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代中国最大的禁忌,这个词不仅在现实生活中是个禁忌,在网络上同意是禁忌。每年“**”都是网络最紧张的时候,今年也不例外,我的新浪微博从 6月4日早上起休克了三天,去年“**”,我把美国学者史景迁的著作《天安门》台湾版封面发到网上,无论新浪、网易还是搜狐都马上被删除,再发再删,毫无例外,其实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张封面照片而已,照片上既不是天安门广场集会的场面,更不是威武雄壮的坦克车队,仅仅是红色的天安门城楼。然而,他们担心联想,担心天安门与“**”的天安门联系在一起,无论如何要予以阻止。“**”触及了现存体制最敏感的神经,它把一个不义的时代定格在历史的天平上,依靠杀戮攫取了最大利益的既得利益集团畏惧这个日子,畏惧这个数字,畏惧这个词汇,他们希望在中国人的记忆里、特别是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中彻底地抹去“**” 的痕迹,以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睡得安稳,他们才能躺在血铸的稳定大床上,继续盛世的大梦。

然而,越是禁忌,“**”就越是如影随形,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随着时间的推移,殷红的血迹幷没有渐渐淡去,而是在我们的记忆里变黑变紫了。那些为“六四” 开枪辩护的人以今天十字街头的繁荣为理由,为镇压叫好,为下令开枪的决策叫好。可是,就是邓家的人也不这么认为,杜导正2005年11月6日的日记中提到,田纪云告诉他:“昨日我与***家子女玩球。我说,‘**’必须平反。”对方说,“是的。”**日记也是要洗清自己,以这一形式告诉世人,开枪的决定不是他做出的。说到底,谁都不愿意手上沾人血,以免落下一个千秋万代的骂名。

因为禁忌,我们的社会不是正在一天天走向和解,而是走向对立,这样的趋势很有可能导向仇恨和灾难,对整个民族来说绝对不是福音,包括对既得利益集团也不算福音,虽然他们可以移民甚至早已悄悄将他们的子孙移民。因为禁忌,每时每刻而不仅仅是每年的“**”周年日前后,都必须高度警戒,防备人们冲破禁忌,这样的社会是没有安全感的,不仅普通中国人生活中没有安全感,其实当权者在根本上也没有安全感。今天困扰中国大陆的许多重大问题,比如腐败问题、政治改革问题、社会不公问题,都有一个共同的根源,就是发生在二十一年的“**”惨剧改变了社会变革的走向,使这个体制陷入了维护既得利益高于一切的泥潭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因为手中有血,欠下了血债,又缺乏勇气承担流血的责任,更没有足够的理性和智慧来开创新的时代,于是只能把问题捂着、压着,甚至用鲜花装饰起来。

只要“**”仍然是禁忌,这块土地上正义就不可能得到伸张,看破这一点,上上下下,整个官僚体制就会继续毫无顾忌地按他们的潜规则行事,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私欲,官、钱、色通吃,并随时准备开溜,无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任何的后果。这一禁忌的存在,甚至成了地方权力打击眼中钉的一个法宝,四川将公民谭作人送进监狱的真正原因,世人都知道是因为他反对彭州石化项目,特别是调查汶川大地震死亡学生情况,刺痛了当地官员的神经,直接触及他们的既得利益,犯了他们的忌,但在审判他的时候,拿出的事实却只字不提这一切,而是将他的《**日记》和“**”纪念日献血作为罪证,从一审到终审,翻来覆去拿出的证词就是这些。这是四川当权者对“**”禁忌的大胆利用,与高层千方百计淡化“**”、刻意让人忘记“**”的意图无疑是背道而驰的。谭作人因此要在“**”二十年后背起“**”的十字架上路。这是这个时代的耻辱,也是他的荣耀。

请看原文:傅国涌:禁忌,也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