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隱喻」的段子已經變成了一種反抗的形式,賤民都變成了地下工作者,也就在暗語與狂笑之間,貌似強大的意識形態,頓時就稀釋、融化、消解了。

文/ 盛慧

這 些年,中國大陸的飯局,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除了美酒佳餚、美人相伴之外,又多了一項必不可少的佐料——黃段子。正所謂「無黃不成席」,沒有了這味佐 料,飯局必然是冷清的,沉悶的。黃段子的講述者,非常受人歡迎,他們像茶館裏的講書人,伶牙利齒,唾沫橫飛,而聽眾的反應也各不相同,男人總是主動的,他 們聽得津津有味,臉上帶著一種壞壞的笑,女人則是被動的,不管她們心裏是否喜歡,表面上總要裝出一種羞羞答答的樣子,因為這樣才有淑女的範。

講黃段子的大多是男人,黃段子似乎已經成了男人的專利,成了男人挑逗女人的一種工具。正因為這樣,吳虹飛的橫空出世,意義非凡。如果有一天,我們的子孫要編一部「中國段子編年史」的話,一定會將她封為「巾幗英雄」。

那麼,她的段子跟男人有什麼不同?《講黃笑話的中國女孩》既不是小說,也不是笑話集,而是一份隱秘的性史,或者說成長史,記錄的是一個女孩另類的、精靈古怪的青春。

鋒 利的青春、搞笑的天賦、漂泊的生活,還有圍繞在她身邊的無數色鬼,共同作用,發生了一次次化學反應,造就了獨一無二的吳虹飛。看這本書,我最大的收穫,就 是找到了一個全新的角度,去審視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這是一個很好玩的角度。像許多女作家一樣,吳虹飛選擇了用身體敘事,但她的身體不是向內的,而是向外 的,她把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一根探測針,以一種讓人蛋疼的方式,帶領我們穿過平庸、瑣碎的生活表面,見證這個時代不堪的內裏。

段 子的興盛與政治禁忌密切相關。政治禁忌在中國從來就沒有消失過,但冒犯禁忌,卻能獲得一種快感,就像打噴嚏一樣。在中國人的政治生活中,我認為有兩個關鍵 字,值得關注,一是「反義」,一是「隱喻」。所謂「反義」是「賤民」們對官方聲音的理解方式,所謂「隱喻」是賤民們談論政治的修辭手段。從這個意義上說, 充滿「隱喻」的段子已經變成了一種反抗的形式,賤民都變成了地下工作者,也就在暗語與狂笑之間,貌似強大的意識形態,頓時就稀釋、融化、消解了。

在 我們這個冰冷的時代,每一個人的心靈,都千瘡百孔,吳虹飛也不例外。她毫不掩飾,穿著黃色的高跟鞋,在這個荒誕的時代裏自由地裸奔。她的聲音聽起來或許有 些刺耳,但正因為刺耳而動聽,又因為刺耳而迷人。她無力嘲笑這個世界,所以選擇了自嘲,她對自己的自嘲到了喪心病狂、慘無人道的地步,可就在她的自嘲中, 奇跡發生了,那個貌似強大的世界,頓時坍塌了。以最輕盈、最機智的方式介入現實,是吳虹飛的拿手好戲。比如《釘子戶》:

一枚大佬要送我避孕套,說你要什麼樣的?
我說,不如要螺紋的。
他說,為什麼呢?
我說,人類史觀說,歷史是螺旋式上升的。
後來大佬又送我套套。
這次我說,要表面顆粒。
他說,為什麼呢?
我說,因為現在拆遷,社會上出現了很多釘子戶。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吳虹飛說,幽默的女人讓男人害怕,因為,上床的時候,會笑場。這就是生活中吳虹飛——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可是這只是表面,更重要的是在她騷兮兮的文字下面,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柔軟的憤怒與憂傷。

合上書,這樣的憤怒與憂傷充盈著我的內心,我默默祈禱——請上蒼保佑吃飽了飯後講黃段子的人,因為,在這個荒誕國度裏,在巨大的陰影之下,這是他們僅有的一點樂趣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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