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说韩寒是这个时代的鲁迅,他果然不负这期待,开始谈起了革命、民主、自由的宏大命题,並引起了广大爭议。
韩寒的主要命题是「暴力革命我们都不愿意发生,天鹅绒革命不可能在近期的中国发生,完美民主不可能在中国出现,所以我们只能一点一点追求,否则在书房里空想民主和自由憋爆了自己也没有意思,改良是现在最好的出路。 」 不可能出现天鹅绒革命,是因为国民素质低。所以当务之急是提高国民素质,例如,错车时不开远光灯。
韩寒是对的:一场革命確实可能带来新的独裁者,也未必能带来民主。
但韩寒也是错的,首先,革命不是人民要不要的问题:民眾可能会起来去街头抗议,统治者可以选择镇压、妥协,或者抵死不从,最后下台──最后一个选项是天鹅绒革命或者埃及的广场革命;所以关键是民眾与统治者之间的博奕。其次,之后的新政权是否是真正的民主,端视政治制度的设计以及社会力量的强大;例如埃及革命之后確实没立即出现美丽的民主,但民眾继续在广场上为他们的理想抗爭。所以不论革命前或革命后,决定民主能否到来,都是人民力量是否够强大。
这涉及到韩寒文章的核心:天鹅绒革命不会出现,因为民眾素质不够。
韩寒在某方面是对的,他说,现在中国人的不满都是关於个人利益,而不是普遍的自由或正义问题。
但韩寒是错的。因为他说对私利的关注使得人民没有力量:「最关键是就大部分中国人一副別人死绝不吭声,只有吃亏到自己头上才会嗷嗷叫的习性,一辈子都团结不起来。」。但一来,韩寒低估了民眾素质,因为从大连到乌坎、从城市到农村,中国民眾已经证明自我组织的能力以及关心公共利益的素质,不论是发电厂、PX或者被卖掉的集体土地,看起来是私利,但对当地社群来说,仍然是公共財。所以,但今天是在一个农村或一个城市为了权利被侵害而团结,谁能否定下一次若出现规模更大的问题或腐败,他们不会团结起来可以给予政府压力。
三来,正如他自己指出的,「我和他们的子女聊天时,互联网和各种传媒已经或多或少的打开了他们的眼界。所以我並不悲观。 」的確,时代常常是青年所改变的,看看今年从埃及到华尔街的抗议与革命行动。所以这个互联网的世代可能正是当前改变中国的主力,而不用等到未来。
韩寒是对的,「民主是一个复杂,艰难而必然的社会歷程」,他这个担心也是正当的:「民主不是適合不適合的事情,它迟早会到来。国民素质低並不妨碍民主的到来,但决定了它到来以后的质量,谁都不希望来个卢旺达式的民主,虽然这並不是真正广义的民主。有时候缓缓来,有时候突然来。」
但韩寒是自我矛盾的,因为他始终没有说,现在中国该如何提高国民素质。事实上,正是因为民主的复杂,所以现在需要不断地透过民主实践中学习,不论是独立参选、是民眾抗爭、是成立独立的NGO,或是社会的自我组织──这其实就是公民社会。没有什么真正成熟的一天,人民的素质就是在民主实践过程中提高的。而在一个全能主义社会下,民眾必须在一切可能情况下去爭取人民的权利/权力,去壮大公民社会,而不要自我预设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因此,他的这句话更是矛盾:「给执政者压力当然重要,但遗憾的是,执政者的配合更重要。」因为这没什么好遗憾地,要执政者配合就得给执政者压力。
韩寒正確地认识到「改革和民主其实就是一场討价还价的过程,你不能盼著执政者看了几本书忽然感化把东西全送给你。」 但他更应该知道,如果你自己先缴械了,那么执政者无论如何是不会把东西送给你的。
(华尔街日报中文网2011/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