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如飞蓬 周云蓬专栏

每个城市都修座天安门么,每个人都要说普通话么,那样戏曲就无处容身了,民谣会无家可归。中国音乐人已自觉地转身,不再满口外语名词、死盯着披头士平克弗洛依德。90年代末,广东粤北人杨一,骑着二八自行车去陕北,唱起信天游,一口西北腔,土得掉渣。江苏怪杰左小祖咒,自己索性发明了一种荒腔走板的方言,仿佛南方小城弄堂里的叫卖声,摇摇摆摆,咣咣当当,正大光明拒绝普通话。

方言里,埋藏着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贝,家传绝招,锦囊妙计,取之不竭。新世纪初,横空出世的甘肃“野孩子”乐队,一路唱着“黄河谣”、“早知道”,进了北京城,兰州话随之在地下摇滚圈尊贵起来,乐手们打招呼,都改成:好着呢?去哪哈?

唱摇滚都要用嗷嗷叫的北方话吗?来自上海的“顶楼的马戏团”乐队,唱地道的上海话,化娘娘腔为大朋克。他们宣称:我是一个上海人,死也要死在美丽的上海。2010年,他们挖苦世博会,演出被禁,并交了两万元罚款,开中国地下音乐被重罚之先例。

广东海丰五条人乐队,一水儿海丰话,出版《县城记》,音乐优美、诙谐、暴躁,好像在提醒:我是个温和的南蛮子,但你可千万别惹我。

贵州的民谣新星尧十三,把柳永的《雨霖铃》翻译成了贵州织金土话。简直是不亚于原文的经典翻译。让你恍惚间感觉柳永就是一个吃酸汤鱼的贵州老表。“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贵州版:我要说走嘞,之千里嘞烟雾波浪嘞/啊黑拔拔的天,好大哦……拉们讲,是之样子嘞,离别是最难在嘞/更球不要讲,现在是秋天嘞/我一哈酒醒来,我在哪点/杨柳嘞岸边,风吹一个小月亮嘞……

方言准确有力,说着过瘾。普通话只适合解说“动物世界”或念悼词。春节回到老家对着爸妈用普通话字正腔圆地说:父母春节好。人就会笑话你,以为是从春晚中走下来的。

近日听说有关部门下令,限制广州媒体在电视台电台用粤语播音,闻之大不以为然。我们已经够能拆了,不要再把语言拆成一个大广场。我们的父辈和我们的祖先住在我们的方言里,只要我一开口,你就知道我从哪儿来。虽然脚下没有属于我们的土地,但在方言里,我们和祖先可以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