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代笔”之作的一个旁证
国内关于钱锺书早年文字生涯的史料线索,多数是范旭仑、李洪岩、刘桂秋等几位学者最早给出的,虽然当时因为发现史料的条件有限,下结论和判断非常谨慎,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判断多是准确的。比如钱锺书为其父钱基博“代笔”一事,刘桂秋《钱锺书为钱基博“代笔”考》一文,坐实了五篇钱锺书的“代笔”之作(见王玉德主编《钱基博学术研究》第39页,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李洪岩《智者的心路历程》所举三例,当时二例可以坐实,而认为《箫心剑气楼诗存·序》也是钱锺书手笔,未下确切断语,李洪岩抄录原序后说:“请读者来判断这篇序是不是钱锺书的作品,我们这里不下结论。”(见该书第71页,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
《箫心剑气楼诗存》是无锡孙颂陀的诗集,孙颂陀名肇圻,字北萱,号颂陀、蒲石居士,是钱基博的表兄,工书善画,精于诗词,晚年避居上海,著有《箫心剑气楼诗存》等诗文集,另有《箫心剑气楼纪事诗》一卷,1943年铅印,此集由其兄孙保圻作序,以律诗叙生平,实为诗传,我曾在旧书肆购得一册。据孙颂陀诗中注释,他当时还有《癸丁剩稿》《劫余草浣》《蒲抱石轩诗稿》《春水词》《蒲石词》《朴园笔记》等未刊著述。
《箫心剑气楼诗存·序》作于1931年,署名钱基博,据傅宏星《钱基博年谱》说,曾在无锡当地报纸刊出过。李洪岩判断为钱锺书“代笔”之作,主要依据是序言对中国古代诗歌的独特见解,完全符合钱锺书的观点和文风。李洪岩引述原序中有这样一段:“窃见近世之称诗者,多诵西江,其不然者,高谭盛唐。然而诵西江者,以主生涩为奥峭,而不知弓燥固贵乎柔。言盛唐者,以庸肤为高亮,而不知大含尤蕲细入。斯诚诗道之穷,莫若捄以清新,清则不涩,新则不腐。……然而清新之过,其敝为滑易,袁枚是也。诚以为宋贤黄、陈之前,先以宛陵、荆公,由凄婉出清新,斯不涉于倾泻。唐贤李、杜而外,饶以右丞、孟氏,由清新得深远,乃不失之寒俭。工而入微,迹象浑然。”
陈声聪《兼于阁诗话》中有一节《孙颂陀》,也引了《箫心剑气楼诗存·序》中此段。陈声聪对孙颂陀诗的评价是“诗近平衍”,而对那篇序言却大加赞赏,认为“序文极高朗,论诗宗旨,尤契我心。”(见该书第20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陈声聪在文章最后说:“钱氏自谓不能诗,顾乃眼力过人,所论尤深中清季诗人之弊。”
陈声聪对中国近代诗坛艺文、掌故极为熟悉,阅尽苍桑,见多识广,本是诗人,又与老辈多有交往,他对这篇序言的评价,换个角度,可以理解为是出自钱锺书手笔的一个旁证,至少是一种判断角度,因为此等识见,出自钱锺书手笔更顺理成章。
1934年,钱锺书自印《中书君诗初刊·跋》中曾说:“旧作答颂陀丈有云:不删为有真情在,偶读如将旧梦温。”可见钱锺书对孙颂陀的感情,有这样的感情,为其诗集代写序文,当是情理中事。
2011年9月26日于厦门
(本文刊于文汇读书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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