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们试图独立思考,试图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时,总有“好心人”会跳出来告诉你,不要那么正直,对你没有好处。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段话大概是这样说的:这个国家最让我心悸的,不是国家机器任意妄为地作恶,而是占据主流力量的普通人纷纷告诉你:这个国家就是这样的,你改变不了的,习惯了就行。他们可能是你的同学,同事,朋友,亲人,爱人。只要自己不被伤害,他们可以容忍任何人被伤害。

 

 

反思说话之道

 

文/陈思宇(厦门大学嘉庚学院)

 

 

 

那天走过房间,我妈叫住我,说要和我商量一件要事。我很好奇,便听她讲。结果她告诉我,中午我在家庭聚会上说的那句“这酒很难喝”很没有礼貌,叫我今后不要这样说话。我很诧异,只好回答她我说的是实话,那酒确实很难喝。她告诉我,不能这样说话,要说“这酒不合我的胃口”。我感觉哭笑不得,又觉百口莫辩。

说话是门艺术,这句话或许没有错。蔡康永写的说话之道大卖看来并非毫无道理,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所谓畅销书。但是我妈这样的话语,包括各式各样的所谓的说话之道,依然持怀疑态度。在许多我无法回忆起来的时间里,我想我的父母大概给我灌输了各种各样的说话之道。而这些说话之道的共同之处概况起来很简单——拐弯抹角。

拐弯抹角地说话、拐弯抹角地办事、拐弯抹角地做人,是全体中国人默许的一种生存之道。说是默许,是因为很少有人会直接鼓励别人拐弯抹角,而是用其它的方式暗示。这种拐弯抹角有时很让人头痛,就如同在环山公路上开车,处处是弯道。我们的许多时间和生命也许就耗费在了拐弯抹角之上。

这种生存之道源于什么地方,已经很难考证了。我近来重读儒家的四书,倒是发现这些早期的大儒,譬如孔孟,其实都不是那么地拐弯抹角。比如曾有人问孔子“以德报怨”这种行为怎么样,孔子却回答“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句话长期被人断章取义,认为孔子教人凡事退让,以德报怨。殊不知,真正讲究以德报怨的是《圣经》。

孟子则更不必说,他虽然口口声声反对墨子,可是身上那种直爽的侠气,却与墨子最为相近。孟子最有名的那些话,大多都是一些豪气十足的宣言,“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就是其中的代表。而再如孟子见梁惠王,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

当然你可以说这两人皆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之士,甚至近乎迂腐。然而有趣的是,在“儒家思想”几乎被等同于“中国传统思想”的情况下,这两个原本言语上透露出一股股正气的大儒,却几乎被认为是中国这种拐弯抹角文化的源泉。尤其是《中庸》这一篇,更为后人所诟病。有许多人时常开口便大批“中庸”思想。可是,又有几个真正读过《中庸》这一篇?

在稍微看了一些现代新儒家的言论后,我大概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新儒家,并不认为儒学为几千年来的大害,而是认为正因为正宗的儒学并未得到真正的贯彻,才导致了中国之衰败。我的阅读范围有限,但我猜想这句话在某些事实部分是正确的,那就是儒学并未真正控制了国人的意识形态。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还需要更多时间和阅读去验证。

之所以做这样的论证,我是想为这种拐弯抹角的文化寻找一下根源。“谁掌握了历史,谁就掌握了现在”,现在,在说话“尽可能地正直”这件事情上,我们确实要将尺度扩大。和谈论许多的事情一样,我依旧认为,这是一个“尽可能”的问题,而并非绝对的问题。而这会引申出关于“言论自由的边界”的问题,但这不是我要讨论的事情。

我要说的,还是一个字,直。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但是划线段需要一把很直的尺子。我们想要做到直的成本是很高的,因为不得不面对开罪他人的局面。这不好办,甚至会影响与人交往。弄不好,“不会做人”这顶帽子就要扣到你头上了。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有时候实在是太弯了。

这不是一句无聊的性暗示。回到开头的那个例子,假如我因为说某种酒太难喝就会使我的母亲生气,那这种情况就很难让人接受。当然,她说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提醒我。我丝毫不怀疑她的善意,我怀疑的是,她这种善意背后所象征的意义。

每逢家庭聚会,我最常遭到批判的就是“不够老成”、“不会转弯”。我相信也有很多的人和我一样,被这样指责过。可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那种有一身“浩然正气”的“正人君子”。我怀疑,是他们对于真话的接受能力实在太低了。或者说,已经习惯于生活在谎言之中。

假如今天我骂任何一个年轻人“阿谀奉承赔笑脸,拍马溜须跟屁虫”,他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他的家长也一定会气得半死。但是,他们教育孩子的方式,却正是在把他们培养成这样的一个人。

每当我们试图独立思考,试图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时,总有“好心人”会跳出来告诉你,不要那么正直,对你没有好处。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段话大概是这样说的:这个国家最让我心悸的,不是国家机器任意妄为地作恶,而是占据主流力量的普通人纷纷告诉你:这个国家就是这样的,你改变不了的,习惯了就行。他们可能是你的同学,同事,朋友,亲人,爱人。只要自己不被伤害,他们可以容忍任何人被伤害。

也许真是这样。但这个问题的本质在于,即便正直是不可能的,但教育仍然不能放弃它。这就好比数学对于许多人都“没有用”,可是难道我们的学校就真的不要教数学了吗?

讲到这里,我还需要再提醒自己一下,我已经比前些年“弯曲”了许多。当我的肩膀上承担的重量越重时,我的脊梁也就被压得越弯,以致于很多时候习惯性地低下头仰望他人。这是病,医院治不了。治病的方法我倒是知道,可是却学不来。所以我想到的一个聪明的办法,就是逃避。当你不去和那些“大人物”接触时,你也就不需要点头哈腰。

我为我的“聪明”感到悲哀,也许会让我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但是我也没有办法,这个不如人那个不如人,心高气傲有时却远胜他人。

这是我的毛病。而谈及此,又会有人说,正直当然是对的,可是当这个社会的风气、当其他的人都不正直时,某一个人大谈正直,不是吃亏了吗?

我的想法是,和解决所有复杂的社会问题一样,我们需要一点点拓宽这个尺度。其实我的想法并不复杂,不过是希望能够保持独立思考,然后在多数时候能够直接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这又何其地困难。近来我愈发不知道我要在社交网站上说些什么,有时甚至会感到无论我说什么在别人看来都是不对的。这种自我的误区我需要调整,但是在社交网络上,我们说话的空间,其实确实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挤压。虽然并非我们想说什么就真的能够说什么,但我期待的是,能够拓宽我们说话的空间。

这不是我一个人事,是所有人的事,而背后的问题是缺乏尊重。很多人都很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有批评他人自由,却不认为他人有批评自己的自由。我不知道卡耐基在《人性的弱点》里面有没有写过这一条,如果没有,那版权归我。

我并非在进行什么批判,因为我自己就不够正直。所以与其说这是批判,不如说这是一种反思。我应当问问自己,当自己见到大官僚、大富豪时,内心是否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那种卑躬屈膝的感觉,我和他们说的话,是不是已经超出起码的尊敬的范畴而掉进一种奴性的范畴去了?

有的时候,我的确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使我想起了吴思先生提出的“淘汰清官定律”,也想起了柏杨先生所谓的“酱缸文化”。这些看似泛泛而谈的“定律”,却又条条正中红心。文臣死谏,谏臣死文,自古如是,代价有时太高了。

你我非圣人,力所不及时有所退让,并非什么可耻地事。有时候我们需要一个台阶给自己下去。可悲的是,许多的人已经养成习惯,无论什么情况,开口就低三下四,自甘为奴。

还好,大多数人并不需要面对所谓的“死谏”的局面,所以我所说的让自己更加直一点,其实并非什么难事。我听过很多人骂某某人虚伪,可是我们又拿什么来面对自己的虚伪?我想,还是尽最大的可能地挺直了好。多数时候,不需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只需要你多说几句真话。

最后,我要为鸵鸟做个辩护。总有人喜欢说鸵鸟会把头埋进沙子来逃避危险,但是有科学家考证,鸵鸟并不会这样做,相反,当鸵鸟遇到攻击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直接进行反击。我们误解鸵鸟太久了。

 

 

 

(采编:何凌昊  责编:尹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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