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采夫 | 谢亚龙的命运与我们有关

 
    中国足球从来不缺少戏剧性，中国政治更是如此，当两者相遇的时候，足坛反黑这场大戏，就永远不会以平淡落幕。按照正常的剧情设计，一边是反赌扫黑，一边是重建伟业，历史的车轮滚滚，复兴之路开始了。但是，真实的中国故事，从来就不落俗套，前几日公开庭审谢亚龙的时候，他就没有按套路来，反而当庭翻供，并指控警方进行了刑讯逼供，并要求进行伤情鉴定。
    在几任足协当家人里面，我对谢亚龙印象一般，王俊生是足球专家，阎世铎有清廉之名，南勇敢于任事，谢亚龙秘书出身，不懂业务，又政治打头，中国足球在他任内滑至谷底，深陷囹圄似罪有应得，但当他在法庭上含泪指控遭到扇耳光、老虎凳、用电棍、泼冷水、不让睡等手段，并当场指出施暴者名字时，我不仅对他的遭遇心有戚戚，并且知道，这个中国足球的负面人物，将迎来他真正的自我救赎。
    在谢亚龙指控刑讯的新闻后面，网友评论令我心惊肉跳，满布着“打死活该”“不打谁会招供”的情绪化语言，以及“警察是球迷”“谢亚龙叉腰肌没练好，才会挺不住”等调侃戏谑，支持谢亚龙维权的比例不高。但其实，相对于杨一民、南勇等人的俯首认罪，我们对谢亚龙应多出一份敬意，即使是为了我们自己，因为依照常理，老实坦白的人从宽，抗拒交代的人从严，南勇等人为生存选择了低头，而谢亚龙选的路要危险得多，也许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毫无疑问，他对刑讯逼供的揭露，让足坛反黑的走向出现了小幅震荡，并把大众的关注引向了法治领域，与我们每个人的安危息息相关。
  观察近期的多个反黑事件，仅从公开的新闻中，除了“大快人心事”的正面报道之外，还能看到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即反黑中充斥着违规行为，执法人员违法现象普遍，法律程序不能得到执行，刑讯逼供成了常规武器，某些部门凌驾于司法约束之上，被告人权益得不到保护，辩护律师成为打击对象，案件公开化成为空文，从速破案成为任务等等。在种种压力之下，权力的光芒往往遮蔽了法律的神圣，正常的法律案件被拔高扩大，走向运动化和政治化。而一旦偏离了严格的司法程序，冤狱、刑讯等现象就难以避免。谢亚龙对刑讯逼供的指控，既是对自己权益的保护，同时他对司法程序的质疑，也将使我们每个人受益，这对社会的价值不言而喻。
    之前，在法律专家强调程序正义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程序的重要性，现在越来越发现，在案件审理中，程序是至关重要的，缺失了程序正义，结果往往是靠不住的，常常走到公平的正义的反面。
    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动机高尚和结果正义地位崇高，当一个人或组织被视为坏人，结果必然是万劫不复，论证、审理和打倒的程序，都是为通往结果服务的。所以为了打倒一个人，最有力的武器是操弄舆论、民意和权力，而法律被弃之如破鞋。这种远离法治国家的坏传统，随着时代距我们或远或近，但一直阴魂不散，诸多政治与个人的悲剧都与此有关。不要以为那些只是偶然的政治事件，现实中的我们，都在这个坏传统的笼罩之下，谢亚龙身居高位的时候，会想到自己会有此一天吗？官尤如此，何况草民。
    足坛反黑雷霆万钧，被波及者莫不束手就擒，人人供认不讳，各个追悔莫及，确实大快人心，但这种熟悉的场景，既不符合常识，也不符合法治精神。不管谢亚龙出于何种动机，他用实际行动打破了反黑的“潜规则”，令权力部门和公众反思检讨案件中的程序问题，告诉人们崇高的目的不是行凶作恶的理由，我们不仅要警惕徇私枉法，更要防范“徇公枉法”，以避免冤案的发生，这就是谢亚龙的价值所在。
    另外，我们应该注意到，谢亚龙之所以能造成大影响，与案件采取了公开审理大有关系，公开和透明受到了法律的保护，如果缺少这个程序，他所做的一切将都是无用功。由此可见，案件审理的过程中，录音、录像、旁听、媒体报道是何等重要。佘祥林案、重庆反黑、吴英案由于受到媒体的广泛关注，案件峰回路转，尽可能地避免了更大的悲剧，并成为某种变革的契机，我对谢亚龙案也抱有同样的期待，但愿谢亚龙案在广泛关注下，能够推动对审讯过程的刑讯逼供这一痼疾的解决。果能如此，善莫大焉。
   
    潘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