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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7日,《新京报》采访了浙江温州乐清“滴滴顺风车杀人案”嫌犯钟某的女友,随着更多信息的披露和挖掘,凶案嫌犯钟某的故事图谱和数字画像也清晰了起来:
- 钟某,四川金堂人,90后,家中独子,留守儿童,自小跟着爷爷奶奶过活,因成绩不好初二辍学;
- 一直靠父母的积蓄过活,父母给他开过一间奶茶店,因失恋迷上赌博后无心经营,结业收场;
- 迷上赌博后,开始借贷,后期更“借贷还贷”,嫌犯女友说,他的负债额度高达四十多万;
- 有业内人士查到钟某在作案前半年,曾在57个现金贷平台上有申请记录,成功了56次,最近一个月借款次数高达3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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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某的女友看上去也是留守儿童,2002年出生,今年才16岁,她父母极力反对她与钟某交往,说他“什么都不好”,但这位小女友却一意孤行,“他对我特别好”。
他们2017年9月8日开始交往,10月份小女生发现自己怀孕了,钟某亲自下厨煮了几个菜给她吃,在缺爱的女生眼里就是“对她特别好”,但是这个特别好也没持续多久,12月份,他们大吵一架,小女生跑出去喝酒,就小产了。
跟钟某交往的时候,小女生就注意到钟某沉迷赌博,并且以借贷过活:
当时他也在玩什么红包,我不知道那是赌博。(网络赌博)
后来他说有点还不起了,就重新贷了一点,就继续还进去。(以贷还贷)
全部借了四十多万,二十多万还了赌债,其他的用于开店、买车等等;(巨额欠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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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知道现金贷、消费贷泛滥,但我估不到原来一个没有任何资产、学历、工作履历、还款能力的90后,只凭一个名字,就能借出四十多万的巨债。
有自媒体说,其实现金贷公司最喜欢本案凶手嫌犯这类高危人群,因为他们的履约能力不高,很快就可以“利滚利”,
而且不怕他不还,“只要不死,有的是办法催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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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清顺风滴滴杀人案的嫌犯钟某显然就陷入了这样的漩涡之中,现金贷就好像一杯止渴的鸩酒,财务状况越是糟糕,借贷人越希望能用它来止渴,越用它来止渴,越陷入债务的死胡同。
钟某的财务状况随着借贷还贷的次数增多而迅速恶化,半年时间向57个现金贷平台借款,最近一个月借款31次,显示出他借贷还贷的迫切性越来越严重。
现金贷公司也许真的不怕借贷人“赖账”,总有办法催收,钟某对小女友说,如果还不上贷款,借贷平台会给他的全部通讯录发信息,让别人知道他贷了多少,欠了多少;严重的,还会有些人上门追债;再还不起,就要打官司,也要坐牢。
因此,钟某的债务其实是举全家之力在偿还,父母知道他欠下巨债,初期帮着还了三万多,之后他父亲每个月固定拿出四千五工资还贷,他的小女友每月工资两三千,扣除花销200元,也全部拿出来还。
依然不能覆盖他的债务缺口。
随着还贷压力越来越大,钟某小女友说,他说的话也开始奇奇怪怪,“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回不去了,就在我爸妈这里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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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现金贷是怎么火起来的呢?
2013年前后,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兴起,它原是作为一种小额消费贷焕发生机的,一开始是消费分期,校园分期、旅游分期、商品分期、租房分期、医疗美容分期等等,都是基于“消费”作为切入口,“贷款”只是支付工具。
到了2016年,资本开始抛弃“消费”作为切入口,而是比照美国的Payday Loan(发薪日贷款),创造出小额现金贷。
客户画像瞄准从事着制造业、美发、餐厅服务等蓝领工作90后,这些用户中,有人收入偏低,有些收入尚可,但他们都热衷于为了几千元而通过互联网付息贷款。
小额现金贷,因其“金额小、期限短、用户对实际利率缺乏感知能力”等优点,被誉为是2016年互联网金融的一大“风口”。
一旦被认定为风口就有大量的从业机构涌入,一些“前风口”P2P平台也通过砍掉理财端的方式变身现金贷平台。
最让资本疯狂的是,一家叫“趣店”的小额现金贷平台,2014年成立,2016年才开始加大现金贷业务的投入,2017年秋天就能在纽约交易所上市,更获得高达636亿的估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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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16年,小额现金贷的陷阱就以“校园贷”、“裸贷”的方式进入大众视野,到了2017年,现金贷榨干90后的新闻也不绝于耳,但是那时正值现金贷的“风口”,资本与监管机构都满足于眼前的滚滚红利,当然置若罔闻。
穷人之所以是穷人,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创作更多的财富投入再生产,短期的物质欲望无法抗拒,随意可借的现金贷,算是为他们递上了一碗饮鸩止渴的毒酒,饮了后,不死都脱层皮。
美国自上世纪80年代后期兴起的“发薪日贷款”,经过20多年的发展,已经俨然成为过街老鼠,被认定是“让穷者越穷,富者越富”的工具,在2016年的中国,资本却趋之若鹜,视作风口,猛烈地收割一波90后的穷人,使他们年纪轻轻就背上不可能还清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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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顺风车司机钟某算是以一宗惨烈凶杀案的方式,把一位基层90后的现金贷困境推到大众面前。
当然,很多岁月静好的中产也可以说,“我不想听凶手怎么活,只想看他怎么死”,但是,就算钟某快抓快判快枪毙,案件背后的社会问题就不值得重视了吗?
留守儿童、蓝领工人、现金贷、风口、韭菜、巨额债务、滴滴司机、凶杀案,每一个标签都值得写一篇社会学的论文,但又有谁关心?
有人说过,中国的中产不关心社会公共议题,不愿意推动社会变革,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做到“阶层隔离”,将自己的生活圈定在岁月静好的范围内。
他们不相信他们想要隔离的阶层,其实就在他们的身边,为他们剪头发、做护理、送快递、干家政、开顺风车,一边享受着低人权优势带来的“福利”,一边对他们的生存状况置若罔闻,也是中国一大奇景。
这些隔壁中国的留守儿童,已经长大,进城后,收入本已不高,现金贷又将他们再割一茬,(不单榨干90后,更有向95后、00后渗透之势)。
当这些人被一次又一次地被收割,竭尽全力都不能生存下去时,请问中产们,你们还有多少岁月可以静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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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斯文屎问:一个领低保的底层穷人家庭应该生育多少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