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120×90 布面油画｜河夫作品

大秦帝国在崩盘之前，还是有机会的。

毕竟，从秦穆公开始，秦积了几百年国运，哪怕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也还是有真正的忠臣良将在。

但是，再多的忠臣良将，也抵不了一个赵高。

走投无路的陈涉在大泽乡揭起，关东各地纷纷杀官响应。刚开始，各地方官吏前来咸阳告急，秦二听不得此类消息，一个个全抓起来，到后来就没人敢再来报讯了，秦二听到的，全是好消息。

从来就没有什么大泽乡，只有美丽新农村。

赵高也多次跟秦二说，关东强盗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打仗肯定是在函谷关打，那我们在函谷关的防御能力是很强很强的，关东的强盗来几万消灭几万，一点问题都没有。(《秦始皇本纪》：高前数言关东盗毋能为也)

秦二信赵高。他虽没亲自指挥过打仗，但从小跟着他爹嬴政没少阅兵，看到大秦帝国这么强大，他就完全放心了。

可是，过不了多久，陈涉手下大将周章就率几十万大军打到戏水，距咸阳不到一百里，站在咸阳宫往东北望去，旌旗蔽日。这消息再也捂不住，秦二终于慌了，赶紧召集群臣商量，咋办，咋办？

这时候的赵高在干嘛，是否还在高喊着“让暴来猛”，《史记》里没说，不得而知。但我猜，更大的可能，不是在想着跑路，就是在谋划着怎么给周章当带路党。

反正，曾经说过“来几万灭几万”的赵高，吹过的牛逼就这样随青春一笑了之。

危急关头，大秦帝国最后一个战神闪亮登场了。

他就是章邯。

章邯原来的官职是少府，帮皇帝收税，管管私房钱什么的，属九卿之一，官不小，但不是军事指挥官，没想到，他竟提出一个很靠谱的建议：“人家已打到家门口了，再打嘴炮也没用，召集各郡县兵力前来救首都肯定来不及，骊山那边还有不少正在做苦力的囚徒，赦免他们，我来率领他们去御敌，他们肯定会为大秦帝国卖命的。”

都到这时候了，死马当活马医，秦二说，你行你上。就任命章邯为将军，大赦所有囚徒，编成部队，交给章邯去指挥。

囚徒VS农民，大秦的土地上，上演了一出底层跟底层互撕的惨烈局面。

没想到，章邯一战功成，逼退了周章，还乘胜追击，把周章给杀了。秦二又派两支部队去增援，章邯势如破竹，灭陈胜、杀项梁，把楚地反秦力量剿灭得七七八八，又掉头北上，渡过黄河，去攻打另一股反秦势力，赵王歇。

照这样的势头，全面镇压反秦力量，再次复兴大秦帝国并不是梦。

但是，咸阳的威胁刚解除，赵高就对秦二说：“先帝治理天下时间比较长，群臣不敢乱说乱来。陛下正青春年少，刚上位，怎么可以在朝廷上跟众臣商议国家大事，万一哪次说秃噜嘴了，被他们发现陛下的短板，那就露馅了。”

这话要是换别人来说，就是活腻了，这摆明是说皇帝文化不高智商不行嘛。但赵高说就没事，秦二现在事事依赖他，所以赵高继续忽悠：“皇帝自称朕，这个字就是征兆的意思，就是说，皇帝有个象征意义就可以了，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神秘感，臣民才会生敬畏之心。”

智商正常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他要架空秦二，自己操控一切。但秦二对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是清楚的，在朝廷上应对那帮有文化的大臣，实在力不从心。于是，秦二从此就常躲深宫里，国家大事只跟赵高商量，其他大臣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而这时候，在前线的章邯，却犯了轻敌的通病，以为楚地反秦势力已基本被扑灭，率主力围攻赵王歇。没想到，他虽然杀了楚军主帅项梁，却忽略了更恐怖的项梁侄子项羽。项羽奉楚怀王之命率军北上救赵，两军一接战，章邯才知道碰到劲敌。

秦军主力被项羽拖住，天下各地反秦力量又蜂拥而起。赵高背着秦二，不断将所剩无多的秦军抽调到关东。

谁都看得出来，这么干，秦军很快就会从大秦帝国的中流砥柱变成“中流底蛀”。朝中大臣实在看不下去了，左丞相冯弃疾、右丞相李斯、将军冯劫，冒死求见秦二，进谏说：

“陛下，现在反秦势头猛，摁下这个，又冒出那个。这事还得从根本上解决。造反的人多，是因为苛捐杂税太多，劳役太重，百姓实在受不了。我们斗胆请陛下暂停营建阿房宫，减少征调劳役的人数，让百姓休养生息，他们才不会跟着起来造反。”

秦二这样的统治者，最听不得真话，当场就怒了：

“我们拥有天下，还不就是为了尽情享受、为所欲为。当皇帝的，就是要威震天下，让每个人都规规矩矩。上古时代，尧舜禹几乎从不讲求个人享受。特别是大禹，治水时亲自抄家伙上阵，跟老百姓一起挖河道，把腿毛都磨光了。这样，丢的是国家之脸，百姓之脸！朕上位不到两年，天下就乱成一团，你们不但没能搞掂，在这样的重大问题上还不跟我保持一致，如此不忠朝廷不忠我，当什么高官，去死吧！”

皇帝的话说到这份上，这三人也就为他们的忠心付出了代价，全被关进大牢。右丞相冯弃疾、将军冯劫对秦二完全绝望了，说反正也是个死，将相不能受辱，于是就在牢里自杀。李斯可能是怕死，或者不甘心吧，受尽刑罚，忍辱……也偷不了生，一年后还是被赵高弄死了。

有人可能会说奇怪，李斯不是跟赵高一伙的吗？

没错，在嬴政死的时候，传假诏赐太子扶苏自杀，扶秦二上位，李斯是被赵高裹挟上了贼船。但李斯这厮毕竟是有政治理想的人，他也知道，秦这艘大船沉了，谁都得死，所以关键时刻，也会站出来说几句人话。

有文化跟没文化还真是不一样。你看李斯的《谏逐客书》写得多么酣畅淋漓，两千多年后还成为汉语言专业必读篇目；但嬴政焚书，他也是始作俑者。

碰到嬴政那样有雄才大略的暴君，有文化的坏人李斯如鱼得水；碰到秦二这样的二逼，就轮到既坏又蠢的赵高兴风作浪了。

所以，接下来赵高使出三招，堪称灭秦三连：

1.逼反章邯。章邯顶不住项羽的攻势，派司马欣回咸阳搬救兵，司马欣到了咸阳，不但见不到秦二，还差点被赵高杀了，逃回前线，对章邯说，现在朝廷已完全被赵高控制，咱就算打败了项羽，回去也是个死。章邯没辙，投降项羽。

2.指鹿为马，迫害敢说真话的大臣(这事大家都熟，就不再赘述了)。

3.申请政庇。刘邦大军攻破了武关，剑指咸阳，派人私下跟赵高接触，赵高开出政庇条件，具体啥条件，《史记》里没说，但从他接下来的动作不难猜得出来。

到这时候，秦二再傻，也发现赵高不对劲。

赵高称病不上朝，秦二派人去训斥他，说他应该为目前的局势负责。赵高杀心顿起，跟他女婿咸阳令阎乐和弟弟赵成密谋，又在宫廷里找了一内应，阎乐带兵，轻轻松松就杀进咸阳宫。

秦二呼天抢地，宫廷卫队都放弃了抵抗，身边只剩一太监跟着。秦二崩溃了，对那太监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真相，害我到了这种地步！”

太监哭了，说：“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早言，皆已诛，安得至今？”看那些说真话的下场，任我意志再强也不敢说啊，否则哪能活到今天？

秦二向阎乐哀求，说我想见丞相(即赵高)一面，阎乐说，正是丞相派我来，代表秦国人民消灭你的。秦二再哀求，说你可不可以跟丞相说，我啥都不要，给我一小郡，让我活命就好。阎乐冷笑了，说你想得美，之前多么威风啊，全宇宙的领袖啊，现在像一条狗一样向我乞怜，呸，是不是自己下不了手，那我来帮你吧。

秦二至此完全绝望。

挥剑自杀前，他不知道有没有恍然大悟：

原来，赵高才是真正的秦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