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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唱团》主编韩寒。
韩寒和编辑部同事们刚搬进《独唱团》工作室,屋子里还空空如也。摄影_姚松鑫
千呼万唤,这本杂志总算见光。内容你都看过了,是好是坏自己感觉吧。我们在这里想要给你的,只是关于《独唱团》的一点TIPS,当然,也不乏独家料。如你所预期,有关韩寒的故事,哪怕是边角料,都很有趣。跟着来吧。
文_柴履
7月8日,《独唱团》上市两天。北京五道口的光合作用书店里,一位年轻的女孩询问店员“有《独唱团》卖么?”在给另一家分店打过电话之后,店员回答:“都卖完了。”
“实在太火了。第一天我拿了四十本,一个小时就抢光了”,一个报摊的老板啧啧着摇头。因为好奇,他手里也拿了一本《独唱团》,皱着眉头在研究。
出版方华文天下给出的数据是:首印五十万册在两天内被经销商一抢而空。7月6日发行首日,在北京出现了渠道商在20分钟内瓜分2.2万册的场景。卓越上的《独唱团》订购,则在10小时内就成为网站销售榜首。有人惊叹,《独唱团》的势头已经超过了《哈利·波特》。
7月6日,《独唱团》首发。这一天离韩寒28岁生日还有70多天。《独唱团》编辑部的成员都来到位于上海淞江一个小区内的工作室。杂志到了,人手一本,边看边笑。“你们在笑什么?”“不知道,大概每个人都来了半年以上,不知道杂志哪天才能出来。现在终于拿到了的心情吧。”执行主编马一木说。
第二天韩寒来了,请大家去唱K。“都挺平静的,没有互相祝贺。”韩寒有事先走,走前对编辑们说:杂志终于出来了,谢谢大家。
兴奋的《独唱团》编辑们用了三天时间,上网浏览读者的反馈和评论。支持的声音如此之多,以至于第三天马一木给大家群发了一封信,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必须忘掉对第一期所有的赞美。”
在新浪微博,截至7月10日谈及“《独唱团》”三个字的微博有四万五千条之多,绝大多数的话题在探讨“真高兴,买到了”或是“郁闷,还没拿到”。以至于一位网友质疑:“怎么到处都看到人说买到了或者没有买到独唱团,但是几乎没人说内容到底如何呢?”
一位豆瓣网友的评论代表了许多人的想法:“只要是韩寒做的,我都支持”。寄托了太多期待的《独唱团》就算是一叠白纸,也能卖出不菲的价钱。
“第一期是个意外,是假象”,韩寒的回答表明他很清醒,“很多人都是出于好奇或者支持,以后逐渐稳定下来才是真的”。
这个消息也许能让韩寒感到一些安慰:和菜头在他的微博上进行了一项小小的调查,“在Twitter、腾讯微博、新浪微博上就《独唱团》读者的调查显示,绝大部分读者表示会继续购买《独唱团》第二期。”
从2009年4月韩寒对外宣称要办一本“青年知识分子”杂志算起,已经过去了一年零三个月。
百分之七十的原定内容没有出现在创刊号

“这事不能说太细……”韩寒拒绝谈这一年零三个月遇到的困难。
但外面大家都在流传审查的问题。据说韩寒为此先后换了十家出版社,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好文章能够尽量保留。根据一位内部人士透露的数据,有百分之七十的原定内容没有出现在创刊号。不过,也许能在下一期面世。
韩寒是金字招牌,也树大招风。
“总有一些世界观,是傻逼呵呵地矗立在那里的,无论多少的现实,多少的打击,多少的嘲讽,多少的鸽子都改变不了,我们总是要怀有理想的。”韩寒的卷首语是转载率最高的一篇。有意思的是,模仿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主人公在圣经中藏锤子的桥段,在书页的中间放置了一把锤子的形状。
“这把锤子既不表示《独唱团》是圣经,也不表示这是通往自由之路,只表示,得挖好久啊”,韩寒的回答幽默一如既往。
在周云蓬的《绿皮火车》和罗永浩的《秋菊男的故事》谁放第一篇的问题上,编辑部全体成员进行了投票。最后决定放周云蓬的《绿皮火车》。原因是相比之下,周云蓬的这一篇“更抒情,更柔软,更文艺”。
马一木说,按照韩寒博客的风格,老罗的“秋菊男”式故事似乎更相符,但正因如此他们决意做些区别。“韩寒以前呈现的是一个战斗的面貌,但他转换成一个主编,应该有不同的面貌出现。”
“去年,韩寒有天给我打电话,说要一篇稿子,没有具体说什么内容,说随便拿一篇就可以”,周云蓬说,他半纪实半回忆的《绿皮火车》记述他坐绿皮火车看病、旅行的经历。在豆瓣的“最喜欢文章”投票中,此文获得的投票仅次于“所有人问所有人”及韩寒的文章。有人看了《绿皮火车》,到周云蓬的博客去问好。有人说看了之后想辞职去浪迹天涯。
所有接到约稿的人都一口答应。香港作家欧阳应霁的2000字散文是写他坐摩托车到香港石澳、铜锣湾、湾仔等地吃车仔面的故事。欧阳应霁说,“因为是韩寒嘛”。“我是他的粉丝,一直都有看他的作品,我也很喜欢他的东西。我觉得他做这本杂志是在对的时候,做对的事情。”
韩寒是“盲评”的。马一木说,经过编辑一审,马一木二审后的稿子,会抹去作者的名字交给韩寒,以二比一的比例让韩寒来筛选。“隐去作者名是让他完全凭文字来做判断”。
写性产业的《我们去卅城》本来是一个纪实报道,作者北山在这一领域做过深入调查。因为杂志的定位,还是让他写成小说的形式。然而其中的场景描述、行业规则的记录都让明眼人一眼看出其真实性,因此一度遭遇“难产”。
王子乔是《独唱团》创刊号年龄最小的作者,6岁。他的作品是短短的四句诗,前两句还是歌词,只有后两句是原创。“谁也没有看见过风/不用说我和你了/但是纸币在飘的时候/我们知道风在算钱。”
“我认为这是21世纪最好的诗歌之一,又现实又浪漫,写出了商业时代一个很大的特征”,马一木在网上看到这首诗后疯狂搜索,找到了王子乔的妈妈,一位上海作家。王子乔拿到了一千块稿费,很开心。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请小朋友们连续吃一周的麦当劳?
彭浩翔的投稿应该是最令编辑部意外的事情。在投稿箱里收到署名“彭浩翔”的小说投稿时,编辑们都以为是一个假冒或同名的人。直到后来联系到彭浩翔本人,确认那确实是他的小说之后,大家都讶异一片。
彭浩翔对《独唱团》给予的赞誉说“溢美”绝不为过:“无论你喜欢还是讨厌韩寒,也无法否定他在中国和国际之影响力。《独唱团》不过是本文艺杂志,但将毋庸置疑地成为一里程碑。2010年7月6日这天,日后将经常被提及,因那是一本代表独立思考杂志诞生之日,《独唱团》就像《滚石》杂志当年于美国出现,注定要改变摇滚音乐的路一样。”
《独唱团》的封面列出了所有的作者名和作品名,包括“所有人问所有人”栏目中的受访者。于是出现了“上海车管所”、“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这样的名字。最令编辑们感到啼笑皆非的是一位受访的90后读者说,《独唱团》怎么这么商业化,把赞助商的名字都列在封面!
下一期是本不一样的杂志

《独唱团》工作室在上海远郊,淞江区的一个社区里。韩寒在这里租了一个公寓作为办公地,这里有舒适的沙发,宽大的阳台,小小的会议间。
12个人中,一半以上的编辑都住在同一个小区。一位去拜访的朋友羡慕不已地感慨,他们过的简直是《老友记》里的生活。
“我们的人像《水浒传》的“人”,是那种你看不出来是什么人的人”,比如文字编辑的摄影水平非常高,美编同时是奈保尔的粉丝。行政孙强是韩寒赛车的领航员,被称做中国最好的领航员。还有一个编辑在国外留学时学的是咖啡和摄影。
编辑部的典型一天是这样的:早上十点半,看完一场球赛后,来工作室。工作从下午一两点钟开始,大家争吵某个作者或某个稿件是否能上,讨论封面应该用什么样的形式、材质和质地。
韩寒会提自己的看法,但从来不“独裁”。“韩寒是一个温柔的男人,很善于留白”,马一木说,韩寒会把判断交给各个责任编辑去做,不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在一些意见不集中的问题上,以集体投票的方式解决。
意见出现胶着的时候,大家会到阳台休息,看楼下邻居的猫狗。韩寒是一个游戏高手,他可以原创出各种各样好玩的游戏,比如团一个纸团做球,看谁能躲过。晚上会去一个编辑家里吃她做的点心和咖啡。据说招她进来的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她会世界上所有咖啡和点心的做法。
编辑部的工作内容还包括每周踢球、打游戏、玩航模、杀人、看电影。马一木说在这里工作,经常不会感觉到是工作,“就像一次赛车,我们共同开车要赢过所有人,或者像一场游戏。”
韩寒会通过杀人游戏来了解每个人的性格。“每个人跟他接触都是从杀人游戏开始的,”通过游戏,一个人沉着或是单纯,很快就能暴露。至于韩寒自己,则是一个很难暴露的高手,“一个暗藏杀机的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韩寒的人生目标,就是让这个世界好玩起来”,据说韩寒收集了厚厚一叠通不过审查的段落、词汇、句子,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认识。
编辑们已经开始投入下一期杂志的工作,马一木说稿子其实已经基本备齐,争取9月1日面世。下一期《独唱团》有可能会是一本完全不一样的杂志。“可能封面材质完全不一样,也可能里面的栏目、版式、字体都不一样,也许某一期的主编不是韩寒,而请一个读者来做主编。韩寒有一种很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做不一样的事情。我们的杂志也可能是一本不一样的杂志。”
下厂印刷时发生了一点插曲,原定封底是一张网上流传很广的裸男拿枪的漫画。在印刷快完成的时候才发现男子的手臂上刻着爱日两个字。因为担心“被假爱国主义者做文章”,韩寒要求追回和销毁五十万个封面,两万张海报和第一批印刷完的杂志,损失五十多万。这也是为什么原定7月1日上市的《独唱团》推迟到了7月6日。
因《独唱团》分裂的阵营

《独唱团》出街后遭遇的评价很奇妙,一面是一边倒的赞誉和支持之声,包括一些艺界大佬毫不犹豫的力挺;而另一面还是有不少人说“失望”,认为不过尔尔,一本文艺杂志,见不到韩寒的思想和锐气。更狠的说是“火车站读物”。
最早对《独唱团》做出评价的胡斐天下说,“内容很尖锐,但又非常和谐,达到了现今中国文学的最高境界:大张旗鼓地谈最敏感的事情,却又不出现一个敏感词。”
最知名的一次攻击来自几位80后作者的“联合抵制”行动,称“《独唱团》并不是传说中引领文化潮流的公民读本,而只不过是一本无病呻吟、哼哼唧唧的流水账簿”。对此韩寒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爆料,这一抵制的新闻稿在《独唱团》上市之前已经出现在媒体的信箱里,那时还无人看过《独唱团》。
早在杂志上市前,韩寒大概已经预见到了对“公民韩寒”的期待可能造成的落差。在6月10日的博客中,他一再提醒读者,《独唱团》终究只是一本“文艺杂志”,无法承载很多人对于改变现状,改善社会的期望。“如果你抱着想看战争片的心态误看了一部文艺片,无论这部文艺片多好,你都会失望。”
然而由凤凰网发起的一项投票表明,仍然有近五万名读者选择了“希望在这本杂志里看到韩寒博客文章那样针砭时弊的杂文”,占所有选项的69%。公众对“韩寒”二字的期待也转移到了他的杂志上。
“很多人希望《独唱团》是一个公民读本。但是,《宪法》才是公民读本啊。你连读我100篇博客,你也肯定接受不了,”韩寒无奈地表示。
文化评论家王晓渔第一时间买了《独唱团》以示支持。他认为《独唱团》的风格更接近于写博客之前的韩寒,写青春文学的韩寒。“我想如果没有层层审查的话,杂志当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韩寒创办这个杂志,建立了公共的言论平台是值得充分赞赏的。这本杂志能够稳定持续地出版,把这个平台搭建起来,这就是他最大的贡献。”
(许雯对本文亦有贡献)
《独唱团》 华文天下图书有限公司 2010年7月版
南都周刊×韩寒

文艺能真正让世界变得更好

南都周刊:《独唱团》上市两天,首印50万册就被抢光。一个文艺杂志这么火,你是何心情?
韩寒:自然很高兴,而且也没有恶评如潮。我始终担心大家都喜欢重口味。好在其实大家还都喜欢文艺。但第一期是不做数的,因为很多人都是处于好奇或者支持,逐渐稳定下来以后才是真的,但是无论如何,感谢大家。
南都周刊:创刊号有什么遗憾的地方?这个杂志要继续办好,最可能面临的困难是什么?
韩寒:有很多好的文章不能上,我觉得面临的最大困难第一是审查,第二是资金。每本《独唱团》的盈利是2块多,因为稿费很高,所以每期的稿费和运营成本要50多万,也就是说,每期要卖出20多万本才能保本。当新鲜感过去,是不是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读一本文艺杂志。
南都周刊:《独唱团》上市前,你曾说自己赚钱养杂志。以目前的发行情况来看,在没有广告、稿费又相当可观的情况下,靠杂志的发行所得可以维持编辑部的正常运转吗?
韩寒:可以,而且其实华文天下文化公司和盛大文化都是这个杂志的后盾,前期我只是没有向他们提出支持的要求而已,维持杂志运作的资金无论如何是没有问题。
就是广告很头大,早前有不少广告商联系过,但第一期我没有选择上广告,这样很纯粹,但之后上广告怕读者接受不了。当然,就算有广告我也会控制在5个以下。不过现在的左图右文的版式很难插广告。看看吧,希望读者能理解:广告和独立其实不冲突的。比如你们南方报业下的报纸杂志,相对都是比较独立的,但广告也很好。
南都周刊:在你所写的序言的留白部分是《肖申克的救赎》中主人公藏在圣经里的锤子的形状,没错吧?有人说这是对《肖申克的救赎》优雅的致敬。后面有何寓意?
韩寒:我很喜欢《肖申克的救赎》,这的确是这个电影里的桥段,是我们的美术总监想出来的一个创意。但我觉得这把锤子既不表示独唱团是圣经,也不表示这是通往自由之路,只表示,得挖好久啊。
南都周刊:艾未未为什么只放了一张《我脑》的照片在杂志里?
韩寒:这张照片正好可以给“所有人问所有人”起头。他是一个很好的艺术家,因为一些原因,现在是半封杀状态的,我希望可以慢慢好转起来。所以名字能出现在公开出版物上这更重要。虽然这些年相对很少有艺术家被完全封杀,但总是希望不再有人因言获罪。
南都周刊:虽然你在杂志出版前就曾说“这终究只是一本文艺读本”,但在凤凰网的调查中,仍有69.6%的人对“你希望在这本杂志里看到什么内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希望看到如韩寒博客中针砭时弊的杂文。你会因为公众期待它是“公民读本”而调整杂志的定位么?
韩寒:不会,一来在现有的出版制度下,这不现实。网络才是承载这些最好的地方,因为直接,快速,传播率高。我不能理解时评会放在双月刊里。
二来,如果杂志里有很多杂文或者类似战书,阅读起来会非常累。杂志有128页,就好比你连读我100篇博客,你也肯定接受不了。
三来,文艺能真正让世界变得更好。
南都周刊:梁文道曾说现今年轻人普遍不关心时事,是一种危险的信号。《独唱团》的发行,以及网罗艾未未、周云蓬、罗永浩等公众知名人士,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在呼唤年轻人关心当下中国社会暗潮汹涌的变化,独唱变合唱?
韩寒:我觉得还是有很多年轻人关心时事的,类似新闻,很多朋友都喜欢看啊,可是关心着关心着就网页无法显示了。我不想呼唤什么,他们都懂,我只想提供一亩三分地。
南都周刊:在豆瓣小组发起的投票里,你的连载小说和你写的序仍然是整本杂志里最受欢迎的。你怎么看待自己个人号召力与杂志的关系?
韩寒:很高兴看到给“所有人问所有人”投票的人比投我写的文章的人要多,长远来看,独唱团里未必每期我都要写东西,这样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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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唱团》那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