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杨天 | 上海报道
过去我一直在指责西方社会误解了中国，因为中国这些年来的发展历程并没有完全被西方社会所了解。但是现在，我更多地在思考中国应该做些什么
当上海外语频道（ICS）决定以一个西方人的视角来拍摄一部反映中国现状的纪录片时，美国人罗伯特·劳伦斯·库恩成为了他们的第一人选。
年近70的库恩已与中国结缘20多年。尽管并不精通中文，他却被东西方媒体冠以“中国通”之名。此前，他撰写的两部有关中国的著作《他改变了中国：江泽民传》和《中国30年：人类社会的一次伟大变迁》，在海内外广受关注。
向世界讲述一个真实的中国——这是库恩一直在努力追求的方向。“在西方，他们认为我有中国人的视角；而在中国，他们又认为我的视角是西方的。我不想从中找到平衡，因为真相并非来自平衡。我的工作就是写一个我认为真实的中国故事。”库恩说。
过去，库恩对于中国高层领导关注颇多，而此次拍摄纪录片《中国面临的挑战》，库恩除和官员“面对面”外，还深入工厂、医院、民工子弟小学、养老院等地，更多接触了中国的“草根”阶层。他发现，中国虽然面临很多问题和挑战，但是“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能够直面这些问题，并正在积极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次（拍摄这部纪录片），就是中国的媒体主动向世界呈现中国自身的问题，而不是把问题藏着掖着。在我看来，这种态度就是值得肯定的。”库恩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中国面临的挑战》首播前夕，库恩在上海接受了《瞭望东方周刊》专访。数日后，他去了北京，为多家全球主流媒体担任中共“十八大”的特约观察员和评论员。
现在，我更多地在思考中国应该做些什么
《瞭望东方周刊》：你曾撰写《中国30年：人类社会的一次伟大变迁》一书，探讨中国改革30年来的成就和问题。如今几年过去了，中国的国内和国际形势都有了变化。对于当今的中国，你有什么新的观察和思考？
库恩：我很高兴看到，中国这几年来一直在不断发展，这对于世界局势是很重要的。这几年，世界各国对于中国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比如薄熙来事件发生时，我就接受了不下25家全球各地媒体的采访。虽然这种关注很多聚焦在中国存在的问题上，但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让我有机会可以向世界介绍中国真实的情况。所以，我觉得这几年的一个重要变化就是，因为中国对于世界发展越来越重要，所以世界对于中国也有越来越多的关注。
过去我一直在指责西方社会误解了中国，因为中国这些年来的发展历程并没有完全被西方社会所了解。但是现在，我更多地在思考中国应该做些什么。我认为，今天中国可以承担更多的责任，特别是在地区性问题上。
我注意到，中国正在更积极地了解世界，并参与到世界事务中，例如中国的媒体现在就更具国际视野，比如CCTV news覆盖了全球，专业的外语报刊和外语频道也陆续出现，我觉得这是非常好的，可以更好地向世界讲述一个真实的中国。
在我看来，随着中国的发展，中国还应该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瞭望东方周刊》：此前你关注中国高层较多，此次的纪录片《中国面临的挑战》中，则更多聚焦草根阶层的故事，为什么会有这样视角的变化？
库恩：当我开始关注中国问题的时候，西方已经有很多媒体在报道中国草根阶层的故事，而对中国的领导人则仅限于一些简单描述。我想了解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中国领导人的故事。
所以，从2001年开始，我做了一些特别的工作，试图减少西方社会对中国领导人的诸多误解。所以每当有媒体问我为什么不关注中国的草根阶层时，我就回答：关注这群人的确很重要，但是已经有很多人在关注他们了，可是没有人关注领导阶层。我想告诉西方，中国的领导人是怎么样的，他们在做些什么。
而这次拍摄这部纪录片，我也和SMG外语频道讨论过，我们的出发点也是中国的领导人，这是我的特长。这次又恰逢十八大召开这样的契机，中国的领导人即将新老交替，我们想剖析中国新一届领导人面临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挑战很多都是来自于中国社会内部，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我们这次所要做的，是把中国面临的这些问题和挑战摆出来，这就让我们必须关注草根阶层，聚焦他们的真实生活，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
《瞭望东方周刊》：过去有评论认为你写的书基调比较正面，而谈中国负面的问题较少。但这次的纪录片中，我们看到了不少较为尖锐的话题，似乎更具问题意识。
库恩：我不同意之前的那些评论。我之前所做的不仅仅是告诉世界中国正面的东西，我是在讲述一个真实的中国的情况。真正的中国本来就是既有积极的方面，也有消极的方面。其他人光说中国不好的方面，而我只是又说了一些好的方面，我是想说明一个真相。
在这部纪录片中，我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剖析中国面临的挑战。我们不需要谈中国经济发展多么迅速或是别的什么，这些是大家都了解的。我们只是选择了一些我们认为应该有所改进的问题提出来，那就是我们的目的。
我们关注的都是一些和老百姓生活最密切相关的方面
《瞭望东方周刊》：在这部纪录片中，谈到了五个方面的挑战，还有什么是在这部纪录片中没有提到的挑战？
库恩：我们这次没有谈到任何有关国际关系的方面，比如中美关系，中国和周边国家的关系等等。还有腐败问题、能源问题等等，我们也没有谈及。我们关注的都是一些和老百姓生活最密切相关的方面。我认为这是中国的领导层目前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瞭望东方周刊》：你一直强调“透明度”在政治改革中的重要性。在这部纪录片中，你也探讨了这样的问题。那么在你看来，现在中国的“透明度”如何？
库恩：相比之前好很多，但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西方国家，“透明度”更多带有强制性，并且往往发生在特定的时间点，比如在大选的时候，就要求“透明”。在我看来，这样的“透明度”太刻意了，反而有些“假”。我认为，在中国，要把这种“透明度”常态化是非常重要的，当然，难度也很大。我们不可能实现完全“透明”，因为人们都是要有隐私的，这就需要寻求一种平衡，中国尤其需要找到这种平衡。总的来说，目前，中国还需要增加“透明度”。
《瞭望东方周刊》：纪录片中有关于“微博问政”的内容，这在中国是个新鲜事物，对于微博，你怎么看？
库恩：在我看来，微博几乎可以说是最好的事情了，就像历史上的很多事情一样，一旦发生了，就无法阻挡其前进的步伐。我认为，在中国，“全民微博”的局面已势不可挡。在这样的趋势中，中国人绝不会再后退到过去的闭塞中去了。
每一位公民都可以通过微博成为一个“独立的媒体”，由此形成社会对于政府和公共机构监督的新局面。中国政府可以借由这样的契机，建设一个更为透明、公平、公正的国家。
中国应该更积极和自信
《瞭望东方周刊》：对中国新一界的领导人，你有什么样的期待？
库恩：我认为新一届的领导人现在面临的形势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为复杂。我想特别提及的是改革的重要性。
《瞭望东方周刊》：有什么建议呢？
库恩：给出建议很容易，但是我们毕竟不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
如果要我提建议，我想说两点：一是对于中国国内而言，中国政府应该让所有的孩子享受到平等的教育，尽快消除城乡之间在教育上的差别。这在我看来是头等大事。
比如我注意到现在很多的农民工子女在城市里读到9年级之后，就必须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上学，而农村的教育水平又远远不如城市，所以，他们就不能享受到和城里孩子同等的教育。我认为，与医疗、养老等其他问题相比，教育显得更为重要，因为它会直接影响中国的下一代，所以解决这个问题迫在眉睫。
另一个是在国际关系方面，我的建议是，中国应该更积极和自信地参与到国际事务中来。习近平访美就是一次很成功的尝试。它改变了美国人对中国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希望不仅仅是一位领导人，而是有更多的中国领导人到世界各地访问。
© st@小声说 for 新闻理想档案馆, 2012/11/22. |Permalink |光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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