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一个曾经在司法口干过的青年对我说他押送犯人时的情景,对于刑事犯人,他们将其捆绑后推在囚车的两排椅子间,让他们动弹不得。稍微一动作,就用枪把子捅,或用皮鞋跟狠踹。我问他当时的心理状态,他说就是恐惧,因为怕他们反抗,于是就要表现的自己不可战胜,让他们时刻感受到可以随时处死他们,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这就是残暴的本源。

我曾经非常想不通斯巴达人的作为。它和雅典都为城邦制国家,为何一个酝酿出了民主这一人类的永恒价值;另一个却缔结了残暴和专横?究其原因,也是因为恐惧。雅典所在的阿提卡地区,全盛时期没有过尖锐的阶级对立,公民热衷于绘画、演讲、做买卖、哲学、雕塑、诗歌、神话、喝酒、比赛、同性恋。雅典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就是这样柔顺的,而柔顺和懒散舒适,正是人类生活的本真。斯巴达则不同。强势的统治者是来自农业社会的文盲,他们没有美感和文化修养,有的只是整齐划一的奴役和被奴役;掠夺或被掠夺;侵犯和被侵犯。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强者毫无顾忌地对弱者侵犯。

没有共生意识的人,必将在被侵犯者那里埋下仇恨的种子,这是一条永恒的真理。于是,斯巴达人恐惧皮里阿西人和希洛人造反,怕自己失去既得利益,怕丢命。为了恐吓对手,便将自己的形象搞的残酷无情:丢弃不健壮的骨肉,送自己老婆给强壮的男人为国家制造接班人,用残酷的折磨锻炼年轻人对国家的忠诚度,让他们做贼、暗杀,过恶鬼一样没有人性的生活。越恐惧越残暴;越残暴作恶越多,因而进一步加剧恐惧,斯巴达人跟鬼打墙一样走不出来。

其实这是一条公例。

不知道收敛自己手臂的人,从来就不会有安全感,也留不下什么值得自己回味的东西。如果夜深人静时津津有味品尝自己的恶行不感到内疚和耻辱,那么这人已经疯了。不信?曾经作恶多端的人在自己喘气时都拒绝给受害者平反,因为恐惧和不敢直面;可以看看斯大林晚年如惊弓之鸟的生活。孤独的日子里冤鬼缠身,想必一个鞭炮声就可以把他吓死。再看看斯巴达人,他们被仇家牵着鼻子走,没有家庭,没有快乐,甚至连床上睡觉都几乎不可能,黧黑的脸皮上镶嵌着惊恐的眼睛,腰里别着短刀夜行于山路追杀所谓的造反者。这,是人的日子么?一个城邦国家留给后人的就这种丑陋形象而没有任何文化,其存在难道不是耻辱么?

这就是因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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