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作者撰写的“无道德社会生活场景”系列文章之四)

从四号线地铁出来,进入北京南站。

通往楼上候车室的道路有两条,挤满人的那边一定有电梯,踩在空的台阶上,我有跳跃的兴致——在这个地方,可以体会撒野的滋味。

到了安检口,人们并排扑向那台怪兽。包压在包上,亲热地挤成一家人。我正准备把背包放上去的时候,有小伙子抢先放上了他的提包。我让过,包还没安顿好,又有比我还中年的中年男人,将鼓鼓的塑料袋压在我的包上面。做这些动作时,他们相当熟练,不会有一丝歉疚。两人一先一后从安检门滑过去了,留下迟滞的我。年轻的女安检员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她把自己当做旁观者,只有在和身边盯着机器屏幕的小伙子调笑时,才露出无邪的笑容。

太阳从玻璃顶棚照下来,一大厅脑袋罩在混乱的光线里,让人感觉到一丝紧张。“嗡嗡嗡嗡嗡嗡……”,好像有上亿只蜜蜂发声,它们绕着我家的桃花花蕊时,才会发出如此饥渴的声音。人们一边打电话、玩手机,一边盯着检票口那道窄门。

找了个空椅子坐下。身边是一对亲昵的男女,女的把光腿搭在男人腿上,身子斜倚在他胸膛上,说些莫名其妙的情话。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便闭目养神。刚刚步入佳境,背后的椅子上“嗵”地坐下三个小伙子,一下子把我震醒了。一个有阅历的谈起自己的生意经,大意如下:先把活揽下,给足客户好处,然后再偷工减料捞回来。他仿佛在讲述一桩英雄故事,引得两个同伴“嘿嘿”直乐。

烟味?一阵呛人的烟味飘过来,我用鼻子寻找,判断在不远处,回头一看,果然在第三排椅子上:一个老胖秃顶男,正自如地吞云吐雾,旁边两个中年女人不为所动,各自埋头摆弄手机。我想等一下,没准儿会有敬业的执勤员去制止。

过了片刻,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等待落空。我用眼睛寻找执勤员。当你需要秩序时,他们都在远远的地方逍遥着。我只好走到站在安检门前的姑娘面前:

你发现情况么?

一切正常啊!你怎么啦?

你真的没有闻到烟味吗?

有吗?在哪里?

我顺手一指,她翘脚看过去:嗷,是有人抽烟。

这儿不许抽烟。先生。

我看见那人很不情愿地掐灭了正盛的烟火,随后长长吐出一个的烟圈。

右侧开往天津的检票口前兴奋起来。迅速聚集的一堆人封锁了过道,穿梭往来的无路可走,不时有人蹭到我身上。抱歉是不会有的,我只能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

凭车票可以领一瓶来自雪域的矿泉水。绕过一堆堆人,总算找到了领水台。两个壮汉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等你把车票摊开在桌上,狠劲敲一枚鲜红的印章。一捆捆矿泉水躺在地上,你得自己弯腰去取。没有人会注视你,对你做一个柔和的表情。他们把头歪向一边,只用余光监视你的举动。

玻璃门两侧的角落,有人吐痰,有人扔空瓶和吃剩的三明治,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动作着。扫地的悠悠晃过来,不动声色捡起垃圾,平静地走开。

人群铺成扇形包围了检票口。一位焦急的老妇人,拉着孙女往前闯。“不用抢,都有位子!”没人听检票员的话,大家争抢最佳进站位置。终于放行了,嚯嚯——嚯嚯——嚯嚯,我听见了捡麦穗时发出的蠕动声,清晨的麦地里,小伙伴们舞动双手,嘴里喘粗气,争先把麦穗抓到挎在胳膊上的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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