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大概是一两个月以前,在一位网友关于电影台词的帖子里,我说,在电影《阿甘正传》中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是,阿甘突然停下他横穿美国的跑,转身对着那些期待他发表演讲的追随者们说的那句话:“我累了!我想回家。”然后,阿甘无视追随者们顿失领袖的茫然,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喜欢这段情节,一直想着有一天在现实中也能看到这样一出。然而世事弄人之处就在于,这一幕真的发生了。就在2011年将有结束的时候,韩寒用《谈革命》《说民主》两篇博文表达了近乎于“中国人素质低不适合民主”的观点,给他的那些拥趸们当头一击。我相信,一定有许多人茫然了、失落了。虽然有人以“韩寒长大了”这类说法为其辩护,但更多是说“韩寒变了”,甚至有人大呼“韩寒转变的太快了”“韩寒堕落的太快了”……于是,韩寒也在许多人眼里变成了“素质论五毛”。

韩寒的小说我一部都没看过,所以无法评论;对于他的杂文,我一向不喜欢,太轻佻了。说得刻薄一点就是,大都是卖弄小聪明的文章,有些灵气但缺乏深度,说实在话也缺乏正气。许多人喜欢反讽,喜欢调侃的文风,而我不太喜欢,一方面反讽容易产生误解,另一方面,反讽本身就限制了对问题的深入剖析。还有鲁迅曾引用密尔的话说“专制使人变得冷嘲”。因而,在我看来这种反讽的文章,不能常写,写多了恐怕就应了这句话,它其实是专制的结果,只是人们误以为那是反对专制。密尔这句话,另一个普遍的译法是“专制使人变成犬儒”。从韩寒的这两篇博文来看,抛开立场不说,它们至少是透出了极强的犬儒意识。

去年,恐怕是韩寒的巅峰时期。首先是在4月份,他当选美国《时代》周刊“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并且名列第二;紧接着,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张鸣放言说,“现在的中国大学教授加起来对公众的影响力,赶不上一个韩寒。”把韩寒推上了至高的位置,同时许多精英人士都对韩寒赞誉有加。当然,硬要咬文嚼字的话,张鸣此说还是可以有辩解余地的,毕竟影响力并不代表水平,芙蓉姐姐的影响力也很大。

另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一篇文章,可说是把韩寒捧上了神坛。陈行之在《韩寒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一文中,告诉人们,“韩寒的出现意味着,在羊和狼组成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人。”在我看来,这样的说法是属于“青藤门下走狗”那样的奴性。我不讳言曾经非常欣赏陈行之的文章,不仅写得漂亮,而且思考也很深刻。但从他写了对赵本山的阿谀之文,《狡黠是一种智慧——从赵本山小品〈不差钱〉说起》之后就觉得与他或非同道。后来,我写了《媚俗、媚权贵和拜金主义》表达了对《不差钱》这类东西对人们精神的侵蚀和控制的批判,算是对陈行之观点的反对,但没有直接反驳,因为当时对《不差钱》推崇的还有不少精英人士。

陈行之的《韩寒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在网上发布后,被大量转载,受到热捧。许多人都表达了对韩寒的膜拜之情,一时间“韩寒的思想可以代表我个人。”“韩寒可以代表我。我愿意也授权让韩寒代表。”等说法很是流行,人们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权利托付给一个他们并不了解的人。后来我写了《奴性,及骂不醒的愚氓》,对人们的这种盲从和奴性进行了抨击。当时,对于人们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奴性,我确实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现在回过头看,有些话可能是说得太重了。

关于“狼和羊的世界”这个比喻,很多人都觉得很精妙,但我为并不以为然。倒不是不能这样比喻,而是这里面有一个范畴的问题。当我们把我们所处的社会比喻作“羊和狼组成的世界”的时候,人就不能再出现在这个比喻之中。这时如果再把人引入比喻,那么会造成混乱。这时这个人的身份就需要一个新的角色来替代。由于人是万物之灵,那么当人重新回到“狼和羊的世界”之时,人就具备了神,或者救世主的身份。也就是说,通过这样一个寓言,韩寒被捧上了神坛。

然而,韩寒也许就像阿甘只是自己想跑一样,写博文也仅是自己的爱好而已。与电影中的人们总想给阿甘的跑找到某种高尚的意义一样,现实中很多人也自作多情地把韩寒当成了自由民主的斗士,并成了他的拥趸、“粉丝”。可是,就像韩寒自己在获得“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后所说的那样:“我对这个称呼(公共知识分子)完全不感兴趣,我从来就这样的。”换句话说,今天韩寒的言论未必是因为他变了,也未必谈得上堕落了,而是大家表错了情。

看到许多人还在为韩寒辩护,我再谈一个问题,关于国民性批判和素质论——批评国民劣根性并不一定是素质决定论者。也许有人对我的观点多少有点知道,可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你不是也经常批评中国人的劣根性吗?你不就是再说中国人素质低不适合民主吗?这和韩寒的观点韩寒的观点有什么区别?首先,我批评国民的劣根性问题,但从未因此得出“中国人不适合民主”之类的结论。其次,我认为,这里有一个看问题的视角问题。比如,作为家长或者老师,如何对待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常见的有两种教育方式,一种是鼓励他,对他说,成绩不好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但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的问题,因而我们需要比别的同学更努力,努力一定会有进步;另一种是,别人为什么能学好,你怎么这么笨,我看你是没希望了,长大了只配去如何如何。显而易见,这两种方式完全不同,立场不一样,目的也不一样,效果也一定不一样。我想,我对中国人劣根性的批判属于前一种情况,所以我总是强调不要讳疾忌医,要知耻而后勇,要自觉、自强等。当然我并不是说我是家长或者老师,我仅仅是打个比方。在我看来,韩寒这两篇文章所表达的观点属于后者,是贬低,是埋怨,是破罐子破摔。

从韩寒被捧到那么高的高度,到今天人们开始重新认识他,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吸取的教训。我们每一个人,不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知识精英都应该好好反思。在我看来,盲从是一种深刻的奴性,是自由主义的敌人,是对自我人格的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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