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和中国201225日在联合国安理会的谴责叙利亚决议案中投下否决票,引发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国家舆论的惊愕与反弹,抨击俄罗斯及中国不负责任。叙利亚反对派全国委员会还认为,中俄否决相关议案等于向阿萨德发放了“屠杀执照”。

时政观察家一直想了解,如果中国大陆是个民主国家,她的外交政策会是什么样的。有两种学说。一派坚持认为不会有多大的差别,无论采用哪一类型的政治制度,一国都要寻求权力、保障安全。影响政府行为的是其所拥有的权力和使用这种权力的种种外部掣肘。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大陆的行为由其实力决定,而不是政治制度。例如,近年来中国大陆放弃了低调的外交政策,转而变得更加自信,这是中国大陆不断增长的实力使然,而不是其国内政治制度的改变。另一派则认为国内政治制度的不同是理解国家行为的基础。民主国家和专政国家看待世界的角度完全不同——它们对威胁的看法大相径庭;外交政策的决策过程也不可同日而语。民主国家有着更高的透明度和公开性,与决策不透明的专政政权的封闭本性形成鲜明对比。最重要的是,在民主国家,政权安危与国家安危二者没有冲突,因为在这些国家,民主的政治制度从根本上来说具有合法性,关键的各方都能接受。某届政府可能因为缺乏公众支持而下台,但民主制度长存。因此,民主国家中,领导人不必以牺牲国家安全来确保政权稳固。

在专政体制中,政权安全和国家安全经常发生冲突。因为这样的体系中,政府倒台也等于是政权的崩溃,统治精英尤其会把保护政权看得比国家安全更重要。换句话说,专政体制下,政权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此外,专政的政治本质决定了政府对威胁的感知也殊为不同。民主政体认为外在威胁就是实际被入侵的危险,而专政政体会认为外在威胁既有政治/意识形态上的,也有军事上的。因此,专政政权往往以代价高昂的各种资源来抵御外来的政治威胁,将民主政体当作毫无必要的敌人,不是因为这些敌人能形成军事上的威胁,而是因为它们在政治上构成威胁。因为,在追求政权安全的时候,专政体制无法从根本上避免破坏国家安全,无论这体现在浪费国家资源上,还是体现在对抗民主制度上。这种观点可能会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大陆官方的政权安全和中国大陆的国家安全之间的持续紧张。

今日中国大陆的外交政策频频撕开这两个互相矛盾的目标,对朝政策可作为这种矛盾的展示案例。出于中国大陆的国家安全利益考虑,中国大陆不应该容忍朝鲜的核武计划或其针对邻国的攻击性行动。然而,由于统一的民主的朝鲜半岛,又是美国的紧密盟友,这对该政权安危来说,比一个坐拥核武的世袭王朝更危险(后者是对中国大陆的国家安全的威胁,而不是对官方政权的威胁),北京于是推行几乎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为金氏王朝保驾护航的政策。中国大陆所付出的代价——以国家安全而言过于高昂,包括:有了一个不可信任的拥有核武的邻国;被拖入另一场朝鲜战争的真实的高危可能;疏远了南韩这个长期战略伙伴;让日本可以重建武装并敌视中国大陆;以及在该地区增加了美国的防御能力。

有关中美关系,一个很少被问及的问题是,美国是对中国大陆的威胁,还是对大陆官方的威胁。虽然无论中国大陆的政权是何性质,大国角逐始终是中美关系中的一个元素;不过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中国大陆是一个民主国家,这种竞争会相对友善,也更不容易走向大国冲突。但由于中国大陆大陆不是民主国家,地缘政治竞争让位于激烈的意识形态对立——从官方的角度来看,美国带着那种为自由民主布道的精神,不只是一个军事超级大国,还是一个现存的政治威胁。如此一来,互信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也将许多可以增强中国大陆的国家安全的手段排除在外。最具说服力的是,今天的大陆官方似乎比苏联共产党更不信任美国,根据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前亚洲高级总监杰弗瑞·贝德的说法,苏联与美国之间的军对军关系比中国大陆在当下的冷战缓和期更进一步,也更富有成效。但不可避免的是,大陆官方在面对美国的力量和影响时,为了保护政权安全所采取的措施,结果却削弱了中国的国家安全,因为华盛顿也采取对应措施对冲战略风险,最近的一次就是把重心转向东亚。随着在美国在西太平洋大幅增强能力,并扩大在东亚地区的安全联盟,和印度和越南等中国的传统对手建立新的安全关系。

专政体制下,对政权安危的担忧超过了对国家安全的考量,这是国家政治中的永恒特性之一。如果管理不善,外交政策中在政权安危和国家安危之间处于紧张的根本病因,可能会毁掉大陆官方自称的“和平发展”目标

中国和俄罗斯对联合国安理会一项制裁叙利亚的决议双双投下否决票,两国的立场引发国际哗然。201110月,中俄对英法等欧盟国家提交的叙利亚问题草案也投了反对票。当时,安理会中九国赞成,四国弃权,而这一次,除中俄两国外,另外13个安理会成员国全部投了赞成票。中国大陆为什么反对制裁叙利亚?官方的立场一如既往:制裁不解决问题;中国不干涉他国内政。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时殷弘的看法呼应了官方立场。他说,中俄两国是从利比亚问题上吸取了教训。时殷弘对美国之音说,去年西方国家在安理会推动通过了制裁利比亚决议,这项决议马上就遭到了滥用。各国在利比亚大打出手,严重冲击了利比亚主权和互不干涉原则,使得当地局势迅速发展到一个安理会决议没有授权的状况。时殷弘说:“一个国家内部的动乱,当它没有严重威胁国际和平安全的话,外界的干涉,特别是武装干涉是不是可行?这是一个有长远意义的问题。”谈及国际社会是否应出面阻止叙利亚的民众死伤时,时殷弘说,国际社会的干预未必就能停止流血冲突,甚至可能造成更多伤亡。但前《中国青年报》摄影记者贺延光一个月前刚刚走访了叙利亚,期间当地发生了一起自杀性爆炸袭击,造成200多人伤亡。贺延光说,任何一个政权,只要滥杀无辜,屠杀平民,国际社会就应该出来干预。贺延光说,所谓普世价值,说到底就是人之常情。他举了这样一个例子:“邻居家家庭有内部矛盾,打了孩子了,骂了孩子了,别的邻居可以不管。但如果说你把你的孩子杀了,所有的邻居都应该挺身而出。”贺延光说,前天他在北京和阿盟的一位官员吃饭。席间那位官员说,中国大陆在叙利亚问题上的立场让他非常不解。他说,如果是为了石油,中国从和阿盟各国的石油贸易中获取的利益要远大于叙利亚。他问贺延光,中国为什么还要支持那个独裁专制的国家。贺延光说,当时他没有向那位官员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在他看来,与其说中国大陆为叙利亚投票,倒不如说其实是在为自己投票。他对美国之音说:“因为自己政权的性质、体制,同病相怜啊。”

自联合国安理会4日晚制裁叙利亚政府的决议案被中俄否决后,连日来,中俄连遭炮轰,处于国际谴责的焦点。叙利亚民众对中俄反对制裁表示愤怒。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在声明中说,“我们视俄中和伊朗为对人们的人民实施可怕屠杀的共犯”。叙利亚和利比亚的抗议人士,还向驻的黎波里的大陆官方大使馆猛力投掷石块、鸡蛋和番茄,发泄怒气。抗议人士表示,他们要拉下北京的五星旗,换上叙利亚反对派旗子和利比亚国家过渡委员会的红、黑、绿旗帜,就像抗议人士前一天在俄罗斯大使馆所做的一样。

中国大陆和俄罗斯投下否决票在大陆民众当中也引发热烈辩论。一些互联网站上出现了网民自发设立的各种相关的民意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多数网民反对投否决票,但也有投票者支持投否决票。有一项暗示政府腐败的投票问,“您对中国大陆正腐反对联合国制裁叙利亚一事的态度”,结果85%的投票者对当局投否决票表示强烈愤慨,说那一票不代表自己。11%的人选择了“支持正腐,同意那一票”。

有网民批评官方当局是一个连自己国家的人民生命都不尊重的政府,人们不应指望它为叙利亚人民的生命负责“我们应该向叙利亚人民致歉。”

有位叫刘水的网民写到:叙利亚民众打出标语牌——“谢谢中俄干的好事,我们即将死去”;媒体人安替说,作为一个爱国的中国人,我此刻血液里面反华反俄的浓度达到了顶峰。作家冉云飞道:一个政府做一次错事可以原谅,不可原谅的是把做错事当成事业。莫之许更是悲观地说:对谴责叙利亚的否决票,鼓舞了五毛,抽了贩卖虚假希望者又一记耳光,同时绝望了更多人。

面对着疯狂屠杀民众的阿萨德政权,美、英、法等军事强国居然无能为力;面对血泊中的儿童,中俄这对难兄难弟居然熟视无睹,最悲痛之事莫过如此,最无耻之徒也难出其右。中国大陆一向号称负责任的大国,如今的行为实在是让国人痛心不已。面对群情激愤的汹涌舆论,御用专家、前驻伊朗大使华黎明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中国对叙利亚问题决议草案投反对票是坚持原则的表现,绝非出于“跟随俄罗斯”或“同情巴沙尔”这样的立场。中国坚持认为主权国家的政权不容干预,联合国作为一个国际机构,无权要求一个主权国家的政权机构发生更迭,更无权对一个主权国家进行军事干预。

华黎明的说辞还是老一套即不干涉别国内政,此种托辞抛弃了毛泽东时代的意识形态束缚,不再输出革命,转向了赤裸裸地利益至上的功利主义。倘若中国在叙利亚问题上投反对票如俄罗斯一样真的是为了国家利益、国民利益,就算不人道,那多少还表现了一个民选政府的某种局限性。然而中国在此事上投反对票绝非为了在叙利亚的那几个石油项目。如今的中国大陆已是第二大经济体、美国最大的债权国,政府不差钱,犯不着为了那几桶油而得罪西方诸多强国。

大陆官方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俄罗斯沆瀣一气,与之前援助朝鲜乃一个目的:保留最后仅存的几个“战略缓冲国”。朝鲜之于中国大陆,除了无止尽的索取和不间断的麻烦外,对利益至上的北京似乎没有任何价值。然而大陆政府却仍然几十年如一日地扶助这个忘恩负义的朝鲜金氏政权,尤其面对乳臭未干的金正恩,仍旧慷慨如往,出手就是50万吨粮食和25万吨原油。如今的中国大陆,早已没有毛泽东的“心怀天下”,更不会干诸如援助越南等只求奉献不求回报的蠢事。今天的中国大陆已是权贵资本主义的天堂,而朝鲜仍然停留在被大陆官方称之为“十年浩劫”的阶段,无论是从意识形态的角度还是从国家利益的角度,都无法解释北京对平壤“不求回报”、无怨无悔的援助。对此,有幕僚式学者认为:对朝鲜的援助乃是出于军事战略方面的考虑,认为朝鲜是中国大陆在东北亚的门户,且与首都北京相距不远,倘若中国大陆能拉住朝鲜,便能让朝鲜在中美军事对抗中起到良好的战略缓冲作用。因此,无论朝鲜如何忘恩负义、作恶多端,北京也要竭力扶植这个近乎疯狂的政权。

然而,在冷战结束20年后的今天,竭力扶植朝鲜的金氏政权难道真如上所述的军事需要?其实,单凭北京与朝鲜的直线距离和朝鲜的地理位置便说其是中国大陆军事上的战略缓冲国,难免让人有时代错乱感。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如今的战争已然进入了海陆天一体化的作战,尤其是在太空武器日益成熟的当代,所谓的基于地缘政治的战略缓冲国的作用早已大大降低;冷战结束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社会放弃了对中国大陆在军事上的严防死守和在政治上的围追堵截,变对抗为对话,希望通过和平演变来实现中国大陆的民主化,故有着强烈军事色彩的战略缓冲一说早已失去了作用;在中美的相互角力中,朝鲜并非扮演中立国的角色,而一向以“反美斗士”自居,这不但不会为中国大陆起到缓冲作用,反而会加剧地区局部冲突,甚至还会影响中美两国相对和平稳定的局势。所以,中国大陆一而再再而三地援助朝鲜,绝非处于军事上的需要,乃是有着更深层次的政治诉求。同理,中国大陆这次冒着极大的外交风险支持已是四面楚歌的巴沙尔,并非因为“不干涉别国内政”的外交原则,而是在某种处心积虑的政治需求下的无奈选择。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发轫于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席卷中东,埃及、也门、利比亚等独裁政府相继倒台,如今多米诺骨牌推到了叙利亚的巴沙尔头上。大陆官方害怕随着多米诺骨牌的相继倒下而最终砸到自己,故而不但在国内严防死守、拼命灭火,对外也要扑灭愈演愈烈、毫无停止迹象的革命。正是出于这种恐惧和担心,才再次“不干涉别国内政”。

在利比亚问题上,大陆政府出于种种顾虑而选择了弃权,结果不但让其痛失一位“老朋友”,更让国内的“敌对势力”欢欣鼓舞。从这个角度来说,叙利亚已成为中国大陆在政治上的又一个战略缓冲国。值得人们警惕的是,官方通过对观念的持续灌输,慢慢地将专政与民主之间的制度竞争偷换成国家、民族、文化之间的较量,动辄拿国家安全或别国内政来说事。然而,专政毕竟是专政,“人民民主专政”仍旧是专政,就算披上再漂亮的外衣,仍然改变不了蔑视人性、敌视人权的本质,就如同自称“人民伟大父亲”的金正日一样。

中国大陆自称是“负责任大国”,其实只为专政者负责、只为权贵集团负责

但哪怕从维护大陆政府的立场出发,也难从当局此举中看到任何国际收益。叙利亚领导自身难保,能给中国什么回报?有人盼望俄罗斯给点回报,这恐怕还是一厢情愿。十多年前中国大陆在南联盟问题上坚决支持俄罗斯,为此还导致自己使馆被炸。俄罗斯给了多少回报?!它压制了国内的排华情绪还是停止了武装越南?而中国在南海最大的挫折是越南造成的,越南当初快速抢占岛礁其后又加紧巩固,都是在前苏联/俄罗斯的帮助下完成的。美国卖给菲律宾几艘退役舰艇,中国大陆就念念不忘地谴责;而俄罗斯是从水下到高空,从最先进静音潜艇到苏-30飞机,以全套新式武器帮助越南抗衡中国大陆,中国大陆反而不敢埋怨。俄罗斯有自己的利益,不会看中国大陆的脸色行事;她与越南几十年的合作一直没有变,今后也不会变。不但武装越南,俄罗斯不久前还向印度提供了一艘核潜艇。这方面的合作趋势也不太可能变。

最无奈的是,当局也知道叙利亚赌局没有赢的希望,却仍然要把赌注押出去。全世界各国除了中俄和伊朗外,已经没有谁愿意替阿萨德说话了。中俄的否决只能延长阿萨德政权一段短暂的时期,不可能保住他不跨。中国大陆当局到头来还是要像在利比亚发生的那样,低下头来和叙利亚新政权打交道。

当局的决策的出发点是国内政权而不是国际关系。为了巩固权力维护威望,当局需要表现得强硬,可以理解。但问题是他们选择了一个不适当的案例,这个案例的失败是注定的,而且时间不会太久,其结果将是在已经积累了大量外交挫折感的中国大陆民众心中又加进一次新的挫折。为了维稳而不得不造成更多的不稳因素,是权贵集团不可救药的天性。

看今天的新闻,俄罗斯对叙利亚问题的外交斡旋已经取得成功,叙利亚总统向俄承诺停止暴力将宣布宪改公投时间表。这表明俄罗斯的否决票是为了使叙利亚的民主进程更加和平和富有人性。同时,也将中国大陆政府完全置于国际社会和民主潮流的对立面,和中国大陆政府划清了界限。

每次遇到搅屎棍,权贵集团总是能坚定准确的抓住有屎的那一端,被俄罗斯耍了好几次,没记性。把巩固政权置于国家安全利益之上,这是非常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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