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日晨,7时,由雍和宫出发,沿北二环经紫竹院南路至西四环,折南而行,中午至宛平城,稍事休息。重新启程后沿107国道抵房山良乡。当夜歇息在一家叫做“昊文”的旅社中。
京居18年,来时一无所有,走时亦如空空。我因此就想:这是否就是我的真正告离呢?这个想法困扰我一路。
车行至西四环照相器材城时,添置一只三脚架,原本已经不错的那只架子因为在我的单车上怎么绑也总是多出去一截儿,最终只好放弃。带了原来的云台,配上280元新购的架子,宽度正好是一个车宽。您看得出了吧,我这次出行又是单车。不错,是单车。临行前,知道我最近在京的朋友纷纷劝我不可拿命冒险。他们所说是指前五年我的单车出行均在七月八月,却如今执意立冬三日出行,不是玩命,便是疯掉。
10日那天,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便去了趟香河(河北),在那间地下室里挑了几件冬衣和儿子幼时的照片。半年前离开那天,我在渗凉的地下室里半坐半眠,喝了一瓶矿泉,吸两支烟。后来走的时候瓶里还剩一小底儿。如今半年过去,见那水还在,吸剩的烟蒂儿孤清地趟在烟缸里。整间地下室里好像充斥着白雾,轻轻挪动家具便有呛鼻滋味儿……时间完全静止在半年前的那一刻。
在香河有不喜欢我的人,他们是警察,同样在香河,亦有对我不错的人,那也是警察,我因此不想过多麻烦她。我愿只在远远的中国某地,或许是踽踽而行的山中某处,或许是西北边陲那一座农庄,阡陌稼禾间,在陕北的土窑里,在中原的漫漫洛阳道上……每每想到香河的别离,是一个警察关怀着我,令我十分感动,当然那是代表她个人,而非职务。她对我说:我感觉我正在渐渐回归我的过去,那个真实的生存状。“那个真实的生存状”是什么,她没有说下去,是不用说的,我们心里明白……
走出香河地下室半年以来。先是和北京的朋友驾车去了西部,名曰“中国西部自由者行”,山西、陕西、甘肃,后绕道西安原路返回,花了一月;回北京后见局势并不如意,遂转道南下,骑车走河北、河南、湖北,做了趟“南水北调探秘行”,我因此想到我没有浪费时间。不是么,我们耗费大量的时间却一直在和关心己我私利,甚或只是为一只饭碗的人周旋,时间很痛惜!
之前,我抽了三天空儿去上海客居,那是沪上一家老板的资助——在这里顺致尊敬——突击写作《中国北方农村调查》,书中对我2010年耗时五个月骑行黄河中上游七省农村做了个总结。返回北京后就踏上了南水北调旅程。临行,香河的邻居们有送我钱款的,有送我衣物的,甚至有送我“速效救心丸”和高血压药片的,尽管我没有那些毛病。可他们执意说:你虽未经历兵团生活,但你和我们有同样经历,我们是同龄人……当我从地下室里费力推出我的宝驴时,后面还赶上来一位,对我说吃大蒜有消毒作用,遂将五六头大蒜塞进我的驮包。
我因此而去离香河,我会说:那是我们村儿里,村里人自在有村儿里人的情怀!
18年前,我只身来京的时候,是住在百万庄附近一家广告公司里。那时候我尚没有决定我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继续从事广告业。我甚至没有敢去向父母报到。母亲对我说:我们是赴职进京,孩子们还是留在西安好。若是把你调来北京,但凡我们一走,你们东一个西一个的,我们于心难忍。活生生放弃了分给我们儿女的两个进京户口名额。十年后,我想该在北京定居了吧,父亲的秘书给送来一份廉租房表单,看着那上面写着母亲的名字,大喜!却不想父母最终决定放弃那一份待遇,“是不该我们得的,国家为解决城市贫困人员,你是吗?我们家也没有。”向来不敢违抗父命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撕毁了那张后来证明还可以用来倒卖获利的宝贵权力。
3月底,我约的搬家公司来亚运村搬家,车子来了,七八个莫名身份之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搬家车的司机是位女士,小声对我嘀咕:“是躲债吗?为什么还有一个穿警服的在里头?”我问她躲债的都要搬家吗?她说:“我们搬家公司常遇这样的,有的后来就被截下,搬不了了。”我说你尽可能放心,我不躲债,是他们欠了一笔债。女司机听得一头雾水。
后来两辆黑车就一直跟我到香河,并且对我的新住所上下拍摄,十分公然。那时候我想,缓些时候一定要给他们的上级反映反映:工作要精致,不要甚嚣尘上,忘了我们党的亲民执法形象。看来他们是真的是欠了债。
香河安平派出所的沈指导叫我去,说:“我们香河近些年经济发展很快……”我打断他的谈话,“你就直接说‘为了发展经济我们这里也有拆迁发生’,而今天的谈话无非是为了警告我不要过问这里的事情,不是么?”沈指导的沉默。证实了我的判断。我说:“我是来养老的,写写小说。至于这里的事情我不关心,不是有说兔子不吃窝边儿草吗。何况,不关心你们的强拆不证明我可以不关心河南强拆,不关心云南强拆。你们这儿的地面稳定,岂不是你我两好?”
沈指导无言以对。两个月以后,我仍被他们逼离了香河。他们说:这样省心,虽然你没什么事。逼人的方法还是老招儿:照房东麻烦!
我是走了,去了西部农村,又在路上。
有一天见网上消息称:香河县政府因大规模非法占用农田搞开发,记者前往采访,遭毒打。案发至目前,亦有中央派出调查组对香河县所发生强占农田,强拆民宅之事进行调查,县长因此被撤职……一个月后,我从西边回到香河,那些后来给出行南水北调探秘的我送速效救心丸送大蒜的兵团同龄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忙活一件事:去被强令拆除违规建设厂房的工地上搬砖,一天能挣六七十。他们对我说:“你看,我们早就说是他们是错的嘛!”
香河政府犯错误了,却不证明我就是对的,这就是现在的逻辑。我还得搬家离开香河。那一处被我借话儿描写过的后面院子里“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的美丽家园对我永怀戒备,我不抱幻想。关于这些,村儿里人,那些兵团同龄人能够理解吗?
本世纪最为巨大的光棍节(2011.11.11)那日,中午,北京西四环摄影器材城门前。跟踪我拍摄三年的美国纪录片导演Steve在给翻译交代着什么,那时候,我意识到我们又一次要分手了。当翻译准备向我转译Steve的意思的时候,我不及他开口就说“明白!”Steve向我伸出手来,我们紧紧握在一起。我按照他的旨意跨上陪伴我四年征程的捷安特3300都会旅行车,向南照直行去,当我经过Steve的镜头时,我明显感觉有一股热力,那类似于感应的力量在推我。我没有看他,只是在走,向南,向南,不再回头,亦无半点犹豫。我知道,那不仅仅是避免穿帮的拍摄要求,而是于我同行——虽然不是自始至终——的Steve对我这个老浪子的默默祝福。
我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我的西行长安之路。
观看视频 http://24hour.blogbus.com/logs/175053658.html
华山“申遗”何以屡战屡败 / 2011-11-12 13:07 / 评论数(6)北京:一个公民的健康表达 / 2011-10-30 12:01 / 评论数(9)逼上空中楼阁的农民 / 2011-10-25 18:45 / 评论数(4)拉登和拜登的故事 / 2011-10-21 19:12 / 评论数(4)逆行千里赴十堰 / 2011-10-19 05:04 / 评论数(1)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