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宇宽 | 评论(0) | 标签:民粹

滋长网络暴虐情绪的社会土壤

郭宇宽

最近我在网上发表了一些言论关于“卢美美”事件的,大概与一些网友的观点不是很契合。本来对一个事情有不同看法是很正常的,我也愿意与观点不同的人进行交流,见仁见智吗。 但 是很多网民的“交流”方式很特别,我遇到有相当多网友也不跟你讲道理,具体的解释一条都不听,上来就骂:郭宇宽你懂个屁逻辑啊;你丫还博士呢;你脑子进水啦;你良心让狗吃啦;更有甚者,直接就奔下三路去了,再上溯祖宗八代,恨不得要掘我祖坟。但凡和我有过交道的人都会知道,我郭宇宽有过什么害人之心没有?那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倒好像跟我有多么了不起的深仇大恨一样。

让人觉得完全不可理喻。这种情 况让我很郁闷,我在就事论事地讲道理,这些人却在胡搅蛮缠,而且他们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到底从何而来呢?我就在思考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失去了理性讨论的空间?

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南京老家,临走的时候打了辆车去机场。出城的时候交通状况不太好,有点堵车。当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眼看就要红灯了,我们前面的一辆车不但不加速,反而就在前面停下来了,过了两秒红灯才亮。这样我们就多等了一个红灯,延误了大概二十秒的时间。我注意到前面的这辆车是一辆崭新的,车牌也是新 上的,大概值三四十万吧,一看就知道车主家庭条件挺不错。

这时候我这辆车的的哥怒火万丈了,滔滔不绝的国骂就出来了,骂得还特别难听,“X你妈了X”“看老子弄不死你个狗X养的”, 特别是当红灯过去之后,他还猛地开到前面有意别这辆车一下。我心想就等了不够抽颗烟的功夫,这的哥至于这样嘛。我都有点害怕了,觉 得这的哥好像有暴力倾向,荷尔蒙过剩,情绪这么不稳定,开上高速的时候会不会有点危险。我就试图开导他一下,说哥们儿咱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嘛?他说这帮贪官都是些不要脸的东西,贪了这么好的车也不会开,老子要是有辆坦克车直接压死这帮狗东西。其实经过前面那车的时候我注意看了一下,发现开车的是位女同志,发 型挺时髦,大概是个开车新手,但也没证据证明她就是贪官啊。但的哥就这么认为,还是骂个不停。

我发现开导的效果不好,就试着打打岔,问他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他说到孩子有些精神了,说他孩子正在上小学,花销不菲,要上重点初中的话还得给学校塞两万块钱。平时还要给孩子报各种辅导班,这些辅导班收费也很高。学校的老师们平时上课不好好教,课下开辅导班收钱,太混蛋了。这大哥情绪又起来了。我就又开导他说,为了孩子的教育,花点儿钱也值得。我又问他孩子学习怎么样,他说孩子学习可好了,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前几名。我说孩子有出息就好了,你以后就能享福了。 他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儿。

没想到快到机场的时候的哥又不爽了,说要在机场拉个客人得排两个多小时的队,空车往回走又太浪费,很矛盾。我说大家都等咱就等呗。他说有的人不用排队啊,有的人跟机场保安有关系,直接加塞儿,保安也不管。我说你们为什么不成立行业协会,规范一下这些行为。他说现在中国哪能搞协会啊,谁搞协会就抓谁。我说那你 们有没有试图跟机场管理人员讲讲道理。他说讲什么啊,这些人都是黑社会,根本不讲理,你跟他讲道理,他就会打人。

跟他聊完这一趟之后我大概明白了他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在他的生活中,托关系、走后门都是家常便饭,他也痛恨这些腐败行为,但却不得不参与其中,同时满怀一肚子的委屈。生活中积累的情绪大量积压,找不到出口,一碰到点儿不顺心小事儿,就完全爆发出来了。

前不久我到外地出差,当地的朋友说最近这儿正拆迁呢,闹得很厉害。我关注拆迁很多年了,觉得这些年随着自焚、群体性事件的不断出现,中国在依法拆迁方面有了很大改善,更加法制化和人性化了,没想到基层的情况还是这么严重。

恰好当地有个村民家里的养猪场要被拆迁,想到上面去讨个说法,我就陪他去了当地的一个拆迁指挥部,想跟负责人聊一聊。我一进门就看见里面杵着一位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再回头一看,跟我一起去的老乡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张嘴。我心想这指挥部的负责人怎么这么可怕呢,后来朋友告诉我他原来是当地的 民兵连连长,现在负责当地的拆迁工作。

此人一见我们进门,就喊道,你们懂不懂什么是国法啊,拆迁是上级领导的指示,是发展的需要,你们懂个屁呀,给我滚。这口气就表示老百姓在他面前没说话的份 儿,他就代表国法和真理。老乡可怜巴巴地说,我家的养猪场盖了很多年了,是有合法执照的,你们怎么能说拆就拆呢,还不给补偿。此人又骂道,你懂不懂什么叫航拍啊,什么叫卫星拍摄啊?老乡说不懂。他于是理直气壮地说,卫星都拍过了,你这是违法建筑。老乡不敢说话了,觉得自己好像很理亏。但仔细一想,就琢磨出 不是那么个道理,一个养猪场合法不合法跟航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要有合法的营业执照就可以了。但当地的政府人员就这样欺负村民们文化程度低,连威胁带哄骗地逼他们就范。此人就是因为手段狠辣,很受当地政府的重用。

这又让我想起来了几年前的一次经历。在一次饭局上,邻桌的一个人与我们桌上的一个朋友认识,就中途坐了进来。朋友介绍说这人是城管大队的。我一听是干城管 的,就有点不高兴,心想你唐唐五尺男儿,就不能干点好活儿吗。

那人倒也比较诚恳,自己先说,城管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我们也很矛盾。怎么矛盾呢?他说这些小商小贩一点秩 序观念都没有,如果没有城管,满街都是占道经营,把路都挤死了怎么办?都让警察管警察也管不过来啊,还得靠城管。我说那你们不能文明执法吗?他说你去当两天城管试试看,你客客气气地跟这些人说,同志,这里不能摆摊,影响行人行走。他们都爱答不理的,稍微挪挪,你一转身,他们又都回来了。只有做恶人,一上去 就骂,给老子滚,再来打断你丫的腿。用这种办法,一喊就管用,秩序就好了。

我小时候住在大学校园里,算是诗书礼乐之地,讲道理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我在成长的过程中养成了爱讲道理的习惯,而且也没有因此而吃太大的亏。但现在的中国有一个庞大的底层社会,完全是在按照强权规则来运行,谁拳头大就听谁的,不讲道理。这种暴虐的情绪相互促进滋长,相当程度上扭曲了民众的国民性格,也许让 他们不再相信讲道理是行得通的。

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再回头看互联网上骂我的那些人,我也能理解他们,有机会我假如能面对面的见到他们,我很想和他们交流交流,只要他们能看着我的眼睛和我交流,他应该也会有些不好意思,我郭宇宽是恶人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值得你这么仇恨?用那么恶毒的语言么?

所以有人问我你怎么现在耐心这么好,遇到这么多不讲理的还跟他们讲理,其实我在网上遇到那样不讲理的网友,我真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在心里产生一种很不是滋味儿的同情。

不能简单地怪他们不讲道理,而要追问是什么样的社会环境、制度和成长经验,把他们的性格、世界观和价值观塑造成这个样子。

从这个意义上讲,世界上很难找到真正的坏人,大家都活在业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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