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是历史的初稿。”

很多新闻从业者以及新闻学院的学生对这句话都很熟悉,并引以为豪。自豪的原因是:我们是历史的记录者、书写者,历史研究者需要以我们的文字为研究材料。顿时,肩上仿佛有了为人类而工作舍我其谁的重任。

然而,一个残酷的事实是:这份初稿往往过于粗糙,粗糙到没有价值,甚至只能添乱。

有一个段子是这么说的:一名记者和一名历史学家聊天,记者炫耀道:“新闻是历史的初稿!你们要靠我们的资料才能做研究。”历史学家轻蔑道:“是啊!我们一辈子都在修改你们漏洞百出的稿件!”

Slate网站上的这篇文章追溯了“新闻是历史的初稿”这句话的出处,这个考据很有意思,但更有意思的是作者的这段话:

“是什么让‘历史的初稿’这种说法这么顺耳——至少记者们都爱听?因为这句话恭维了他们。记者们希望有一天历史学家发现他们尘封的文章,赞叹他们的天分。可惜这种情况几乎从未发生。历史学家一般认为新闻报道是靠不住的,瞧不起记者们的工作。比起看剪报,他们更倾向于根据一手资料进行研究——官方文档、照片、访谈等等。”

历史学家瞧不起记者们的作品是很正常的,新闻中的错漏实在是太多了。今天最惊人的消息是:《南方都市报》的讣闻《中国破世界纪录第一人——陈镜开逝世》配图用错,头版大图配成了陈镜开弟弟陈满林,内文主图配成了戚烈云。

这样的失误是极为严重的出版事故,相关责任人理应受到惩罚。然而,我想说的是,这样的错误既有偶然性,也有其不可避免的一面。

在新闻学课程上,老师讲到“新闻失实”时一般都会提到一个概念——“体制性失实”。大意是说,这种失实是由新闻工作者身处的体制决定的,是由意识形态决定的,是依靠个人努力无法逃脱的魔咒。比较明显的例子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新闻。

其实,还有一种比“体制性失实”更为本质、更无法逃脱的失实魔咒,我暂且叫它“必然性失实”吧。意思是:新闻的操作本身就决定了它会失实,新闻这种东西生来就绝不会是完美的。比如,《南方都市报》每天出一期,每期几百个版,而采编人员也不过才几百个,不差错满天飞才怪。《南方周末》每周出一期,每期才32个版,但校对才两个人,同样是错误百出。

这种“必然性失实”,是再好的体制都无法避免的。比如,欧美的制度在我们看来很先进吧,但他们的媒体同样是差错连连,对同一个数据经常能找到许多不同的版本。再比如,《纽约客》在事实核查上做的可谓无人能敌了,钱钢老师还曾专门写过他们的事实核查员,但遗憾的是,我在翻译那篇《禁区》的时候发现:文中仍然有事实错误。

所以,希望记者写出经得起历史学家考验的初稿,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是历史学家写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完全准确的呀。当然,那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既然失实是必然的,那么对于读者来说,重要的便是牢记“尽信新闻不如不信新闻”的箴言;对于记者来说,需要的是更多一些的谨慎和认真,以及足够的谦卑。下一次,当我们引用“新闻是历史的初稿”这句话时,不妨再加上几个字——新闻只是历史的初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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