辩护律师进不去。领导领我从法院办公区，迂回绕到审判区（路上看到公安局领导，在维持秩序）。我刚落席，审判长就敲下法槌宣布开庭了。
 
 3.专程赶来采访的孙记者，也进不了法庭。只能在法庭外观察这一“全国首例村民聚众敲诈勒索案审判外景（案件全名是陆松柏、宋来法涉嫌敲诈勒索罪，他们是村民代表）”。他多次与法院交涉采访，法院起初不允，后告知如失声，报道会更不利，方同意。
 
 4.庭审程序和形象比较公正（希望实体判决也如此）。女庭长担任审判长，有节奏地控制庭审，指示公诉人同类证据集中举证，对有疑问的问题和证据，让公诉人和律师来回辩论。公诉人年轻有为，发问有板有眼，但公诉方案先天缺陷。本案敲诈勒索指控难以成立，故公诉人有改变定性为指控聚众扰乱公共秩序罪倾向。立场的不坚定，导致讯问摇摆。而律师方向明确，寥寥几个讯问，即勾勒出案件全景，让旁听人竖起耳朵听。两个被告人，都是农民，对一些法言法语不甚了解，审判长不断地解释含义，法言不如白话通俗也。望着内心着急愤怒，很想表达见解，却没法说清，只能重复再重复几句话的老实农民，陪审员脸上亦现同情之心。这个案件，实际上是政府在主导，公检法在背书，但他们内心深处是有良知的。
 
 5.开庭后，与检察官、法官寒暄告别。法官要求我们把辩护词尽快寄过去。检察官履行职务完毕，神情并不轻松。村民等在门口，见律师出来，一拥而上，满是期望眼神，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拜托律师”之类。当事人家属心情还是沉重，问我什么时候判决，判决结果如何？我说，案件的事实和法律，在法庭上已经讲的很清楚，法官也很明白，如果公正判决，陆松柏很快就会出来，但也有可能遭遇不公，关键在于领导。简短话别后，即回上海撰写辩护词了（届时博客会发布）。
 
 6.本案中，印象深刻的是两个没有逻辑的司法解释条文。其一，在法院阶段，根据最高检察院的诉讼规则规定，检察官还可以要求警察调查取证，并向法院提交。所以在开庭前几天，警方还在忙于调查取证。显然该解释有悖法律，因为审判阶段，侦查已终结，警方不应再有侦查权，否则会没完没了。其二、根据最高法院司法解释，法院可以改变案件定性，即如果起诉书指控的罪名不成立，法院可换个罪名判，这样使法院承担了指控职能。所以，本案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新证据，即一份村民给化工厂造成损失的评估报告。我们当即予以否认，理由是：1.当庭提交新证据，程序有瑕疵。2.该证据与指控的敲诈勒索罪无关。3.评估主体无资质。4.评估方法不科学，是根据化工厂单方数据作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