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关押、电视认罪和两年半的监视后,律师执照过期的张凯靠卖文为生。不久前,他评论劣质疫苗的文章,在17小时内收到近140万打赏。

特约撰稿人 琴隆 发自北京

张凯今年39岁,维权律师,近年以微信公众号“张凯律师”发表时评,靠打赏为生。7月22日发表时评《都在一条船上》,探讨劣质疫苗的监管弊病。获得千万级的阅读量和接近140万元人民币的网络打赏。随后这篇文章连同张凯的个人公众号遭到全网删除、封禁,140万元打赏被冻结。图:受访者提供

以下为端传媒文章选摘内容:

张凯今年39岁,曾是北京新桥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过去十年,他代理过包括2008年毒奶粉案、2010年山西问题疫苗案等多宗公共案件。2015年,他因参与浙江强拆十字架案的维权行动,被关押7个月,随後在电视上认罪,被带回老家内蒙古呼和浩特,经历长达两年半的监视居住,不久前才回到北京家中。因律师执照无法过年检,他在微信上开设公众号「张凯律师」,不时发表时评,靠打赏为生。

2018年7月22日,中国大陆曝出劣质疫苗事件,张凯发表时评《都在一条船上》,探讨劣质疫苗的监管弊病。这篇2900余字的时评,在17小时内获得千万级的閲读量和接近140万元的网络打赏。紧接着,这篇文章连同张凯的个人公众号遭到全网删除、封禁,打赏被冻结。

7月23日凌晨六点,张凯已一刻不停地打磨文章近12小时,他终於满意。休息了两个小时後,他按下发送键,等待过审。

但张凯预感它可能无法通过审核,里面涉及的人物太多了:许志永、滕彪、李和平、江天勇、唐荆陵……这些曾经赫赫有名的维权律师在十年里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他们的名字也变成了敏感词。

果然,十五分钟後,文章「审核失败」。

随後的一整个白天,张凯将敏感的名字删除,又抹掉了具体的维权经历,只保留了一些话——「今天中国的样子,就是中国人观念塑造的。中国人普遍有什麽样的想法,就有什麽样的中国。」他将文章制成长图,以通过回覆关键词弹出的方式发出。7月23日傍晚,这篇名为《都在一条船上》的时评终於在互联网上诞生了。此前,它共历经12次审核失败。

709大抓捕」後,张凯失望的日子迄今没有结束。2018年,他监视居住的期限即将到期,但发现律师执照无法通过司法局年检。回到北京後,他无法以律师身份执业,在「陷入了人生的困境」和「对中国法治几近绝望」的时候,被迫告别了自己坚持十多年的职业,他决定动笔写文章,只为谋生,每篇文章可以获得差不多一万元的打赏。

「张凯律师」的公号封禁後,谋生的工具没了,张凯再次陷入焦虑。

7月26日上午9点,张凯通过朋友的公号发文,宣布他将把140万的打赏投入中国法治建设,成立「有责法治建设基金」,给那些打不起官司的人支付律师费,「不多,最多也就是10单案子」。每年年底,基金会进行财务审计,向社会公开。

张凯对端传媒说,早年间,大家常常想做很多案子,它们对推动中国法治建设很有意义,但囿於当事人是社会底层,支付不起律师费,律师们总是在理想和现实的缝隙中,左右为难。「但现在有这笔钱了。」张凯笑着说。

公号被封禁後,张凯每天为解禁封号而奔走,到腾讯公司与工作人员交涉。7月28日深夜,端传媒在张凯家附近的咖啡厅再次与他会见时,「张凯律师」公号已於白天解禁,他套着件灰色T恤,踏着双拖鞋,身上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他为被允许继续卖文为生感到满意。

但苦恼是长久的。过去一年,他的时评常因触碰敏感词而遭删除,他感到自己「处处受限」。「我写文章,是希望这个国家好,能给更多的人帮助,但它就把我限制得很死。」

那晚闲谈时,张凯始终绕不开审查带给他的困惑——

「诶,你知道有什麽办法可以让文章不被删除吗?」橙色吊灯下,他沧桑的脸摇摇晃晃。

当得知一款区块链技术应用可以暂时解决这个问题时,他盯着手机屏幕,好奇而感慨,「啊,看来科技真的可以改变中国。」

「诶,那它有打赏功能吗?可以贴打赏二维码吗?」他抬头。

长生生物劣质疫苗丑闻爆发後,一些疫苗家庭的当事人又找到张凯,请他维权,但他告诉端传媒,所有案子,他都婉拒了,「精力上无法跟上,心理上也不愿意。」

临近四十不惑,张凯却在为谋生而苦恼。他正在跟妻子闹离婚,背负了沉重的房贷,愿望是赶紧恢复律师执照,好好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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