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舵

編者按:對於那些動輒暴怒,排外性、攻擊性十足的「孔粉」們的「愛國主義」,我看也應該作如是觀——第一我們這個民族的創傷性集體記憶,第二許多國人貌似強勢,其實內心自卑、不自信的弱者心態。這是錯誤,但確實是值得同情的錯誤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大學》這幾句話說的是處理問題的方法:要分清主次,不要捨本逐末;要瞭解前因後果,不要倒果為因;等等。就拿孔慶東罵香港人是「狗」這件事為例,許多論者焦點模糊、主次不分,倒因為果、先後不明,把原本是非分明的事情攪成了一團亂麻。

事情的起因並不複雜,大陸遊客在香港的公共交通工具上的違規行為,引起香港人的不滿和提醒。這因果和是非都很清楚。有文明教養的人遇到這種提醒,毫無疑問,應該是道歉和糾正自己的不當作為;但這位大陸遊客不但不這樣做,反而無理強辯,蔑視香港的規則。這是錯上加錯,從不懂規矩,發展到蔑視文明禮貌,以粗野無理為榮。這種超乎港人想像的蠻橫會引起香港人的什麼反應,實在不難預料。雙方最終沒有動起手來,已屬萬幸。

非常不幸,這位大陸遊客的粗野行為並非極稀少的偶然個案,而是我們相當多數的大陸人民的常態。隨地吐痰、污言穢語、大聲喧嘩、插隊加塞、亂丟廢棄物……種種無視文明禮貌的劣跡,讓全世界各國人民對我們白眼相向、滿心鄙夷,我們自己還毫無知覺。

這完全是我們教育的大失敗導致的惡果,和什麼「殖民地」,什麼「種族」毫無關係。1993年,我20天遊遍台灣,沒有在地上看見一口痰,沒有看見任何人罵粗話、插隊、隨手亂丟垃圾。我去香港四次,情景和台灣一樣。都是中國人,為什麼行為差別這麼大?

原因其實也很清楚:這是改革開放以前我們偉大光榮正確的黨以粗野、無知、貧窮為榮的民粹主義意識形態長期灌輸的結果,而人所共知的文革大野蠻不過是其中一次最集中的表演罷了。我們這裏長期流行的思想意識,是把文明禮貌醜化成「貴族老爺、剝削階級的虛偽做作」,以無知、無禮、沒教養的「大老粗」為榮的。這種徹底顛倒是非美醜的反文明教育,至今仍然餘韻悠長。

絕大多數國人至今不瞭解,我們當初大革文化命的時候,全世界的左派們都興奮無比,為之歡呼雀躍,並且竭力仿效。這六十年代極左民粹的一代人,從根基上撼動了西方文明,西方社會的方方面面隨之向粗野無禮、放縱不法的痞子反文化方向急劇向下看齊。改革開放之後,這一整套民粹流行文化便大舉進軍中國,尤其是我們的文藝界更是趨之若鶩,以為這種反叛文化就是自由大狂歡、人性大解放。他們對於英國紳士傳統的「法律和道德約束下的自由」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那麼多的人臭駡孔慶東,卻很少見到論及他這一套痞子作風的源頭所在。孔慶東其實是個病人;孔慶東的第一種病,是民粹病。這是不能完全歸咎於他個人的。我們應當對他多一點寬容和理解。他不過是我們這個誤入歧途數十年的粗野民族一個小小的縮影罷了。

孔慶東的第二種病,叫作「病態自尊」。這種病的一個典型文學形象是阿Q。阿Q是個瘌痢頭,他不但絕對不准別人提起這個毛病,而且就連「光」、「亮」都不能提,誰說了這些字,阿Q就要和人拼命。

這種病有兩個常見的根源,一是幼年期的創傷性經歷,經常因為自己的缺陷而遭受侮辱嘲笑;二是內心缺乏自信,潛意識裏認定自己的缺點是改變不了的,所以以攻為守,表現得特別敏感而且富於攻擊性,動輒暴怒。

對於那些動輒暴怒,排外性、攻擊性十足的「孔粉」們的「愛國主義」,我看也應該作如是觀——第一我們這個民族的創傷性集體記憶,第二許多國人貌似強勢,其實內心自卑、不自信的弱者心態。這是錯誤,但確實是值得同情的錯誤。

我特別希望香港同袍對此要更多些體恤和理解。誰是沒有缺點錯誤的呢?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的寬容、同情和幫助。「誰是沒有罪的,就丟石頭打她吧!」孔慶東和他的擁躉們當然更應該記住這句話。

(作者係北京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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