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敬爱的胡CORE曾经借用一个说法,北大像雅典,清华则像斯巴达。这个说法,我在北大《理想国》的课堂上,也听老师讲起,应该有些道理。雅典的空气是自由奔放的,斯巴达的空气是秩序井然的,雅典出哲人、诗人、辩论家、政治家,当然也出战士,而斯巴达唯一存在的理由,就是战斗,一个整体的战斗

北大与清华,雅典与斯巴达

 

文/ 张亮(北京大学)

 

 

从前我认识一个北大的女生,无意中聊起她对于清华男生的观感。“脑子直来直去的工科男,有什么意思。

我当然无意指摘这样的门户之见,毕竟在工科男中也有一些心思如发,颇有文艺鉴赏力的异类。但是当我们提及清华这样的学校,似乎第一时间联想到,确实是整齐划一,缺乏个性。一个吊诡的事实是,清华数量有限的女生,却往往引起我们更大的关注。网络上盛传的“枪在手,跟我走,砸清华,抢奶茶”,似乎恰有一种“万绿丛中一点红”。若是在北大,也许并不看重一两个可爱女生引发的群体事件。据说最近奶茶妹被清华男追到手,似乎北大的一些同学大肆调侃,我也只是淡淡一笑:“蒋方舟想要柳智宇还未遂呢,人家直接出家了。”

 

 

 

柳智宇,一个国际数学奥数金奖获得者,旁人眼中的神童,已经拿到了人人艳羡的麻省理工的OFFER,似乎应该笑傲江湖,环游世界,怪不得粗壮而可爱的蒋方舟即便藏身万绿丛中的清华,也要娇嗔道:“偶就喜欢柳智宇。”

但在这些光环之外,柳智宇却不仅仅是一个理科学生,更是北大耕读社的成员。据说该社好几任前任社长都已在龙泉寺出家,柳智宇的出家,似乎也是顺理成章。柳智宇有过几篇文字散落在网络上,从中可见他所受到的系统人文的熏陶,他认为人应当有自己独立思考的精神,就应该系统的研读古典文化的典籍,应该冷静的旁观这个世界,或许出家是另一种方式的救世。甚至是对爱情,他也有一种通透的理解。

一时舆论哗然中,我们却看到另一层意涵,若是柳智宇不是在北大,而是在清华,自然没有机会去参加什么耕读社,也不会有前辈学长出家的表率,他的人生道路,也许正和大部分理工科学生一样,也许未必没心没肺,对人生问题漠不关心,然而思考本身,对他也不过是味精鸡精似地调味,不会彻底抛弃红尘,做一种出世的救世。

我想,这就是北大学生与清华学生的根本不同处,也是北大虽然理工科也很强大,却依然被人们视为文科学校的根本所在。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绝对不被世俗的物议,被大多数人的价值观所左右。

鲁迅先生说,北大是常为新的,这个新,首先体现在北大学生对人生问题,社会问题宗教虔敬似地关注与思考,这一点,确实是清华学生少有的。有一位先在北大,后又去清华念书的同学告诉我,当她在清华食堂吃饭,和同学们聊起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旁边的清华学生立刻惊讶的问起:“你们一定是北大的吧。”

因是之故,北大有许多怪人,也就不足为奇。他们的人生道路也都千奇百怪。初到清华,所有的建筑物都是苏式的坚硬整齐,道路东西南北,秩序井然,走进北大,却往往幽径通幽,有一种找不到北之感。北大学生的人生道路,与北大校园的风格竟也有某种相互印证。有的为了追求宗教信仰,好好的中央国家机关公务员不做,千里迢迢跑到美国去读神学,做神父,希望造福于世人,有的不断转换专业,从理到工从工到文,目的无非是找到内心真正的所爱,真正的自由,甚至有的放弃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乡里,种地养花,吟风弄月,过一阵恬淡的生活。北大学生彰显个性自由,敢为天下先,似乎与清华学生南辕北辙。但是这种被人文学科浸染的品质,在49年以后的中国却日渐沉沦。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北大在1949年以前的校长,都是文科学者,1949年以后,除了一个被千万人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马寅初,其余全是理工科出身。这当然与中国目前“工程师治国”的现状密切相关,而与世界潮流迥然相反,但也似乎反映了中国社会的暮气深沉。

 

 

 

一个明显的例子,中国近代以来,几乎所有代表新思潮的学生运动,都是北大学生领头,而清华的学生,似乎总是面目晦暗,不会做这样的出头鸟。上个世纪20年代,那个著名的北大旁听生喊出的口号:“国家是我们的国家,人民是我们的人民”,似乎也只有在北大,才能找到共鸣。或许,这正是此种原因,让他若干年后,仍然不忘记评价一句:“北大,就是池子浅,王八多。”表露出一种爱之深,恨之切的纠结。

说了这许多,似乎都是北大的某种优势,毕竟“红楼飞雪,一时英杰”正代表了一代一代北大学生的心结,或多或少有些历史的遗存在。或许,这也是一个文科学校历史传统的浸染。无论怎么扩大专业,增加院系,过去的小宇宙依然能在今天星火留存,待机而动。

但在一个个单个杰出的校友之外,北大学生却往往表现出过于矜高的特点。阮籍的《咏怀》诗“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未必准确,却恰能反映出每一个自视甚高的北大学生的内心情怀。一个通常的情况是,北大学生出校门之后,工作往往不如清华的好,又喜欢物议时事,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做落落寡欢的苏格拉底。诚然,黑格尔说过,人类的未来需要一群仰望星空,而并非只是看着脚下的人,但如果一群人都只顾仰望星空,则脚下的路便显得凌波微步,有凌空虚蹈的危险。

据说敬爱的胡CORE曾经借用一个说法,北大像雅典,清华则像斯巴达。这个说法,我在北大《理想国》的课堂上,也听老师讲起,应该有些道理。雅典的空气是自由奔放的,斯巴达的空气是秩序井然的,雅典出哲人、诗人、辩论家、政治家,当然也出战士,而斯巴达唯一存在的理由,就是战斗,一个整体的战斗。

古罗马学者普鲁塔克在《希腊罗马名人传》中,描绘过这样一群伟大的人物。在他的笔下,斯巴达最伟大的英雄,无论开国元勋莱克格斯,还是武功赫赫的亚杰西劳斯,任何一个单个的斯巴达人,在群星璀璨的雅典人面前,无不黯然失色。但当全希腊陷入火并之,爆发伯罗奔尼撒战争时,人杰辈出的雅典却毁于保守稳健的斯巴达人。

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明显对斯巴达抱有一种偏爱,古典时代的人们,更偏向于稳定秩序,历史本身也往往是胜利者书写的,我们当然可以弃之不管。但北大学生的过于强调自我,强调个性,却未必全是好事。普鲁塔克在《离邦去国者》一文中,记述了全希腊最杰出完美的人,也是亚里士多德的高徒,雅典人亚西拜阿德的故事。他先是因为行为乖张,被雅典的政敌诬陷为“亵渎圣像”,被缺席判处死刑。当时,他在远征西西里的军中,闻听此事,连夜逃走。雅典人最强大的远征军失去了最英明睿智的统帅,而代以老迈的尼西阿斯。亚西拜阿德为报复他的政敌,转而帮助伯罗奔尼撒联军,斯巴达人尽知雅典虚实。

此役,雅典人大败,全军覆没。从此,斯巴达人开始成为全希腊的主人。

这是一个转折点,雅典的转折点,斯巴达的转折点,全希腊的转折点。

这个转折点起源于一个全雅典,也可以说是全希腊最杰出的全才:雅典人亚西拜阿德。亚西拜阿德,你是全希腊最出色的人。你在广场上雄辩滔滔,你是苏格拉底最得意的门生,你的外号是“变色龙”,能随时根据时势的需要改变颜色,自我保护,你在斯巴达比斯巴达人还要斯巴达人,勇敢、无畏,高贵,剔平了长发,喝最难喝的黑肉汤,你在波斯比波斯人还要奢华,淫乱,侍从如云,让波斯国王也瞠目结舌。

你是如此让人不可思议,亦正亦邪,自身甚高,但也正是你,以为自己就掌握了真理的方向,理念的权柄,每到社会动荡巨变之时,你一个人跳出来,企图扭转乾坤,你对抗全雅典,甚至全希腊,甚至强大的波斯皇帝,最终,却让雅典陷入失去杰出统帅的混乱之局。

个体的杰出完美,对世事的把握,往往会让人产生“半人半神”的错觉,中国近代历史上,每遇关键的历史时刻,北大学生中总不乏自认为掌握了真理,敢为天下先的仁人志士。但其结局,往往并不如人意。五四运动总指挥傅斯年、罗家伦对学运的理念无法赞同,中途退出,49年以后的种种政治事件,往往都是北大学生首先煽风点火,甚至损失惨重,却往往得不偿失。或许,他们确实掌握了一部分真理,但当他们喊出高蹈的口号,做出激烈的举动,却往往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甚至行动本身都难以为继。

历史就是这样喜欢跟人开玩笑。从来喜欢引领潮流的北大,渐渐的退居其次,毛主席说,文科学校有什么好办的,自学就行了。就办理工科办。这样的说法,自然偏狭,却也是时代巨变后,一个后发现代化集权国家的必然之局。我们不需要不同的声音,我们只需要一个声音,一面旗帜,一个方向,奋勇向前。

北大落寞了,当然学生们依然可以在BBS上尽情嘲笑隔壁清华的种种轶事,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正是一个个性张扬的北大,老是出现许多负面的典型,正是一个面目模糊,没有什么个性可言的清华,却给人一种踏实稳重可靠的形象。从政界到科技界,清华的声音似乎压过了北大,以一种更加稳健的姿态引领着潮流,尽管未必,这就是正确的方向。

但我对未来依然抱有一丝信心,或者说一点信念,因为一个国家不可能老是像老牛拉破车似地,沿着一个方向,听着一个声音奋勇向前,他当然需要反思,需要思想的潮流,新兴的力量,否则就会像龚自珍所言“万马齐喑究可哀”,但是在此沉闷的时势里,北大是真的更加沉闷了。

雅典最终陷落于斯巴达人之手。但是斯巴达最后也毁于蛮族之手。当雅典与斯巴达忙于内战之时,新兴的马其顿人征服了他们。史家往往认为,尽管斯巴达最终艰难的战胜了雅典,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改变自己的体制,习惯于保守与服从的斯巴达人,仅仅满足在雅典建立与自己相仿的僭主体制,满足于守成之局,却未能征服雅典人的心。他们从未真正扩展自己的权柄,像无所畏惧的雅典人那样,建立一支庞大的舰队,企图征服整个希腊,进入他们未知的领域,统合全希腊的力量,建立一种崭新的体制,给已经不合时宜的希腊城邦国家带来新的空气。从历史上看,这群伟大的斯巴达战士,也许比雅典人更团结一致,坚韧不拔,所向无敌,但它过于谨慎,缺乏进取的激情与改变现状的勇气。

 

 

 

 

当我们反观历史,不仅感叹,要是有一个强大的民族,既有雅典人的高瞻远瞩,勇于进取,人杰辈出,又有斯巴达人的团结一致,坚韧不拔,那将是一个不可战胜的民族。

但也许,这一切都是意淫。也许正如重庆谈判时毛泽东对傅斯年罗家伦的揶揄:“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所谓北大也罢清华也罢,雅典也罢斯巴达也罢,统统不过是历史的浮云,只待他人来说。

 

 

(采编:林静;责编:陈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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